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开怀一笑,往镜中斜了我一眼,“瞧你这年纪,怎地说得出这样的话。”
“这些皆是儿臣的母亲对儿臣的教诲。”我如实以告。
“你母亲?”王后微颔首:“真想见一见你母亲。”
我的眼眶一红,有些感伤,“儿臣的母亲已经不在了。”
“哦!”她唏嘘着转向镜中。“你可愿意将我当成你母亲?”
髻已成,我替她插上珠钗步摇,语声恳切道:“你本就是我母亲啊!”
她释然地笑,又吩咐紫熙与子衿退下,慈蔼地握了我的手道:“之前本宫怎就没看出你是这样一个可人儿。”
我故作矜持而羞涩地低头,“认识一个人总是需要循序渐进的过程。”
奉承话,假话,说得多了,像她这样精明的人,定是不信的,偶尔无关痛痒的半真半假,却是消除一个人疑心最好的良方。
她放开我的手,径自端了几上的香茗,也不泯,只是漠然地看了一会儿。“我虽觉得你可疼,可是我终究只有翳儿一个孩子。”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我是高估我自己了,她也许并不会轻易饶了我,正如她所说,她就只有冥翳这一个孩子。
我默默地跪在她脚边,“都是儿臣的罪过,儿臣愿凭母后责罚。”
“责罚也就算了,他那脾气,莫说是你,就是本宫,也是不能将他如何。”她轻轻地将茶放回,又移至铜镜旁,弯腰左右细看,末了,举手摸了摸发髻,赞道:“你的手艺还不错。”
低头的瞬间,一丝笑意滑过我眼眸。
“儿臣向母后保证,儿臣会以自己的性命守护着王爷。”
王后转身,突然逼视我:“你敢发毒誓么?”
“敢!”我脱口而出,算是豁出去了。
她亲自搀了我起来,笑着接口:“本宫唬你玩呢,哪里有那么严重!”
我缓了一口气在胸口,却不敢轻易吐出,只觉得胸口处涨得厉害,心跳也加速。
她环视了四周,随口问:“你抽时间应该多去瞧瞧柔儿,她身体弱,你这做嫂嫂的,也应该多关心些。”
“儿臣谨记。”我嘴里答应着,心里却在冷笑,她对冥柔永远都介怀的。七月半之后,我曾三言两语向她暗示我对冥柔的疑惑,于是她便默许了我来去新雨宫的举动,若非如此,她只怕是早就将我当成了肉中刺眼中钉。
“柔儿也该嫁人了!”她忽然对着我目无边际地说。
我一愣,心下里也知她的打算,可是我终究不忍,回道:“再等等,切莫适得其反。”
王后盯着我看的双眼闪着料峭的微寒,使我的眼皮经不住一跳,终于,她松口道:“就依你的吧。”
第三十一章 余音(三)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宵。
回首清宁宫,殿宇巍峨,琼阁生辉。原来,阳光下可以这样看待这座庄严的宫殿。
是谁说过,风凄凄,雨凉凉,秋日就是这般的凄凄美美?此刻,在我看来,那长空澄碧,安闲明澈,就连那飘泊不定的风,也是那样亲切,那样温柔。
凤玄殿的石阶上,我与欢颜不期而遇。我一步一步的下,她一步一步的上,眼神的轻触,匆匆一瞥,点头微笑,过后好似陌路。
“阿珊娜,猜一猜,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我含着笑,眼里盛满与阳光相似的色彩。
“公主既了然,何必再问奴婢。”阿珊娜轻快地笑答。
记得梅归曾对我说过:娘娘若没事,就常常进宫吧。
虽然后知后觉,我总还是明白了,她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隐藏着极深的含义。
我告诉阿珊娜:“话不能多说,不能乱说,一旦说了,每一个字都不能浪费。”
我深呼吸了一口暖暖的气息,很惬意,快乐也渐渐从心底升腾,慢慢爬到眼眸,爬到唇角,连发梢也随风逍遥舞动,像拂在肩膀的柳丝。
天气好,人也好,难道不是吗?宫门口,不是有人正急切切地等着我,全然不似平素的柔弱与无助。
“秋高气爽,最适合养病,看来,多日不见,柔妹妹的病已大有起色。”我堆满了笑走向冥柔。她的脸颊已有淡淡水色,虽不及二三月的桃花,姿态丰腴,色彩艳丽,但秋水明眸,如烟柳眉,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仿若流水在山涧迂回荡漾,溅起的清凉水珠,又若是碧波深潭里悠悠飘浮的柔软花瓣。
她整个骨子里,都隐含着一种生机,如同春日青青草色。
看来,这些时日里,她用了最快的速度让自己恢复健康。
“梦蝶姐姐,我等了你很久。”她含着点点笑意,客气而有礼节。
“你这样独自跑出来,你母亲知道么?”我明知故问。
“她不知道。”她默默地凝视着我,欲言又止,似是运量许久,才问我:“翳哥哥的身体恢复了么?”
我挑眉含笑:“当然,你要不相信可以亲自去瞧瞧。”
她没同意也没反对,只是将眼光调向了天边的云朵,洁白而柔软。“梦蝶姐姐,溟海的天空也是这么好看么?”
我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淡然道:“溟海的天空很蓝,没有这么多的云,我反倒觉得还是这垸城的天空好看些。”
我估摸着我这话会深深刺激她一下,果不其然,冥柔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恨意,转瞬即逝,她有些嘲弄地对我笑道:“姐姐真是无情啊,翳哥哥几乎为姐姐送掉一条命呢!”
我避开她的话,道:“下次,就叫他带你去溟海看看可好?”
她有些不屑,“我不会为了翳哥哥的生命而冒险。”
我低笑着,玩味道:“不冒险怎么能和你翳哥哥待在一起呢?”
她变了脸色,冷笑问我:“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我无辜道:“难道柔儿现在不想和翳哥哥在一起了么?”
她缓和了脸色,柔柔一笑,竟有如月的妩媚。“哥哥现在心里只有姐姐,哪里还有妹妹!”
掐指算来,自七月半以后,冥翳似乎真的很少再去新雨宫。
“没有哥哥在身边,柔儿的病好像好得更快了。”我依旧笑着凝望她,贪看她看似纯净的眼眸里弥漫起苍白的气息。我想,我是残忍的,以慰籍与关心为名,句句暗含玄机,逼迫她终至忍无可忍;而我又是良善的,因为知道放任的结局更为残忍恐怖,所以我选择仁慈的残忍,这样的做法也许比任何真正的仁慈更能起到作用。
“我要回去了,以免我母亲担心。”冥柔慌忙地给我告辞。
那样的背影,怎么也觉得有种落荒而逃的无奈与恐慌。
“公主,你又得要分心了。”阿珊娜望着冥柔的背影淡淡地说着。
伤害了自己,却依旧得不到,那就预备伤害别人吧。她已经让自己恢复了健康,那么她便有了与我争夺的力量。
“她只是一个孩子。”我叹着气,一个与我的梦舞年龄相近的女孩子,一个误入歧途的女孩子,犹如走进一片杂草丛生的荒野,瞧不见点点星光,又如沿着危险的边缘,踽踽而行。可是,不论怎样,总会有一条路,有一束光带她离开这样的境地。
她还那样年轻,这场游戏中她不该成为我的对手。
第三卷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宵。
回首清宁宫,殿宇巍峨,琼阁生辉。原来,阳光下可以这样看待这座庄严的宫殿。
是谁说过,风凄凄,雨凉凉,秋日就是这般的凄凄美美?此刻,在我看来,那长空澄碧,安闲明澈,就连那飘泊不定的风,也是那样亲切,那样温柔。
凤玄殿的石阶上,我与欢颜不期而遇。我一步一步的下,她一步一步的上,眼神的轻触,匆匆一瞥,点头微笑,过后好似陌路。
“阿珊娜,猜一猜,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我含着笑,眼里盛满与阳光相似的色彩。
“公主既了然,何必再问奴婢。”阿珊娜轻快地笑答。
记得梅归曾对我说过:娘娘若没事,就常常进宫吧。
虽然后知后觉,我总还是明白了,她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隐藏着极深的含义。
我告诉阿珊娜:“话不能多说,不能乱说,一旦说了,每一个字都不能浪费。”
我深呼吸了一口暖暖的气息,很惬意,快乐也渐渐从心底升腾,慢慢爬到眼眸,爬到唇角,连发梢也随风逍遥舞动,像拂在肩膀的柳丝。
天气好,人也好,难道不是吗?宫门口,不是有人正急切切地等着我,全然不似平素的柔弱与无助。
“秋高气爽,最适合养病,看来,多日不见,柔妹妹的病已大有起色。”我堆满了笑走向冥柔。她的脸颊已有淡淡水色,虽不及二三月的桃花,姿态丰腴,色彩艳丽,但秋水明眸,如烟柳眉,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仿若流水在山涧迂回荡漾,溅起的清凉水珠,又若是碧波深潭里悠悠飘浮的柔软花瓣。
她整个骨子里,都隐含着一种生机,如同春日青青草色。
看来,这些时日里,她用了最快的速度让自己恢复健康。
“梦蝶姐姐,我等了你很久。”她含着点点笑意,客气而有礼节。
“你这样独自跑出来,你母亲知道么?”我明知故问。
“她不知道。”她默默地凝视着我,欲言又止,似是运量许久,才问我:“翳哥哥的身体恢复了么?”
我挑眉含笑:“当然,你要不相信可以亲自去瞧瞧。”
她没同意也没反对,只是将眼光调向了天边的云朵,洁白而柔软。“梦蝶姐姐,溟海的天空也是这么好看么?”
我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淡然道:“溟海的天空很蓝,没有这么多的云,我反倒觉得还是这垸城的天空好看些。”
我估摸着我这话会深深刺激她一下,果不其然,冥柔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恨意,转瞬即逝,她有些嘲弄地对我笑道:“姐姐真是无情啊,翳哥哥几乎为姐姐送掉一条命呢!”
我避开她的话,道:“下次,就叫他带你去溟海看看可好?”
她有些不屑,“我不会为了翳哥哥的生命而冒险。”
我低笑着,玩味道:“不冒险怎么能和你翳哥哥待在一起呢?”
她变了脸色,冷笑问我:“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我无辜道:“难道柔儿现在不想和翳哥哥在一起了么?”
她缓和了脸色,柔柔一笑,竟有如月的妩媚。“哥哥现在心里只有姐姐,哪里还有妹妹!”
掐指算来,自七月半以后,冥翳似乎真的很少再去新雨宫。
“没有哥哥在身边,柔儿的病好像好得更快了。”我依旧笑着凝望她,贪看她看似纯净的眼眸里弥漫起苍白的气息。我想,我是残忍的,以慰籍与关心为名,句句暗含玄机,逼迫她终至忍无可忍;而我又是良善的,因为知道放任的结局更为残忍恐怖,所以我选择仁慈的残忍,这样的做法也许比任何真正的仁慈更能起到作用。
“我要回去了,以免我母亲担心。”冥柔慌忙地给我告辞。
那样的背影,怎么也觉得有种落荒而逃的无奈与恐慌。
“公主,你又得要分心了。”阿珊娜望着冥柔的背影淡淡地说着。
伤害了自己,却依旧得不到,那就预备伤害别人吧。她已经让自己恢复了健康,那么她便有了与我争夺的力量。
“她只是一个孩子。”我叹着气,一个与我的梦舞年龄相近的女孩子,一个误入歧途的女孩子,犹如走进一片杂草丛生的荒野,瞧不见点点星光,又如沿着危险的边缘,踽踽而行。可是,不论怎样,总会有一条路,有一束光带她离开这样的境地。
她还那样年轻,这场游戏中她不该成为我的对手。
第三十二章 别有忧愁暗恨生(一)
病来如山倒,没过几日,冥柔卧床不起的消息就从新雨宫传到了冥翳的耳中。
冥翳乍听这消息时表现得异常焦急而迫切,他几乎是连招呼也没给我打,便风一样的奔出了府。隔了许久,我仿佛还能感受那衣袂飘过我指尖的柔风一缕,伸手一握,全是虚无。
我笑对阿珊娜:“这病来得真是及时。”
“公主不早已算准了她会病这一场么?”
该有一场风雨了,我思虑着,这两日不知为何,心下里突然生出了些许烦躁,吃食没胃口,做事也提不起精神,整个人都像是这院落里的一丛枯黄杂草,只披了一层肉皮,混沌地有一日没一日得过且过。
远方有笛音飘过,荡荡悠悠,淡淡缥缈,曲调一出几许愁,那音调本是天籁,难摩其声,唯有沉浸旧梦烟水里。我循着笛音的出处,应是来自液池碧波前。
我暗想着,莫非是梅归?她不会有这样的闲情的。
我正待举步往西,却是被一人撞到了肩膀,站直身子一看,恰是梅归,说曹操曹操就到,真是巧了。
她方才只是回头扭望,不想没瞧见我正迎面走去,见这么一下撞到了我,她理了理鬓边的散发,定了定神,歉然道:“对不起。”
我好笑地凝视着她,她虽故作冷静,却是瞒不过我的双眼,从我认识她以来,我还没有见过她有此刻的慌张。
“你要上演出逃记么?”我玩笑道。
梅归愣愣神,淡淡一笑:“只想到这前殿来走走。”
远方笛音继续吹着,梅归蹙眉的刹那神情滑落我眼底。“这曲‘荷叶杯’吹得甚好,只是曲调哀了些,也不知是何人在这王府吹奏?”
她避开我的眼神,一副我怎么知道是谁的表情。
“笛音从液池传来,我当你是知道的。”我故意不放过她。
她终于显露出不耐,皮笑肉不笑的讥讽道:“娘娘今日的话怎地比往日加起来都多?”她说完又错过我身,继续往前走,仿若身后真有什么追逐她一般。
“到我殿中坐坐?”我叫住她,征询道。
梅归背对着我,“不用了,我只想随便走走。”
她的背影有些苍凉的意境,仿若经历了风霜的打击,显得有些疲惫。这是我没有见过的梅归,我叹息着向液池走去。
清波漾漾,人影潇洒,依旧是当日的瘦削英俊,依旧是当日的悠闲神情,唯一不同的,也许就是眼角深处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愁苦。
“知己一人谁是?已矣。赢得误他生。有情终古似无情,别语悔分明。莫道芳时易度,朝暮。珍重好花天。为伊指点再来缘,疏雨洗遗钿。”
我的声音终于唤醒了沉醉的吹笛之人,他缓缓地放下唇边的横笛,静默地凝视我,忽而,是裂嘴的笑,狂放不羁之态再现。
“知己一人谁是?”冥魅以欣赏的眼眸笑对我。
我摆摆手,不敢自居,进而含着笑补充道:“有情终古似无情,这情字一人更不能是我了。”
他有着和冥翳相似的容颜,同样是笑,冥翳的笑温和中让人有着捉摸不透的深意,而眼前这人的笑,不饰雕琢,真诚而执着,让人能安安稳稳的放下心来。
“我终于相信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眼角最后一点哀愁流尽,他又是神采奕奕,“爨族风光令人心驰神往,也只有那样的人间仙境,才会有弟妹这样的天资国色,聪颖灵秀。”
“殿下洒脱不羁,不拘一格,梦蝶也是耳闻亲见。”我淡淡地笑着,那燕岭行宫的笔墨,那凤玄殿举手投足之间的意趣,还有这今日里偶然出现于我府中的笛音,所有的一切,倒也真应验了朝中之人对这东宫太子的评价。
冥魅爽朗地大笑,毫不避讳:“耳闻为虚,亲见为识,这‘洒脱不羁,不拘一格’八字,也唯有你说得真诚。”
“单是殿下这句话,就知殿下乃非凡之躯,那些人有眼无珠,殊不知这世间有大智若愚一说。”冥魅不得冥爰羲王欢心之事在朝中早已是人尽皆知,他虽已年过而立之年,却是整日里不务正业,一味的舞文弄墨,这些年,政事上毫无建树,诗词歌赋上倒是颇具名声。
短短的两次相遇,加之方才寥寥几句,我心里倒也比这液池水更清澈明透,眼前这个男人,绝对不会是如那些人传言的一无事处。再者,冥翳不止一次于深夜外会冥魅,像冥翳这样的人,深更半夜外出难道只为与他的兄长畅谈诗词么?
明月之珠,螺蚌之病而我之利也,谁能说得清,眼前这太子殿下,不是那颗被掩藏于蚌壳之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