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西默默地吸着烟,不去干扰吉村的注意力。
“今西先生,”吉村仰起头来,两眼闪着亮光,“总算找到了!”
“嗯,”今西答道,“好不容易!”在认定这张面孔之前,不知走了多少弯路。就是这张面孔把三木谦一吸引到东京来的。今西叹了一口粗气,吉村也不禁长嘘。
果子汁送来了,二人香甜地喝了下去。今西和吉村,都不再谈论那张照片了,今后的问题是如何研究出其中的奥秘。
“吉村君,以前你们在辖区里调查过成濑理惠子的住址吧?”
“是的。”吉村点点头,“不过,没有什么结果。”
“你们调查得非常细心……”
“所有的手段,几乎都用过。”
今西曾让吉村寻找撒纸屑花的女人——成濑理惠子的住址。其实,成濑理惠子就住在今西住所附近的公寓里。这是在闹出那起自杀事件后今西才知道的。成濑理惠子迁移到今西附近的公寓是在蒲田调车场事件发生之后。她搬来以前究竟住在挪儿,一直没有弄清。
“吉村君,”今西说,“我们错了。成濑理惠子因失恋自杀,这是对的。但是,我们把她的情人搞错了。”
“可不是吗!”吉村也有同感。
“这样一来,有必要把成濑理惠子的原住所查明。她的照片还保存在你局吧?”
“是的。”
“这个调查搞过一次。也许什么地方有遗漏。我还是认为她住的地方,步行到蒲田不过二十分钟。犯人在调车场作案后,是步行到那个落脚点去的……”今西吸一口烟,继续说,“步行距离长了,不光劳累,对犯人来说,也很危险。”
“是啊,”吉村频频点头,“明由了。那就再彻底查一次,重点以蒲田为中心,在步行二十分钟以内的周围搜索。这次再查,肯定会有困难,就试试看吧!”
“好,以前的调查不算,就当作头一次吧。”
二
第三天,吉村中途赶来报告情况。
“情况很不顺利。”吉村脸色阴郁地说:“我们侦查科长听到今西先生的看法很感兴趣,想到案子一直搁浅,感到很惭愧,又成立起专门的侦查班子。”
“这太感谢了。”今西非常满意,如果当地警察署不热心,不管自己如何着急,也没有成功的希望。
“只是新闻记者要嗅出味哄哄起来,可不大好对付。”
“绝对不能让报社那伙人知道。”
“我们当然在努力这样做。不过,那伙人非常敏感,署里稍有点风吹草动,他们就缠住非要你讲一讲不可。”
“这可不好办。”今西脸上也起了阴云。
“不要紧,可以想办法骗他们。不过眼下重要的问题是工作进展不大。”
“我也觉得不会就那么简单地成功的。”
“因为以前查过一次,总觉得希望不大。我们三人拿着照片分头调查,有关警察署的巡警也给了我们一些帮助。”
“现在调查到什么程度了?”
“蒲田车站周围两公里以内,差不多全查过了。”
“你们辛苦了。”今西沉思一会说,“我个人感觉在蒲田站以东的可能性不大,北侧或西侧大一些。”
案发后,今西曾断定犯人的落脚点在蒲田站伸展出的两条私营铁路线上,经过调查,并未收效。至今他对这两条铁路沿线,仍然没有死心。
“要说蒲田周围,范围是很广的。我总觉得这两条铁路沿线特别重要。是不是以此为重点进行调查更好呢?”
“今西先生,一开始你就是这个看法。”吉村早就了解,“试试看吧。今天没带来好消息,我告辞了。”
“是吗?好,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在这期间,今西先生也要做些什么吧?”吉村知道今西不是那种坐享其成的人。
“嗯。”今西微笑着说。他另有工作,但他最大的希望还是蒲田警署能够查清成濑理惠子的住所。
但是,这一调查并不容易。唯一的线索只是成濑理惠子的一张照片。侦查员们拿它到处奔波,迄今还没有发现谁认识这张照片。
今西焦灼不安。情况允许的话,他真想亲自拿着那张照片挨门挨户地去查访。
一天早晨,今西在家翻着报纸,发现文化栏的一角登着下面一则消息。
“作曲家和贺英良最近应美国洛克菲勒财团邀请,决定赴美访问。他将于本月三十日搭乘泛美航空公司客机从羽田启程,在纽约暂作逗留。此次他在美国旅游大约三个月,其间将在各地公演他作曲的电子音乐,然后还将周游欧洲各国,欣赏各国电子音乐。预计四月末返回日本,归后即将与田所农林大臣的令爱佐知子小姐举行婚礼。”
这一消息今西读了两遍,有才华的年轻人正纷纷展翅飞向世界。今西眼前浮现出在简陋的东北“羽后龟田”车站遇到的《新群》那伙人的模样。
他闷闷不乐地走进本厅,吉村早已在等待着他。
“好早啊!”
“啊,”吉村精神萎靡,一看就知道调查还是没有成功。
二人伫立在门厅的角落里。
“失败了吗?”
“嗯。虽然侦查科长也出了不少力……”
“调查开始几天了?”
“将近一周了,该查的地方全查遍了。”
“是吗?……”今西也抱着双臂沉思起来。他也知道,蒲田警察署一定是竭心尽力了,难道是自己判断错了吗?断定她住在蒲田附近,而且在两条私营铁路沿线,难道全错了吗?
不,不会的。犯人满身溅血,逃出现场,当然无法搭乘出租汽车。在深夜十二时后的漆黑道路上,犯人理应是步行到落脚点去的。
假如蒲田附近以及两条铁路沿线这一点没有判断错,她会不会住在今西尚未察觉的盲点之中呢?
“吉村君,”今西抚摸着年轻晚辈的肩头说,“你辛苦啦!”
“毫无成绩,实在抱歉。”
“不!不要气馁,要振作,我们的力量总有达不到的地方,要拿出勇气来!”
“是。”
“你们付出了很大努力,我认为不会有遗漏,不过,可能存在着我们注意不到的‘盲点’。”
“……”
“吉村君,从另一方面看,这次调查也不算白费力,已经证明了犯人的落脚点,并不是普通的住户,你说是不是?这样,我们的思路缩小范围了。所以说这次并不是徒劳无益的。”今西安慰道。
“今西先生,你这么一说,我也放心了。也许正如你说,有一个什么盲点,”
“嗯,我们再动动脑子吧!”
“好。”吉村仿佛又精神起来。
“那么,请代我向侦查科长致意。”
“一定转达。”
今西送年轻同事到本厅门口,目送吉村沿着明亮的电车路走下去。
今西回到办公室,闷闷地饮着茶。
——成濑理惠子在什么地方同犯人取得联系的呢?
成濑理惠子是前卫剧团的办事员。剧团在青山一带,她上班是通勤。可是,当她自杀后,今西去剧团调查时,谁也不知道她是从什么地方通勤来的。因为她没有购买电车或公共汽车的定期乘车券,这里就隐藏着她的秘密。
她性格老实,但很孤僻,不大与人往来,对谁也没提过住处。她刚加入剧团时倒也登记过住址,不过,后来调查那是她的一个朋友家,一年左右,她就离开了那儿,连她的朋友也不知道她的去向。
总之,她的住处一直令人奇怪地笼罩在秘密之中。她在前卫剧团只工作四年便自杀身死了。
今西判断,她在朋友家居住一年后搬出来的时候,正是她与情人恋爱的开始。反过来说,她不向任何人公开的住处,可能就是凶手的落脚点。
今西在听了吉村的报告后,当天没有马上回家,坐上市营电车直奔青山。
前卫剧团的办事处在外苑入口处附近。夜幕已经降临,办事处里亮起了灯。今西走进去,三名办事员正在桌前整理广告画和入场券。
有人认识今西。“您好!”那位办事员将今西让到狭小的会客室里。
“上次多蒙帮助。”今西脱下风雨衣坐了下来。
“怎么样,成濑以前的住所找到了吧?”一位办事员看到有客人来借故放下工作,点起一支烟问道。
“还没有找到。”今西也点起香烟,“你们这里搞清了没有?”
“毫无消息。”他答道,“虽然我特别注意了这件事……”
三
今西同办事员闲聊了一阵。他知道在这儿肯定也无法弄清成濑理惠子的住所,但是考虑到今后可能还要打交道,所以不好马上就走。
“警视厅到底为什么还在追查成濑以前的住处?”办事员露出迷惑不解的神色。剧团里的人做梦也没想到成濑理惠子竟然会与蒲田调车场杀人案件有牵连。
“啊,因为有点情况,”今西支吾搪塞地说,“成濑小姐虽说是自杀,但毕竟与病死不同,也算是死于非命。为了参考!有必要把本人的情况搞请楚。”
“噢,是这样啊!”办事员心悦诚服地说,“死后还这样追查,可真不能轻易去自杀呢。”
正说活间,今西听到远处传来喊叫声。
“这是怎么回事?”今西侧着耳朵细听。
“咦,你说这声音啊,是排练场里正在赶排下期公演的节目。”
“有空没有?不去看一看吗?”
今西很少看话剧。他这方面的知识,还是年轻时从筑地小剧场得到的那一点。这个剧团现在以上演进步剧而闻名。
“是吗?那好,我欣赏欣赏,不过,我去了,不会打扰吗?”
“不会的。因为虽说是舞台排练,其实都化了妆,和正式演出一样。也有类似观众席的座位,坐在那儿,一点也不显眼。”
“那就打扰了。”
“我带您去。”办事员在前面引路。推开办公室的门,来到走廊尽头,又有一道门,办事员轻轻拉开,今西跟随在他的身后。
顿时传来舞台上的声音。许多人活跃在灯光下的场面立刻映入跟帘,办事员把他领到暗处靠墙的椅子前面。除他之外,那里还有四、五个人。他们吸着烟抱着双臂或翘起二郎腿瞅着。
不知剧名,只见台上布置得好象是工厂的一角,许多扮演工人的人聚在那里正围着一个同样装束的工人争论不休。台下的导演不时在纠正台词。
今西目不转睛地望着。真和看正式演出一样。演员们穿的全是工人服装,总共有二十多人在台上活动。
今西边看边想,这么多服装要准备齐全,该多么不容易啊。他注视着剧情的发展,忽然,他两眼明亮起来。表面上他还在看戏,可心却早飞到了别处。接着,他从暗处站起来,轻轻打开门来到走廊上。
当他回到办公室时,三名办事员还在准备寄发宣传画。
“怎么样?”为他引路的办事员回头看着他问。
“很有意思。”今西满脸堆笑答道。
“这是我们剧团首次演出的新剧,下了很大功夫。托您的福,评价也很好。”
“是啊,大家表演得很精彩。”今西站在办事员身旁小声说,“对不起,我向你打听一件事。”
办事员放下了手头的工作。
“刚才看到,服装可真不少。”今西说,“公演结束后,服装都保存起来吗?”
“差不多都保存起来。”
“这么说,当然要有专人保管服装罗?”
“是的。”
“对不起,我能不能见见这个人?”
“是要见服装保管员吗?”办事员望着今西的面孔,露出诧异的神色。
“是的,有件事我想打听一下。”
“请稍等一下,我去看看她在不在。”办事员从办公室里走出去。
今西独自吸起烟来。
——成獭理惠子既然是剧团的办事员,一定熟悉剧团内部情况。不用说,也会认识剧团里的人。
今西在等办事员的时候心里想到。
“服装管理员现在正要回家。”那位办事员返回来说。
“好极了。”今西扔掉烟蒂,“我想见一见,只用五分钟或十分钟就可以。”
“我带您去。”办事员把今西领到里面。
“这位就是服装管理员。”办事员介绍的是一位三十五、六岁胖胖的女人。
“耽误你下班,实在抱歉。”今西低下头。服装保管员已经穿好大衣,正准备回家。
“有什么事吗?”身材矮胖的管理员仰头望着今西。
“对不起。我想打听一件事情,刚才看了舞台彩排,那么多服装全要由你保管吗?”
“是的。”
“数量这么多,有没有丢失过呢?”
“很少有。”
“很少有?”今西从这句话上找到了机会。“这么说,偶尔也有丢失的情况喽?”
“是的。偶尔也有短缺一件或两件的时候。不过,这种事,几年才有那么一次。”
“原来如此。有些事总是不可避免的。数量这么多,尽管小心,也会有不够数的时候。”
“是的。不过,这也是我的责任。”
“那么,今年春天,丢失过男人的服装吗?”
女服装保管员听今西问得这么具体,禁不住吃了一惊。
“是的,有一次。”
“哦,什么时候?”
“五月份上演川村友义先生的《笛子》,当时有一件男式风雨衣不翼而飞,一直没有下落。”
“风雨衣?”今西警觉起来,“那是在什么时间?”
“那次公演五月底结束,我记得是在五月中旬丢失的。怎么也没有找到,急得我赶忙用别的衣服顶上了。”
“对不起,你记不记得是在五月几号?”
“谙等一等,我去查查工作日记。”她急步返回自己房间。
“还真有丢失的!”这当儿,今西同办事员攀谈起来。尽管语气还很缓和,他的心却怦怦地跳个不止。
“找到了。”女保管员回来马上对今西说:“刚才看过日记,是在五月十二日丢失的。”
“是五月十二日吗?”今西心想这回不会错了。
“是的,十二日我另外找来一件补上了。”
“这么说,那件风雨衣十一日还在吗?”
“是的。十一日没发现丢失,件数都对。”
“当时的公演几点散场?”
“晚上十点钟。”
“地点呢?”
“在涩谷的东横大厅。”
今西的心又突突跳起来。涩谷距五反田很近,从五反田有一条去蒲田的池上线,同时,距目黑更近,从目黑到蒲田有一条目蒲线。
“那件风雨衣是什么颜色的?”
“颜色是深灰的。”女管理员说到这里,迷惑不解地问:“我没有报案,是不是有问题啊?”
“不,不是的。这与报没报案没有关系。”今西微笑着说,“不过,你提到了报案,真的是失盗了吗?”
“还不敢肯定,不过,确实丢失了。”
“是在后台保存的吗?”
“是的。公演结束后,再送仓库保管。演出期间就放在后台。”
“奇怪!小偷会进到后台吗?”
“不能说没有可能,因为以前丢过钱。不过,小偷不会只偷走一件风雨衣的。”
“你是在十二日发现丢失的,就是说,十一日晚上风雨衣还在,顺利地演完了戏。第二天开演前发现不见了,是吗?”
“不错,正是这样。可把我急坏了,最后总算凑付过去了。因为宫田先生身材很高,要找件长的,可费劲啦。”
“谁?是宫田君?”今西情不自禁地大声喊起来。“那件风雨衣是宫田君演出用的吗?”
“是的。”由于今西大喊一声,女管理员愣了一下。
“你说的宫田君不用说是宫田邦郎喽?”
“正是他。”
今西呼吸急促起来:“宫田君发现自己穿的风雨衣不见了,讲什么话没有?”
“只是说糟了,糟了,求我快想办法。而且一再歪着头自言自语地说,‘真怪啊,昨晚还在呢。’”
“请等一等,当时散场前宫田君出过场吗?”
“是的,他穿那件风雨衣的戏,是在最后一场。”
今西双手抱在胸前。宫田邦郎之死,刹时间突出地浮现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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