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惠美子门前,由于放心不下,不由得回头望了望。不巧,对方也正一边向厕所走着一边回头看呢!两人的目光碰在一起。
关川走进了房间,关上门,脸色白得吓人,一时呆若木鸡似地站在那里。
惠美子从被窝里坐起来,望着他的脸色问道:“怎么啦,脸色这么难看?”
关川仍然站着一动不动,面色苍白。
“您,怎么啦?”
关川没有回答。他默不作声地坐在席子上,从饭桌上取出香烟,吸了起来。
惠美子掀开被子起来。
“出什么事啦?”她打量着男子的脸,在对面坐下来。
关川只是吐着烟。
“奇怪,怎么脸色这个样?”
关川低声回答:“让人看见了!”
因为他声音太低,女子反问道:“你说什么?”
“让人看到了。”
女子睁大了眼睛。
“啊,让谁?”
“上次那个学生。”
关川把夹着香烟的手放在额头上。惠美子注视着他的表情说:
“没关系。仅仅打个照面,对方不一定会知道的。”
“不对,我回头张望的时候,他也正好在看我呢!”
“哦!”
“正好是面对面。”
惠美子望着关川优郁的脸,面带笑容安慰道,“不要在乎他了,这是你自己这么想,人家还可能没有看到你的脸呢。即使望了一眼,也不会知道是谁,而且也不会老记在心里。再说,走廊里灯光那么暗,要是大白天,兴许能看准的。没关系的。”
关川阴郁的面孔依然没有改变。
“记不住当然好。”
“不会记住的。看到您的是个什么人啊?”
“嗯,圆脸,胖墩墩的……。”
惠美子点点头。
“您搞错啦,不是上次的学生。上次那个学生瘦瘦的,高个子。您看到的一定是来玩的朋友,所以更不会记清您的面孔的。”
“是朋友吗?”
“放心吧,”女子用抱怨的神气看着关川,“真是的,一点小事就这个样。我和您已经一年了,可是,总是这样小心翼翼的。”
女子叹了口气。
“走!”关川说着急忙站起来。
惠美子一声不响地帮助男子整理服装。
四
当三名学生摆好牌等着的时候,胖墩墩的学生从厕所返回来。
“对不起!”他说着坐到桌前。
“现在几点啦?”他又心不在焉地问道。
“十二点二十分。”
“到了关键时候啦,离天亮还有五个小时。”旁边的学生说。
“久保田,”正对面的学生向回来的学生说,“该你坐庄了。”
名叫久保田的学生掷起骰子。
“唔,一般大,太好啦!”
大家抓牌,在自己面前摆起来。
“青木,”久保田一边往外打牌一边说。青木是这个房间的主人。
“斜对面那个房间主人换了吗?”
“斜对面?”青木手摸着牌说,“不,没有换。”
“我记得那个房间住的是个酒吧女郎吧?”
“是啊,是银座的。”
“啊呀,怎么一开始就把红中打出来啦,是不是想把钱全赢去啊?”下一个学生一边考虑往外打什么牌,一边问。
“那个酒吧女郎是个美人吗?”
“你没见过吗?”
“我来你这三次啦,一次也没碰到。”
“可以说是个美人吧。喂,你怎么问起这些来?”
“刚才有个男人走进去。”
“男人?”邻座学生摸牌的手停下来,这件事似乎引起了他的兴趣。“准是勾引来的,没有意思。”
“不象那种女人啊!”青木闷闷地说。
“以前一次也没有过。是不是你看错了?”青木仰起脸问对面的久保田。
“我回头看时,正好他站在那个房间门口看我,不会错的。”久保田答道。
“嘿,这可是头一回。是个什么人?”
“年轻人。对啦,大约二十七、八岁,细长脸,头发蓬篷松松的。别忙,好象在什么地方见过。”久保田露出了沉思的神色。
“喂,该你啦。”
以后,又转了五、六圈,桌子中间打出来的牌越积越多。昏暗的灯光落在白色象牙牌上。
“总觉得见过这个人……”久保田又喃喃自语起来。
“你怎么总忘不了呢!那好,以后我替你问问那位酒吧女郎。”
“哼,我也没抱太大兴趣。只不过那张脸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可是又想不起来。”久保田自言自语似地说。
关川重雄走到走廊上,蹑手蹑脚地向楼梯口走去。幸好,这次学生没有出现。房间里,打牌声和谈话声混成一片。
他悄悄地走下楼梯,穿上鞋子走到门口,当他回手关上格子门走到门外时,才舒了一口气。
街上不见一个人影,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已经将近午夜一时了。
关川顺着黑暗的小路向大街走去。为了租到流动的出租汽车,非得到那里去不可。
他还仍然惦记着遇到学生这件事。也许正如惠美子所说,学生并没有记清他的面孔。他希望如此,但是仿佛又觉得自己的面孔已经完全被对方记住似的。
“如今的学生不成体统!通宵玩麻将不知是为了什么。在群情骚然的今天,借这种玩乐消耗精力,不知他们怎么想的,都是些缺乏教养的家伙!”关川在心里骂道。
大街上,出租汽车的闪光络绎不绝。虽然时已深夜,但奔驰的出租汽车并不少于白天:空车很少,映在车窗上的幢幢身影,多是成双成对的情侣。
总算来了一辆空车,关川扬手把它叫住。
“好的。”
出租汽车沿着市营电车道飞驰起来。
“先生,天很晚啦。”司机背着身子搭讪道
“啊,和朋友们玩了玩麻将。”关川点上香烟,“怎么样,近来生意好吗?”
“是啊,比去年稍强些。“近来空车少了,是转景气了吧?”
“利用出租汽车的客人增多了。”
“嗯,不久前,除上下班拥挤时间和下雨天之外,空车满街都是。可是,近来却很少遇见。据说,运输省已经决定增加车辆分配比例。出租汽车公司想必很高兴吧?”
“没有的事呢。我们公司算是比较大的,据说只分配增加十台,公司气愤极了。”
“运输省的方针看来是将分配比例重点拨给新开业的公司,而不是现有公司。”
关川说到这里,司机突然转变了话题。
“先生,您是东北地方的人吧?”
“咦,你怎么知道的?”关川怔了一下。
“从口音听出来的。不管在东京住了多久,凭着当地人的直觉,马上就能听出来。我是山形县北部的人。听先生的口音好象是秋田一带的。怎么样,对不对?”
“嗯,是在那一带。”关川脸上露出了厌恶的神色。
第04章 搁浅
一
发生在国营电车蒲田调车场的凶杀案,自从主管警察署设立侦查总部以来,已经一月有余。
侦察工作完全陷入僵局。为协助破案,警视厅侦查一处派来八名侦查员,加上当地的十五名侦查员,全力以赴展开侦查,然而没有抓住一件过硬的线索。侦查班子严重碰壁,一筹莫展。
案发后,从第二十天起,总部的士气已经开始不振。所有该查访和调查的,都查过了,剩下的工作已经没有了。
这时,在警视厅辖区内,重大的刑事案件不断发生,这方面的侦破工作活跃,相形之下蒲田案件越发显得停滞不前。每天清晨,侦查员走出总部时,脚步也都有气无力的。依照旧例,每当案件陷入迷宫,侦查总部在一个月左右就要解散,尔后转入任意侦查。
这天傍晚,设在练武场警察署的侦查总部的办公室内,二十四、五名侦查员聚集一堂。本来总部的部长是警视厅刑事部部长,可是,这天出面的却是副部长,侦查一处处长和当地的警察署署长。
警探们无精打采地坐着。每个人面前的茶碗里斟了酒,煮鱼、煮虾之类的菜肴一盘一盘地摆着。
警探们没有谈笑。过去。每当破案总部解散时,那是一片欢乐的气氛。如今,案子没破,人人脸上都露出了守灵般的阴郁之色。
“大体全部到齐了。”主任井部环视一下会场向处长报告说。
一处处长从草席上站起来。
“诸位一直很辛苦!”处长开始讲话。“本案,自从设立总部以来,历时一月之久。其间,诸位付出许多辛勤劳动,遗憾的是,因为未能抓住有力的线索,总部要暂时撤消。实在是一件憾事!不过……。”
处长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到会者,大家都在垂首静听。
“本案的侦破工作并非到此结束,今后还要继续进行任意侦查。回顾一下,此案最初现场条件比较完备,我们或多少有过分依赖条件急于求成的思想。虽然被害者身分不明,但是总以为条件如此完备,不久就会查清,想得过于简单。结果,查来查去,被害者和加害者没有查清。尽管诸位做出了很大努力,但是收效甚微。现在看来,最初阶段,过于放心,或者说是设想得太简单了。”
今西荣太郎低头聆听着处长发表的感想。
处长的讲话颇为铿锵有力,似乎是有意给大家鼓劲,然而空洞的内容是无法掩饰的,终归是一副败北者的腔调。
侦查总部解散后,进入任意侦查。可是,迄今任意侦查阶段抓到凶犯的案例极少。
近来公开侦查颇有成效的案子,只限于凶犯已经暴露,通过向一般群众提供犯人照片,请求群众给予协助。但这个案件,不用说犯人,就连被害者的身分也竟没有搞清!
诚如处长所说,案件发生当时,资料相当齐全,过分依赖这些资料而使设想过于简单,处长这一反省不无道理。事实上,在案发初期,今西也是认为很快就会破案的。
当从目击者的证言中得到“卡梅达”这一线索时,大家认为马上就会破案。对“卡梅达”这个线索,今西比其他警员更感到责任重大。因为找到“卡梅达”这个地名的正是他自己,而且还千里迢迢专程到秋田县出差,结果是枉费了心机。
事到如今,今西甚至也改变了主意,认为“卡梅达”不是地名,也许正如最初估计的那样是人名。当然,在秋田县岩城镇龟田之行中发现一个奇异的男子,可是直至目前还看不出他与此案有何关联。也许认为“卡梅达”是人名更合适些!
然而,如今纵然再退回到这一步,也无济于事了!人干什么事情,一旦失败,总是会产生种种错觉的。
一处处长讲完话后,当地警察署长又讲了一番慰劳大家的话,内容与处长讲的大同小异。
尔后,警探们喝着大碗酒,转入杂谈。但是,依然兴致不浓。
没有生气的宴会很快就结束了。一处处长和署长提前退席,大家也跟着马上散去。没有一个人有情绪留下来。
今西荣太郎独行踽踽,踏上归途。再也不必每天到这个临时总部里露面了。从明天起又将回到本厅的警探办公室。
今西向蒲田车站走去。街上路灯亮了起来。夜幕刚刚降临,瓦蓝色的天空,仍是清澈、透明。
“今西先生!”
突然,有人在身后呼叫他的名字。今西回头一看,是吉村他正从后面赶上来。
“啊,是你呀!”今西停下了脚步。
“我和您坐电车有一半路同路,想和您搭个伴……”
“啊,好啊。”两个人一起并肩向车站走去。
站台上人声鼎沸,拥挤不堪。此时正是下班时间,车里也挤得转不过身子。吉村挤到离今西不远的地方,用手抓住吊带。
透过车窗,可以看到向后飞逝的东京市街,霓虹灯五光十色,绚丽夺目,一派繁华的都市景象。
吉村要在代代木车站下车,今西还要乘坐很远一段路。
“吉村君,”今西眼看涩谷站已到,便大声喊道,“在这儿下车吧!”
吉村应了一声。当他下到同样拥挤的站台上、穿过人群来到阶梯升降口时,今西也赶了上来。
“怎么啦?”吉村睁圆眼睛问道。
“没什么。突然间想和你再谈谈,到那边去喝一杯吧。”今西顺着杂沓的阶梯边走边说,“拖住你不好吧?”
“不,我没关系。”吉村笑道,“说实话,我也正想和您再谈一谈呢!”
“好极啦!反正也不能回家。我喝了守灵似的闷酒是不能回家的。再找个地方喝杯啤酒吧。”
“好啊。”
二人穿过站前广场,走进一条小巷。这一带到处是嘈杂的酒店。悬挂在屋檐下的大红灯笼灯火通明。
“这一带,你有熟悉的地方吗?”今西问。
“没有什么特别熟悉的。”
“那就随便闯吧。”
他们走进一家门面不大的杂煮铺。天刚黑,店里客人不太多。二人坐到了靠塘角的座位上。
“来啤酒!”
“好!”看着煮锅的女主人手持长筷子低头答应。
两个人举起冒着沫的酒杯碰了一杯。
“好酒!”今西一口喝掉了半杯,“看到你太高兴啦!”
“我也一样。我们在工作上就要分手了,您对我的帮助是很大的。”
“哪儿的话,倒是你帮了我不少忙。”
“要点什么吧?”
“好。那么请来一套杂煮串呢。”
“你也喜欢吗?“今西微笑道。
“我喜欢吃这种东西。”
今西喝着啤酒,突然长吁了一口气。年轻的吉村悄悄地看在眼里。
在外面,是禁止谈论侦察情况的。尽管两人都在回避,但却不能完全摆脱开。他们可以用只有自己理解而又不引人注意的语言和表情来表达。
“明天就回厅吗?”吉村咽下一口啤酒问。
“是的。这次得到你不少帮助啊,就要回老巢了。”今西一边嚼着杂煮串一边说。
“马上就转入别的案件吗?”
“可能是这样。我们的工作是没个完的。”
新的工作一件接着一件,案件总是在不断地等待着他们。
“可是,即使是干别的事情,这件案子也不会从脑子里消失的。”今西谈起了那起案件,“我工作多年,陷入迷宫的案子也遇到过三、四起。哪怕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也总是在脑海里盘旋。一遇机会,就会沉渣泛起,简直不可思议。已破的案子什么也记不清了,可是未破的案件,连被害者的面孔都记得一清二楚。这次,又多了一个做恶梦的对象。”
“今西先生,”年轻的吉村拍了拍今西的手臂,“这件事,别再说了。今天是和您在工作上告别,痛痛快快地喝一杯吧。”
“这太应该了,对不起。”
“可是,今西先生,说来也怪,我们到远方那次出差,比一起在市内调查印象深刻得多呢。”
“那当然,到外地去的情景,是不易忘掉的。”
“我是第一次去东北。那个地方大海的颜色真是蓝得出奇!”
“是啊,”今西应道,“等到离职退休以后,我真想悠闲自得地再去那一次。”
“是啊,我也有这个想法。”
“你说什么?你还年轻哪!”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对龟田那个地方我是想再去看看的。”吉村的脸上露出了留恋的神色,仿佛那儿的景色就浮现在眼前。
“对了,当时欣赏过先生的俳句,以后又作了吧?”
“作是作了,只有十来句吧。”
“请让我见识见识。”
“不行,不行!”今西摇摇头,“此时在这里拿出拙句,好啤酒也会减色的。等以后有机会再说。怎么样,再来一瓶吧?”
店里开始嘈杂起来,客人的谈话声越来越高。这样,反倒使这边的谈话更方便了。
“今西先生,”吉村转动上身,靠近今西,“蒲田那件案子……”
“嗯,”今西迅速地环视左右,发现没有人注意。“根据你的判断,加害者的老巢不会太远,我也认为这是本题。”
“你也这样想吗?”
“我认为加害者身上会溅上大量血迹,因此他也不会走得太远;总觉得应该是在离现场不远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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