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鸿。”那人大大方方的伸出右手，璃夜下意识的回握，“璃夜。”
“果然是璃夜。曾经的神医。”孤鸿轻笑。
璃夜眉头微皱，本来她对那些虚名也不甚在意，只是在刚得到“济世神医”称谓的时候新鲜了一阵，如今事过境迁，她也早丢了这称谓，可如今孤鸿突然提起——璃夜目光微动，是她多心了吗？为什么总觉得他是刻意提起“曾经”二字。
“哈哈哈。好好好。”孙思邈突然朗声大笑，惊醒了各怀心事的两人。
“孙老，就是见到我回来了，你也不必这么高兴吧。”璃夜嗔道。
“呵呵，我只是觉得有些感慨罢了。”孙思邈轻拈胡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江山代有人才出。想不到就在这梨花村，我这简陋药铺，竟然同时出现两位神医。老朽幸哉。”
璃夜起初有些不解，不禁瞄了一旁的孤鸿几眼，却见他面带微笑，胸中似有沟壑。
原来如此。璃夜略一思忖，不消片刻便想明白了，原来孤鸿便是现今的‘济世神医’。豁然开朗，难怪之前他说话古里古怪的。璃夜想通了这关节却更觉得郁闷，眼见着孤鸿和孙老相谈甚欢，自己却在一旁干站着——怎么都觉得，好象是明明专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了。
罢罢罢，好歹这神医的称谓没有落到悠悠手里，自己该庆幸了。璃夜于是重又挂上笑容，起身跟孤鸿致意，“原来是璃夜眼拙了。竟不知大神医的名头。”
孤鸿看璃夜面带微笑，神色间并无一丝嫉妒生气，不由觉得无趣，算了，今天的时间差不多了，得离开了。“客气了。今日在下尚有要事在身，改日再好好跟姑娘聊聊。这就告辞了。”
“好走不送。”璃夜仍是笑眯眯的，心里却在诅咒，真不客气！敢情这人折回来专是为了跟自己示威的。
将那人用过的茶杯扔掉，自己找了新茶杯重新倒上梨花茶，牛饮了大半杯，璃夜方长舒一口气，嬉皮笑脸的跟孙思邈说话，“孙老可是在怪我这么久都不回来看看。”
“哼。”孙思邈冷哼一声，倒叫璃夜吓了一跳。什么时候好脾气的孙老也成这样了？
“孙老——”璃夜拖长了声，拉着孙思邈的衣角轻轻摇晃。心里却是对此刻的自己无比鄙视，撒娇啊，原来自己也可以嗲成这样=。=
“好了好了，别扯了，我衣服都要被你拉坏了。”孙思邈从璃夜手里拉回自己的衣角，爱惜的掸了又掸。
“衣服坏了就请王阿姨再做身呗。”璃夜答的顺口，随后又摆出一副愁眉苦脸，“哎，可是王阿姨病了哦。”
“哼哼。”孙思邈没说话，又从鼻子里哼了两声。璃夜有些急了，又拉住了孙思邈的衣襟。
“孙老，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哎。”孙思邈终于正色，“都是一个村子，乡里乡亲的，若是我能，早就将她医好了。”斜睨了璃夜一眼，“心病还需心药医啊，我这老头子能派什么用场。”
璃夜沉默了片刻，“我何尝不知。孙老，可是我也知道，一旦得了这失心之症，心药固然重要，若是没有药物辅助，怕是也难好全吧。”
孙思邈叹了口气，摇摇头不再说话。
璃夜本来一脸苦闷，此刻更是愁眉不展，背着双手在屋里走来走去，片刻后孙思邈终于不耐。
“好了，别晃了，晃的我头都晕了！”
璃夜本是低着脑袋晃悠，此刻闻言不由抬起了头，一脸哀怨，“孙老——”
孙思邈盯着璃夜看了半晌，忽而长叹了声，“你这丫头，好不自信啊！”
璃夜茫然的看着他，不知所云，却敏感的意识到孙思邈的语气有所松动，“孙老——这么说，您是答应帮忙了？”
“也罢，你每日里都来药铺配药，多抽些时间陪陪王家嫂子。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病，总能医好的。”故意忽视璃夜兴奋的表情，“说好了，我只从旁指点，关键的都还得你自己来。”
“恩恩。”璃夜连连点头，孙老肯指点她就有底了。“我这就去告诉梨丫这好消息。”说着急忙奔了出去。
孙思邈看着她的背影再度摇了摇头，嘀咕到，“明明自己就可以解决的毛病，为什么非拖着我这老头子才安心？”
……
刚奔出药铺没几步，璃夜就迎面碰上了夜斥，未及多言，拉上他就往王阿姨家走，“你来的正好，我跟你说——”
待到了王阿姨家，跟梨丫说了孙思邈答应帮忙的好消息，又陪王阿姨坐了好一会儿告辞出来后，璃夜二人才有机会说话。
“……都是我不好，现在我唯一的希望就是王阿姨早点好起来。我心里也好过些。”
看着一脸黯然的璃夜，夜斥忍不住摸摸她的头，“都是NPC而已，何必这样难过。”
“你不懂！”璃夜不悦，一偏头就避开了夜斥的手掌，“在游戏里，她们就好象我的亲人。我没有想过她们跟我有什么不同。更何况——”璃夜眼神有些涣散，“NPC比玩家更脆弱，他们只有一次生命。唯一的，失去了就再也没有了。”最后句近似呢喃，可夜斥还是听见了。
这丫头，又想到什么难过的事了。夜斥默默看着她，随后故作轻松的转移她注意力，“对了，你不是要做那什么天下第一毒药的？有眉目没。”
“哦，还没提呢。我这就过去跟孙老说。”
“恩。”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段，临近药铺时，夜斥忽然一皱眉，“对了，我来之前有看到一个男子走出去——你们？”
“哦，孤鸿啊，我不认识他。”璃夜答的漫不经心，“不过他是现在的济世神医呢。怎么，要不要巴结巴结他，以后也好办事啊。”
夜斥眉头皱的越发紧了，原来是他。“我听过此人名头，说起来，他还是我同门师兄呢。”
“什么！他也是逍遥派的？”璃夜果然变了脸色，“逍遥派不是隐藏门派吗？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
呵。夜斥被璃夜夸张的语气逗乐了，看起来她对他完全不上心，甚至还有些厌恶，如此甚好。
“你不是给我取了个外号叫‘惊鸿公子’吗？”
“不是外号，是名号！”璃夜很认真的纠正他。
“……好，是名号。”夜斥理清思绪，努力用最简练的表达说明，“只因我俩同为逍遥弟子，不知何时起，惊鸿与孤鸿，总是被人放在一起。什么‘逍遥双鸿’。”
“啊！”璃夜诧异，“我从来没听过啊。”
“我也是很久以后才知道。何况我们之前在四季村呆了这么久。”
“可你好象明明不认识他……”
夜斥无奈，“这就是，恩，所谓的八卦吧。”
璃夜了然，“捕风捉影，就是有人喜欢无事生非。明明毫无瓜葛的两人，非创造个什么‘逍遥双鸿’出来真是——哎！”
“到了。”夜斥在药铺前停住了脚步，“我要进去么？”
“进去吧，孙老人很好的。”璃夜冲他一笑，“而且，难道你不想见见真正的神医吗？”
夜斥一愣神间，璃夜已经率先走了进去。真正的神医？不过是游戏里塑造的NPC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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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天下第一毒
孙思邈看到璃夜进门的时候小小诧异了下，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自己翻本医书站在药柜前拈药试验。
璃夜小心的靠了过来，颇为神秘的在他耳边说话，“孙老，您有做过毒药吗？”
孙思邈拿着药秤的手颤了下，几许药材掉了出去，“咳，没事做毒药干吗。”
“不是吧。”璃夜的目光从孙思邈身上转到了脚底的地上，又转到墙角，“哎呀，墙角那是什么东西！”她夸张的捂住嘴，“噢，天哪。那是毒药吗？”
孙思邈急忙扔下手里的药秤，蹭的跑到墙角，对着那堆不明物质踩了几脚，然后踢到更角落。
“咳咳，什么毒药。这是老鼠药。”
璃夜连连点头，“恩恩，我明白的。这是老鼠药。老鼠药干吗的？”
“这都不知道，老鼠药自然是毒老鼠的了。”孙思邈不知有诈，很自然的接上了话头。
“哦——‘毒’老鼠的啊。”璃夜拖长了声音，挑眉看着孙思邈，“那就是毒药咯。”
孙思邈有些不自然的退后了几步，小声争辩，“是药老鼠的药，不是毒药——好了好了，就是毒药怎么了，这老鼠多可恶。说起来还不怪你们。原来梨花村哪里来的这么些腌臜东西。”
璃夜无谓的耸耸肩，心底却飞快的略过一丝愧疚。是啊，来的人多了，污染也多了，就连老鼠也多了。
“老鼠可不是好东西。闹不好就弄出什么瘟疫……”
孙思邈还要往下说，璃夜挥手阻止了他，“孙老。我并没说什么呀。您用不着跟我解释什么。”
孙思邈闻言悻悻的走回药柜前面，“你这丫头，到底要说什么。”
璃夜勉强冲刚进来一脸担忧的夜斥笑了笑，转头面对孙思邈，眼睛里多了种复杂的东西。
“我要制作天下第一毒，请孙老帮忙！”深深的弯腰行礼，孙思邈没开口，她便不起身。低垂的脸上露出一抹苦笑，孤注一掷呵，毕竟制毒是为害人，孙老未必答应呢。
孙思邈沉默了很久，久到璃夜觉得弯曲的脊背都有些发酸，久到她以为孙思邈绝对不会答应的时候，老人家开口了。
“你可知何为毒药？”声音不急不缓，瞧不出情绪。
“害人性命之药即为毒药。”璃夜恭谨的回答。
“然也。可毒药有时也是良药。世人皆以砒霜为剧毒，可若用的妥当，它却也可救人于水火。”孙思邈淡淡瞟了璃夜一眼，“但我观姑娘眉宇，似有不甘，相必你要制的毒完全是为了害人性命。”
璃夜咬唇不语。孙思邈将案上的药材收好，拍拍手掌，“我可将毕生所学尽数传于你，却不能助纣为虐，叫你害人性命！你走吧。”
“孙老！”璃夜不甘。
“休得多言！”孙思邈拂袖，转身进了内屋。
最后这句话却是重了，璃夜支撑不住，跪坐在地，一脸茫然，“我只是想报仇而已啊。”想到自己先前身死十次，司空坠湖……璃夜本来平静无波的眼里霍然火光四射，仇恨，已然无法遮掩。
“孙老。”璃夜膝行而前，夜斥阻她不住，无奈只能垂手立于一旁。
“孙老，我知您老人家疼我。”璃夜仰头，几番动作，发髻已乱，几缕碎发粘在额际，“今日璃夜在此，只问孙老一句，您眼里，璃夜可是那不分青红皂白的恶人？”
屋里无人响应，璃夜闭目，片刻后又大声道，“孙老不答就是默认了。既然璃夜不是恶人，那么您还担心我制了毒去害那无辜之人吗？”
“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这道理，相必姑娘也知道。”声音凛冽，且坚决。
“我也知道，天理昭昭，坏人却未必都能得恶报！”璃夜跪着的身资越发挺拔，她倔强的高昂起头，“璃夜不肖，却也知长兄如父，如今父仇未报，安得逍遥？”
“冤冤相报何时了。”屋内的声音低了几许，满是无奈。
“请孙老成全！”
璃夜只觉得眼睛酸涩无比，沉淀已久的仇恨一旦记起，那就是刻骨铭心。怎么能忘，曾经那样温和的师兄片刻便失去了性命，甚至连尸骨也没落下；怎么能忘，相亲的同门师妹竟因一己之私要害自己于绝境。游戏，这只是游戏啊。因为是游戏，司空再也回不来；也因为是游戏，即使绝境也有逢生的可能。她悠悠不义，那么也别怪她璃夜无情！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她璃夜绝不是任人欺凌却不敢还手的懦夫！
“有朝一日，此仇必十倍奉还！”
璃夜依旧跪着，脸上却完全没了初时的迷惘。她想好了，即使最后孙老仍然不肯帮忙，她凭自己的力量，也要报了此仇！
“哎，起来吧。”
一直专心想着自己问题的璃夜却没注意，不知什么时候孙思邈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
“孙老……”
孙思邈并没顺势扶起她，只是别过头示意一边的夜斥动手，然后自己背着手走至桌旁。
“咱们丑话说前头，你要我帮你制毒，可以，但从药材挑选到研制，我都不会亲自动手，一切全凭你自己！当然，我这药铺可以归你自由使用。”
“明白。”虽然孙思邈言谈不善，但璃夜还是满心欢喜，“自然不能叫孙老动手。只是，若璃夜有不明之处……”
孙思邈随手从边上的书架上抽出几本书甩给璃夜，“自己看！没必要别来吵我！”说完气呼呼的折回内屋去了。
璃夜目送孙思邈进屋，方才低头看手上的书名。《毒经》上下册、《医经》、《百毒秘籍》。
手指轻轻抚过书皮，璃夜的眼睛有些湿润，旁边有一方手帕递上来，是一脸担忧的夜斥。
“我没事。”长舒一口气，“呵，该做正事了呢。你先回去？”
“我陪着你吧。也许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见璃夜没说话，以为她是不高兴自己在旁边，“那，我到外边，你有事喊我！”说完走了出去。
断肠草、鹤顶红、—钩吻、鸩酒、天然砒霜、乌头、见血封喉、情花是为中国八大毒药，毒性虽然厉害，但因为悠悠本身学医，对这些毒也一定了若指掌，莫说未必毒的死她，就算药效发作快，也只是死上那么一次，太过便宜她。不可取。
再看世界最毒的几种毒药。氰化物、毒鼠强、尼古丁、眼镜王蛇毒、蓖麻毒素、相思子毒素、沙林毒气、VX神经毒素、炭疽毒素、肉杆菌毒素。很多都需要现代化的手段提取，在游戏里自然不适用。
同时翻开毒经和百毒秘籍，两相查询比较，倒是发现不少平时不为人所注意的毒。再翻看医经，原来有些药用的不巧也会成了毒……手指轻点，拿笔记录一些可取的药材，璃夜忙的不亦乐乎。
“女贞，黑色的浆果……秋水仙，死亡在2－3天内出现，中毒者到死保持清醒……蓖麻子，咀嚼两颗就会死亡……蛇果，叶大，有绒毛，花为白色或蓝色……相思豆……铃兰……曼佗罗……神针……”
时间飞速的流逝，璃夜抬起头，揉揉酸涩的眼睛，天黑了呢。该准备晚饭了，一站起身，却觉得头晕目眩，是书看太久了么？璃夜双手撑着桌面，努力站直身子，待稍微清醒点方扶着桌子迈出一步，却不慎把砚台扫到了地上，因为碎裂发出清脆的声响。
璃夜眯着眼，弯下腰去拾砚台碎片，却觉得眼前的景物都有些模糊，看着黑忽忽一片，手指触到了一片冰凉，是墨汁吧。
“你在干什么！”
璃夜迷惘的抬头，下一秒却被人用力拉了起来。
“夜斥，你进来拉，正好，我准备去做晚饭了，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夜斥有些郁闷的看着璃夜，“怎么脸色这么苍白？”
璃夜还没有回答，一边的孙思邈替她说了，“这丫头看书看累了，加上心火太旺，不是什么大病，不过建议这两日还是别劳神了。”
“孙老，您什么时候出来的？”璃夜并不觉得自己病了，只是有些疲惫倒是真的，“我没事儿，歇会就好了。还得给你们做饭呢。”
“把我砚台都摔了，还没事呢。”孙思邈在一旁哼哼唧唧的，收到夜斥杀人的目光后缩回了里屋，“那个，晚上我要吃辣子鸡啊！”
璃夜靠着椅子躺了一会，觉得精神好些了就张罗着要去做饭，夜斥却按着她不让她动。
“你这样子，就不怕在厨房昏了？”
“应该不会吧。”璃夜微微皱眉，“做顿饭而已。不然——难道你做？”
“我哪里会！”夜斥更郁闷了，“不过我倒是会烧烤，可你这状态，吃些清粥小菜才好。”
两人正面面相觑间，梨丫推了门进来，怯生生的喊，“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