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获。众人刚要返回,尹崇珂偶然发现山丘上有一座佛寺,下令道: “去查!” 一行人刚刚走近山丘,只见几个将校带着几十个士卒从寺中仓皇而出,像猿猴一样窜下土丘,还没等尹崇珂去追,人影已消失在树林中了。尹崇珂一挥手,大叫道: “快把寺庙围起来!” 寺庙里的僧人们都被结结实实地捆在佛堂上,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士兵们冲到后殿,才发现一个面庞白皙的少年和几个小女子蜷缩在殿角。尹崇珂赶上来,问道: “你就是周保权?” 少年站起身来,哆哆嗦嗦地点了点头。 朗州帅衙中,周保权跪在地上。李处耘厉声问道: “你初时请兵于我,随后又拒天兵于境上。出尔反尔,你知罪吗?” “罪臣被部将张从富、汪端逼迫,实在不是出于本意。” “何人可证?” “张从富、汪端、黄观象都可以作证。将罪臣劫到僧舍的就是汪端。” 李处耘瞅瞅尹崇珂,尹崇珂朝他点头,表示不错。
《赵宋王朝》 第六部分高继冲江陵纳款 周保权朗州归降(6) “黄观象是谁?”李处耘又问。 “是罪臣手下的军府判官。” “现在何处?” “罪臣实在不知。” 李处耘命人将张从富押进帅署。不等发问,张从富昂然说道: “所有朗州拒师之事,皆张某一人所为,不关他人的事。” “痛快!”李处耘走近张从富,又问:“黄观象在哪儿?” “被我杀了!” “你这个心狠手辣的狗杂种,唆使你主抗拒王师,还要杀害忠臣!” “李将军也是宋朝大臣,难道不懂得何为忠臣,何为奸臣?让你家天子去评说吧!”张从富打断李处耘的话。 “黄观象要保全你家少帅和朗州士民的性命,在你看来固然不是什么忠臣,可你把朗州全城百姓的房屋烧毁,让他们无家可归,倒成了忠臣?好,老子今天就成全了你这个忠臣!”李处耘一挥手,几个士兵拥上来,把狂吼乱叫的张从富拉了出去。 周保权一直没敢抬头,吓得不住地发抖。 “写降表吧!”李处耘对他说。“湖南不是有十五州六十九县吗?难道还要本将军一一去剿除不成?” 乾德元年四月,周保权及家眷、属官数十人被押送至汴京。春风得意的李处耘听说慕容延钊已经故去,荆南、湖南自然要由自己来收拾镇抚,他开始安排如何整顿这两块大宋的新土。 就在他等着朝廷委任奖赏的时候,却收到了赵匡胤任命吕余庆为荆湖南北帅臣兼知潭州、尹崇珂留驻朗州的圣旨,而他李处耘则要把军队全部留给吕余庆,回朝候命。
《赵宋王朝》 第六部分卢多逊草诏敕吏 李处耘回京受责(1) 荆南、湖南捷报频传的同时,刑部郎中祖吉、扬州刺史张延嗣、泗州刺史刘佐、曹州都监王贵等四十六人被绑赴刑场,行刑之后,曝尸三日。这次肃贪是大宋朝建国以来最为严厉的一次,也是杀人最多的一次。不仅在京城之内,全国的州县官吏也都受到很大震动。早在此案初发时,赵匡胤便与宰相范质、魏仁浦、枢密使赵普等共同商议,决定将肃贪作为治理新朝的要务,魏仁浦建议赵匡胤借祖吉等受罚之时,颁布《敕廉吏诏》,赵匡胤欣然采纳,并根据范质、魏仁浦的举荐,由刚从枢密直学士升为翰林学士的卢多逊草拟诏书。 这天散朝后,赵匡胤将范质、魏仁浦留在偏殿,还特宣卢多逊前来。 “诏书草本朕已经看过了。此事干系重大,所以还要仔细听听你们几位的见解。”赵匡胤边翻看着文本边说。 “陛下。”范质奏道。“凡圣命诏书,都务须切实可行。为此,臣与魏丞相专意叮嘱卢多逊详察前朝敕廉肃贪的诏条以及官俸制度。臣以为此诏既与万民赋税密切相关,又与大宋国脉紧紧相连,反复审读,才呈给陛下。此中有些数目的计算,臣恐怕陛下无暇细审,还是让卢多逊为陛下解说几句吧。” “如此甚好。”赵匡胤点头道。 “陛下,臣以为钱谷货财之事,历朝政令不一。远的不说,自唐德宗中兴以来,重定百官俸禄,大致分来,宰辅铜钱每年三百千,节度、观察、总管三百至四百千,六军统军至统军将军六十至一百千,诸州刺史四十千,州郡僚佐二十千,知县三十千,县吏十千。看上去虽然不少,除了节度、观察、总管可以自敛钱财不限此数外,上至宰辅,下至九寺五监丞簿数官,真正拿到手的,连三分之一也不到。唐僖宗、昭宗以后,黄巢入京,国势大乱,朝廷不得不削减官俸为原俸之半。梁、唐、晋、汉四朝,租庸使以军费紧缺,不得不再减官俸。这数十年中,百官俸钱虽保持唐末数目,但又实给半俸。半俸之中,还要再支若干,以供军需,所剩本已不多,而朝廷银钱缺乏,又不得不以布帛、柴草、粮米、牲畜等充俸。以大县县令为例,每年所得实俸,不过万钱左右。上赡父母,下养子女,十口之家,人均不过千钱。而京师酒价,每壶十钱。以此计算,县令之家,一年之内,每口不过百壶酒钱。若再赶上婚丧嫁娶、人情往来、治病抓药,其窘可知。更有甚者,前此历朝,官员凡是迎来送往,皆须自行打点。此项费用,少说也要花去官俸十之三四。周世宗时,国力稍强,改给全俸。然此时的所谓全俸,依旧是以物折算,这其中的弊端又显现出来,比如给薪给炭,市价一箩七八十钱,而官给则折百钱。仅此一项,如此一折,其俸实则亏了二三十钱。倘若这些物料用不了再卖出去,又只能卖五六十钱。此中误差,谁能算得清楚?大宋建国以来,基本上依周朝旧制。陛下可以想见,以一县令而言,一年二万钱,迎送之费去掉六七千,而斗米斛面之费,动辄百钱,为官者自然觉得手头窘迫,或索贿赂,或剥农商,这正是历代以来贪污纳贿屡禁不止的原因所在。” “好个卢多逊!”赵匡胤听了这番缕述,心中不禁叫绝,真想不到,读书人的脑袋瓜如此好用!卢多逊此前已建下不少功劳,如柴荣时出使契丹,建国初到澶州去见张永德,都干得干脆漂亮,赵匡胤早就对他颇有好感,今天这席话,更让他对此人刮目相看。不过他并没有显露出来。又指着草本问道: “你这里所说的‘官商一统’、‘分纳回易’是什么意思?” “臣所说的‘官商一统’,是就京城官而言。凡京城之内,上起宰辅,下至丞簿,所支物料之俸,一定要与市价统一或比市价略低,随行而定。仍以薪炭为例,市价一箩八十钱,官给折价七十钱,则人乐受之矣。即便是用不了转卖出去,卖得五六十钱,所损不多,也可不介其意。凡此之类,朝廷可专置一司,从公掌握。” 赵匡胤点了点头。 卢多逊继续说下去: “所谓‘分纳回易’,是就州县官而言。旧制: 凡州县官吏的俸钱,皆从州县民户赋税中扣出,一州一县之税集结起来,其数甚大,再由州县官员二次分割,其间的奸弊便无法杜绝,国家赋税必遭损失。臣以为如果能将这些官员的俸钱分解到户,便可堵塞赃源。比如县令,俸钱二十千,月均一千六七百钱,定在数户之间而免其官税。民户可纳实钱,也可将其所纳物料贸易之后再行折算。如此一来,县令所得信实可靠,民户以此抵掉官税,彼此无疑,彼此无欺,其他弊端也就无从生出。” “那‘公差折半’又是什么意思?”赵匡胤接着问。 “所谓‘公差折半’,是就官吏迎来送往一项而言。臣以为官吏出行,所到之处的招待费用,由所经州县官吏自行负担,实属不公之策。而这些钱皆出于公,又会造成挥霍与虚瞒,增加朝廷的负担。因此,臣以为此项费用,应由朝廷与地方官员各负其半。” 卢多逊的思路十分清晰,赵匡胤听入了神。见卢多逊停住口,有些意犹未尽: “你还有什么想法,都讲给朕听。” “陛下,还有一策,臣未敢唐突写进文本之中。臣以为煌煌大朝既别于前代,就应该给百官增加俸禄,俸足而再贪,便可施以重法,此乃安天下之大计,陛下不可忽略之。圣贤云: ‘衣食足则知荣辱。’信哉斯言。” 赵匡胤沉吟了片刻,问道: “为什么不敢写在文本中?” “臣只是翰林之微官,毕竟不知国计运筹、国库出纳,所以不敢贸然言之。” 听了卢多逊的话,赵匡胤觉得很有道理: 凡为官作吏,哪个不想多得些银钱?朝廷不给他钱,他就要肆意贪赃、盘剥下民。看来整肃吏治,绝不仅仅是一道诏令所能规止的。 他又想了一会儿,对范质说: “这也是肃贪的方法之一,现在国库充盈,再加上增疆拓土,往后更会日月更新。你们回去商议一下,看看三司能承受多少。加俸之后,治理贪官的重法也要随之施行。叫那个铁面无私的闾丘仲卿也参与此事。” 这一日,范质奏道: “荆南高继冲一行已抵达汴京,陛下打算何日在明德门举行受降仪?” 范质说的明德楼,是京城南三门中门的城楼。
《赵宋王朝》 第六部分卢多逊草诏敕吏 李处耘回京受责(2) “丞相差矣,朕要在文明大殿接见高继冲,大礼之后,还想在广政殿单独与他们叙谈呢,为什么非要上明德楼?” “陛下,”范质争辩说。“我朝新立之时,就定下受敌国之降应在明德楼。” “朕不是不知道,但是高继冲不是敌国,是朕的荆南节度使啊!”对于化外之地,赵匡胤心如明镜。在他看来,北汉刘钧、南唐李璟、南汉刘、蜀中孟昶,甚至包括湖南的周保权,这些都属于“敌国”之列,因为他们各自称王,有的甚至还称了皇帝。惟独这个荆南,不但自始至终未敢自立,而且在周世宗攻打李璟时,让他出兵他就出兵,让他攻城他就攻城。这一次慕容延钊和李处耘拿下荆南,高继冲又没有一兵一卒的抗拒。如此驯服之邻,自然应该用最优的礼节来接待。往远处说,他还想借此给李煜、刘钧、孟昶等辈做出个姿态。 范质摇了摇头,出去了。 文明殿里,百官列班而立,目睹有宋建国以来第一个纳土受降的节度使。高继冲、梁延嗣、孙光宪及随行而来的妃妾、大小官员数十人低着头进殿跪拜,齐呼万岁。随着殿外几声炮响,太监总管阎承翰宣读赦原诏书: “朕荷上元之命,居率土之尊,将期服于万邦,岂欲威加于四海……” 阎承翰滔滔不绝地读了半天,高继冲也不甚明白,直到最后,他才听清了: “赐袭衣一领,金带一条,宝马一匹,鞍勒一副,茵褥十件,银器五百两,帛一千匹,钱六百贯。” 一切按程式进行完后,百官依次退去,高继冲头上的汗还在不住地往外冒。 赵匡胤来到正殿之西的广政殿,端坐在殿上,如同当年接见西北定难节度使李彝兴特使一样,今天他特地在龙阶下摆放了两排凳子。 不大工夫,高继冲、梁延嗣、孙光宪等人在阎承翰引领下进了殿,再次跪呼: “皇帝陛下万岁万万岁!” “平身,赐座。” “谢陛下!”高继冲一行人坐定。 “高节帅,方才的大礼中有何感想?” 高继冲不知如何回答,孙光宪连忙说道: “大朝威仪之宏盛,节帅与罪臣等实平生所未见!” 赵匡胤对此话颇为满意: “高节帅一路上辛苦了,梁将军、孙刺史年纪略大,北方干燥,是否有不适的感觉?” “不辛苦,不辛苦!得见天颜,是罪臣梦寐以求的事!”高继冲唯唯答道。 梁延嗣倒没显出什么拘谨之态,大概是已经饱历沧桑了: “臣原本就是北方人,如今终于回到老家了,哪还会有什么不适!” “哦?朕也听出来了。梁将军像是西北人吧?”赵匡胤很感兴趣地问,倒把高继冲和孙光宪晾在了一边。 “陛下,臣在晋、汉二朝久居西北。” “如此,我们更是一家人了。梁将军在北方还有同僚吗?” “臣旧时与王景将军相知,与郑处晦大人也在泾州共过事。” 赵匡胤摇了摇头,惋惜地说: “可惜这两个人都下世多年了。”沉吟片刻,他又转过话题,对高继冲说道:“高节帅是个幸运之人,身边尽是些忠臣。朕听说你帐下的李璟威力主与朕决战,不降而死,真义士也。朕打算将他按礼厚葬。” “全凭陛下做主。”高继冲惶惶然不知所措。 “臣代李璟威谢陛下!”梁延嗣施了一礼。 “不要谢朕,朕和高节帅要谢的,应该是梁将军和孙刺史。若不是你们二人深识大体,力劝节帅,江陵岂不要血流成河?况且要是真的动了刀兵,朕与节帅之间恐怕就没有今天的其乐融融了。” 听到这句话,高继冲紧张了许久的心轻松了许多。 “孙刺史,听说你为此事费了很多心思?”赵匡胤瞅着孙光宪问了一句,不等他回答,紧接着又说:“如今我们成了一家,朕命你继续留在荆南,任黄州刺史。” 孙光宪连连道谢。 “高节帅,你正值年轻少壮之时,朕打算将你易镇北方,你意下如何?” 高继冲刚刚放松了的心又紧张起来,茫然地看了看梁延嗣和孙光宪,孙光宪给他丢了个眼色,他这才慌忙跪地叩头: “惟陛下号令!” 这一切都没能躲过赵匡胤的眼睛,他知道这个少年还不省世事,爽朗一笑,说道: “朕有一员大将叫吕余庆,刚被朕派往湖南,他那个徐州节帅的位置空了出来。朕打算让你接替吕余庆将军,为朕抚慰徐州一方百姓。” “陛下对罪臣如此宽大,罪臣没齿不忘,此生愿作犬马,以报陛下!” “徐州那地方现在没有战事,帅臣之职,主要以民生为主。朕刚刚发过诏命,郡县之官,以廉为本,敢有贪赃,严惩不贷。” “是,是。” “不过你刚到内地,有纳土之功,朕也不会亏待了你。” 高继冲连连叩头称谢。 阎承翰来到赵匡胤身边,低声说道: “陛下,李处耘将军到了。” “哦?这么快。”赵匡胤自语了句,命阎承翰:“告诉晋王和两位丞相、赵枢密,与李处耘一同晋见。” 看到高继冲与孙光宪都有了着落,梁延嗣等候着赵匡胤对自己的委派,不料赵匡胤站起身来说: “你们暂且出宫歇息去吧。梁老将军,朕择日再召你叙话。” 梁延嗣猜不透赵匡胤是什么意思,或许是嫌自己老了,搪塞一句吧? 高继冲一行人退出之后,阎承翰把赵光义、范质、赵普、李处耘等人带了进来。赵匡胤只淡淡地对李处耘说了句: “讲吧。” 李处耘将这几个月智取江陵、攻占湖南的经过向赵匡胤禀报一过,其间自然免不了夹杂着一些贬损慕容延钊的言语。 听完李处耘的话,赵匡胤问道: “知道朕为什么要召你回朝吗?” “末将正为此事不解。”
《赵宋王朝》 第六部分卢多逊草诏敕吏 李处耘回京受责(3) 赵匡胤从几上缓缓拿起两封密奏,先说了句: “大军两三个月内收复两邦,这功劳自然是你与慕容延钊的,当奖!”随后换了一副口气道:“可是征战之间,帅、监不和,交相论奏,你说他谋逆,他说你谋逆,成何体统!幸而是对付两个孩子当权的小国,若是面对大国,岂不先乱了自己的阵脚!” 李处耘惊了一下,这才明白,慕容延钊也有奏自己谋逆的章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