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不曾遇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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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不曾遇见你-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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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柔,她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柔弱,至少在心理上,她已经不是一个孩子。
这是一个我揣测过的事实,可是当这个事实真正从当事人口中揭露出来时,我才发觉自己高估了自己的定力,我是不能容忍这样违背伦常的事情发生的。尽管我不爱我的丈夫,尽管我想毁灭整个北溟,可是我依旧不能放任这样的不正常。
冥翳呢?我突然想起了冥翳。他可曾觉察出自己的妹妹对他的感情?他可曾也和他妹妹一般生出了这样的心思?
我缓缓地放开冥柔,有些忧心而又震撼地盯住她。她在笑,病态的笑,在光线不明的室中让我心底升起阵阵阴寒。
我终于明白她眼中时刻闪过的复杂蕴含,在她的心里,她其实是痛恨我也忌惮着我吧;我也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自始都拒绝叫我一声“四嫂”,因为,她根本不希望我成为她的嫂子,更进一步说,她根本不希望其他任何人成为她深爱的翳哥哥的妻子。
第二十八章 冷冷清清万年恨(一)
    我在新雨宫门外有些仓惶地撞上云舒夫人。因着我的略显狼狈与尴尬,她有些惊异地对着我微笑,眼中是我无法忖量的色彩,如同看着一条绵延的小路,消失在茫茫的天际。
“梦蝶,这就走了么?”云舒夫人缠绵的音韵,悠扬着扫过我落寞而骤然清醒的灵魂。
“来了许久,也该回去了。”我柔柔地笑着,平静的心湖,沉稳的呼吸,无论春去秋来,无论潮涨潮落,都不能撼动我半分的从容。人生不过短短数十年,到头来或融于泥土,或灰飞烟灭,想明白了,便纵是晓风残月,穷途末路,最终结局都是一样不会改变,我又何必庸人自扰。
“也好,只怕是时间久了,四王爷该担心了。”云舒夫人也没有刻意挽留,只是淡然而语。
我颔首侧身,目注云舒夫人跨进新雨宫门,然后宫门紧闭,四周又是一片静寂。红颜暗老,白发新生,宫门一闭,零落年深残此身。
这宫中的女人啊,几多恨,几多怨,荣宠兴衰,起起落落,不过都是人生一梦。就如云舒夫人这般淡泊平静之人,在他人眼中未尝不觉得可怜。因为得不到,所以选择遗忘,因为遗忘,连带遗失了自己。
昔时婀娜窈窕身,今日萧条白发人。
深宫秋寒薄衿冷,闲看花落多少春?
几片金黄色的落叶飘落,夹在其间的还有两只玉带凤蝶,煽动着娇弱的翅膀,流连翩跹,似在寻寻觅觅,又似在与这即将终结自己生命的秋日抗争。
我知道,无论怎样寻找挣扎,都注定淹没于秋风萧瑟中,可那种淹没,结束在最美丽的刹那,像流星划破长空,像烟花绚烂璀璨,如此决然亮丽,纵是末日又有何妨?
这是一片沧桑的废墟,荒烟蔓草,断瓦残垣。我只记得自己追逐着那两只凤蝶,兜兜转转,终至无从寻觅。回神之时,便满目凄凉至极。殿宇轮廓依稀可辨它往日的繁华与尊严,堆堆瓦砾却标榜着烟云已逝。秋草衰衰,秋叶瑟瑟,废墟无声的矗立,遍体鳞伤,唯有期待生命的轮回,或许能重现昔日的恢弘与辉煌。
深宫之中独不缺凄凉之景,但面前的荒凉与孤寂之地却实在与宫中巍峨之殿宇楼阁格格不入。是什么时候毁灭了这一片美好?十年?二十年?我无从得知。
抬脚轻轻地踩在瓦砾上,咯嚓之声惊起无数飞鸟,扑楞楞拍打着翅膀掠向天边浮云,间或留有几只盘旋于我头顶,嘶哑哀鸣。那声音里暗含的是遗恨,是失落,是无奈,是凝重。
“你迷路了么?”略略尖细的男人声音在我身后突然响起。
我心因突然的刺激微微震动了一下,徐徐转身,面前却是一个年老的宦官,深灰的宫服,臂弯处轻飘飘地搭着白色拂尘。他看起来似乎很老,脸上沟壑纵横,脸色也有些苍白。他很瘦,交叠的手像冬日的枯枝,宽松的宫服罩盖下,是如他手中拂尘一样轻薄的身躯。他对我说话的时候,眼皮耷拉着,他的眼睛本来就很小,这一耷拉使我无法看见他的眼珠。
“是的,我迷路了。”尽管有万千疑惑,我依旧淡淡地回答他。事实上,我的确是迷路了,如果他不及时出现,我可能找不到来时的路,只有傻傻地站在这里孤独守候太阳落山后的黑暗。
这个年老宦官点点头,好心而又不容置疑地提醒我:“这里到处是朽木破棂,鸟翎蝠翼,王妃娘娘以后再不可来了。”
“你知道我是谁?”我惊讶地问他。
他笑了,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阳光下闪着幽幽的光泽。“娘娘数次进宫,奴才怎会不识娘娘玉面。”
我点点头,问他:“这里怎会成为废墟?”
他一笑过后是遗憾与哀凉,“十五年前的一场大火,全部毁了。”
“倒不知这是哪位夫人的宫殿?”
老年宦官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淡淡地、缓缓地、又像是不经意间提及:“这座宫殿里的人在那场大火中全部都被烧死了,既然什么都没有了,王妃又何必知道。”
第二十八章 冷冷清清万年恨(二)
    一座殿宇能有多少人,全部被毁于一场大火,无一生还。这样的说辞肯定是被他夸大了,可是不可否认,这片废墟之下掩埋着被火烧焦的枯骨。大火漫卷,形体湮灭,一个人的来去,不过仅是这荒草断壁下的一堆枯骨,又或者点点飞灰荡化成风中的一声叹息,枯骨无存。
那么,皮肉包裹下的灵魂呢?他们又在哪里?有股寒意突然从脚底传遍到全身。那些冤死的魂灵是否心有不甘,白天躲藏在这漆黑的废墟之下,待到晚上,他们便毫无顾忌地在这黑暗、空旷的夜空下徘徊,也许他们还会对着天空哭诉或抱怨吧!
“你给我带路,我要回去了。”我故作镇定地吩咐着,这座皇宫我是一刻也不想再停留。我有些怨恨自己,我何苦卷入这宫中之人的生活,与我相对的只是冥翳一人,他的妹妹,他曾经生活的皇宫,这皇宫里的一切,与我何干?
我的心开始有些乱,想得多,心就会乱。
秋日的下午,阳光明朗而灿烂,柔和清爽的风抚摸过王府的每一个角落,树叶沙沙作响,因动生静,越发显得这府中的宁静与安详。
我远远地瞧见静坐霁月殿的廊亭下的冥翳,确切地说,除他以外,还见到另外三个女子。没有我在的时间里,他们也是懂得享乐的。我不怨他,人生多磨难,生存总是严酷而无奈,纵是冥翳今日安享荣华富贵,受万人敬仰,可他光鲜的背后必定是常人无法承受的艰辛与不易。我与他都是同样的人,所以我深深地明白这种感受。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他能懂得让自己放松,未尝不是明智地抉择。
我默默地移动着脚步,缓缓地靠近他们。除了梅归脸上永远的淡漠表情,其他人都是欢欣鼓舞的,就连钟离荷,似乎也比平日里多了几分雀跃。是的,她的脸上是雀跃与欢笑,她的身下摆放着一张琴,遇物尽欢欣,琴本是她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难怪她会笑得如此灿烂。
可是我呢?我怎么笑得出来。
我停了脚步,再也不愿往前跨出一步。我就那么定定地瞧着不远处别人的欢乐,是的,别人的欢乐,而我不过是一个无关痛痒的看客。
钟离荷调试完了琴弦,她终于开始弹琴。手指滑过琴弦,我勃然变色,想转身逃离,脚步虚软,猝不及防之下,我便沉沉地瘫在地上。
风絮飘残已化萍,泥藕刚倩藕丝萦,珍重别拈香一瓣,记前生。人到情多情转薄,而今真个悔多情,又到断肠回道处,泪偷零。
曲是那首曲,词也是那首词,我的眼中顿时蓄满了泪,耳边似听得自己心碎的声音,铿锵有力,那么清晰。阳光那么温暖,可是我却感觉那么冷,我只能无力地趴在地上,全身如筛糠般瑟瑟发抖。我已没有力气支撑起我身上的重量,胸口如利器刺入般的疼痛几乎让我窒息,许多年前的往事,那时那种绝望与恐惧又从地底钻了出来,硬生生地缠绕住我的身躯。
“公主——”我似乎听到阿珊娜恐惧而焦急的呐喊声从远方传来。
那声音是一种力量,能将我从痛苦的深渊中提拔出来。我终于有一丝力气撑起身子,却又是喉间的微痒,抚胸轻咳了两声,挣扎着抬起头时,嘴角竟有一丝腥腥的液体缓缓流下。
远处琴声止,我终于看到阿珊娜奔向我的身影,眼中的泪再也忍不住扑簌蔌直往下落。我想张口唤她,一开口,一口鲜血便喷射在白净的地面,如雪地绽放的朵朵寒梅,松懈的心在刹那不堪重负,只觉得眼前一黑,便无知觉地倒了下去。
第二十八章 冷冷清清万年恨(三)
    秋日的夜晚,夜幕像一块大黑布,上面还缀着几颗闪烁的星星,皎洁的月亮温柔地俯视大地。窗外秋虫呢喃,窃窃私语;窗内,黑灯瞎火,伸手不见五指。
我幽幽地睁开双眼,迎接我的是满室的寂静与黑暗。天黑了吗?还是我依然活在无边的黑暗里不能自拔?
“阿珊娜——”我软弱而疲惫,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黑暗中一双强劲有力的手扶住了我的肩膀,我“啊”地一声,吓得魂飞魄散。
“蝶儿,是我。”冥翳沙哑的声音中透着让人一听了然的焦虑。
阿珊娜呢?我昏迷前明明看到的是她。她此刻去哪里了?我的神志依旧不是很清楚,头感觉要炸裂开。于是,我发出痛苦的一声呻吟。
“哪里还不舒服?”冥翳坐在床沿,轻轻抱住她。他是那样的小心翼翼,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把我捏碎。
他的身上有着我熟悉的柳条木散发的香味,靠在他肩上,我竟然生出一种踏实、平静的感觉。我这是怎么了?我懒得细想,只觉得自己有些昏了头。
“我睡了很久吗?”我问得有气无力。
“睡了一天一夜。”他语气里有着心疼。
一天一夜?怎么就这么久了,我明明觉得吐血只是今天下午发生的事,那么,他一直在这里守侯着我吗?
冥翳怜惜地抚摩上我的脸,“你看起来有些憔悴,不过没关系,等你好了,我一定会帮你补回来。”
我揶揄地笑他:“补成像猪一样么?那样很丑,而且我担心你也会抱不动我。”
他猝然搂紧我,仍似有些心惊胆战。“我宁愿抱一头猪,也好过抱着一片树叶,感觉不到重量。”
我伏在他肩上,心里涌上一缕柔情,原来是他抱我回来的。心下里感激他,便轻笑着顺着他的话念道:“短长肥瘦各有态,玉环飞燕谁敢憎。”
“此瘦非彼瘦!”他摩挲着我的发念叨:“菱花镜里形容瘦,你真以为你自己是秋风中的黄花;绽放一季后只剩下憔悴的容颜?”
“柔儿不也是这样瘦!”我故意胡搅蛮缠,撒娇耍赖,要知道女人的撒娇与女人的魅力是相关联的,撒娇者愚蠢得理智,中娇者理智得愚蠢。。
冥翳轻叹了口气,对我的话不予置评。
“你无话可说,理屈词穷了么?”我乘胜追击。
他点了点我的鼻子,无奈叹息:“你知道柔儿的瘦弱并不是我要的结果。”
我在心底同样叹息,冥柔的瘦弱可恰恰是她要的结果啊!
“侍医诊脉,说你是肝气横逆,克犯脾土,以至吐血。”冥翳轻抿了抿唇,有些艰难地开口:“你怕琴声,在聂霜的生辰筵席上,我就看出来了,我想知道为什么?”
我愣愣地看着他,我该对他说实话么?那是否意味着我将把我致命的弱点赤裸裸地暴露给他。斟酌了许久,我终于对他说:“我并不是因为琴音而吐血,只是秋日天气干燥,伤了身子而已。”
黑暗里,冥翳沉默了半晌,他的手始终没有放弃拥着我,“你看,我们现在处在黑暗里。”
“是啊,”我疑惑问:“为什么你不叫人点灯呢?”
他吻了吻我有些干燥的唇,“我想让你睡得更好一些,何况,有我在你身边,即使黑暗又何妨?”
我动容着沉默。
“可是现在我觉得你可能喜欢黑暗。”冥翳不着边际地冒了一句。
“为什么?”我愣怔着脱口而问。
他浅浅地笑,不无嘲弄:“蝙蝠总喜欢在暗夜里起飞,它们看不清事物,只要是轻微地响动就能让它们产生怀疑。”
我总算听明白了他的话中之意,“你是说我多疑了?”
冥翳摇头,有些无所谓:“我只知道疑心多了会迷陷人,会乱人心智,会使人混淆敌友,会破坏人的理智。”
很好,你很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我暗自思忖着,他先前的猜测本就是正确无误的,我纵然是隐瞒,也不过是欲盖弥彰。
“你知道用琴弦怎么杀人么?”我幽幽地开口:“将弦缠在一个人的脖子上,然后两端重重一拉,那细细的弦便深深地勒进人的皮肉里,血像一条红线慢慢地、缓缓地浸出来,人的脖子因为断了,软软地耷拉在肩上。对了,还有鼓睁的眼睛……”
我的话没有说完,冥翳一把用手捂住了我的嘴,然后紧紧地抱住了我。从他的身上散发出一种溃烂的痛苦,沉重而激动。
“蝶儿,不要再说了。”他歉疚而虚弱地乞求,一遍一遍吻着我的面颊,喃喃地说:“我再不会问,你也再不许说起这些事。”
我的心突然收缩了一下,真得很疼,很疼。我想着以一个旁观者的口吻告诉他事情的真相,可甫一开口,我便知是错。我为它梦魇,我为它恐惧,我为它吐血,我为它心痛,我为它承受了如此之多,我怎么可能以旁观者的身份向其他的人安然地讲述。
于他人,也许只是一个故事,于我,是炼狱生活的见证。
“风絮飘残已化萍,泥藕刚倩藕丝萦,珍重别拈香一瓣,记前生。到情多情转薄,而今真个悔多情,又到断肠回道处,泪偷零。我娘弹的就是这曲子。”我紧贴着他的脸,颤抖着泪流满面,“弦断了,你知道断的是哪根弦么?”
“蝶儿,别说了。”冥翳心痛地摇头,吻上我的眼,我的鼻,我的唇,仿若惟有如此,才能减轻我此刻的恐惧与痛苦。
他不是很想知道么?为何又不愿意再听我说下去。他怜悯我,心疼我么?我哽咽着泣不成声。是啊,不要再说下去了,我已无法说下去。那断的是第三根弦,易经里的三便是一个离,就是这根离弦,让我与我母亲永远地分离。
第二十九章 三生石(一)
    仰仗药食双重功效,我的身体在十数天内便恢复过来。尽管脸色也日渐红润,可冥翳每每端详我之后,总是坚称我太过瘦弱,还需继续调养,敢情他是真在履行我病中对我许下的承诺——要将我补成与猪相似的体形。
记得几日前的中秋之节,宫中设宴庆贺,所到之人皆是王宫贵胄、朝廷重臣及其家眷,我因为那时候身体并未痊愈,便听从冥翳的吩咐留在王府之中修养,他自是带了聂霜一同进宫。
八月十五夜,皓魄当空宝镜升,星辰让光彩。
我按照冥翳的嘱咐,依次给下人打赏,又按自己的意思吩咐他们结饰台榭,玩月笙歌。原随回我,是否会吵了我的清静?我淡淡地笑说,这王府就是太静了。于是他不再多说,只按我的吩咐在庭院、楼台摆出月饼果品,边赏月,边畅谈,随那些下人闹腾。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尚听得外间歌声、乐声、笑声。这些下人平日里都是正正经经,规矩缠身,今日得我的“恩赦”,难得放纵,也就由他们去,况且,听着这些真实毫无矫饰的声音,我的心里居然也有一种放松的舒畅。这些时日,因着冥翳对我的宠爱与尊重,我这当家主母的地位也算得到巩固,今夜这怀柔政策一使,不怕他们不对我感激涕零。
就着灯火,我斜斜地歪在床架上,随意地翻着当日王后赐于我的《女则》,想想当时她对我不满之态,我有些莞尔。没有人知道,我与她的关系已经得到改善,至少现在,她不会再讨厌我。女人之间,没有永远的敌人,尤其是宫中女人,能保护自己的最大利益,便能安然无恙地生存,这利益远比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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