《砂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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砂器-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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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国影片?画面上不会有日本人出现吧?”今西叮问道。

“那是当然。不过,里面有在东京举行特别公映式的场面。那是一部评价很高的巨作,特别公映时皇太子等人都到场了。”

“哦,这种场面也会在预报里映出来吗?”

“是的。”

“再三来麻烦,实在抱歉,能让我看一看吗?”

“哎呀,”负责人为难地歪着头,“预告片并不总放在仓库里,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需要查查看。”

“这么说来,过一段时间后,拷贝也会当作废品处理掉吗?”

“是的。否则仓库就容不下了。一过期限就要很快处理掉。”

“怎么处理法呢?”

“把拷贝剪碎,卖给废品收购商,我们把这叫做‘上剪’。”

“那么,能给查一下吗?”

负责人告诉他,即使到拷贝仓库,也无法马上查出来,请他过一小时再来。

今西荣太郎暂时走了出来。在外面闲逛了一小时左右,又返回影片公司。

“啊,弄清了。”负责人看到今西急忙从座位上站起来,“下周新片预告找到了,但是遗憾得很,外国影片的预报果然已经处理了,三天前刚刚卖给了废品商。”

预告的新片名叫《遥远的地平线》,他看了一遍,只是把一些场面剪辑在一起,加上了导演和摄影师的形象,只有短短三分钟,没等尽兴就映完了。

“预报是外国片吧?”

“是的。”

“影片的名字是什么?”

“《世纪之路》。”

“听说上面除了影片的镜头外,还有特约公映式的场面,是吗?”

“拷贝肯定不会只洗一部,会不会还有剩下的呢?”

“哎呀,不太可能。因为要处理就是全部。你的意思我明白,如果有,我一定通知你。”

“请务必协助。”

今西嘴上虽然这么讲,但是已经处理的东西是再也无法找出来的,他只好另想其他办法。

今西挂电话给吉村:“吉村你喜欢看电影吗?”

“怎么啦,突然问起这个来,我倒是满喜欢的。”

“看过《男人的暴发史》吗?”

“那个片子我没有看。”吉村在电话里笑起来。

“是吗?”今西有些失望了。转而一想《世纪之路》的预报片未必只在这时上映。“那么,你看过《世纪之路》这部外国影片吗?”

“啊,看过。”

“这部片子的预报你看过吗?”

“对了,是记录特约公映场面的那部吧!”

“不错,”今西高声说。实际也可以说是在喊:“喂,我马上去找你,你给我详细讲一讲。”

今西向蒲田警察署走去。

吉村在警探办公室,见到今西,马上一起走出来。

“局里虽然也可以喝茶,可是在别人眼前,总不能畅所欲言。”

二人走进警察署斜对面的一家小吃茶店。

“你辛苦了。”吉村突然给他道劳说。因为今西从伊势回来后,他们初次见面,“那边情况怎样啊?”

“我正想讲给你听呢!”今西讲了这些天的详细情况。“回来以后,一直在空忙。问题在于三木谦一究竟看到了什么才使他动了心。现在看来,除了外国影片的预报之外,其他都无从设想了。可是这部片子,影片公司又处理掉了。你看过能不能回忆起一些内容来呢?”

“是啊。”吉村双臂抱在胸前。“日子很久,差不多全忘光了。预报片嘛,无非是以介绍影片内容为主,选编几个场面。”

“据说有特约公映式的场面?”

“嗯,皇太子夫妇前来观看那部影片的场面,倒是拍了不少。”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场面呢?当然不是指影片本身的内容。”

“此外……”吉村低着头拚命挖掘自己的记忆。

“有没有名流出现?譬如在某个会场的镜头里……”今西启发他。

吉村极力思索。“想起来了,”吉村猛然抬起头来,“确实有那种镜头,不过,我没有记住人的名字。”

“喂,你记不记得里面有那个《新群》组织的人出现呢?”

“等一等,我正在回忆这件事。”吉村又一次低头思索起来,“各种各样的人物好象都出现过,什么小说家、导演、日本的电影明星等等……”他象是在自言自语地慢慢说着,“没有听到《新群》这个名字,仿佛年轻的艺术家也不断地出现。因为当时没有细心看,所以记忆淡薄了。”

“是吗!”

今西通过吉村的介绍,心里大体有了个眉目。先假定画面上出现过《新群》里的人物,三木谦一是看到了这伙人里的某个人的面孔,才立即下决心来东京的。

问题是这张面孔是《新群》里的哪一个人。



今西荣太郎的记事本上记载着以下几件事:

〇关川重雄:昭和九年十月二十八日生,昭和三十二年由秋田县横手市迁到东京都目黑区柿木坂1028号,现住因黑区中目黑2103号。其父关川彻太郎,昭和十年死亡,其母繁子十二年死亡。无兄弟姊妹,独身。

……

〇XXXX:昭和八年十月二日生,原籍大坂市浪速区惠比须町二段120号,现住大田区田园调布六段867号。

……

〇本浦千代吉:原籍石川县江沼郡XX村XX号。明治三十八年十月二十一日生,昭和三十二年十月二十八日死亡。

其妻阿政 明治四十三年三月三日生,昭和十年六月一日死亡。石川县江沼郡山中镇XX号,山下忠太郎之次女,昭和四年四月十六日结婚。

长子秀夫 昭和六年九月二十三日生。

……

今西荣太郎之所以把XXXX的材料夹在中间,是因为一直注意看评论家关川重雄在报纸上发表的文章。也许这不属于什么问题。但是,干警探这一行道就是不能不对一切都打个问号。

对于《新群》中的人物,今西注意的不只是关川重雄一人,另外还有些年轻的艺术家,诸如剧作家、音乐家、评论家、小说家、诗人、画家等等。

在对和贺英良的查询中,今西手头有一份复信。这是大阪市新川町浪速区公所户籍科寄来的户籍抄件。

“大阪市浪速区惠比须町二段120号

父 英藏 明治四十一年六月十七日生

昭和二十年三月十四日死亡

母 君子 明治四十五年二月七日生

昭和二十年三月十四日死亡

本人 昭和八年十月二日生”

今西脑海里浮现出下而三个人的出生年月日

(A) 昭和九年十月二十八日生

(B) 昭和八年十月二日生

(C) 昭和六年九月二十三日生

原籍各不相同,一是东京,一是大阪,另一人是石川县。今西用铅笔敲点着这三个人的名字,沉思良久。他望着日历牌,发现下星期一是节日休假,正好与星期日连休。

“喂,我星期六晚上,要去一趟北陆。”这是今西回家后向妻子芳子说出的头一句话。

“又要外出啊?”妻子的神色中好象在说不是刚从伊势回来吗?

“又不是去玩!”今西气呼呼地说,“我不能老是请假。这次连休两天,正是个好机会。”

“不能作为出差去吗?”

“不好开口啦,还不知能不能成功呢。我要去石川县,旅费有吗?”

“这点存款还是有的。”

“谢谢你,请拿出来。”

“到石川县什么地方?”

“山中,在温泉附近。”

“啊,是个好地方!回来时可要给我捎点纪念品啊!”

今西一次也没有陪妻子去过温泉。妻子的话刺痛了他的心。

“那是当然。不过,用你省吃俭用攒下的钱,真不好意思。”

“这是不得已的,工作嘛!”

今西第二天打电话告诉了吉村。

星期六晚上,今西手提旅行包,站在东京车站的月台上。吉村从送行的人流中走过来。

“啊呀,你来啦。”今西笑着说。

“辛苦啦,”吉村点着头;“这次不是出差吗?”

“不好再提出差了。幸好,有了连休,就等于去旅行一趟。多亏妻子拿出了体己钱帮了忙,不过,她可不太高兴。”

“今西先生的夫人是通情达理的。”

“有件事我要拜托你。”今西左右环顾了一下,把吉村拉到身旁低声耳语了一阵。

吉村睁大眼睛说:“明白了。”尔后望着今西的面孔深深点点头,“在你回来之前一定完成。”

“拜托你了,”

眼看再有五分钟就要发车了。妻子芳子穿过人群走上前来:“给你在火车上吃。”说着她把一包东西递过来。

“什么啊?”

“到时候打开,你就会高兴的。”

“真不好意思,净让你花钱。”今西禁不住客气起来。

列车驶出月台变得越来越小了。吉村对站在身旁的芳子说:

“夫人真是可以呀,象今西先生这样的人也太难得啦。”

“他就是工作着迷,真没办法。”芳子回答道。



今西到达关原一带天已经亮了。他从米原换乘北陆线列车,朝霞洒在了余吴湖面上,皑皑白雪覆盖着贱之岳山岳地带。他在大圣寺下车时,已近中午了。

今西荣太郎搭上电车。小电车朝着南方群山的怀抱中驶去,越过山代后平原越来越小,眼看要碰到山麓,电车才停下来。这就是终点——山中温泉。

下电车多半是来温泉疗养的人们。关西方言听来特别刺耳。今西取出记事本,在站前问明自己要去的方向。站前就是温泉镇,可是今西要去的地方,在山那边,离这里还有一段路程。

今西乘上了出租汽车,沿着乡村公路驶去。潺潺的溪水流过路旁,远处房屋密集的地方,就是山中温泉。

“先生,您是头一次来这儿吧?”中年司机背着身子问。当听到肯定的回答后,又问道:“您不是来洗温泉的吗?”

“噢,来到温泉了,我先去拜访一位朋友。”今西吸着烟回答。

山头上阴冷的云雾在渐渐地散去。

“送客人去XX村的,还真少。”

“唔,那儿偏僻吗?”

“那儿什么也没有。而且,虽说叫个村子,其实不过五十几户人家,稀稀拉拉地分散各处。全都是农民,很少有人雇用出租汽车。”

“村子这么荒凉吗?”

“穷极啦。在山中、山代一带,到处是来自关西方面的客人狂欢作乐,可是在相距不到八公里的这块土地上,却有不少人上顿不接下顿。人世间真是莫名其妙……”说到这儿,司机住嘴不往下说了。

“先生,XX村里有亲戚吗?”

“不,没有亲戚。我想去拜访山下先生家。”

“山下先生吗?那个村子人,有一半姓山下的,叫什么名?”

“山下忠太郎。”

“打听一下看吧。”司机就象他自己说的,由于很少到这一带来,他对村里的情况似乎也不太了解。

平坦的道路变成了山路。贫瘠的小块田地星星点点地散布在山间。汽车驶在坎坷不平的山路上,象小船儿似地颠簸摇晃。当车子爬过第二个山头时,司机说:

“先生,那就是XX村,现在归属于山中镇,您瞧,完全不象个村庄的样子。”

在司机手指的方向稀疏的矮小屋顶闪着亮光。司机要去问路,今西制止了。他让汽车停在民房的近处。

汽车停下的地方,排列着五、六户农家。说是排列,其实各户之间都被田地隔开,七零八落地各不相接。也许是由于多雨的缘故,家家的房檐都伸出很宽。

在一所房前,站着一个身背婴儿的二十二、三岁妇女。今西走上前去,这个女子从汽车停下时起一直在冷冷地瞟看。

“请问,”今西轻轻点一下头,对方却板着脸,一丝笑容也没有。“山下忠太郎家在什么地方?”

女人没施脂粉,也许是由于劳动的关系,皮肤粗糙,满脸雀斑。

“你问山下忠太郎先生吗?”女人慢吞吞地说,“在山那面。”

在她下颏所指的方向横着一条山棱。

“谢谢你!”今西道谢后正想离去。

“喂,你等一等,”女人喊住他,“山下忠太郎已经不在人世啦。”

对于这一点,今西不是没有想到,即使还活着,也一定是相当年迈的老人了。

“噢,什么时候故去的呢?”今西停住脚步。

“啊,已经有十二、三年了。”

“那么,现在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现在吗?有他的女儿阿妙,还招了个女婿。”

“原来是这样。女儿叫阿妙,那么,女婿叫什么名字呢?”

“叫庄治。不过,你现在去也不一定在家,可能下地去了。”

“谢谢你!”今西荣太郎返回出租汽车前。当司机听说在那座山棱的后面时,脸上露出为难的样子。

“先生,路太坏呀。”

确实道路窄得不知道车子能不能过去,而且比刚才走的路还要崎岖。今西却要求他无论如何去一趟。

“对不起,麻烦你跑一趟,我多付小费好了。”

“那倒不必啦。”司机勉勉强强同意下来。

汽车好象走在田埂上,艰难地行驶着。绕过山棱,景色变了。一个部落在群山环抱中展现在眼前。

今西荣太郎走下汽车,沿着羊肠小径住前走。这时,只见一位老年妇女正在田间干活。今西在她面前停住脚步。

“请问,”他恭敬地招呼道:“山下忠太郎先生的家在什么地方?”

老年妇女手柱铁锹直起腰来:“忠太郎早已死去了……”她一双红烂的眼睛,好象患着砂眼。

“听说现在是由他的养子庄治先生当家……?”今西刚刚听来的情况便问她。

“庄治家就是那座房子。”老妇人又伸伸腰,举起沾满泥土的手指点。那座房子在五、六家并排着的农户的最远处,房子是顺着山坡盖的,茅草屋顶显得很高。

今西道谢后,刚要离开,老妇人说:“喂,你现在去找庄治也没用啊!”

“啊?他不在家吗?”

“庄治出外做工了。”

“做工?到哪儿?”

“听说是在大阪。这一带从现在到明春,用不着男劳力,大部分人都到外地做工去了。”

“那么,现在谁在家呢?”

“庄治的媳妇在。说是媳妇,其实是这家的姑娘阿妙。”

“是阿妙啊,谢谢你了。”

今西顺着小路住前走。看来各家都很贫困,房屋矮小、破旧,又很脏。每当今西从房前走过,就有老人站在门口直勾勾地目送着这个陌生人走过去。

今西穿过干涸的田地走到那座房子前,发现陈旧的门柱上挂着写有“山下庄治”的肮脏的名牌。大门关着,他绕到旁边一看,套窗也没有打开,给人的印象是,家中无人。

今西又回到前面,敲敲门,无人应声。但是,手往门上一推,没有上锁,自己嘎啦嘎啦地开了。

“有人吗?有人吗?”

今西朝着昏暗的房间里呼喊起来。这时,从里面闪出一个矮小的身影,慢腾腾地向今西走来。借着亮光望去,是一个大脑壳、瘦瘦的男孩子,看上去有十二、三岁,一副肮脏的样子。

“家里有人吗?”今西向男孩问道。

那孩子不作声,仰脸望着他。两只眼睛一只雪白,另一只眸子很小。今西看了怔一下。

“没有别人在吗?”今西放大了声音。这时,从里面传来一阵声响。孩子一声不响地抬头望着今西,那阴森森的一只眼睛,使他感觉可厌。明知是个孩子也不能引起怜爱之情。那孩子面容苍白,看来体质很坏。

这时,从昏暗的屋子里走出一个人来。今西举目望去。那是一个五十岁光景的女人,头发稀稀的,前额已经秃光了,面孔苍白,似乎有些浮肿。

“这儿是山下庄治先生的家吗?”今西向那女子鞠个躬。

“啊,是的。”女子用浑浊的目光打量着今西。看样子她是独眼少年的母亲。今西直感到她就是庄治的妻子阿妙。她答话时表情迟钝。

“我是本浦千代吉先生的朋友。”今西一边说一边窥视着她。她那惺忪困倦的眼神,呆呆地木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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