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霜接着说:丈量田亩看似合理又利民,实际上在执行中往往会被“宵小之辈”所乘,原是利国利民的事情。到最后反而闹成了害民之举。他很不客气的就把陈明刚的例子拿了出来。
“若没有陈明网的丈田,我们还想不到这一节”熊卜佑把这责任直接往他身上一推,“他虽然是假公济私。但是丈田清税赋这件事我们觉得并不为错
“丈田清税,无非是要多征钱粮,本县的百姓已经够苦得了”。刘大霜激动起来。痛陈临高百姓的生活状况。他虽然住在县城里闭门读书,但是从家人、亲戚、师友学生和自家的佃户嘴里知道农村的真实状况,农村经济的凋敝和农民的疾苦,他了解的很多。
“刘先生说得都是实情”。熊卜估道,“但是自从大明开基以来,临高承平快三百年了吧?三百年来百姓却越过越穷,到底是什么缘故?”
“外有黎乱海盗,内有土匪。天灾不断
“这只是一部分,刘先生总该知道,临高的户口是在逐年减少的吧?”熊卜佑先从这个。问题上入手。
刘大霜当然知道。
“大明开国初东。本县的户籍是有近六万多人”熊卜佑说,“现在有多少?。
刘大霜张口结舌,他还真不知道本县的户籍人口有多少。
“在籍人口不过二万多:这二百七十年来,临高虽然和先生说得一样,有黎乱、海盗、土匪,但是大体局面还算平静,民生粗安这四个。字是当得起的
刘大霜点头,这话不错。琼州府虽非世外桃源,但是各种大规模动荡要比大陆少得多。按理说这样的地方户籍人口是应该增加的。现在越来越少,只说明逃亡户和隐卢越来越多了。后者他知道,县里不少村子是整村的隐户,托庇在某个地方豪强之类的人物名下。自己名下。也有少量的隐户。
问题的根结,就在这大明的税赋制度上!熊卜佑毫不客气的指出其种种弊端。
他先从大量的“诡寄隐田”开始谈,大地主们用种种手段逃避赋税,从而使得无地或者少地的农民加重了赋税负担。而且大户勾结官府,贿赔胥吏,种种违法行为无人纠正小民不但无法少交颗粒,还被强行用各种手段增加了额外的负担。
“富家占地万亩不纳一粒米而莫能究诘,贫弱不取寸草岁输重课而无所控制土地集中。赋役不均。农民不是逃亡就是投寄他人名下。弘治年间。大明的户数。就比洪武年间少了坠万。口数少了奶多万。论及现在,更不堪了!”熊卜佑侃侃而谈,“这清理田亩,均平税赋已经是不得不办的燃眉之急了!若再是一味的“安静”百姓们最终不外乎是强者为寇。弱者陷沟渠”。熊卜佑话锋一转,“刘先生在大陆上故旧甚多,邸抄也看得。如今天下的局势到底如何。总比我们更清楚
熊卜佑的材料都是现成的,要事实有事实,要数据有数据,和传统士子空谈“民不聊生饿孵遍野”之类的感性套话完全不同。春节过后的社会调查使得穿越集团掌握了大量的本地数据。为了应对类似今天的局面,资料部门早就把资料库里所有掌握的明代赋役制度的研究资料进行了一番总结归纳,写了长篇报告给领导小组阅读,现在领导小组里的每个,人都算得上是半个明代赋役制度的专家了。
果然,刘大霜被说得哑口无言,他虽然对临高的农村经济的调敞状况相当了解,但这也仅仅是了解而已他的学问不在这些经济之学上。熊卜估的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引经据典,让他心生钦佩之情。
不过,这也让他很是疑惑。澳洲人自称是宋人后裔,流落海外数百年。既然如此为什么对大明的事情如此的清楚?连过去的朝廷大臣、地方官员的言行和奏章内容都知道!
看来,澳洲人里必然有本朝的读书人。而且这读书人的学问功底。绝不会在自己之下十之。还远胜自己。想到这里不由得心生警惧。
“受教了!”刘大霜拱手施礼,语气沉重,“想不到澳洲对大明居然知道的如此详细,真是惭愧!”“一点皮毛之见
“熊卜二足。都是正是贵众想讨没有。”刘大霜并不死心,天下的事情有理的办成没理的,好心办成坏事的,举不胜举!贵众要办清理田亩,均平税赋的事情,可有这样的把握?。
“这个。我们知道熊卜估正色道,“刘先生,我曾听王师爷、吴太爷说过,过去他们一直想为临高的百姓做几件事,不知道刘先生是否知道?。
“知道刘大霜是县里的头号士伸,涉及县里的大事肯定会先和他商议。“剿匪、修路、兴学
“办成了没有?”
刘大霜明白他的意思了:这三件事情,吴明晋谋划了数年也未成功。澳洲人来了一年就全办到了一难怪他们如此自信骄傲了。
看来,澳洲人是铁了心要丈田厘清税赋了。若是他们真得能做到倒也是一大善政。刘大霜想到这里点了点头。又一次提醒道:
“贵众剿匪、筑路、兴学。无非是有钱有力。清丈田亩赋税的事情。千头万绪,还请贵众仔细他停顿了下,“尤其是用人上,不可不谨慎从事“是,这个我等明白。”熊卜估见他的语气已经不再是激烈反对,心中大为意外。难不成我这番话就打动了他?这么说来这个地主阶级分子还算是开明。
“还有,贵众既然要厘清税赋,其中免不了要涉及本县的大户猎伸,到时候还要请贵众手下留情,稍存体面。”
“好说,好说常卜佑打着哈哈。
髦贼要重新丈田的消息垫快就传遍了全城,黄禀坤又一次去见刘大霜,却讨不到他的新主意一刘大霜干脆称病示见任何人了。
大户们完全懵了,不知道这世上的风到底是怎么吹得了。既然说陈明网“扰民”那么丈田也是扰民,怎么只抓了陈明网,丈田还耍继续下去?
黄禀坤知道刘进士多半是碰了个软钉子。髦贼决心已下。他和李孝朋商量了半天,没商量出个名堂来。李孝朋提议再去发动粮户联合上禀贴。黄禀坤苦笑着摇摇头一他太了解这伙大粮户了,典型的欺软怕硬之辈。澳洲人的虎须谁敢去撩?过去好歹有刘大霜这面旗子,现在他不愿意出头,自己就算说破了嘴皮也未必有用。而且澳洲人既已惩罚办了陈明网,再要闹事,那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刘家寨。
刘友仁再一次研究着新送来的粮由,这是刘光表刚刚拿来得。
粮由和过去粗糙的毛边账册纸上拿木戳子盖上字句再乱涂几个毛笔字不同,这张粮由是印出来,纸厚而挺。上面填写着黄家塞的起课田亩数、每亩正赋多少,每石耗米多少,指定在几月几日之前到县城、东门市、博铺或者南宝的德隆粮行交兑。除了糙米之外,德隆的粮食流通券也可交兑。逾期不交即上门催缴,并按日征收的滞纳金。
“送粮由来的粮差是哪位?请进来见一见刘友仁虽然在加来,县城里的事情却是一清二楚。既然陈明网一伙已经被肃清。新成立的“征粮局”的粮差就要见一见,拉拢下感情。这也是惯例。
“送到就走了,侄子请他留饭,他亦不肯
“草鞋钱送了没有?。
“送了五百文,但是”刘光表的语气有点难以置信,“不肯收。”
“不肯收?嫌少么。
“不是刘光表说,“态度很是坚决。并不做作。”
“真是奇怪!”刘友仁想到大家议论过澳洲人的从不受贿,也不许手下收取任何好处。他原以为也不过说说而已,或者是在澳洲人眼皮下看得紧才会这样。没想到还真能做到。
“叫什么名字?。
“侄儿不知”
“你办得什么事!”刘友仁不满的斥责道。
“侄儿问了,他不肯说,只说他的工号是是。刘光表指了下粮由。最下面送达人后面跟着一串歪歪扭扭的符号,叫什么阿拉伯数字。
“他就问侄儿撕了一张回执,还耍侄儿盖个手印
刘友仁看了下,粮由的下半段是被撕掉的,还有骑缝的数字。这全新的花样他一时无心研究,问道:
“每石秋赋缴三斗耗米?。
“算是比在陈明网手里少了三升刘友仁不满的嘀咕道,但是再仔细看,粮由上的起课数字却是三百八十亩和过去一样
正文【分卷阅读】 第二百七十节 秋赋(三十五)
,;直仁愣,泣么说来陈明倒伙搞得“交田”是子爬町渊口”事情了果不出他的所料老八是在借题发挥。
“总算!”他叹气道,“丈田的事情算是过去了。”
“三伯!丈田的事情还没完!”
“怎么?”
“三伯你看,这是澳洲人的“行政申诉答复书”所有联名上禀贴的粮户们都有一张。”
刘友仁赶紧把另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打开,也是印出来的一纸文书,上面的抬头很不客气的写着:临高县刘家集刘友仁。
连个起码的称呼都没有。指名道姓。不过刘友仁并不在意这些,赶紧把答复书通读了一遍,立剪明白了里面的意思,不由得额然坐下。看着答复书里的意思,澳洲人的丈田是肯定要进行下去的。闹了半天澳州人是不要陈明网“丈田”而是打算自己来干!
“三伯,这事情可怎么办?如今陈明网一伙都完了,就是想去讲斤头也没地方找人去!”刘光表说。“要不要把周七请来谈谈?他网补了户房的书办,现在是澳洲人手下一等一的红人,”
“这你可就大错特错了。”刘友仁摇头,“周七根本就不是什么红人,不过是个幌子。要是真要重用他,就不会有征粮局了。”
征粮局的总办是县承吴亚,坐办是一个澳州人。周七除了顶了一个“户书”的头衔之外,根本就被排除在征粮事务之外,一点红的迹象也没有。
“而且你现在去找他,恐怕他连见都不敢见你。”
“这可怎么办?”刘光表很是焦急一这倒不是做作,刘家塞的钱粮出入都在他手里,起课的田亩多少直接影响到他自己的经济效益。
刘友仁默然。他也是前些日子联名上书的粮户之一,现在再去找黄禀坤商量,继续找刘大霜上书?
“怕是不行。”他马上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就眼下来看,澳洲人是给足了临高士仲大户面子,陈明网一伙也刚刚被惩治过,现在如果自己再要去上书请愿,恐怕对方就不会这么客气了一想到最近又开始盛传澳洲人的种种“妖术”他的背后一阵发凉。
黄禀坤就在县城里知道消息耍比自己早得多,却一点消息没有,看来这黄家二公子也有点心虚,不敢再出这个头。
如果还是按照应付陈明网的路子,报一部分瞒一部分呢?上次已经新报了二百三十亩上去,如果少于这个数字是万万不行得,到底报多少吧”
忽然他一惊,想了起来:陈明网一伙中的许多人现在应该都落在澳洲人的手里了。这些人对本地大户的田地状况了解很多就拿周七来说,他对刘家寨的实有田地数量知道的清清楚楚。此人现在是靠了澳洲人当上户书,十有要用这秘密来讨好澳州人。
幸好想到这一节,不然的话说不定就会变成杀鸡傲猴的的那只鸡。
“三伯,是不是请勋首长来谈谈?”
刘友仁想到这天地会的农技员正在自己家里。可以探探澳州人的口风不过他没抱太大的希望。上次他向勋素济打听“丈田”的事情,用了各种手段来套他的口风,结果还是一无所获。这伙人的口风极紧。
“勋首长在做什么?”
“在教长工们用打谷机。”刘光表砸吧了下嘴,“这东西真好用”
勋素济的日子过得很充实,所谓很充实就是每天都非常的忙。他一边要当临高粮油食品总公司是常务副总,兼食品厂厂长和总工程师,还要每周为国民学校里的“厨师速成班”上课,最后,每个月还有三次为天地会的服务当技术指导。
总算天地会还算体谅他,只安排了个大地主刘友仁给他。不需要象其他农技员一样巡回,需要到处跑。
刘友仁的土地数量是天地会客户里最多的,和临高县学的学田一样,属于重点客户。享有专门的农技员服务。
对勋素济来说,当天地会技术指导在他的日程表里算是一种休假了,刘友仁是大地主,刘家寨生活条件也很优越,勋素济每次到刘家寨过得都很舒服,享受得是真正的地主待遇,而不是万里辉那种乡村小地主的待遇。不仅拨给单独的小院一座,还专门派遣了二个佣人为他干杂活。
现在最为紧张忙碌的播种和管理阶段已经过去。长工们逐渐掌握新农法。在整个种植过程中勋素济运用新技术和管理方法解决泛期不能解决的棘弄问题,使得农民们对天地会的用洲饷法”有了信赖感。到来的丰收更是让大家信服的五体投炮
刘友仁对他的信任也大为增加,过去总觉得天地会的农具卖得太贵。现在天地会推销任何东西他都会毫不犹豫的买下来使用,很是干脆。有时候还主动打听天地会有没有推出什么新的农资。
这次收割前,天地会又组织农具厂搞了一批脚踏式的打谷机。简易的打谷机古代也有,但是在临高本地,大家用的还是最原始的脱粒,不仅效率低,而且损耗大。天地会搞得这台打打谷机是按照20世纪口0年代的一种农村人力打谷机的图纸制造的:形状是一介。长方形的盒子,打谷子的这头下面是个踏板,用皮带带动打谷机边上的一个铁轮,铁轮和里面的滚筒同轴。滚筒上装的曲环,尖的部分钉入滚筒。滚筒两头是铁轮,中间是一排平行木梁。利用滚动来给谷子脱粒,还可以脱花生。比拿稻穗直接在圆木桶上脱粒快多了,而且脱粒时的损失也很
这种机器不但方便,而且轻便。二个成年男人就能抬着走。所以一开始演示,第一批十台就被会员们工抢而空。
另一种设备则是风车扬谷器,用小型风车将稻谷扬起,取代农村常用的人工扬场。不仅速度快,而且节约劳动力。临高的风能资源还算丰富,小型风车对掌握了齿轮制造能力的穿越工业来说也不是难事。
两种农机设备不仅在天地会的用户中起了很大反响,也让其他农户们大开眼界。加上今年的秋收,天地会的客户个个获得了规模不等的丰收增产,产量从增加三成到五成的都有。起了很大的轰动效应。
“注意节奏,不要踩得太快了。”勋毒济脑袋上戴着草帽,告诉正在脱粒的长工。长工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勋素济又过去看另外一台一发生了故障,皮带被卡死了。
他用随身的工具袋里的工具费力的修理着,机械工业部门制造的劣质零件公差大得可怕,运转起来经常会这样那样的问题。他一边费力的校正变形的零件,把皮带重新拉回导向轮上,一边还不忘教身边的一个小长工这个机器的原理,简单的故障怎么排除。
终于,皮带又回到了原位上。勋素济从地上站了起来,汗珠子噼里啪啦的从他的脑袋上直往下掉。他摘掉草帽,学着电影?的劳动者的模样,豪迈的给自己扇着风。
“就这模样,怎么也得评个劳动模范什么的。”
“勋首长,喝点茶吧。”说话得人,正是刘美兰。自从刘光表打算把她嫁给勋素济之后,三天两头往她家里跑,向她爹软磨硬泡。刘美兰的父亲最终无可奈何的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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