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西取出夹在手册中的报纸剪材,上面印着照片。
“现在的脸型是这样,有印象吗?”
年轻店主接过来,入神地望着。“对了,是这种脸型。不过,因为时间很短,脑子里只有模模糊糊那么一点印象。嘿,那家伙在东京成了了不起的人物了。”脸上露出惊奇的神色。
“当时的班主任现在还在吗?”今西把剪报夹进手册后问道。
“那位先生很可怜,在战争中死去了。”
今西荣太郎当晚赶到京都车站,离八点半发车的上行快车还有段时间,他在站前食堂吃了咖喱饭。
特意来此一行,总算没有白费力气。大体的情况原已估计到了,不过,在这里又进一步得到了证实。
跟随着身患不治之症的父亲、从岛根县偏远的山村流浪出来的那个七岁的孩子,从龟嵩逃出后,来到了大阪。
他在这儿被人收养起来,长大成人。也许他并不是人家的养子,而是店里的学徒。那爿商店和店主均已在战火中消失,至今已无影无踪。
店主恐怕还不是那份户籍上的英藏和君子夫妇。这个名字很可能是申报人凭空编造出来的。因为夫妇二人的原籍都不明确,虽然责成本人事后补报,但至今仍未申报详细的出生地点。
后来,他来到了京都府XX市,虽然自称是寄宿,但是说不定,他从大阪来到这儿,又被另一家收养了。而这一家人在空袭中也已化为灰烬。
他中学二年时退学,尔后来到了东京。
总之,他确实在大阪、京都居住过,但是,任何证据都没有保留下来。
他将父母的住址选在大阪浪速区惠比须町二段120号,是很明智的做法。因为这个地区的户籍原本,在战火中全部烧毁了。同时,另一保存户籍原本的法务局,一切文书档案也烧失殆尽。
他声称自己曾在京都府立XX高中求过学,使用的也是同一手法,因为这所学校在旧制中学时代的记录也已完全烧失,同时,市街也大半成了焦土。
痕迹虽然存在,但是,任何地方也没有留下足以证明他的履历的具体证据。
今西荣太郎吃完辣味咖喱饭,正饮茶时看到桌上放着客人丢下的一份晚报。他顺手取过来,是一份地方报纸。他下意识地翻着,文化栏一角上刊出的一则消息,映入了他的眼帘。
“和贺、关川二氏决定出国旅行。
和贺英良氏计划中的美国之行,定沪十一月三十日晚十时,搭乘泛美航空公司客机离开羽田机场。
关川重雄氏定于十二月二十五日搭乘法国航空公司班机去巴黎。该氏将以法国为起点,周游西德、英国、西班牙及意大利等地,预计明年二月下旬回国。该氏将以日本代表身分出席国际知识界讨论会,遍访欧洲各地。”
三
今西荣太郎凌晨返回东京,暂且回到家里。
“累坏了吧?这种时候,若能冼个澡就好了,可惜街上的浴池不到十点不开业。”妻子颇为遗憾地说。
今西家尚未购置浴桶,在自己家烧水洗澡这一愿望,至今尚未实现。原因是房子太小,无处安放。要安置浴桶,无论如何非要扩建房屋不可。可是,这笔费用却总是积存不起来。
“不必啦,时间不多,我还要睡上个把小时。”今西把在京都买来的土产——千层酱菜坛交给妻子。
“啊呀,你说是去大阪,怎么又到京都去了?”
“我们这项工作,说不定要到什么地方去的。”
“京都一定是个好地方,真想痛痛快快地去玩一次呢!”妻子一边端详着酱菜商标一边说。
“好,等我退休,领到养老金后,咱们一起去玩一次。”
今西躺在了席子上。
“哎呀,会感冒的!我给你铺好被褥,换上衣服不好吗?”
“不,没有时间了。”
妻子从壁柜里取出被子,盖在他的身上。他觉得睡了不大工夫,便被叫醒了。
“十点钟到啦!”妻子不忍心地坐在旁边。
“是吗?”今西掀开被子爬起来。
“不,睡了一小会好多了。”今西用冷水洗过脸,觉得清爽了许多。
“今晚能早回来吗?”吃着热气腾腾的早饭的妻子问道。
“嗯,今天早些回来。”
“可千万早点回来,不然身体会搞垮的。”
“可不是吗,过去连续打两个通宵,从来也没有在乎过。”
十一点过后,他走进警视厅,向科长做了汇报。科长热心地听着。
“好,你辛苦了。”枓长说着,写了张便条交给今西。“有什么事要参考,你可以去找他,这个人非常合适。”便条上写的是“东京XX大学教授工学博士久保田贞四郎”。
今西荣太郎乘坐东横线电车,在自由丘事站下车。从这儿去东京XX大学,步行只用十分钟左右。
走进大门,旁边有一门卫室。今西说明了来意,守卫挂电话联系后说声“请进”,并把具体路线告诉了他。
今西在路边成排的钻天白杨下走着。学生们三五成群地走来走去。他穿过主楼,不多时看到前面有一座洁白的二层洋房。
今西走进门廊顺着石灰阶梯登上二楼。楼房相当陈旧,水泥地的走廊、雪白的墙壁给人以冷清清的感觉。
他来到挂着“久保田教授”名牌的房间前,整了整服装,开始叩门。里面传来“请进”的声音。
推开门一看,相当宽广的房间里,一边放着写字台,另一边靠墙处摆着一张长方形的会议桌,周围放着几把椅子。写字台前坐着一位五十岁开外的、清瘦的绅士,正扭头望着今西所在的方向。
“您是久保田先生吧?”今西问道。
“是的。”教授从椅子上站起来,满脸带笑,头发已经半白了。
“我是警视厅的今西。”他习惯地立正站着。
“来,请这边坐。”教授踱过去,招呼今西坐在开会用的椅子上。
“谢谢。百忙中打扰啦,实在过意不去。今天我想请先生多多赐教……”
“啊,在电话里已经听说了,说是有关音响方面的……”
“是的。我完全是外行,还望尽量讲得浅显一些。”今西诚惶诚恐地鞠了一躬。
“好啊,不过,不知能不能讲好,”教授谦恭地微微一笑:“这也与侦查罪犯有关系吗?”
“是的,不过,现在还不十分肯定。我总感到在聆听先生的教诲当中,或许会发现与我们的推想有关联的东西。因此,想请先生讲一讲我们听到的音响,会不会由于某一机械装置的作用引起变化。”
“噢,由于机械装置啊……”教授歪着头说,“那么,就先从音响的概念讲起,否则,不太容易理解。”
“好,请多费心。”今西低下头去,他预感到内容将是深奥难懂的。
“声音分为乐音、非乐音、噪音、纯音,此外还有复合音、单音、协和音、上音等等。乐音是以一定的周期反复同一波形的声音,能给人以快感。例如,管、弦乐器的声音、声音的母音等,这些在自然界中几乎是不存在的。所谓非乐音,指的是并非乐音的一切声音,它虽然大都给人以不快感,但也用在音乐里。例如,脚步声、水声、风声、电车声、打击乐器声等等现实存在的声音。乐音和非乐音界限并不分明。”
今西拼命地记录着要点,
“噪音是人们不愿听到的声音,即令人厌烦的声音,这完全是主观的分类,例如,收音机的声音,当别人打开时,就可能成为噪音。工厂的嘈杂声、汽车的噪声等,还成了取缔的对象。”
“所谓纯音,它是单一波长的声音,自然界里不存在,是人工发出的,它是具有正弦波形的声音。”
“复合音是由波长不同的许多纯音集合而成的。与音乐相同,其中的各个纯音称为部分音。”
“单音是由一个基本音和具有它的整倍数波长的倍音组成的乐音。协和音是这种单音的组合;上音则指除去基本音之外的所有部分音。”
今西在记着要点。听到这些,距他要了解的内容还相差很远,不过,直接进入要点,肯定是不行的。
“能听明白吗?”教授望着今西象学生似的记笔记的手说。
“啊,还可以。”今西含糊其词地回答。其实,他是似懂非懂的。
教授继续说:“音波与人耳能否听到毫无关系。所谓可听音波是指处于人听觉感受范围之内的弹性波。请看这里。”
教授从桌旁的书架上取下一本书,指着上面的图说:“这是将许多人的平均听觉范围按波长和强度表示出来的。下面的数字是波长,左侧的数字表示强度。右侧的是音压。听觉的波长范围通常是在一万赫至两万赫之间。但是,如图所示,弱音范围窄。关于强度的范围,如这张图所示,也因波长而有所不同。”
四
今西荣太郎离开东京XX大学,先闾到警视厅。
久保田教授的讲话要点,他已全部记在记事本上。听了教授的一席话,使他想起很久前看到的一篇新闻报导。
当时妻子正和住在川口的妹妹在身旁谈论电影。今西至今还记得她们的对话。
“电影也是正片还不如预告片有意思呢。”这是妻子说的。
“并不是。因为预告片为了吸引观众,专门把有趣的镜头都剪辑在一起了。”妹妹接着说。
当时,今西眼睛浏览着报纸,耳朵却在倾听她们的谈话。现在回忆起的正是当时不屑一读的那篇乏味的科技消息。
警视厅里保存着各种报纸。突然,今西所忆起的也正是久保田教授讲的。“您好。”今西走进了宣传科。
“哎呀,”科长从远处的座席上用爽朗的声音作答,“今天又为了什么事啊?”
前几天,今西刚刚来查阅过参考书。
“对不起,请让我看看合订的XX报纸。”
“什么时候的?”
“上个月的。”
“已经从报架上取下放在别处了,你随便看吧。”
“对不起,”今西按照科长的指点,走近书架的一角。果然,各种报纸都用绳子捆着,高高地堆在那里。
今西找了一会儿,要找的报纸压在三、四本下面。今西把它拿到明亮的窗下,按着大体的估计查找着日期。真要找的时候,就很不容易找到了。他从衣袋里取出眼镜戴上,费了好长时间才找到了以前看过的那篇报导。
文章相当长,今西掏出记事本抄写起来。照着蝇头般的铅字抄写很费功夫,可是今西的心却跳个不止。用了很长时间抄好后,他把合订的报纸合了起来。
“你在抄什么?”当科长问他时,他默默地笑了起来。
一小时后,今西到蒲田警察署去找吉村警探,二人坐在空无一人的小房间里。
今西荣太郎讲起自己的调查所得,吉村屏息听着,生怕漏掉一字一句。
“……到此,京都的调查就结束了。”今西说,“接着是在东京,我去了XX大学,请教过音响学的先生……”
“音响学?”
“就是有关音响的学问啊!”
“噢,原来如此。”
“学者讲的很不好懂,我作了笔记,实际上,道理我也弄不懂。”今西翻着记事本,“不过,我倒想起了以前无意读过的一篇新闻报导。”
“哦,是什么新闻报导?”
“这篇文章也不好懂,我是硬着头皮读下来的……就是这个!”他把刚才抄下的新闻报导递给吉村。
“超硬质合金的钻孔革命——强力超声波的应用……”
吉村一直读到末尾。
“下面再让你看看这个!”今西接着又翻开记事本说。
吉村一看,原来是以前与今西一起在宫田邦郎死亡现场拣到那张道林纸的纸片。
……
“这是失业保险金发放总额啊!”
“不错。”
“你认为它与宫田邦郎之死有什么联系吗?”吉村望着前辈的面孔说。
“我想有。”今西说:“当时,我曾以为是什么人不慎遗失在那里的。现在我的看法截然不同了。就是说,我认为它是某个人有意丢在那片草丛里的。”
“你说是故意扔的?”
“我还没有弄清他出于一种什么心理,但是,可以认为这是他的一次挑战。”
“挑战?”
“是的。人一旦忘乎所以,就会产生这种情绪,想嘲笑戏弄一下别人,看你们怎么能搞明白!我认为是这种心理的表现。”
“可是,这是保险金的发放额啊!”
“的确不错。我因怀疑这些数字曾请人检查过。数字是印刷的,按说不会有错,可是为了慎重起见,我还是请人检查一下。数字没有什么假,完全是真的。”
“这些数字难道会和宫田邦郎之死有关系吗?”
“你仔细看看,这上面有的部分没有写金额吧。你看只有二十八年,二十九年和三十年上有金额。可是从二十四年开始全部没有。二十八年和二十九年之间划有两条横线。好,就算二十七年以前的省略了,可是,在二十八年和二十九年里为什么又各有空白呢?”
“哎呀,弄不明白。”
“起初我还以为可能在统计上有什么意义,可是仔细一看又觉得奇怪。没有必要特意把中间留成空白。”
“那么,空白里还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吉村看着失业保险金发放金额表问道。
“我认为是有的。不过我们以前没有察觉到,昭和二十八年、二十九年是空白栏,说明同一年里有两三次没有发放。原来以为是省略了,其实恰恰相反,是毫无意义地划上的空白。不过,这是在作为一张统计表看的时候。”
“搞不清楚。”吉村托着下颚说。
“这个失业保险金发放额,分别为二五、四0四和三五、五二二,按照通常的读法,应读为二万五千四百零四和三万五千五百二十二。当然在这张表上,金额可以是不同的单位,但是,假如只看数字,无疑是应该这样读的。刚才,我不是向你转售过音响学吗?”
“是啊。”
“就是说,声音过低了,人耳听不到,过高了,也同样听不到。对于普通人来说,一达到二万赫以上,就不会有声音的感觉了……”
“噢,我明白了。这么说来,二万五千、三万五千、三万、二万七千、二万四千、二万八千,这些数字原来表示的是高频啊!”
“是的。也就是超声波。换言之,这份保险金发放额可以说是一份超声波的高频调配表。”
“……”
“当然,因为是金额,所以带有零数。其实,三万五千,三万等等数字,也许就是真正要放出的高频的蓝图。”
“这么说来,中间的空白就是休止部分喽。这在音乐上是常有的。”
“是的,一定是这样。”
“总之并不是连续不间断地放出高频,是有休止的。假若按照这张表执行的话,应该是这样。”
“我认为是有休止的。就是说并不是毫无间歇地一个劲地放高频,而是中间有休止,这样来变化波长。”
吉村露出感叹的神色。
“从效果上看,与其连续放出相同的波长,倒不如断断续续地稍加改变,也许更能收到刺激对方的效果。”这是今西从久保田教授那里学来的。
“照我个人看,”今西首先作了声明后说,“这种休止并不是单纯的休止,我认为在这中间音响是不间断的。”
“就是说,不是零喽?”
“不是的,音响仍在继续,不过,那种音响不是超声波,而是听来悦耳的声音。”
“听来悦耳,是音乐吗?”
“不错,说它是在超声波和超声波之间,倒不如说是在音乐中间放出了超声波。”
“超声波?”吉村有些茫然了。
“高深的理论我也不懂,转售久保田先生的讲话,不仅麻烦,还很容易搞错。总而言之,我们只知道有这种东西就行了。而且,研究它的学问被称为音响学,现在应用这一理论,可以设想出样种的方法。譬如我抄在这里的这篇报导,就是这样的。”
今西翻开记事本的一页,这是他从警视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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