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生这样强烈的爱,她忽然觉得这麦苗显示出无限的光彩来,象征着她所追求的东西。
“莎丽同志,你在做什么?”桑来朝和小牛走到她的身边。
“我在看这可爱的麦苗。”
“种地的人,都会喜欢这嫩嫩地麦苗的。”
莎丽看了连长一眼,垂下眼睛,于是长长的睫眉下出现一条暗淡的、柔和的阴影,因为连长没有明白她喜欢麦苗的原因而难过。
“列宁同志说,俄国将会成为一个美好的社会主义国家,那么你愿意留在这里吗?”
桑来朝注意到她是用一种特殊的目光看着他。“她的心想什么呢?为什么要提出这样的问题?”桑来朝心里想着。
“莎丽同志,可是在我的祖国,工人、农民还在受压迫、受剥削。”
“那么你不喜欢这里的人吗?”
“我真的喜欢这里的人。玛丽娅大婶、安多克政委、还有你的哥哥,多么好的人啊!但是我不能忘记自己的祖国,莎丽同志,你应该理解我。”
“连长同志说得对,也许我不应该问你这些。”
传令兵来到连长面前报告说:“团部设在前面的村里,要你立即赶到那里。”
莎丽回到马车上,想着连长的话。她开始真正理解她,也更深深地热爱着他。他不能忘记自己的祖国,想到祖国他就陷入热爱和痛苦中,也许有一天他会离开她的身边使她美好的向往破灭,尽管这样她也绝不会怨恨他的。
马车在路上扭动着,车轴发出吱吜吱吜的声音。
※ ※ ※
桑来朝带着小牛来到团部门口,卫兵吴金斗接过马的缰绳说:“连长,快进去吧,团长正等着你呢。”
任团长看见桑来朝走进来,招呼所有的指挥官围到地图前面说:“你们看,任务是这样的,白军企图利用两条河拼成两道天然的防线,我们团的突击方向在这里,担任正面攻击的是二、三、四连,一连担任侧面攻击。”
桑来朝抬起头,用不解的目光看着团长。
“桑来朝同志,你的连从侧面强渡过去以后要迅速插到白军的背后,不让他们逃掉,任务是艰巨的。”
“团长,明白啦!”仅仅是刚才他认为没有领到艰巨的任务而焦急,现在他轻轻松口气。
“攻击前让战士们休息好,明天拂晓发起进攻,天黑以后各连在自己渡河的地段探测一下河水深浅,做好强渡的准备。”
会后团长把桑来朝留下来。他拿出一小块面包切成片放到桑来朝的面前说;“吃一点儿吧,我看你的脸色不太好。”
“有点病,挺一挺就过去了。”
“我知道你的连队牺牲了不少优秀的战士,同志们的情绪怎么样?”
“大家是很悲痛的,团长你知道:从离开祖国登上火车那天起,大伙的心就连在一起啦!就拿山东大汉、姜永男来说,他们为人耿直,心中好象燃着一团火,在伐木场,他们带头和资本家斗争,为了穷哥们儿能豁出自己的命来。同志们敬重他们,可以说他们的形象占据了大家的心。现在每个人的心中都憋着一股仇恨,这些日子只要谁提到他们的名字就勾起大家的痛楚,但是只要一冲锋,战士难过的情绪就会被风吹散了,真不知道要产生多么大的突击力量。”
“亲人牺牲了,同志们当然要难过的,在纪念革命胜利的丰碑上会有中国战士的名字,她象征着中国工人对人类进步事业的伟大贡献!现在让我们回到明天的渡河问题上吧。如果我们能顺利突破第一道防线,下一步你的连队将做为一把尖刀,刺向白军,攻取坎特拉大桥,在我们的后面已经集中了两个师的骑兵,我们要为他们扫清道路。”
“请团长放心,一连的战士不会辜负你的希望。”
“我在望远镜中会看到你们的一切。”任辅臣抽出桑来朝佩挂的马刀看看说:“一个勇敢的战士,总会使战刀变得残缺的。”团长把自己的战刀挂在桑来朝的腰间。
今晚对岸的白军加强了警惕,几处重机枪哨看来子弹很多,不时扫射过来,河面上闪动着流弹的红光,桑来朝和安多克伏在河畔的土坡后看着。
“政委同志,战士们想念玛丽娅大婶,打坎特拉大桥,就离你的家不远啦!”
“我希望平平安安地看到妈妈,你不知道白军对红军的家属是从不放过的,一想到这我的心就心就紧紧地揪成一团。”
“我想,玛丽娅大婶会找地方躲一躲的。”
“叛徒到处都有,她怎么会躲过白党的眼睛,我真想立即冲过去。”安多克随手折断了一根树枝,放在嘴里咬断了。
一排子弹扫射过来,打断了树枝纷纷落到他们的头上。
“小牛,叫杨大海把重机枪拖过来。”
“是。”
“政委,让杨大海在这里把敌人吸引住,我们在远一点儿的地方下水。”
不一会儿杨大海和一个战士把重机枪拖上来。第一排子弹就把白军的机枪哨打哑了,然后他们拖着机枪向上游摸去,变换一个位置。
桑来朝和安多克在下游下水了,他们试探着向前走去。他们感到透心的凉,大约到河中心的时候,水流冲得很难站稳,不过水深只到胸部,他们回来,在岸上做了标记。
他们回到村里,莎丽已经升起了火。战士们还在深深地睡着。
“连长,请把衣服换下来。”
“天很快就要亮了,渡河作战衣服总要湿的。”
“距天亮还有两个小时,你会受凉病倒的,难道让战士抬着他们的连长过河?”
“好吧,我服从救护员的命令。”
于是莎丽灵巧的小手在桑来朝的胸前麻利地移动着,解开钮扣,她竟是这样站在赤祼的上身面前,他呼出的热气扑到她的脸上,她的手触到了他的皮肤,开始她的心情慌乱、羞怯,但是这样的心情很快被火热的感情冲淡了,她以大胆的、毫无顾忌的心理正视着被她深爱着的人。
当她把自己短小的大衣披在连长身上的时候,她那感情的火升腾起来,仿佛把自己的体温给了他,她的脸悄悄地红润起来,在别人看来一定是被熊熊的火焰映红的。
月亮从破裂的云缝中钻出来,好象在空中行走似的,大地忽明忽暗,当月亮露出脸的时候,水面上现出一条银光鳞鳞的路。对岸白军的机枪射手也许太疲倦了,射击停止了。
中国团的战士悄悄进入攻击阵地。天渐渐亮了,雾气升起来,象轻纱挂在河面上。
正面攻击的部队随着机枪刮起的一阵狂风爆发出“乌拉”的呼喊声,战士纷纷跳入河中,高举着武器涉水前进,水漫没到胸部,迷雾中水面上点点的头影。于是白军明确了攻击方向,所有的火器集中过去,一颗颗炮弹落在对岸上,泥浆和树枝纷纷落下去。
攻击时间到了。桑来朝忽地从地上站起来,挥动着马刀喊:“前进!”
一连战士跳进河里,几个战士把木筏推入水里,上面架着重机枪,杨大海趴在上面,几个战士推着木筏前进。他不停地射击,他是被为维达夫复仇的心情支配着。
白军开始进行阻击,水面上窜起机枪子弹激起了片片水花。有的战士倒下去,被水冲走了。
“团长看着我们,冲啊!”桑来朝举着战刀喊,他看见金浩第一个冲上岸。
莎丽走进深水中,一下浸到脖子,她几乎被冲倒,她挥动着手挣扎了几下才稳住。小牛伸出手想拉她一把。
“小牛同志,别管我,跟上连长,保护他。”莎丽一连咽了几口水,她感到到靴子已经留在烂泥中。
推木筏的三个战士牺牲了,木筏顺流漂下去。这时连长和政委带着战士扑上对岸,白军的重机枪打得很猛,把冲上去的同志压在岸边,有两个战士站起来想冲上去,都被打倒了。
“重机枪,重机枪!”桑来朝喊着。
木筏刚好从莎丽同志的身边漂过,她用身体挡住了,水渐渐地浸到嘴边,心脏被紧紧地箍住似的,一张嘴水就往里灌,水流强烈地冲击着她,使她往水里沉。
“莎丽同志,坚持一下。”杨大海趴在木筏上狠狠地射击,一边呼喊着。
白军的重机枪终于被杨大海打垮了。有两个战士赶过来,把莎丽从深水中拉上来,推着机枪筏前进。
“莎丽,你看连长带着战士已经冲上去,砍倒了一个白匪。”
桑来朝带领战士刚刚占领白军的阵地,正面阵地的白军拖着枪溃退下来。杨大海的机枪散布死亡,洼地里的白军仰面朝天的倒下去,当白军知道退路切断时,于是失去了反抗的勇气。
“连长,如果不是莎丽同志用头顶住下漂的木筏,重机枪无法支援你们啦。”
莎丽同志脸色苍白,眼睛渐渐地活跃起来,好象在尽力接受连长亲切的目光,她明白在爱情上她的感情是丰富的,但行动上又是软弱的,仅仅是为连长的目光她就感到莫大的幸福。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中国团进驻一个破落的庄园休整。一连的战士围着冒热气的铁锅喝着汤。一群俘虏被押送过来,他们满身的泥污,绷带上渗着血,他们用惊恐的目光看着周围。路过一口水井,他们当中一个年纪大的人恳求喝口水,于是一个中国战士站到井台的石头上说:“畜牲们听着,你们抓住我们的人就残酷地折磨或者处死,可是我们不那样做,因为我们是红军,你们懂吗!”
桑来朝和小牛从俘虏的队伍旁边经过,猛然出现一个深深留在他们记忆中的面孔。尽管对方极力用大衣领遮住面颊,并且脸上有划伤,可是突出的特征无法消失。
这个白军身材高大,肩膀很宽,大衣上的肩章已经撕掉了。蓬乱的头发盖着受伤的前额,脸色苍白惨淡,好象死人一样。
“你是谢尔盖。”桑来朝说。
“是他,是他。”小牛也认出来的。
周围的中国战士放下饭盒立即围上来,谢尔盖的嘴角上流露出畏惧的一阵哆嗦,叉开的腿紧张地向后抽动一下。他怎么能想到在这里看到了被他压迫过的中国人,他不得不承认在战场上他是失败的。他曾经凶狠地强迫中国人承担他们身体所不能承受的重担,有的人在他的强迫下晕倒,吐血而倒下去,中国人会怎样处置他呢,枪决,太可怕啦!一想到要走向死亡他……
俘虏队伍向前移动了,谢尔盖极力挤进队伍中,人们看到他的腿受了伤,一瘸一拐的。
“把这个魔鬼拉出来枪决!”有人提议。
“让他走吧,会有人处置他的。”桑来朝说。
※ ※ ※
任团长来到一连,他是来布置第二阶段进攻的,小牛把饭盒递到他的手里,他一边吃一边和桑来朝交待任务。
“来朝,我把你的连队看做一把尖刀,攻克坎特拉大桥的任务交给你,第二连、三连、四连他们的伤亡很大,指挥牺牲了四名。”
“团长,我们决死冲击,保证攻克大桥。”
“坎特拉河,水深河宽,无法强渡,白军在没有能力固守时,就可能炸毁大桥,你们一定要完整地夺取大桥,一旦白军把桥炸掉,我们后面的部队就要被阻在这里,而且我们没有架桥的能力。攻击的时候,不要心切,要多动脑筋,这样白军就不肯轻易地放弃固守的想法。”
“攻击的时间?”
“对一下表,而且我还要告诉你,把二连归你指挥。任命你为营长。”
“当营长,我能指挥那么多人吗?”
“来朝,我相信你的肩膀能担起这个重任。”
从望远镜中看到白军在桥头构筑了机枪阵地,白军象老鼠一样在桥头的战壕中活动,还在不停地掘土加强工事。
金浩带着战士形成散兵线冲上去。他们跑一段距离就卧倒一会儿,白军的重机枪开始了射击,而且桥后面的炮兵试射了几发炮弹,轻烟和褐色的尘土从地面上升起来,接着大地沉重地震动起来,显然试射得很准确,从望远境中看到有的战士倒下去。
莎丽同志冲上去救助战士,战士们看到她拖着潮湿的靴子有些笨拙,军帽渡河时已经丢失了,现在头发被风吹得蓬散开,但是她跑出不远,被阻击的子弹打倒了,事情发生在桑来朝还没有来得及喊住她的时间里。
小牛和两个战士冲上去把她背下来。在洼地里桑来朝解开她潮湿的军大衣,看见子弹是从肋部打进去的,塞上的止血带很快被热血浸透了。她急促地喘着气,美丽的面孔刹时间变得青白,可怕起来,平日里两道象小鸟翅膀似的眉毛,痛苦地弯曲着。痛苦袭击着每个战士的心,这个勇敢、善良、美丽的姑娘怎么会死去呢?如果可能每个战士都愿意用自己的身体去挡住那颗子弹!
“连长同志,请把我的头抬起来。”莎丽说话的声音很低,她的眉毛开始舒展开来,眼睛里闪动着明亮的光。她猛地抬起头在桑来朝长满胡子的面颊上吻了一下,然后显得很幸福失去了痛苦。“连长,请原谅我,我爱你!”
桑来朝震惊啦!这是在他的头脑里从未闪过的事情。他极力在短时间里回忆着她在自己身边所做的事情:她总是把洗净的衣服补好悄悄地放到他的身边,每当作战时她总要把战刀挂在他的腰间,无论她怎样累,她总是把吃的东西准备好,她的眼睛里常常含着美好的焦燥的神情……现在她就要离开同志们,这是她最后的一点儿要求,他不能伤害她的心!
“莎丽同志,我爱你。”
“连长,我太软弱啦,但是我早把自己的一切交了给了你。”她的目光表露着母性的纯洁和温柔。
一个男子汉的心胸被打开了。他感觉到被她的尽全力深深地一吻,带着清凉和特有的女人气息。
莎丽闭上眼睛,她向后仰着头,胸脯高高地隆起来,满头的金发垂到桑来朝的胳膊上,失去了血色的面孔变得十分安祥。当她闭上眼睛的时候,她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躺在热爱着人的怀里,然而幸福来得太晚了。
桑来朝仿佛听不到重机枪的射击和炮弹的隆隆声,在他的面前风吹散了炮弹激起的蓝烟,天地之间仍是那么宽阔无垠,在莎丽躺着的地方,殷红的血渗进了泥土里。
每个人都带着痛苦和仇恨离开了莎丽同志躺着的地方。政委来到机枪边,很快把冷却水打开了。桑来朝带几个战士,拖着一挺重机枪迂回到河边,他脱下军衣,把手榴弹插到腰里,对战士说:“我从这里下水,顺流游到桥下,攀上去,从后面炸毁敌人的机枪阵地,如果我没有成功,你们一定要冲上去!”
“我去!”小牛说。
“我去!”杨大海说。
“听指挥!”桑来朝几乎吼叫起来。“我要为战友们和莎丽复仇!”
“可你是指挥官。”杨大海说。
桑来朝跳下水,顺流漂下去,小牛也跟着跳下水。他们很快接近了桥墩,桥上的敌人发现了他们,朝水里射击。小牛被打中了,他挣扎着浮出水面,看一眼连长,就沉没被水冲走了。
杨大海的重机枪第一排子弹就把桥面上的几个白军打倒了。战士看到桑来朝攀上木头垒起的桥墩。在桥面下他看到了电线,可能是炸桥用的,他立即扭断了。然后双手抠着桥面的木板,身体探出去,悬在几层楼高的空中,风吹得他的身体直摆动。
“连长,抓紧啊!”杨大海喊叫起来,战士们的心好象提到喉咙里。
桑来朝终于爬上桥面。翻过木栏杆。于是手榴弹纷纷落到白军的机枪阵地上。白军投过来一颗手榴弹在他的身边炸开了,木栏杆炸断了,他倒下去,开始他的手抠住桥板的边缘,身体荡在空中,但是他没有力量攀上去,一只手松开了,他一定是受了伤,又悬挂一会儿,翻滚着坠落河里。
“连长!”几个战士发疯似的跳进水里游过去。
金浩和政委指挥战士冲上桥头。
“为了列宁,前进!”
任团长想到前面一个更好的位置指挥。他选择了一条路线,带着卫兵,跨上马沿着洼地奔驰,然后再猛地跃出洼地,冲上一块长着稀稀落落树木的高地。当他跃出洼地的时候,白军的机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