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吹来,赵肃蜷手成拳,抵在嘴边咳了几声。薛夏回过神,“大人,这里风大,我们回去吧。”“嗯。两人往回走,迎面看见那位范礼安神父也正朝这里走来。 ” 阁下病还没好,怎么就出来了?”赵肃笑了一下,“再躺下去,骨头都要酥了,出来活络活络筋骨,
范礼安虽然说了一口流利的汉语,可对某些词语的含义还是一知半解,闻言浮现出迷惑的神色,“骨头酥?”
赵肃笑了一下:“我正巧想去找阁下,再过几天,我们就要启程回京了。”范礼安眼前一亮:“回京?是回明国的北京城吗? “正是。”范礼安难掩兴奋:”不知可否带上我一路同行?”赵肃问,“你不和沈乐行一道?”范礼安摇头:“我想去京城,他不去,但我这样,”他指了指自己的头发和五官,苦笑摊手,“如果一个人去,又不认路,很容易被以为是坏人,先前我曾经想求见广州知府范大人,请他给我签一份通关文书,可他连见都不肯见我。”
赵肃故作沉吟:“我也是普通百姓,带着你,可能也会受到盘查。”
范礼安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不不,我能看得出您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明国百姓,您一定会有办法的。”
“那么,”赵肃也学着他摊手,,‘“我为什么要帮你呢,我有什么好处?”范礼安愣住,他显然没有想到这一层。
说到见识,赵肃不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西方人差,反观他自己,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似乎也确实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
就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赵肃道,“我可以带上你,不过有个条件,请你托人帮我从泰西带些东西过来,当然,是不会违背你的上帝教义的。
对方这么说,范礼安哪里还有不答应的道理。
双方合计了一下,赵肃一行先回广州,主持万历号命名和启用仪式,
相比与沈乐行一番长谈和在濠境的收获,仪式过程反倒无甚可说的,无非说些激励人心的话,又与当地士绅一起吃饭,传达当今天子对广州的看重,勉励他们好自为之,报效朝廷。
休息了几日,那头范礼安也整理好东西过来与他们会合,六月初,苏正等人先行回京,而赵肃则带着范礼安和薛夏绕道福建长乐省亲。
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出现在小城,自然引起不少议论,那一阵子,范礼安成了整个长乐瞩目的对象,只不过带他回来的人是赵肃,如今的赵肃早己不是当初寄人篱下的庶子,别说整个赵氏家族,就算是长乐县的父母官,也要仰他鼻息,毕恭毕敬。
赵肃在濠境染上的风寒尚未痊愈,也无过多应酬,只是闭门谢客,留在家里,这些年他奔波政事,在家事上很少费心,这一趟既是省亲,也是弥补。
母亲陈氏依旧身体爽朗,倒是妻子陈蕙一直卧病在床,精神不佳,看上去状况很差,赵肃特地留下来陪了她们将近三个月才启程回京。
另一方面,兴致勃勃,踌蹭满志的范礼安在给朋友的信中这样写道,亲爱的Ruggleri阁下,一本文百发晋江文学城
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也许我已经到达了遥远的东方大国的首都,它的名字叫北京。我想我是一个非常幸运的人,至少比起我的前任们来说。他们之前被作为远东观察员派遣到这儿,完成在东方传教的使命,可是他们不肯改变生活习惯,还要求信徒学习葡萄牙语,这使得这里的人们迟迟无法理解,也不肯接受上帝的恩赐。
我认为他们这样做是不对的,对于一名忠于上帝的子民来说,即便他说的语言和我们不一样,生活习惯和我们不一样,我们也需要去尊重和理解,这样才能更好地让对方接受我们,从而接受上帝。因此我很认真地学习了明国的语言,并在我到达远东的第三年,终于得到一个机会,可以真正进入这个神秘的国度。
之前我曾经因为,明国没有开辟海上航线,他们的皇帝对于这件事也毫无兴趣,长久的封闭必然导致落后,如同之前欧洲大陆上那漫长的黑暗岁月一样。但很快我发现这个想法是错误的,明国子民并没有想象之中那样古板,他们不仅乐于接受外来事物,而且他们本身也并不无知。我所认识的一个东方人,哦,姑且称之为赵吧,他的见识之广,甚至超越了欧洲一些国家的皇帝。现在我才真正明白,上帝派我到这里来,果然有他的用意,在我有生之年,必将尽我所能,完成上帝赋予的责任。
亲爱的朋友,希望你在读这封信之后,也能尽快动身,我期待与你的会面。
愿上帝与你同在。
无论范礼安打算如何在中国展开他的传教生涯,九月初,他们从长乐回程,一路走走停停,到了九月中旬,才终于抵达北京。
朱翊钧也终于等来他日夜思念的人。
第102章
对一个人喜欢的越深,就越容易患得患失。
即便九五之尊也不例外。
朱翊钧坐在书案前,一手捏着奏折边角,一手稳稳执笔,表情貌似平静。
只是目光直视纸面,手腕停在半空,半天没有落下。
那个人要回来了。
坐在这里等着他进宫吧,自己如何等得了那么久。
亲自出去相迎吧,他倒是想这么做,可皇帝的身份摆在那里,过于张扬容易惹来非议,对那个人也不好。
思来想去,不知不觉落了笔,又写了一个端端正正的肃字。
朱翊钧凝视半晌,笑了。
回到京城,薛夏他们就先入宫交差去了,至于赵肃,皇帝那头早有旨意下来,让他先回家沐浴休息几天再进宫觐见不迟。
在他回京之前,就已经将范礼安的事情上奏,朱翊钧让礼部代为安顿接待,也无需赵肃操心,其余人等,苏正,宗弘暹各有去处,分道扬镳。
赵肃到家的时候已是夜幕初临,门口灯笼点上烛火,下头台阶上早就站了个人不停眺望,见他一身风尘仆仆纵马而来,不由惊喜大喊:“大人!”
“毛毛躁躁的,都多大的人了,也不知道长进!”赵肃数落了一句,却是嘴角带笑。
赵吉乐呵呵的,一边让人接过马匹缰绳:“这不是瞧见大人回来高兴的嘛,您这一去就是大半年,担心死我们了!”
赵肃拍拍他的肩膀,一边往里走。“府里一切可还好?”
“都好都好,两位小公子也都很好,而且今天……”
话没说完,赵肃已经一脚踏进院子,看见了负手站在树下的人。
仿佛意识到背后的目光,朱翊钧转过身,露齿一笑:“你回来了。”
他见赵肃怔愣,又上前拉他的手臂。
“一路上累了吧,进去吃饭,就等你了。”
赵肃任他拉着往里走,忽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也曾经想过满身疲惫回到家的时候,能有个人守候着,等他回来,说一句熨帖的话。
可这些年长住京里,母亲和妻子都没法跟过来,他与陈蕙的感情充其量只是相敬如宾,远达不到心有灵犀的地步,家里没有女主人,所以这个愿望也仅仅只能成为一个愿望。
他没有想到的是,朱翊钧会出现在此时此地。
“陛下……”饶是反应敏捷如他,也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您为何……”
“先吃饭再说罢,朕为了等你,肚子都饿扁了。”朱翊钧眨眨眼,露出委屈的神色。
果不其然,赵肃立时心软。
“是臣的错,竟让陛下久等。”
“朕好久没出宫了,还是托了你的福。”朱翊钧笑眯眯。
赵肃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还是没说,嘴角微微扬起。
两人进了屋子,原本乖乖坐在桌子上等老爹回来的赵耕和赵耘眼睛一亮,都扭下椅子扑过来,一个搂住脖子,一个使劲往赵肃怀里钻,爹爹,爹爹喊个不停。
赵肃一手抱住一个,揉着两人白嫩嫩的脸颊,假疼爱之名,行蹂躏之实。
“爹不在的时候,小馒头和小汤圆有没有捣乱,给牡丹她们添麻烦?”
赵耕鼓起脸颊,用稚嫩的声音说着老气横秋的话:“爹爹,我们有名字的,不叫馒头和汤圆。”
赵耘在旁边跟着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有名字的!”
赵肃大笑:“这是你们的乳名,爹爹疼你们才这么喊,别人想取这个名字,爹还不让呢!”
赵耕没说话,表情却写着“你骗人”三个字。
赵肃戳戳他小脸上的酒窝,赵耘不甘寂寞凑过来磨蹭,十足像只小猫咪。
朱翊钧在旁边轻咳了一声:“饭菜都凉了,先吃饭吧。”
赵肃这才发现自己忽略了天子,笑道:“陛下恕罪,臣久未归家,一时忘情。”
朱翊钧绝对不会说自己在嫉妒,脸上露出善解人意的笑容:“人之常情,来,多吃点儿。”
伸手夹了一筷子菜到他碗里。
余光一瞥,两个奶娃娃都跟着自己的筷子转,他噗嗤一笑,又分别夹了容易咀嚼的小饺子到他们碗里。
赵耕和赵耘虽然年纪还小,却被教导得很好,端端正正坐着,似模似样拿起自己的小筷子,安安静静吃着饭。
其他人都退了下去。屋里连同孩子,只有四人,皇帝又是微服出来的,无须太过讲究,彼此围坐在桌前吃饭,不像皇帝与才臣子,倒像一家人。
朱翊钧的记忆里,只有当年还在裕王府的时候,裕王、正妃陈氏、生母李氏,还有他,才会偶尔在一起用膳,自丛搬到皇宫之后,这种光景就再也没有过了。
赵肃见他在发呆。“陛下?”
朱翊钧回过神,笑了笑:“没事,吃饭。”
那一闪而逝的落寞被赵肃捕捉在眼里,微微一顿,没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朱翊钧发现那人时不时就给自己夹菜,而且都是他爱吃的,心头欣喜,只抬头朝他一笑。“多谢肃肃。”
赵肃心头一跳,发现自己竟然因为一个久违的称呼而悸动。
103
吃完饭,赵耕赵耘被带下去,朱翊钧看着赵肃一身风尘,难掩疲倦的模样,忙道:“你快去洗漱,朕还有好些话要和你说,今夜便同榻而眠吧?”
怎的又是同榻而眠,这里又不是没有多余的房间。
一句话到了嘴边,对上他亮晶晶的眼神,赵肃心头一软。
“是,臣这便先告退了,陛下且在书房看看书。”
朱翊钧笑吟吟应好,目送着他离去。
待赵肃沐浴完毕,整理好仪容,回到书房时,皇帝正拿了本折子在看,脸上没有一点不耐之色。
“陛下。”
“这是你写的?”朱翊钧晃了晃手里的奏疏。
赵肃点头:“这是臣还没写完的折子,本想过几日进宫再一并呈给陛下,上面所写,都是此行在广州的见闻收获。”
“如今朕的人就在这儿,肃肃不必再写了,大可面对面和朕促膝长谈。”朱翊钧笑道,起身拿起旁边的酒坛子,拍开坛口封泥,倒了两杯酒。
“这是……?”
“这是朕从宫里带出来的,埋了二十年的陈酒,今儿个高兴,自然要好好庆祝,就当是为你洗尘了。”
“这里头放了桂花?”赵肃抽抽鼻子。
酒香瞬间钻入鼻间,弥漫了整个屋子,颇有点未饮先醉的味道。
“对,不过后劲大,朕长这么大,还从没和你在一块儿喝过酒。”
他举起杯子,两人碰了一下,铛的一声,分外清脆。
皇帝虽然白龙鱼服,可毕竟也是在君前,赵肃双手执杯,不忘礼数。
朱翊钧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赵肃笑道:“有的,陛下忘了,那会儿还在裕王潜邸的时候,臣常常上门蹭饭,先帝和高师傅都在,少不了要喝酒,当时陛下年纪还小,在一旁也闹着要喝,结果先帝不得已,给陛下尝了一小杯,可让您醉了整整一天。”
“是么?”朱翊钧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现在朕长大了,起码要喝很多杯才会醉倒了。”
赵肃知道他借着给自己洗尘,难得出来一趟,平日在宫里,连想醉一次酒都不太容易,所以更加珍惜这少有的放松时刻,便也不再拘着规矩,两人边喝着酒,边聊起赵肃在南边的见闻。
屋里温暖如春,酒香越发浓郁起来,光只是闻着,都几欲令人沉醉其中。
一杯接着一杯,不知不觉大半坛子下去,两人姿势都随意许多。
朱翊钧借着此刻,肆无忌惮的目光打量着旁边的人。
赵肃脖颈枕着手肘,身体歪歪靠在椅背上,脸上染了些潮红,也不知是醉的,还是热的。
“你平安归来,这头三杯,是给你洗尘压惊的。”
“谢陛下。”
“第四杯,是贺你在南边立下大功,为朝廷造船练兵筹得四百万两白银!”
“谢陛下。”
“第五杯,为你有一双玉雪可爱的佳儿而饮。”
“谢陛下。”
“第六杯……”
“……”
“这第十九杯,则是……”
“陛下,臣怕是……有些醉了。”
赵肃打断他,只手撑着额头,觉得头晕乎乎的,神智开始飘散,身上仿佛点了一把无名之火,开始发热。
“醉了正好,今夜高兴,我们便不醉不归。”朱翊钧同样酒意上涌,眼神却越发明亮,目光灼灼盯着赵肃,几乎可将人洞穿。
“不喝,了,”赵肃摆摆手,舌头都有点大了起来,“这屋子有些热,臣出去,透气……”
说罢按着桌子起身,踉踉跄跄走了几步,不由自主往旁边歪倒。
朱翊钧眼疾手快将他扶住,却因对方将全部体重倾过来,身体也没能稳住,两人齐齐摔在地上,朱翊钧没有松开手,还维持抱着人的姿势,看起来有些狼狈,也幸而没人瞧见。
地上铺着厚厚一层毯子,底下还烧着地龙,并不冷,所以赵肃这一摔,不仅没有清醒过来,反倒觉得更晕了。
他发现这酒的后劲确实有点大。
自己的酒量也算得上不错了,可这么一坛,就已经被放倒了。
赵肃迷迷糊糊地摸索着坐直身体,手却摸到旁边的人腿上,被一把抓住。
“你醉了,朕扶你到床上歇息。”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谢,陛下,臣自己……”
“怎么自己,你都站不起来了,莫非是嫌弃朕么?”
关切中带了点委屈的声音,让人硬不起心肠拒绝,赵肃想说点什么,又记不起来,身上热度越发高了一些,烧得有些难受,忍不住伸手去扯领子。
朱翊钧半扶半抱地将他带到床榻上,正想给他宽衣,手被赵肃按住。
“臣自己来,陛下……陛下请出去。”
赵肃口干舌燥,他不是不经人事的稚子,自然知道身体是怎么回事,这些年为了正事奔波,没顾得上私事,久而久之,个人欲|望就更寡淡了些,官员不许嫖妓,他又没纳妾,偶尔欲|望上来了,也是以手解决,但今晚不知怎么回事,竟被一坛酒勾得情动,身体叫嚣着想发泄出来,但他隐约犹有一丝理智,知道皇帝就在旁边,所以苦苦强忍着。
“为什么要赶朕出去,咱们不是说好要同榻而睡么?”朱翊钧拨开他的手,声音里略带无辜,他见赵肃醉得狠了,禁不住凑上前去,在他耳边说话,酒气熏得对方耳根子泛红,呼吸也粗重起来。
赵肃喘着气,伸手去推他,却没多少力气:“那臣,出去,陛下,在这儿,安歇罢……”
“肃肃,你很热么?朕帮你把衣服脱了,就不热了。”朱翊钧尽灌他酒了,自己偷偷做了些手脚,倒是没喝多少,此时优势便显现出来了,这点儿抵抗完全不在话下,一只手按住他,另一只手扯开腰带。
不一会儿,锁骨以下,一大片□的胸膛暴露在视线之中。
赵肃并不瘦弱,相反,他从没落下骑射,南下广州,除了坐船的时间,大部分都是骑马,与苏正和宗弘暹那些文弱书生不同,因而也练出一副好身骨。
除开那身衣服,肌肉匀称地分布在身体上,如同一只优雅矫健的豹子,与平日的儒雅斯文全然不同,因酒醉而露出难得的虚弱,更令人怦然心动。
朝思暮想了多年,愿望成真的那一刻,朱翊钧自然是激动的,以至于脱他衣物的手都有些发抖,再无掩饰的目光在对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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