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志浩?这女孩要来找他们经理?
穿着深蓝色套装的服务小姐微愣了一下,不过桃桃温和有礼的态度,却让见多识广的柜台小姐不敢随意怠慢轻忽,因为她觉得这女孩好像有个不错的出身背景。
“请问小姐跟经理有预约见面吗?”
“抱歉,我不晓得还得先预约……”桃桃没料到见个人还得先预约,一瞬间忍不住呆了下。“那可不可以麻烦你帮我通知他一声,我是桃家的桃桃,这么说他应该就会知道了。”
“可以是可以,但问题是我们经理现在有访客……”“那……”
“那不然这样子好不好,您先到我们的会客室稍坐一下,我帮你打个电话请问一下经理的秘书,请她等一下帮你通知我们经理。”
“那就麻烦你了。”
桃桃在柜台小姐的带领下朝会客室走去,在经过经理办公室时,她突然听到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从力公室里传来。
这声音……
桃桃停下脚步仔细倾听,那音调、那说话的方式,没错!说话的人正是亲爱的他——盛扬。
他怎么会跑来这?
“小姐,请到里边稍待一下——”柜台小姐打开会客室门要请桃桃进入。
这时,经理室大门突然打开,桃桃顺势朝里头一望,碰巧听见正准备从里头走出的盛扬吼出这么一乍——“我现在就去找桃桃解释清楚……”
话吼完后,盛扬猛地跨步走出郝志浩的办公室,一出经理室,他立刻震惊地怔住了,他怎么也料想不到:竟会在这个地方巧遇桃桃。
盛扬登时愣在门前。“桃桃?你怎么会在这?”
桃桃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目光又瞟向也正从办公室里追出来的郝家少爷。他嘴里正吼着——
“你可别忘了这事关于我的继承权利……”在看见桃桃后,郝志浩也傻在原地。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三个人你瞧我、我瞧她的,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桃桃惊愕莫名,她一心悬悬念念的男人,和她一心巴不得快快脱离关系的男人,这两个人竟然私底下会认识——
他们俩认识!
瞧着两个男人惊慌失措的反应,她步履踉跄地退了一步,又一步,直到背抵着会客室厚实的大门时,她才猛然一震,惊觉这一切并非出自于她的幻想。
她并不是在作梦,眼前一切全都是真的!
一瞬间闪过桃桃脑海的念头,就是躲。
她要躲掉这教她无法接受的一切,躲掉这似会将她淹没的恐惧,躲掉这将会碎掉她心魂的欺瞒,躲,她想躲——
桃桃一个跨步本想就此逃得远远,看能不能逃到云深不知处去,可是身体才刚动,原本傻站在原地的盛扬便马上起了反应,他伸长手,紧紧地环住桃桃的腰,不论她如何踢动、挣扎,无论那有多痛,他就是不敢放手。
他怕这一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了!
顾不得其他人会怎么想他、看他,盛扬连声招呼也没打的-就这样抱着桃桃直直冲进前方的会客室里。
“算我求你,桃桃,给我一个机会听我解释……”盛扬苦苦地哀求道。
解释?他想解释什么?
桃桃泪流满面地睇着他,她眸底那抹茫然与受伤的神色教盛扬不舍,而她沉默的指控像把利刃刺入他的心!
早在他对她动心之初,他就已经预料到这最后的结局,她对他的不信任与怨恨,都是他该随的。
而他不知道的是,原来当她用漠然的态度应对他时,他的心会这么痛!
“真的,我求你,给我一个机会听我解释……”
盛扬的双手仍紧握着她凉凉的小手,见她仍毫无所动,他慌乱无措,一向神采飞扬的自信脸庞浮现出浓浓的无措与愧疚。
虽然他还想不出究竟该怎么解释才能让桃桃释怀,但是他知道,倘若他不趁这一次的机会乞求桃桃的谅解,那么他之间就完了!
盛扬把一开始他与志浩的计划,到最后他完全不受控制地被她吸引……这所有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全说了。
“我一直犹豫着,是不是该找个机会告诉你全部的真相……但是愈爱你我愈感到害怕,我害怕把真相告诉你之后,你会没有办法接受……”
难怪之前晓卉会再三交代,要她无论如何都得摸清楚盛扬的底细,原来就是这么一回事呀!
想到自己曾对他的死心塌地与掏心挖肺,此时回忆起来,竟让桃桃觉得如此难堪。
“所以你就一直一直的瞒着我,以为我永远不会发现?”桃桃抬起盈满水光的眸,冷冷地睇睨着他满是懊悔和乞谅的面容。
“我原本就打算今天要跟你把事情给解释清楚的!”盛扬急切地说。
“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会来找郝家少爷吗?”桃桃伤心地说,任眼中的泪一颗颗的滚落腮边。
盛扬摇头。
“我想告诉郝家少爷,说我心里已经有别人了,所以没有办法履行和他的婚约,不能嫁人郝家。”漾水的美眸直勾勾地凝视着盛扬。
即使桃桃没言明那个“别人”是谁,但盛扬非常清楚明白——这人正是他!
盛扬一脸痛苦地闭紧了眼睛。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桃桃说的这件事,可是他有什么资格“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真真正正,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事实的,应是桃桃才对。
“我并不是一个不能沟通的人,为什么你们要瞒我呢?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跟我商量?你们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
所有的因果,都是为了一个字,“爱”呀!
盛扬越是爱她就越是在乎她的感觉,就越不敢冒着将会失去她的危险跟她表明一切;桃桃也是,正因为爱他,所以她更是无法接受,她所深爱的人竟然欺骗了她……
桃桃脑中已经乱成了一团,此刻的她只知道自己好难过、好难过,心像被人撕碎了,一片一片的落到地板上,拾不全了。
刘叔叔之前说过,恋爱是这世上最最甜美的事了,而她也相信了,所以奋不顾身投入爱情之中。没错,爱情很甜、很美,但原来掺杂了隐瞒与试探的爱情,在一切真相大白之后,滋味竟会变得如此苦涩……
她掩着苍白的脸庞,一颗颗的眼泪不停地从她眼眶淌流而出,盛扬不敢贸然地伸手抚慰她,除了眼巴巴的瞧着她落泪的模样之外,他什么都不能做。
她哭了好久、好久,久得好像就要把她这辈子的眼泪一次哭干似的,直到再也流不出任何眼泪,桃桃才茫然地睁着一双红肿的眼,怔怔地转身离开。
“桃桃……”盛扬惊慌心痛地唤她。
听见他的呼唤,桃桃只是自顾自地开门往前走,她不能停下来,她害怕一停下来,强压抑住的情绪就会这样崩溃了!
盛扬亦步亦趋地紧跟在桃桃身后,她颓然的身影教他担忧极了,而她太过平静的表情也让他不安。
他不敢离她太远,但也不能够逼得太近,就这么沉默地,一步一步地紧紧跟随着。
桃桃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远,又走了多久,身旁的行人一个个穿梭过她的四周,偶尔和人擦撞,她也只是下意识地说了声“对不起”,仍旧脚也不停地往前走,直到蓦然瞧见一栋熟悉的建筑物,才恍然明白,她竞走到捷运站来了。
娇小的身影就这样停在捷运站前,傻愣愣地瞧着头顶上那斗大的“中山”两字——
桃爷的名,就叫中山,桃中山。瞧着上头那端正 的“中山”二字,仿佛就像出自爷爷的手笔一样,端整美丽。
“爷爷……桃桃好想你……”桃桃哀伤地蹲下身子,张开自己的手臂,紧紧、紧紧地环抱着自己。
直到此刻她才蓦然明白,失去了爷爷,也没有了盛扬,她桃桃,真的只剩下一个人了……
捂着脸,桃桃紧绷的情绪失控了,汩汩地落下泪来。
守在一旁的盛扬,瞧见她孤单的身影,听见她凄凉的啜泣,他的心被拧得好疼,他气恨起自己,竟只能隔着几步的距离陪着她伤心,无法给她信任的肩膀,让她倚靠……
桃桃委托刘叔叔帮她找了个律师,主动向郝家提出解除婚约之事,而盛扬在得知桃桃决意要一个人住在和爷爷一起住过的屋子后,他几乎是挖空了心思,想尽办法地劝她接受他的帮助。
“我知道你现在一定不想接受我的请求,但是想想将来的日子,桃桃,搬来我家吧,让我肩负起照顾你的责任好吗?”
“不好。”
依旧是收拾的动作,只是这一回,桃桃却是把已装箱的东西一样一样再摆回原位。
盛扬转过头看了刘溟一眼,无言地恳求他,请他帮着说点好话,劝劝桃桃。
知道所有事情始末的刘溟,只是摇摇头,无声地表示他莫可奈何。
祸是盛扬自个儿闯出来的,自然,这后果与下场得要他一个人负责。
“算我求你好吗?听我一次劝,桃桃,你一个人、住在这我并不放心……”
“我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的。”
不管他再怎么苦口婆心地求她、劝她,桃桃根本不为所动。
眼见两人仍旧僵持不下,实在看不下去的刘溟,终于站出来说话了。“其实,我这边倒是有个折衷的办法。”
“刘叔叔有什么折衷的办法?”已茫无头绪的盛扬,眼睛倏地一亮。
“郝家老爷早上打电话来跟我说了个提议,他们说虽然郝家已经跟桃桃没有婚约上的关系,但是他们愿意支付桃桃所有的生活开销,直到她能自立,这也算是他们对她的弥补。桃桃可以继续安心地待在这小屋子里生活,当然如果你还是觉得不够妥当,我倒是不反对你可以花钱请个什么帮佣的,以便照顾桃桃,并且跟她一块共住。”
“刘叔,桃桃不需要郝家的任何资助跟帮忙——”桃桃突然停下手边的工作,小小的脸上闪着坚毅的神色。
“我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的。”
“别任性好吗,桃桃!”刘溟终于摆出了难得的长辈架子。
瞧着刘叔叔不悦的神色,桃桃头一回退让了,她沉默地点了点头,愿意静下心听他把话说完。
“无论是郝家或是盛扬的帮助,刘叔叔都只是要你暂且接受他们的支援,就如同申请一份助学贷款一般,等过两年你满二十岁,确认自己已有能力独立之后,你大可毅然决然地谢绝他们的资助,然后开始赚钱还他们。”
“要我聘请人来照顾桃桃当然不成问题,但是用,助学贷款这种角度就太过于……”他对桃桃的心意怎能被歪曲成这样?
“盛先生,我想现在没有你选择的余地。”
刘溟一句话马上堵住盛扬欲抗辩的嘴,他颓然地点头同意。“我知道你的意思了,现在就看桃桃她愿不愿意接受。”
盛扬的视线挪移到一直抿着嘴没说话的桃桃身上,感觉好像过了很久、很久之后,才听见垂着头的她轻轻地答了一句——
“让我考虑考虑。”
尾声
那一声考虑之后,长长的四年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四年后郝志浩三十四岁,虽然四年前他和洁音两人感情融洽,但随着交往时间拉长,两人之间的摩擦与争吵日益严重,反覆挣扎了一年之后,终究还是结束了这段感情。
四年后盛洁音三十三岁,结束与志浩一段感情之后,身心疲惫的她决定飞出台湾,追求不一样的人生,流浪在欧美各大城市,最后终于选定在风景明媚的纽西兰定居。
或许是因为桃桃、志浩与盛扬三人绝口不提那件糊涂事,盛洁音自始至终,完全不知当年的志浩和弟弟盛扬,为了她差点就毁掉一个纯洁少女的清白名誉。
四年后桃桃二十二岁,已自台大日文系毕业。但早在她二十岁的那年,便开始承接起桃爷生前的工作,利用每一个课余的时间,去研读且翻译一本本,她认为值得台湾人欣赏的日本文学、漫画或者是电影。
两年过去,她认真出色的翻译作品,在业界获得许多肯定。
四年后盛扬三十二岁,一直在自己工作岗位上努力不懈的他,终于在三年前如愿地坐上开发部经理的位置,凭着他的专注与聪明,几年下来公司因他的研发改良还得到不少的参赛奖项。
三年前他买下了桃家隔壁的木屋,就这样,他和桃桃两人便隔着一道墙,互不相打扰地毗邻而居。
不出门的时候,待在屋里的桃桃可以听到盛扬开车出门或者回家休息的车声;而盛扬,也能在每晚熬夜工作完后,来到隔开两人生活空间的小围墙边,就着隔壁屋里仍旧大亮的灯光,猜想和佣人独居的她现在正在屋里做些什么。
两人的世界几乎可说没什么太大交集,但是,对方的一举一动,却又是如此奇异的深刻在彼此的脑海里。
陌生而又紧密——没错,这正是桃桃与盛扬之间最好的写照。
这三年中,盛扬不只一次鼓励自己应该要大胆地越过那扇门,过去和桃桃打招呼,但是他又害怕自己突如其来的举动会吓着了敏感纤细的桃桃。或许她还没准备好要原谅他,或许她还没适应好要接受这一切,或许、或许……就在盛扬这一串接着一串的或许之中,逐渐丧失了起身过去敲门的勇气,任凭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却苦无办法可想。
而这三年中,桃桃也练出了光听车声,就能够辨别是否盛扬的车子开回来的灵敏耳力。白天仍得上课的她,一向在夜里译稿赚钱,她已习惯为总得熬夜加班的盛扬留一盏灯,好让夜归的他能够从点亮的灯光中清楚辨知家的所在,这是她特意为他所做的体贴,虽然这三年来她从未跟他说过任何一句话。
直到这一天,出门交稿的桃桃顺道弯去了诚品,她习惯性的总是站在翻译文学的书柜前,挑选着当期新书。她瞧着瞧着,发现这回主题书展上摆放了一系列村上春树多年前的作品。
其中(遇上百分百女孩)这本书,台面上竟只剩下一本,引起了她的注意,这也是她很爱的一本书,——是顺手取来翻看。
忽然觉得身边有人走近,站在她身后像是在搜寻,什么似的停了一会儿,然后又踱开。
是在找什么书呢?桃桃有些好奇地回过头看了那人一眼,穿着灰蓝色西装的背影看起来竟有些眼熟,桃桃蹙起眉头想了一下,她怎么可能会认得能够穿起如此昂贵西装的男人?
除了——他之外!
桃桃甩甩头,将突然跃上心头的名字给抹去,深吸了口气再度将注意力集中在书本上,但就在此时,那个熟悉的脚步声又回来了!
只是他这回身边跟了别人,听着他们细碎的对话声,不难辨出他是去搬救兵来了。
“我刚刚查过电脑,明明就还有一本书的库存……” “可是我就是找不到……”
下意识的,桃桃抬起头偷瞟了站在她旁边说话的男人一眼,男人的目光正巧也落到桃桃脸上,目光相对的刹那,两人都不由得一惊。
是桃桃!是盛扬!
一旁的书店服务人员,视线落到桃桃拿在手中的书——不正是村上春树的《遇上百分百女孩》!“难怪你刚才一直找不到,原来这本书就在这位小姐手上嘛!”书店的服务人员低声的笑言。
只是这会儿,有没有找着村上的书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这一刻,真真正正被他(她)遇上了那多年前,曾被他(她)认为是自己“百分之百的女孩(男孩)”的人!
两人沉默地双双走出书店,直到步下最后一级阶梯,盛扬才停下脚步,一脸诚挚地看着桃桃。
“你觉得……我们是该要像村上书里头所写的那般,静静的漠视掉这重逢的机缘,或者是,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