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地上摔,大声质问学校:“将汽车与牛并提居心何在?这与华人与狗并提有何区别!现在时代变了,那种帝国主义欺压中国人民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一口气讲完,又猛吸一口,“草坪压一下有何关系,对你们教学有什么影响?你们是什么思想,什么行为!……”他的话像连珠炮似地打过来,吓得那位老师赶快躲开,由学校领导出面向那人认错道谦。于是学校里的那块大草坪——她似乎也是当年整个县城内独一无二的,便很快消失了。
解放初期,挪威设在桃花崙的机构未全部撤走,还留下两位挪威人驻守,学校的经费仍由他们提供,后来由我国政府接受成为公立学校。在宣布与挪威国脱离关系那天,学校组织高初中部的全体师生对帝国主义在中国利用传教及办教育来麻痹中国人民达到其侵略目的的罪行进行了批判,一些原在教会学校读过书的同学亲自站出来控诉,说以前在教会学校读书,每个同学都得信奉耶稣教,规定周末上教堂对着上帝唱祝栏琛C坎头骨耙龅桓妫宰攀程锰旎ò逭0籽郏行簧系鄞透攀场:孟窳甘巢皇抢投嗣裰值模巧系鄹模嘌峭牙肜投嗣竦淖什准端枷搿R战袒菇逃嵌匀魏问露嫉萌淌埽恍矸纯梗氨鹑舜蛄四愕淖罅常慊挂延伊成旃ト盟颍逼淠康木褪锹楸灾泄嗣竦乃枷耄淌艿酃饕宓陌骱脱蛊取R恍┕び呀曳⒋淌棵窃谥泄母嗌睿阑≌秸浜N叮灰晃唤邪仔〗愕呐司构擞4个中国人服侍,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在打倒帝国主义的声讨声中,揭发控诉达到高潮,同学们群情激奋,冲入教堂,搜查并撕毁那些传教宣传品,还把躲入卧室内的那位白小姐传教士揪出来批判了一番。
信中原来的校长是一位留美博士,在土改时本人被划为地主分子,在经过学校职工批斗之后由政府判以劳教。在批斗会上主要批判他的地主资产阶级生活方式,办教育的洋奴思想等。
然而在50年代初期,学校里的政治活动和政治运动毕竟没有后期那么多,学校仍以教学为重。在读高二时曾举行作文和演讲比赛,两次比赛我都获得了奖状。读高三时因我成绩较好,被选为学生会宣传部长。在高小时曾当过学生会宣传委员,当时的职责是早晚集合喊口令,这次当宣传部长,主要工作是每周办一期黑板报。从这时开始我便学习写美术字,在以后的工作特别是革命工作中我的美术字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3.8暴风骤雨斗地主
1950年底在高一学期结束时,家乡土改搞得轰轰烈烈。我和一位欧同学挑了行李同归,但见农村处处设卡放哨,为防地富分子逃跑。我们都有学生证件,能通行无阻。离家门不远,欧同学遇一亲友,告知他家被划为地主,父亲正被揪斗,要他赶快远走高飞。欧立刻大惊失色,半晌才吞吞吐吐,问我附近有没有亲戚暂存一下他的行李。不远处是薛家坝,我伯父以前在南县新垸子开荒,几年来累得力尽精衰,仍缺衣少食,囊空如洗,于解放前夕将4亩多由生荒垦成的熟地交给了地主,白白为地主卖了四年多苦力,然后带着残疾伯母回到老家仍旧耕种祖传的水田。伯父属贫农,我带着欧同学将行李存放他家,欧同学则投奔他一个成份较好的姐姐婆家。几天以后他将行李挑走了,以后再无他的下落。
回到家里,在斗争地富的会上,土改干部了解到我是青年团员要我作记录,我义不容辞。镇上斗得最狠的是夏家父子,斗争会开始前,抄了地主的家,楼上楼下翻箱倒柜,墙缝屋角敲砖掀瓦,只搜出一些钱物,但始终找不到地契。地契是地主剥削农民的法律依据。打倒了地主,分得了田地,如果没有把地契搜出来销毁,贫下中农还是不放心,所以抄查和逼迫地主分子交出地契是斗争地主的一项主要内容。每次逼问夏家父子,他们总是支支吾吾亨亨唧唧,贫下中农令他们跪砖头磕响头,打耳光揪头发。老地主夏老头子逼得乱了方寸,竟乱指瞎说一通。一个贫下中农发问:“你的地契埋在那里?”老地主低头不语,这位贫下中农走过去掴他一耳光,接着问:“地契到底埋在那里,今天不交出来,别想活着回去!”老地主哎哟一声,便结结巴巴:“埋,埋在后园,东…东边墙角。”贫下中农根据他的指说,找到那个墙脚,掘地三尺却一无所获。贫下中农怒极,先用棍棒打他的两腿,后用带刺的树枝抽他的全身,打得老地主呼爹叫娘,满地翻滚。夏老头成为顽固狡猾地主的典型。第二天又押他去另一村庄批斗,发现他的腿被打成骨折,不能站立,只好改用水运。贫下中农反绑老地主双手,用箩框抬到小船上,离岸不远,不防他乘机往湖水里扎,幸好捆绑双手的绳子由一年轻贫下中农牵着,才很快捞上来没淹死。老地主被斗得痛不欲生,生不如死,而求死不成。
对于地主的斗争是激烈的和残酷的,正如主席说的,打倒在地还要踏上一只脚。对于地主罪行的判定主要由村里的贫下中农协会根据“土改法”等文件决定,不像现在判刑要通过法院审理,被告可以请辩护律师。夏是个大地主,但他没有血债,照理不应判死刑,但贫下中农坚持要杀。个别贫下中农有后顾之忧,现在将老地主夏老头打得死去活来,万一将来变天怎么办!为了防止报复,故坚决要求消灭老地主的儿子。夏最后定为恶霸地主被枪杀,老头子不久亦因伤口溃烂恶化而去世。夏的长子与我同学,土改开始前离家出走,并通过关系参加解放军。他想以子之功续父剥削之罪。在进入湘西剿匪中,作战英勇,冲杀在前,荣立三等功。他知其父挨斗,将立功通知书寄我,请转交他家。我交给他三十多岁刚新寡的母亲,她痛心疾首,欲哭无泪。未出半年,夏同学终因出身问题转业,安排在县城商业系统工作。
我家的房东陈满少爷被划为地主兼工商业。他家虽为地主,有田有屋,但平时生活十分节约。家里顾了一位长工,全家6口连长工在内共用一条毛巾洗脸。陈的老头子经常埋怨别人,洗脸后未将毛巾搓干净,以致他洗时脏兮兮的,又滑腻又有味。斗争会上主要斗陈满少爷,老头子躯微体弱,还没揪斗就给吓死了。贫下中农对陈打骂相加,逼他交出地契后还追逼钱财,逼得无法,他只好答应去借,“向谁借?”贫下中农追问,“到租我屋的王家去借。”那天贫下中农押着陈到我家,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向我父亲低声下气:“王爹,请借几担谷给我,我家的谷被他们抄走了…,”话音刚落,一位贫下中农走过去用拇指顶着他的鼻尖质问:“‘他们’指谁?什么叫‘抄走’!你剥削了我们贫下中农的血汗,我们现在向你追还血债,你这是还债,‘抄’字是你讲的吗!”陈向这位贫下中农低头认罪后,接着哀求:“王爹,我把家里的谷都还给了贫下中农,但不够,我没有办法拿出来了,只好向您王爹借。我们都是多年的老邻舍,请王爹一定行行好,暂借几担谷给我。借的谷以后可以用你们租住的房子作抵押。”父亲开始推托,经不住他死皮赖脸,哭声哀求,犹豫不决起来。我感此事不妙,就走到陈面前打了他一耳光,厉声骂道:“你这地主分子,平时剥削人民,作威作福,现在装出可怜相,谁有谷借你,快滚!”贫下中农见此,只得将陈押走。事后一些熟人告诉我父,幸亏未借谷给陈,若借了,贫下中农会怀疑我家窝藏了地主家的谷物钱财等赃物,那时追问起来就说不清了。
3.9《天地人和》四头目
八字哨这地方虽属益阳县管辖,但地处益阳、沅江和湘阴三县交界,镇子虽小社会环境却十分复杂,是土匪的一个窝点。小镇内窝有黑帮组织“圈子”中的“天地人和”4个头目。这几人家庭并不殷实,但平时游手好闲,打牌赌博,嫖娼宿妓,坏事都干却不务正业,而总想穿好吃好,出人头地。因此被当地民众视为地痞流氓。他们平日的吃喝穿戴,均用赊欠抢占,手到拈来。进入店里看到好货就拿,出门时顺便说句“现在没钱,先赊账”。以后见到好的照拿照赊,但从未还过账。镇上店家都知道他们底细,在拿走货后只记个账,以后也不去要,其实也不敢去,谁也不想得罪这些地头蛇。我家当时在镇上开书纸店,父亲外出作纸屋,店铺主要由母亲经理。母亲出身农村,未拿过书本,除认识钞票外,其他一字不识,没有文化也不谙商人的那套人情世故,感到自己铺面小资金少,平日自家省吃节用,怎舍得他们经常敲诈勒索!故当拿走货后未见还账时,就拒绝再赊,并且打发我们兄妹隔三忿五去追一次账,其实账追不回,更惹怒了他们。
在益阳临近解放前夕,国民党的地方政府都树倒猢孙散了,地方上形成无人管的真空地带,于是隐藏在暗地里的牛鬼蛇神纷纷出笼。蛰居在八字哨的这些圈子头目尤为猖獗。他们组织人马对与八字哨接壤的邻县几个小镇大户大肆打家劫舍。八字哨是他们的窝,故暂时未动。但镇上各家各户无不吓得魂飞胆裂,担心总有一天会灾难临头。
有晚深夜,突然听到几声巨响,我们惊醒后以为土匪来了,父亲命我和哥哥潜出屋外,藏于一破棚后的堤坡下,他们自己带着弟妹看家。我兄弟俩互相依偎,惊疑不定,挨至天明,幸喜无事。
第二天解放了,悬着的心才安定下来,知道土匪抢劫的日子不复再有了。不久开展镇反运动,政府将镇上“圈子”中臭名昭著罪大恶极的“天、地”号头目抓走了。接着进行土改,“圈子”中“人、和”号头目也被逮捕并与地主一起挨斗。其最小头目“和牌”,年纪最轻,但在镇上做的坏事最多,人人无不切齿。在逼问罪行时,他交待多次参与的抢劫,其中谈及某月某日即解放前夕准备最后抢劫八字哨镇的未遂活动。按计划由他组织,但因本镇熟人多,故作幕后指挥,他事先用粉笔在被劫人门口作标记,“做什么样的标记?”有人发问。“用粉笔在门口画圆圈,画一个表示只抢钱物,画两个除抢钱物外,还要打人。”小头目回答。接着又有人问:“在哪些人家画了两个圆圈?”“有张老板家,胡胖子家,……还有王纸匠家。”我正在作审问记录,听到有我家的名字,惊得执笔的手颤抖不停。当时我想,张老板胡胖子是镇上最大的南货店和绸布庄,自家的铺面还顾有店员;我家是个小摊售,门面住房都是租人家的,为什么要把我家作为重点抢劫对象?镇静片刻后我站起来追问。这头目就提到我妈平时拒绝他到小店拿东西,勉强拿了后又多次逼账,使他难堪,他决心在这次抢劫中让他同伙狠整一下我妈。最后他说:“只可惜那晚正准备行动之际,突然听到不远处几声巨响,像枪声,又像炮轰,以为解放军来了,就放弃了那次打劫行动。后来打听那不是枪炮声,是附近一农家搞迷信,放铳驱鬼时发出的铳声”。
土改结束时,镇上的“人、和”号土匪头目被镇压了,人们高兴得手舞足蹈。
大约10多年后我回家探亲,听父亲谈起“圈子”中“天、地”号土匪头目的事,说:“他们自解放初抓去以后,我们以为都死了,因为他们下面的‘人、和’号两个头目都枪毙了,他们是‘天、地’号大头目,罪行更大,更应枪毙。结果出人意料,他们只是被‘充军’到新疆劳改,劳改期满后仍留在劳改农场工作,都掌握了一门技术。去年两人同回家乡探亲,人完全变样了,以前黄皮刮瘦,现在结实硬朗,对人也和气礼貌。‘天’字号头目的元配已改嫁,他的小老婆自他抓走后生活无着落,自己又好吃懒做,所以至今还在镇上过着独身游民生活,‘地’字号头目的老婆一直在家守着。去年正是国家严重经济困难时期,这两家女人正处于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之际,她们的老公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些钱,所以都欢天喜地跟着去新疆过好日子去了。”父亲停顿片刻,接着用宿命论的观点总结似地说:“同样的一次劫难,罪行大的在劫逃脱,而罪行小的反而在劫难逃,所以只能归结于‘死生有命’,‘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3.10服从分配
解放前有些学校每期招一次生,我们属于冬季毕业的学生。高中三年一期,正值全国统一高考的第二年,学校决定我班提前半年毕业,参加1952年的统考。考区设在长沙,我们各人带了行李由教师带队乘船至长沙,集体借住在原长沙长郡中学,考场在原湘雅医学院。考完以后要填志愿。高中毕业的学生像一张空白稿纸,填写高考志愿就像在空白稿纸上立项写题目,以后这一辈子就得按照这题目做文章。所以大家进行了认真思考,互相提意见。同学们建议我填建筑系,因我在学校办黑板报学会了写美术字和绘图案画,而建筑设计是需要美术基础的。中文里建筑这个词既表示建筑艺术,也可表示房子本身,还表示建筑施工,很含混,作为没有社会经验的中学生更是模糊不清。我在招生简章上看到,清华大学有个建筑系,另土木系内亦有个建筑,我以为都是一个建筑,便糊里糊涂地填了土木系的建筑。
解放以后,国家准备大搞建设,需要大批专业人才,很多高校大量招生。然而由于国家连年处于动乱和变革时期,应届毕业的中学生少,出现供不应求的情况。回忆起来,从读初中开始,班上同学总是越来越少。解放前,国民党撤退时招去一批加入国民党青年军跑到台湾去了;解放初参加军大革大去了一些;土改前招去一批作土改干部。高中期间逢上土改,一些家庭成份不好的同学失去学习机会;1950年抗美援朝,学校号召参加志愿军,这是离校最多的一次。因此到毕业时班上同学已寥寥无几。信义高中是当年益阳地区的唯一一所普通高中,这个唯一一所高中只有唯一一个毕业班,其中应届毕业生仅30来人。我校于此,全国其他学校亦类似。为了弥补不足,政府还动员在职干部参加高考。应届毕业生的成绩只要稍微好点就可取上名牌大学。录取名单登在人民日报上,我班只1位成绩特差者未录取,余皆榜上有名,6名学生考上清华大学。去年统考时镇上2同学落榜,我是镇上解放后第1个被高校录取的学生。
我们考入清华大学的6同学相邀同路进京。在入学通知书上写明,对于距离较远而又家庭困难的同学,可以凭录取通知书到当地教育部门领取部分旅费补贴。我们到长沙找到省教育厅,教育厅发给各人约5万元(旧币)路费。到校后才知道这次学校共招收新生几千名。另外1952年抗美援朝结束,大批志愿军回国,其中有中学文化程度者转入学校深造,安排在北京两所名牌大学北大和清华,他们已先在学校经过一段时间的中学功课补习。
因国家建设需要,各高校除个别文理科专业外,本该1954年毕业的本科生都提前一年毕业,这样1954年就没有毕业生了。为了填补空百,高校当局决定从1952年考入的本科生中抽调部分学生学习二年,即办专修科。土木系除办专修科外,还要新增一些专业,学生原来报的专业无效,要重新填,为此又对新生进行了一次成绩摸底考试。另外当时北京又新建了几所大学,如北京石油学院等,因刚成立来不及招生,其学生来源要从已录取在学校的新生中分配。在系里重新填志愿前,采取自愿报名方式分配一批去新建的大学。一些同学认为新成立的大学学习条件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