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度东风吹世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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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度东风吹世换-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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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喝道:“你名望天下著称,位极人臣,作为朝廷中的少壮派,一直当到了头发花白,怎么能说没有当官的志向,祸害天下的人,正是你的罪责!”命令左右侍卫把王衍押解出去,听候发落。
当时何止王衍一个人为自己开脱,那些衣裳华丽,风度翩翩的贵族士大夫,此时,哪个不是弯下自己高贵的躯体,取悦以往自己所鄙夷、视为奴婢的胡人。反而襄阳王司马范神情庄重,威武不能屈,回头叱呵他们:“今天的事,何必多说?”一身凛然正气,威武不能屈,不愧是司马宗室中以勇猛著称的楚王司马玮的儿子,为八王之乱中名声扫地的司马家族挽回了不少面子。
王衍在这次战斗中,要担负起最主要的责任。石勒对幕僚孔苌说:“我在天下奔走,走过许多地方,但还没有见过这种人,是不是可以保全他们的性命。”孔苌劝阻道:“这些都是晋朝的王公,终究不会为我们效力。”石勒长叹一声:“话虽如此,到底还是不能用刀釜使他们身首异处。
萧萧的夜晚,寂静得只有夏虫的哀鸣。王衍孤独一人,知道自己命运将绝,万念俱灰,此时,四面的大墙崩塌了,黑压压的一片,人之将亡,其言也善。吟出了自己最后,最沉重的忏悔:
“呜呼!吾曹虽不及古人,向若不祖尚浮虚,戮力以匡天下,犹可不至今日!”
五十六岁的艳丽人生,结束在沉重的排墙之下。终王衍一生,虽然爱慕虚华艳丽的言谈,在学术上没有经国的才能,更无救国济世的军事才华,依赖自己的相貌和口才取盛名。这是王衍的个人能力问题,是小节问题,我们不能要求每个大臣都有杰出的文武才能吧,终观王衍的一些政治安排,对后来东晋王朝的偏安局面还是有相当贡献的。石勒取得宁平大胜之后,又剖开司马越的棺材,焚烧司马越的尸体,义愤填膺地说:“扰乱天下的正是这个人,我替天下人报仇,焚烧他的尸骨来祭告天地。”石勒虽不读书,但对历史,却有着惊人的见解,一语中的!我看《资治通鉴》,从白痴皇帝开始,一直到司马睿建立东晋小朝廷,看到的大多是司马家族内部血腥残忍的自我摧残,各个地方势力互相倾轧斗争,军阀自行其是,而王衍,在里面的记载并不多,多数是王衍官职的升迁。只是作为其中的一个投机分子参与其中,并非首恶,将误国的罪名加在他一人身上,未免太极端了吧。清谈风气,形成已经很久,王衍推进这项风气的,是难辞其疚的,而且王衍性格自私自利,蝇营狗苟,软弱怕事,但这和王衍的能力一样,也是小节问题。
王衍真正应该被千夫所骂的是,他最后拙劣的政治表演闹剧。文天祥是这样评价王衍的:“王衍劝石勒,冯道朝德光。”文天祥,作为宋末激励过民族气节的英雄,在当时严重的民族危机,宋朝面临亡国灭种的危机,读史有得,给予王衍汉奸的定位,把王衍牢牢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之上。因为于大节,他有所亏。
古语云:“君子杀身以成仁,不求生以害仁。”这是儒家大义。王衍尊崇老庄哲学,想超脱于祸害之外,却还想享受盛名的虚荣,是以自保其身第一,匡复宗稷为第二的政治原则行事的。在八王之乱,五胡乱中华的时代,高大俊朗的王衍居然演变成区区小人,谄媚外族首领,以求获得赦免,想当汉奸却不得,让自己生命随着崩墙而陨落,面对曾经想杀害自己的鉴赏专家王衍的无耻,石勒对他算是仁至义尽的了。前有王衍,后有冯道,遥相呼应,交错辉映。
魏晋的历史距离我们好几千年,我们研究来有什么意义。但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今天我们打开电视,新闻宣传的都是我国经济现状的可人,在史学界,更有盛世修清史的壮举,荧幕回放施琅大将军的攻陷台湾的盛况,诚然,我们国家是处于上升期,民族在这个世界是非常有希望腾飞的。只是,每个社会都有每个社会的隐患。今天我国的吏治情况,有领导人也痛心地指出十羊九牧,但这么多官员,都多少个是真正干事的有多少?今天我们的官员天天讲,月月讲,年年讲,宣传着那套空虚,只存在于预言中的悬幻理论,又何尝不是清谈?今天我们痛斥社会风气的败坏,贪污腐败的盛行,又何尝不是西晋王朝的翻版呢?王衍可是著名的清谈家,说起理论也是一套套的,更难能可贵的是他不贪污,对钱财视入粪土,也可算是个大清官了。
误西晋国的是,整个国家疯狂性地陷入对一些虚无理论的盲目崇拜和追求,话语权为一些集团所操纵,既得利益集团贪污腐败盛行,浮夸成风,同时太子党在中央和地方的争权夺利,可怜,可悲,可笑,可怜的王衍却一个人承担了非议。
近来一些民族问题定位较为敏感,这是历来中国历史界的忌讳,但我认为还是要做出一些适当的改变,将来我们会否批判石勒破坏民族团结,不与汉族士大夫领袖王衍的合作,破坏了反抗西晋封建统治的统一战线?我们的教育又如何说服自己,要我们做国家的忠臣,民族的孝子呢?王衍是个清高之人,生活在尚且拥有血性男儿刘琨、祖逖的尚气时代,依然做了汉奸,我恐怕将来国家有危难的时候,汉奸会更多,而且会比王衍更卑劣。
殷鉴不远,在夏后世!
满城尽带黄金甲
〔文/兰井村人〕
小时候,炎夏消暑的乐事之一,是去听远房的一个舅公讲故事。老人长得慈眉善目,脸色红润,头上落一层淡淡的薄霜,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蓝布衣衫解开来露出弥勒佛一样的肚子,手摇一把蒲扇,开口便道: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他所讲的三国、说岳大都忘了,倒是说唐里的一段小故事,至今记忆犹新,大意是说某人因欲造反被官兵追捕藏于一座古庙中,长老知其乃煞星下凡,一直殷勤相待。这人有一把天授神剑,此剑杀人八百万血流三千里。此人每日在寺中练剑,定于某年某月于试剑起事,叫寺里僧人尽行回避。长老思来想去,藏于寺外年久心空的一株大树内。这人因受寺僧款待,不忍在庙里下手,一路行来见路边一颗大树,决定拿大树试剑,不料一剑下去只见人头落地,鲜血喷天,费尽心机东躲西藏的长老竟第一个成了刀下冤魂。当时因贪听故事,此人是谁不感兴趣也不曾记住,只是替那长老可惜。
这段故事一直以童年记忆的形式在我心中留存了二十多年,其出处与来历从不曾查证,只是把它当成一种鲜活的民间传说而已。最近读宝文堂书店出版的《残唐五代史义传》,第四回云“黄巢藏梅寺起手”,所述内容与儿时听来的几乎一模一样,这才知道那个故事的主人公竟是写下杀气腾腾的诗句“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的黄巢。
关于黄巢的知识最早来源于中学历史教科书,贴在他身上的标签是“唐末著名农民起义领袖”,这个抽象枯燥的历史结论与那个写下《不第后赋菊》和民间传说中的生动形象相比,实在是苍白无味得多了。
古人云:不为无益之事难遣有涯之生。又值盛夏,酷暑难耐,无生意需要打点,也无权位需要钻营,正好有黄巢一段故事觉得甚是有趣,遂乐得钻进故纸堆,回到千余年前,去打探一番这位乱世枭雄的诗与人生,也不啻于圣叹所说的平生不亦快哉事吧。
公元873年,李唐王朝的第15任当家人唐懿宗寿终正寝,关系到天下太平黎民生计的大位被他的第五个儿子李俨收入囊中,历史上称之为唐僖宗。与所有的帝王家事一样,皇位的归属充满了争夺、阴谋与杀戮,但在宦官田令孜的精心运作下,这个过程总的来说还算平和。田令孜这个人,算得上僖宗的开裆裤朋友,虽自小就被阉了,但并不妨碍他和僖宗一起耽乐游玩。僖宗即位后,他就从一个和孙悟空在天宫里的职位差不多的弼马瘟立即晋升为神策军中尉(相当于首都警备区司令),很快又一路坐直升飞机爬上了总督三省六部的高位,可以称得上文官的班头,武将的领袖。新旧唐书都把田令孜归为乱世的佞臣,痛陈了他的种种劣行恶迹。不过有怎样的皇帝就有怎样的臣子,因为唐僖宗也实在不怎么样,史书上说他有些愚傻,用今天的话来说也就是智商不高,相当于北方的二傻子,四川自贡方言所称的卡子。他虽位居九五之尊,实际上被田令孜玩弄于鼓掌之间。这个老弟的所作所为,实在令人啼笑皆非,称得上超级无厘头。他不但喜欢声色犬马,斗鸡打毬,而且还是一个超级赌徒。他曾令田令孜的兄弟陈敬瑄等四位高官赌球,赌注是西川节度使(相当于今天的省长);他还经常与诸亲王斗鹅,一只鹅的输赢达五十万钱之巨。江山社稷落到这样一个败家子手里,后果确实很严重。更何况,唐王朝在此之前已经遭受了安史之乱、李希烈叛乱这样的重拳打击,表面上虽然还是一派莺歌燕舞,但内瓤子却尽皆上来了,抗击打能力实在有限。
第一个出拳的人是王仙芝,这个以贩私盐为业的小生意人,在公元874年秋天率众三千人在河南长垣县首先发难。他发表檄文批评政府说“吏贪沓,赋重,赏罚不平”。稍微解读一下这篇反政府言论就不难看出,这位老兄在做生意的过程中一定深受官僚作风、政府的苛捐杂税和乱收乱罚之苦,盐是再也卖不下去了,一气之下就拉了一帮兄弟干起了危害国家安全的营生。恐怕连王仙芝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对手貌似强大,其实不过是一只纸老虎。875年5、6月,仙芝带领没有经过任何专业训练的弟兄们连克两州,队伍也壮大到一万多人。当然,官军也不是白吃干饭的,876年,王仙芝的队伍在山东临沂第一次受挫,只能化整为零,转向河南淮北一带打游击。有趣的是,指挥官平庐节度使宋威这个家伙找不到仙芝的部队,以为仙芝等已死了,于是向朝庭报喜,害得皇帝和一帮臣子空欢喜了三天。没想到三天后,州县奏报仙芝他们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冒出来了。对此,《新唐书》有如下搞笑的记载:“威因奏大渠死,擅纵麾下兵还青州,君臣皆入贺。居三日,州县奏贼故在。”
行笔至此,黄巢该登台表演了。其实,黄巢在上面的叙述中已经是领衔主演了,大约在875年6月间他就率部数千人入股了仙芝的队伍。这激动人心的一天可能在他五岁时吟出那两句菊花诗那一刻起,注定迟早都要来临的。因为这两句诗,黄巢还差点挨他父亲的老拳,关于这件事,宋人张端义的《贵耳集》是这样说的:“巢五岁时,侍其翁与父为菊花诗。翁未就,巢信口曰‘堪与百花为总首,自然天赐赭黄花。’父怪,欲击之。”不知黄巢的父亲是因为他抢了翁的风头不尊敬老人还是由于他的诗涉嫌敏感话题才要打他。因为“总首”“天赐”云云从一个五岁的孩子口里说出来,大人肯定难免有些惊恐。如果我们作后一种解读的话,那可以说黄巢这孩子从小就生了反骨。
其实黄巢并不想拿自己的脑袋去铤而走险,他本来是安心仕途的。他的家境还算不错,巧合的是,他家也是卖盐的(更巧的是老蒋的爹也干这买卖),应该是小康之家。即便按照现代的阶级分析观点来看,他也不具有天生的革命性。他想过的日子是一朝金榜题名,封妻荫子的生活,这一点从他多次参加万恶的科举考试就可以看出来。但遗憾的是,天不遂人愿,此路不通,他每次都名落孙山。对此,黄巢这个有志青年十分郁闷。
你不妨展开想像的翅膀回到一千二百多年前的唐朝首都长安。一个菊花盛开的秋日,落第士子黄巢,这个屡试不中的科举复读生,这个不得志的年轻人,借酒浇愁,形单影只地踯躅于市井繁华的街头,那里美女如云,高官无数,但却没有他的前途,没有他的立锥之地。醉眼朦胧中,他看见了那些怒放的菊花。刹那间,儿时的记忆被满腹的愤懑激活了,那颗尘封的种子在心中蓬勃生长,于是那些肃杀的诗句如一把寒光四射的利剑刺向大唐王朝的心脏。九百多年后,一个名叫洪秀全的落第青年几乎复制了同样的故事,只不过他不是写诗,而是利用上帝之手给另一个王朝狠狠地刺了一刀,差点让它毙命。
关于这个故事,野史上还有另一个版本。说是面对天下将乱的危局,僖宗问群臣有何高招。田令孜这个一肚子坏水的家伙这回倒是出了个好主意,他恳请皇上开文武二选场,选取天下文人勇士,教他为官为将,去当消防队员。僖宗这猪脑子里也没什么好法子,只得应允。选来选去,武举状元竟是黄巢。但僖宗见黄巢分明长得像一个外星人:“身长一丈,膀阔三停,面如金纸,眉横一字,牙排二齿,鼻生三窍”,这个早被声色犬马淘虚了身子的病秧子皇帝立即吓破了胆,龙颜大怒,下令将黄巢扫地出门,永不录用。黄巢当然很生气,后果也非常的严重。如果这个故事是真的,我想当僖宗这个败家子几十年后不得不重蹈他先祖唐明皇的覆辙,率领一帮吃得脑满肠肥的文武大臣在艰难的蜀道上仓皇奔逃时,一定后悔得想哭:曾经有一个可以重整大唐江山的武将摆在我面前,因为貌丑,我不待见他,现在失去了我才追悔莫及。如果上苍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对那个叫黄巢的人说,兄弟,好好干,大唐王朝就看你的了。
长话短说,历史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黄巢到底还是反了。经过大约5年艰苦卓绝的战斗,死人无数,血流成河,公元880年隆冬,唐金吾大将军张直方不得不代表政府给这个盐贩子的后代低下他高贵的头,率领文武百官亲到霸上迎降。史书记载说,黄巢入长安时,盔甲耀眼,旌旗蔽天,英姿飒爽,威武雄壮,好一幅“满城尽带黄金甲”的壮观场面!胜利的成果来之不易,中间差点因为右倾投降主义而毁于一旦。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事情出在王仙芝身上。这个同志因为阶级局限性,也因为小富即安贪图享乐,革命立场不够坚定,在幕僚的怂恿煽动下,竟然答应接受朝庭的招安,为了区区一个左神策押衙监察御史的虚职就要出卖一起出生入死浴血奋战的阶级兄弟。黄巢愤怒了,不但把王仙芝骂了个狗血喷头,还捉住痛打了一顿。因为这一打一骂,朝庭剿抚并用的阴险之计才没有得逞,实在是险啦。
闲话一笔,卓吾老子是我素所敬慕之人,一生特立独行,但他在《残唐五代史义传》第五回“黄巢杀进长安城”的回末批语中说:贼陷两京,天子奔走,此正臣子奋不顾身之日。……举兵讨贼,虽未成功,然志亦可嘉。这就俗了,天子与所谓的贼,如孪生兄弟,成者王侯败者寇,老百姓都懂的道理,难道他不懂?可见他还是满脑子的封建正统思想呀,我为卓吾老子惜。
还是接着说黄巢。黄巢是人不是神,他也会犯错误,而且是严重的错误,分析起来大致有三条。首先是自己没有保持足够清醒的头脑,忙着称王称帝,赏官封爵,广置后宫。《新唐书》有如下记载:“陷京师,入自春明门,升太极殿,宫女数千迎拜,称黄王。巢喜曰:‘殆天意欤!’”,并住进了大坏蛋田令孜的府第。第二条,军纪松驰,扰民招怨。军队进城后,开始纪律还可以,但没过几天就变样了,《新唐书》说:“甫数日,因大掠,缚棰居人索财,号‘淘物’。富家皆跣而驱,贼酋阅甲第以处,争取人妻女乱之,捕得官吏悉斩之,火庐舍不可赀,宗室侯王屠之无类矣。”第三条,封建王朝决不甘心于拱手让出大好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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