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韦勇达是真的生气了,嗓门也高了起来:“你以为,我们是拿自己的兵力去威胁皇孙殿下么?皇孙殿下需要的,不是我们的兵力,而是我们的诚意!这时候了还收罗人马上山,你难道是准备撕毁与皇孙殿下的协议么?你难道准备在这山上过一辈子?”
韦勇彪没有说话,不过脸色很不好看。看样子,他是被这个堂姐给责骂惯了。
韦勇达顿了一顿,继续说话:“殿下无意与我们真正交战,那是我们的幸运。我们必须拿出十二分的诚意来。而现在,你这么一个无意的举动,很可能会引起殿下的误会,很可能就耽误了我们这几万人马的前程……你做事太欠思考了。”说到后面,将声音缓和了下来。
韦勇彪抬起眼睛来:“我没有考虑那么多呀……再说,人家牵着你的马头要上山,你忍地住不带他上来么?”
“也罢。”韦勇达叹了一口气,眼睛转向孟丽君,“倒叫郦先生笑话了。郦先生以为,这事情该如何处置?”
这是将球踢给郦君玉了。韦勇达自己去处罚韦勇彪,那是有些心疼的,到底是自己患难与共的堂弟,实在下不了手。而且下手狠了,自己心疼不说,堂弟也很容易心生怨怼之意,因为这到底不是什么违背军法的大事;下手轻了,却难以在郦君玉面前——也就是在殿下面前交代过去。
将球踢给孟丽君,由郦君玉来处置,那又有些不同。首先,显示出来的是对殿下的诚意。我连自己犯了小错误的堂弟就交给殿下处置了,这诚意还不够?其次是下手的轻重问题。我将自己的弟弟交给你郦君玉处置,那是对你的尊重。你总要看在我面子上,从轻发落吧!难道还真的下重手不成?你下重手,不怕我与你翻脸?毕竟,我还没有真正投靠;你还在我手上做人质呢!
这一点小九九,自然逃不过孟丽君的眼睛。忍不住又是一个微笑,却也不得不说话:“韦英雄太小心了。不过是无心之失而已,殿下一定不会计较。您且放心罢,我会与殿下解释的。殿下何等肚量?再说,殿下也是很放心您的。否则我一介书生,怎么会如此莽撞地前来拜山?”将事情揽到自己身上,却在心里暗自惊叹:这小姑娘也是一个老狐狸。难怪这么一点年纪就能够主持这么大的山寨不起乱子。我要想办法与前面这俩姑娘结成莫逆之交——否则,有我头疼的。忘记介绍了,孟丽君是从来不将自己划归“小姑娘”这一范畴之内的。
眼睛在一边的王长虹身上掠过,这王长虹——是皇甫长华吗?看样子很像女人,估计是了——这姑娘到底是一个怎样的角色?能够成为自己的同盟吗?在自己不想与她兄弟结婚的情况之下?心里寻思着,告辞了出来,回自己歇息的地方。
荣兰早已睡醒了,这几日日夜颠倒的生活,也真苦了她。见了小姐,荣兰自然是高兴的;之前还没有来得及报告的情况,也都一五一十抖落了出来。孟丽君听得那安平郡主的狼狈模样,也不禁莞尔,笑道:“希望这郡主是不计仇的才好。”
“计仇?”荣兰笑了起来,“这郡主是最没有心机的,早就与我们结成好朋友了!她还拉我去帮忙一起施粥呢;什么话都跟我说!如果不是关系十分重大,而郡主又是一个嘴没有遮拦的,我早就告诉她我的真正身份了!”
“哦?”孟丽君倒是笑了:“好到这个地步了?荣兰,我告诉你,我们的身份是直接关系到我们性命的,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够告诉别人!到时候,上了京师,见了老爷,你也不能够泄露!”
荣兰见孟丽君如此郑重,急忙端正脸色,郑重答应了;接着,又忍不住说起话来:“那郡主还告诉我一个小秘密!你知道刘家的,他们家的土地特别多,附近几个州都有他们的土地!他们家有个小姐,这几日瞧上了殿下;每日只来纠缠!郡主实在气闷,所以时时去捣乱——叫殿下与那刘姑娘,总不能够成就好事!她还说,等回到京师,她要与嫂嫂——就是殿下的王妃了——好好告上一状!”
铁穆有王妃了?而且,他在这里还瞧上了一个刘家的姑娘?孟丽君听着,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小家伙就爱嚼舌头。殿下做这样的事情,自然有他的计较。既然猜测不到,就不要随便胡说。如今湖广事情如此紧急,他哪里还会去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荣兰吐了吐舌头,笑:“你对殿下,倒是很信任。”
孟丽君忍不住给了荣兰一几爆栗:“叫你胡乱说话?我对于殿下,哪里敢于说信任不信任?殿下看得起我,那是我的运气,我自然要尽心尽力给他做事。他的私生活,却不是我干涉的范围。你少扯三搭四的。”
荣兰笑了笑,拉门出去:“睡了半日了,我精力充沛得紧。我要找事情做去。小姐你有没有事情吩咐?”
孟丽君脸色一沉,低声说道:“叫公子!”
荣兰又吐了吐舌头:“我倒忘记了。”
请君入瓮
“列位都已经得知孤今日邀请的缘故。不错,就是因为湖广饥荒问题。曾有民间俚语云:三人同心,其利断金。孤望胡广的列位乡绅,都以国事民生为重,能为解决饥荒问题,尽心尽力。孤也信任在场列位都是热血之人,绝对不会任凭湖广饥荒进一步发展。”铁穆的神色是肃穆的,话里也透露出几分诚恳。
皇孙帝胄,竟然与人如此说话?在场的士绅不觉骨头先酥软了一截。有慷慨激昂的,就立即表态。一个偌大的花园,当下就沸腾起来。
刘真看着这一切,忍不住浮起一个微笑。郦君玉见识果然与众不同啊。他来信说,殿下适当的放一放架子,可能对事情更加有利。殿下照着做了,果然轻而易举将众人的热情都点燃起来了。
“孤有几件事情与列位商议。列位在乡里都是有德望的,孤这些事情,也只能够与列位商议。”铁穆又下了一点迷魂散,继续说话:“第一件事情,是粮食问题。列位知道,朝廷赈济已经到了一部份,然而还不足以解决问题。而这湖广饿殍遍野,也绝非列位所望。需知如若再发展下去,湖广元气大伤,明年的地将出现大片荒芜,列位自家的土地,只怕也找不到耕作的人了——列位可希望出现这样的情景?”
这话激起了一片低低的笑声。有人就附和道:“殿下说的是理。列位乡绅们,我们都希望自己家的地有人种,是也不是?”
男装的李鸿儿站在窗子后面,撅着嘴巴看外面花园里的表演:“哥哥,在拍马屁附和的那家伙,是你的手下吧?这表演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她实在不高兴,因为她的哥哥李玉飞,竟然不许她到外面去。
李玉飞看着这个妹妹,苦笑:“你收敛点行不行?在我的同僚面前,你不要乱说话!”
李鸿儿笑:“这肯定是那个郦君玉的鬼主意。这么附和着,那些家伙就会上当?你们将他们估量地太低了。”心里却想:“看样子,那鬼家伙的主意还使得。殿下竟然控制着局面了。”
“另外,我们也已经知道,这吹台强盗的势力,竟然在不断扩展。吹台强盗势力之所以能够扩展,其主要原因,就是湖广一地百姓,粮食匮乏,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出此下策。如若这饥荒继续发展,且不说其他,只怕列位的家私,就难以保全。列位当然已经知道,最近几日,盗贼活动,如何猖獗。而吹台强盗的行踪,又难以掌握。孤虽然有心除害,却也没有能力。然而如若饥荒得以控制,百姓不肯附从,这事情,就好处置得多。”铁穆缓缓说来,声音凝重。
李鸿儿转过头去问哥哥:“这一阵子,那个王长虹的手下,已经洗劫了几个农庄了?洗劫了多少粮食了?”
李玉飞苦笑道:“你嗓门轻一点行不行?我也不清楚,反正几个大的地主家,都已经光顾过了。”
陈洛站了起来:“殿下所说,实是关系到我湖广百姓生死存亡的大事。殿下是为我湖广百姓考虑,故有是等肺腑之言。殿下只管吩咐吧,我陈家唯殿下之命是从。”
铁穆有些惊异,他也料想不到这陈洛竟然会如此主动地接口说话。虽然前几日将刘家捐献的消息散发出去,这陈家也只是略略表示了一下而已。今日吃错药了?
但是也没有多想,铁穆就开口了:“诸位乡绅有此善心,自是朝廷之幸,百姓之幸。朝廷新下圣旨,若有主动捐献粮食赈灾超过三千担者,朝廷将为之建立功德牌坊,以作千秋万代之典范。”话到这里,声音已经扬了起来:“请圣旨!”
李鸿儿无聊地看着外面的表演:“先给个大棒子再给个甜枣子,这主意就有什么好?这些家伙竟然也上当?哦,哥哥,那个姓刘的家伙呢?在哪里?那个妖精狐狸也好几日没有来了,她家的人不是一向都很积极的吗?”
圣旨请毕,三呼万岁完毕,就有侍卫将笔与纸拿过来,请众人纳捐签字。李鸿儿看着好笑,说道:“这不是和尚强行化缘了吗?”
乱哄哄好一阵才结束,铁穆也没有看众人递上来的本子,就接着说话:“列位都是一片为国为民的赤子之心,孤先代百姓谢过了。目下还有一事,要请诸位援手。朝廷第一批赈济立即将要运到湖广,不过却苦于路上花费过多,故有意将这机会,交给湖广乡绅。朝廷相信,湖广乡绅,都是真正想要造福桑梓之人,必定能够不负朝廷所望。”
众人方被割了一块肉,正心疼着呢。听铁穆说话,这才知道先前的传言是真的。一条大鱼果然出来了!不知谁能够钓着这一条大鱼?精神都振作起来。
在铁穆的示意下,刘真上前,将“竞标”规矩一条一条陈述清楚;然后说话:“列位有意参加竞争为民造福者,可以向侍卫领取信封纸笔。”
立即,下面的商量的声音就响起来了。有人说话:“这是为民造福的好事,就是不要车马钱也做了;可惜我们家没有这个能耐。”又有人说话:“既然没有这能耐,就少说闲话。空口说话,谁不会?再说,家家都有难处,这运输好大一笔费用呢,不要朝廷的车马钱,哪一户人家能够支撑下去?”
李鸿儿微笑,道:“原来好多托呀。”李立飞笑着摇头,道:“这不是托。我不认识他们。绝对不是我安排的。”
李鸿儿笑:“我不相信。”打了个哈欠,说道:“好生气闷。我要出去转转,看看几个施粥的地方。你手下的人不会贪污吧?”
……
李鸿儿出去半日,回来,这边的事情才落定。中标的是陈家,他出的价格非常低。每一万担粮食的运输,他要价不过是三百担——这个价格低得超过了众人的预料。已经签定了合同,而陈家的保证金——三千担粮食也正在交接之中。
铁穆的神色是凝重的,而刘真那臭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李鸿儿不觉奇怪,说道:“这价格低有什么不好?你们却把它当作一件坏事!”
铁穆合上合同副本,叹息道:“看样子,竟然真要动干戈了。”
李鸿儿要继续问话,但是哥哥却朝她使了一个警告的眼色。她闷了半晌,始终想不明白,便又出去了。
铁穆叹息声落下不久,吹台山上,也有人发出了类似的叹息言语。孟丽君正看着山下传来的情报。
眼前的火焰跳动着闪烁不定的光芒。孟丽君将手里的情报递过去,靠近火焰。手里的纸片立即燃烧起来,房间里面陡然一亮。可是这光亮却是暂时的,光焰很快就暗淡了下去,火焰直逼孟丽君的手指。
孟丽君将手里的纸片一角扔到地上。火焰挣扎了两下,终于熄灭了。荣兰将扫帚拿过来,准备扫去地上的纸灰。见孟丽君的脸色如此沉重,忍不住就说了话:“公子,这情形不是很好吗?募捐也募集了一万多担粮食,运输权也标出去了。殿下手头也有不少粮食了。一切都在您的设计之中。只要谨慎一些,这湖广的饥荒,马上就要过去了。您在想什么?为什么竟然如此烦恼?”
孟丽君叹息说道:“因为太顺利了,所以我才感觉到不安。这里起码有两件事情在我的预料之外。”
荣兰想问一句:“哪两件事情?”但是主子的脸色如此沉重,竟然使她不敢问下去。
孟丽君很快就自己说了话:“第一,是刘家。他们家这一次表现,为什么竟然如此不积极?他们家一向都是跑在最前面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第二,是这陈家。这陈家倒与刘家倒了个了,处处争风处处抢先。为什么他们的态度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找不出转变的原因,总让我感觉到危险——也许是我多疑了,但是我总希望所有的事情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这两个问题荣兰解决不了,她也不能够答话。孟丽君虽然在用咨询的语气说话,她其实也还是在自言自语,根本没有向荣兰询问的真正意思。孟丽君继续说话:“还有第三件事情……这一次传递上来的消息,没有提起刘明霞……”
说到这里,孟丽君猛然站了起来!
“刘明霞!殿下的情报里没有再提起刘家的美人计……是不是殿下的美男计露馅了?还是刘明霞另外有所欢?还是……如果殿下控制得宜,那么刘家应该还做着皇亲国戚的美梦!刘家这一番表现,明摆着就是不想去做什么皇亲国戚了!那么,一定是刘明霞那里出了漏子!”
孟丽君又坐回原位,“荣兰,准备笔墨,我要给殿下写一封信,你去找王长虹要一个跑腿的人来!”
孟丽君的猜测没有错,的确是刘明霞地方出了漏子。但是,捅这个漏子的人,却不是铁穆。
陈奋正与父亲一起筹备进京事宜。这可是一笔大生意。父子两个已经忙碌了半夜了。接了这样一笔大生意,父子俩都有些意气风发。陈洛忍不住说话:“真想不到,那刘漾竟然没有来抢这笔生意!如果他们来插手,我们这笔生意哪里有这么迅捷的入手?即使捐献再多也不行!”
陈奋终于忍不住说话了:“这刘家正忙着筹备侄女的婚事呢,正焦头烂额地忙着,哪里有时间来弄这个?”
“什么?那个刘明霞终于得偿所愿了么?”陈洛抬起头来。刘明霞进出刘家花园非常频繁,这事情已经人尽皆知。
“不是。”陈奋笑着摇头,“他们要与温家联姻了。”
“这怎么可能?”陈洛摇头,“温家曾经向刘家求亲,却被刘明霞拒绝了,这事情大家都知道。而且刘明霞回的话还那么狠,温家也是要面子的,怎么可能再次求亲?刘家正将目标看准殿下呢,怎么可能在殿下还没有走的时候就将自己的侄女嫁出去?听说殿下对这刘明霞也不是无意呢,刘家即使想将侄女嫁出去,也没有胆量迅速进行。你这话,着实荒唐。”
陈奋笑了起来:“父亲,您就等着吧。这婚事,是必然的了。刘明霞已经被温家那个花花太岁给捉弄了,她也没有别人可以嫁了。”
“什么?”这话不啻于一个惊雷,陈洛站了起来:“你怎么知道?这样的事情,应该非常隐秘,你不可能知道……是你在其中弄了手脚?”知子莫若父,他立即猜测到了其中的关键。不过说着这话,他还是有些不相信。这个儿子,少年时代也曾经胡闹过一阵子,但是最近几年,他开始跟随自己办事以来,他的做法是向来谨慎。虽然也不算是胆怯,但是作为一个大家族的接班人物,他的胆量,总是稍微欠缺了一些。没有想到,这个儿子,竟然作出这等胆大包天的事情来!
陈奋看着父亲沉郁的脸色,说话也谨慎起来:“父亲明鉴。确实是孩子做的。原因很简单,就因为那刘明霞与殿下太接近了,她的说话很可能会影响殿下的决定。有刘明霞在,我们就没有机会。不但没有机会得到赚钱敕封的机会,而且甚至很可能连黄得功倒台都等不到。所以,孩儿百思之下,终于做了这样一个决定。原本也不打算让父亲知道。您知道之后一定会反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