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赵匡胤唤她入帐,她失魂落魄地迟迟不动。好不容易上了床,又止不住啼哭起来。好在她是个极聪明的女子,承恩之后便恢复了理智,还主动伸出玉臂将赵匡胤的脖子勾住,大大地赔了一通不是,表示日后一定尽心伺候皇上。赵匡胤狠狠地捏了捏她的下颌,在他看来,虽说宋氏位为贵妃,其实不过是个情窦未开的小孩子。 寝宫里灯烛通明,暖暖和和。赵匡胤脱了外衣,刚在榻前坐定,宋贵妃便在王继恩护送下走了进来。这一回她果然落落大方,倒让赵匡胤觉得有些像她母亲的派头了。她款款地朝赵匡胤施了家人之礼后,命王继恩将灯烛灭去数枝,只剩两盏,然后带些盛气地对王继恩说: “外面伺候着。” “遵懿旨。”王继恩应声退出,心里有点不受用。别看这位贵妃年纪小,脾气却不小。 宋贵妃与赵匡胤相并而坐,笑得凤眼一眯,声音十分甜脆: “皇上,臣妾今天才像梦醒,原来臣妾已是赵家的媳妇,要为皇上生儿育女,继皇统,延嗣续,保咱大宋朝万万年呢!” 说罢,格格地笑起来,仿佛在玩一场游戏。 “明白就好。” “皇上,臣妾既然做了贵妃,自然要皇上好好疼爱臣妾。”宋贵妃起身,移到赵匡胤面前屈膝仰面,两臂将赵匡胤脖子勾住。 “此话怎讲?”赵匡胤觉得她把关系弄颠倒了。 “皇上是大男人,臣妾是个孩子,所以要疼爱臣妾,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嘛。” 宋贵妃的声音虽然很轻,但态度十分认真。 “朕的嫔妃就是朕家里的,都会疼爱的。”赵匡胤心里想笑,忍住了,只抚了抚她的乌发。 “那不行,臣妾是贵妃呀,将来还要当皇后呢。皇后当然要皇上倍加疼爱。”宋贵妃把“贵”字和“皇后”说得很重。 “哦?”赵匡胤终于笑出声来。“怎么才叫‘倍加疼爱’?” “臣妾想,”宋贵妃调皮地歪了歪头。“皇上除了问政,臣妾都要陪着你。臣妾要和皇上逛花园,粘知了,捉蚂蚱,斗草,拆连环锁……臣妾还,还要天天亲你的胡子,把你的胡须都亲掉!” “你会这么多把戏?”赵匡胤被宋氏的顽皮说得心痒起来。“想想,你还有什么把戏?” “当然还有。”宋贵妃诡谲地一笑,露出一排皓齿。“皇上明知道的,还用问臣妾吗?” “朕不知道。”赵匡胤故意说。 “哦……那臣妾就告诉皇上吧,就是昨天夜里没玩好的那套把戏。” 一句话把赵匡胤全身的血都撩到了头顶,他顺势把宋贵妃掂起,撂在榻上。原来这是个轻得像燕子一样的尤物。 宋贵妃一阵又一阵疯狂地放纵,让赵匡胤忘了一切,甚至连自己是谁都记不得了。眼前这个娇小女子究竟是什么?她何以有如此的魔力!直到狂潮汹涌过后,他还意犹未尽,把宋贵妃紧紧搂在怀里,体会她那一股一股呼吸的微热。直到今天,他才算真正体验到了什么是拥有女人的滋味,当皇帝之前的媾合,当皇帝之后的召幸,尽管贺氏、王皇后、薛昭仪等都对他唯唯顺从,对他知冷知热,可回味起来,似乎都仅仅是延续后嗣的简单劳动。他从未感到过如此的刺激,如此的畅美,如此的忘乎所以、失魂落魄!他喘着气,又想起自己曾经十分鄙视的那些惑于女色的前朝帝王。此刻,他却突然理解了那些家伙为什么沉溺于此而不能自拔的原因。他心中不由得惊了一下,臂膀一松: 我是不是……? 宋贵妃乘势将头挣脱,探出锦被,与赵匡胤紧对着脸,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皇上,臣妾小时候总听见夫人们喊自己丈夫叫‘官人’,这是为什么呀?” “唔……”赵匡胤哪里想过这样的问题。“你来说说看。” “臣妾猜想呀,‘官人’就是做官的人。” “此言有理。”赵匡胤像哄孩子一样敷衍她。 “皇上是天底下最大的官,四海之内都是皇上的家,所以人们总是说‘皇家皇家’嘛,对不对?” “你到底想说什么?” “臣妾觉得从平民到官吏,都对你口称皇上、陛下,你会听腻烦的。臣妾是皇上的贵妃,不想从俗,所以臣妾想呀,以后改个叫法。”
《赵宋王朝》 第六部分曹元帅小胜回朝 宋贵妃大恩得幸(5) “你想叫朕什么?” “臣妾想叫皇上做‘官家’,好听吗?”宋贵妃说罢格格一笑,在赵匡胤唇上亲了一下。 “你竟敢如此调皮!”赵匡胤不知该说她什么,只是这一吻,又使他冲动起来。“朕要罚你!” 宋贵妃又发出铃儿般的憨笑: “官家,官家。多好听呀!” 赵匡胤半嗔半喜地在宋贵妃额头上拍了一下,说道: “看你这样子,哪里像个贵妃娘娘。” “锦被之下,还说什么贵妃不贵妃,连皇上也没有了嘛!臣妾明白,什么贵妃呀,皇上呀,都是大庭广众之下做给别人看的。官家,快来呀,咱们再玩一场把戏呀!” 曹彬回朝复命,将北汉辽州刺史杜延韬、大将郑进投降以及契丹派兵、自己在相州布防之事一一向赵匡胤禀奏过,并赞扬党进和崔彦进攻城略地的勇猛。 听完曹彬的禀奏,赵匡胤说道: “看来北边还要增加一些防守的兵力。朕打算启用杜延韬和郑进,让他们率所部开赴邢州,受党进总辖。这样既可以瓦解刘钧的军心,又可以增强边境的防卫力量。另外……”他沉思了片刻,又说:“这一回要用到李彝兴了。朕打算派人到夏州走一趟,多带些金银绸绢,让李彝兴发兵牵制刘钧的西境,这样刘钧就无暇东顾了。” “陛下如此安排,使刘钧两面受敌,实在恰当。”曹彬应声赞同。又问道:“臣是否可以告退?” “北边的事先这样吧。你派人送来的蜡丸锦书至关重要,朕已命李穆出使西蜀劝降。但孟氏占据西蜀数十年,轻言归降怕是没那么简单,仗还是要打。眼下众将大都部署完毕,潞州的崔彦进,朕也把他安排在王全斌帐下了。他刚练完兵,正好乘其锐气。只是还有一个兵马都监没有合适的人。朕想问问,你以为何人可担任此职?” “陛下,臣年轻后辈,不敢妄发议论。” “朕已选好了一个人,请你评判。” “不知何人?” “就是你。” 这确是曹彬没有料到的事,他连忙辞谢道: “臣于诸将之中最无威望,征蜀这样的大战,臣绝不敢担此重任。如果陛下不以臣为怯,臣愿担当先锋。” “就凭你攻下辽、石二州而不伤一民,这副担子就非你莫属。没有威望?这次朕就给你一个树立威望的机会,不必再辞了!” “谢陛下信任!” “你先去准备准备,等李穆的消息,再做定夺。” 按照入蜀的行期,赵匡胤估计李穆至少也要三个月才能返回。可是还不到一个月,李穆便回来了。 偏殿中,赵匡胤正与赵普商议如何设置转运使,一听说李穆求见,有些诧异: “这么快?宣!” 李穆进殿,将此行始末向赵匡胤一一奏报。原来他从凤州刚刚入蜀,便遭到了蜀兵的拘押,直将他送到兴州大营,与蜀帅赵崇韬相见。李穆历数孟昶暗通北汉、与大宋为敌之罪,并传旨劝蜀国归降,以免屠戮之祸。赵崇韬是个性格暴烈的武将,不但斥李穆有眼无珠,还大骂赵匡胤强夺人国。不容分说,命人将李穆押出北境,并威胁说蜀国自有金城汤池,宋军胆敢来犯,定叫他有来无回。 赵普本想赵匡胤会因此气恼,谁知赵匡胤轻轻捋了几下胡须,说了句: “这下朕有事可做了。” “陛下打算何时发兵?”赵普连忙请旨。 “哪里,何时发兵是你枢密使的事。”赵匡胤不温不火,又扭头对阎承翰吩咐:“传旨工部尚书掖门候命,朕今天高兴,想与他到汴河边儿上散散心。”又对赵普说:“赵枢密是否也有兴致?陪朕同往,如何?” 这一来赵普更猜不着了,不过既然皇上说了,他自然要随侍。 “备马!” “陛下,汴河边闲人凑集,是否要清道?” 赵匡胤朗朗一笑: “朕日以继夜为国操劳,为民求利。朕就不信,还有哪个会忍心加害这样的好皇帝!” 汴河是条流经京城的河。显德年间未修新城之前,河水自西面的阊阖门和宜秋门之间流过,东出丽景、保康二门。后来修了外城,自阊阖至宜秋间扩修了一条大道,道里的民居大多已迁到了外城,因此这一段汴河沿岸,民居已不再密集。赵匡胤带着赵普和那位姓余的工部尚书,便服来到阊阖门前。他今天兴致实在不错,抬眼时瞥见门楣匾上写着“阊阖之门”四个大字,问赵普: “阊阖门就阊阖门吧,为什么还要加上一个‘之’字?” 赵普连忙回答: “陛下,这‘之’字是个语助之词,原本无义。” 赵匡胤有些不屑,说道: “阊阖门三个字多好,偏要加个什么‘语助’,助得何事?这些酸文人啊,若都能用心助朕,而不仅是‘语助’,天下太平岂不是指日可待?” “陛下所言极是,有些文人说起话来口若悬河,做起事来一派酸腐。这还算好的,更有一班势利之徒,心怀叵测,结党营私,就更是祸国殃民了。” 说着,三个人来到河岸。由于开封府连年修整,此处春有垂柳飘丝,秋有金菊吐蕊,汴京人时常到此处游玩。 赵匡胤跳下马来,朝河边指了指,问余尚书: “此地若建府第庭院,需要多少时日?” 余尚书躬身回禀: “不知陛下所建府第规模如何?” 赵匡胤思忖片刻,说道: “二百余间。” 正说话间,开封府尹晋王光义也带着府兵匆匆赶到,驱散了周围的士民,气喘吁吁地奔到赵匡胤面前道: “臣弟不知陛下出巡,护驾来迟。” “朕只不过随便走走,没有让你护驾。”赵匡胤随口说道。 “禀陛下,若以二百间厅屋计,再加上雕梁碧瓦,臣恐至少要十个月的时间。”余尚书回答赵匡胤的问话。 “好。”赵匡胤一语撂定。“就仿兴元尹光美的府第修造,十个月内必须建成。” “遵旨。” 赵光义有些疑惑,问道: “陛下为什么要兴建府第?”
《赵宋王朝》 第六部分范丞相鞠躬尽瘁 潘大帅耀武扬威(1) 就在赵匡胤紧锣密鼓分布伐蜀将帅时,老丞相范质突然病倒。这一天早朝,大臣中竟有哽咽下泪者。散朝之后,赵匡胤匆匆换上衣裳,赶到范质的府第。 范质家在皇城西边不远之处。府第看起来还算宽敞,但一进府门,便觉出一副陈旧萧条之象,看得出廊柱屋楹多年没有修缮过,已经有些剥蚀,厅室里也没有什么像样的陈设。赵匡胤进到正厅坐下,因范质卧床无法走动,他的儿子范旻出来叩拜。范质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现为开封县的知县。 “老丞相病情如何?” “禀陛下,家父昨夜病重时,口不能言。今天像是稍有好转,太医正在为臣父诊治。” 赵匡胤站起来: “走,带朕去看看。” “陛下,病人卧房不干净,望陛下……” “他是朕的宰相!”赵匡胤叫了一声。“朕还会嫌弃他?” 太医正从屋里出来,见到赵匡胤,连忙下跪。 “怎么样,要紧吗?”赵匡胤问道。 太医面带无奈之色,嗫嚅答道: “回陛下,丞相患的是风疾,怕是……” 赵匡胤大步走进范质卧房,径直来到床前,往榻边一坐,攥住范质枯瘦的手: “丞相安心服药,一定会好起来的。” 范质直视着赵匡胤,嘴角动了动,露出一丝苍老而绝望的笑容,轻轻地摇了摇头。 “丞相是太累了,这都怪朕。从今日起,你只管安心治病,凡有所缺,尽可直言,朕都会给你送过来!”见到范质那双无神的老眼,他一阵心酸,因为他以前从未这么长久地注视过这个老人。 “陛下,臣是太累了。臣从世宗皇帝为政时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到了新朝,更是不分昼夜。”范质的声音很轻,语调也比常日慢了许多。“臣尽心了,无愧于陛下了。臣把该做的事都做了……” “丞相,”赵匡胤有些激动。“朕知道你为大宋朝鞠躬尽瘁,百官万民都知道你是国家的好丞相。你不要说丧气话,不久就会好起来的。” “陛下……”范质刚叫了一声,突然脸涨得通红,嘴唇虽然还在翕动,却发不出声音来了。 “丞相,丞相你要说什么?” “爹爹!”范旻凑近范质的脸。“你要说什么?你要……” 范质艰难地把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在空中晃了晃。 “要笔?要写字?”范旻领悟了父亲的意思,忙对家仆说:“快,快去取纸笔!” 仆人飞快地将笔砚端上来,范旻把笔递到范质手里,又把厚厚的一叠纸撑在范质面前,给他一个正好写字的位置。 范质的手颤抖得很厉害,范旻不得不托住他的肘部。他的字也已是歪歪扭扭,勉强认得出。 “我”,范质写完了第一个字,喘了口气。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范质面前的纸上。 七个字终于写完,虽然参差不齐,但连起来是一句话: 我欠世宗一个死。 范质无力地垂下胳膊,笔滑落在地上。太医连忙上前诊了诊脉,对赵匡胤摇了摇头。 赵匡胤面色凝重地从范质卧室走出来,他觉得眼泪直往外涌,于是仰头朝天,想让那即将流出的泪水渗回眶里。五六年了,他还从来没有在臣下面前流过泪,今天他真有些控制不住了。回宫的路上,他一直在想着范质的一生。且不说此人在周朝时如何操劳国事,就是入宋的这几年里,上至太后、皇后的丧葬,祖宗的迁葬,纳美人、立贵妃的朝仪,肃贪倡廉、救荒戢盗、百官考绩、礼仪典章之确立……事无大小,必亲问之。生性耿介,有话就说。虽然他的固执也让自己生了不少的气,而他也落了满身的埋怨,可如今回想起来,他又是个无可指责、无可怨恨、无可挑剔、近乎完美的人,他的一言一行,都是出以公心。看他那个府第,虽然称不上家徒四壁,也绝不像个宰相门庭! 赵匡胤闷闷地进了膳,走到庭院中。天阴惨惨的,空中响着阵阵蝉的哀鸣。他在考虑范质之后由谁来接任宰相之职。 阎承翰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陛下,陛下,范丞相,薨逝了!” 尽管是预料之中的事,赵匡胤的脑袋里还是“嗡”了一声,眼泪哗哗地流了出来。
《赵宋王朝》 第六部分范丞相鞠躬尽瘁 潘大帅耀武扬威(2) 潘美自抵达湖南之后,命李汉琼仍旧驻守江陵,镇抚荆南士民,并命他努力积聚粮草,打造舰船,以备征讨蜀国大军之需。他自己则把尹崇珂、王侁等将领召到潭州,命他们训练士伍,收剿流寇。同时把周保权的军队进行整编。最后这项任务,吕余庆在任时已经进行,但是十分艰难,因为李处耘、王侁等攻破湖南时,王侁所部把拼力反抗的一些湘西军卒杀死后,又将俘虏的数人杀了吃肉,以威震蛮人。这种做法不仅激怒了部落蛮卒,连朗、潭、衡等州的将卒也对宋军极为抵触。潘美到任后,费了很大气力安抚士民,好不容易才使潭、朗之地安定下来,而西边土著首领秦再雄又聚集大批士卒,声言要进攻潭州,恢复旧土,把宋人赶出湖南。这个消息一传出,潭州周保权旧部又是一片骚乱,大有蠢蠢欲动、互相应和之势。为了安定军民之心,潘美一面派人飞马回京奏报,一面将王侁及当时杀食人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