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统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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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统皇帝-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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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士珍道:“张勋贪功大甚,我有一个法子,不知可用不可用。” 
陈宝琛道:“快说吧,是什么法子?” 
“给张作霖下一道圣旨,封他为东北王,叫他来救驾,不知他是否愿意。” 
陈宝琛道:“就这样。” 
这时,皇上正在毓庆宫,陈师傅把这计策和皇上说了,小皇上哪有不答应的。于是陈宝琛便拟了封张作霖为东北王的圣旨,命张作霖火速来救驾。圣旨写好了,忙到养心殿拿来印盒。但是印盒抱到,大家却傻了眼。 
溥仪道:“印盒的钥匙在王爷那里,要到王爷那里去取呀。” 
最后的“呀”宇刚一落声,猛听轰隆一声响,有人叫道:“景山上架了大炮和机枪了!” 
陈宝琛此时虽已年近古稀,却如猿猴一般迅捷,如豹虎一般威猛,不知从哪里拿来了根子,狠命地往钥匙孔砸去,只几下,盒子开了,溥仪从里面拿出御宝,盖在了圣旨上,御宝上刻着“法天立道”四字。 
“谁人能送出这份圣旨?”陈宝琛道。 
大家面面相觑。 
“谁能送出这份圣旨?” 
“我!” 
门外一声叫,大家看时,是奉军将领张海鹏,他和冯德麟。汤王麟一起来北京参加复辟。 
陈宝琛道:“好!壮士!疾风知劲草,版荡识忠臣。这个重任就交与你了。” 
“人在圣旨在!”张海鹏跪地接过圣旨叩头起身,昂然而去。 
又响起了大炮的轰鸣声和机关枪的嗒嗒声。 
梁鼎芬的马车在乱兵奔窜的街道上急驰,在子弹缝隙中奔突,终于来到了神武门,令他惊喜的是,平时接他的肩舆还等着他。梁鼎芬从马车里窜出来,坐进轿子里道:“快,到毓庆宫去。” 
“梁师傅,可是……” 
话没说完,景山上一梭子子弹射过来,扑扑扑扑,打得宫墙上尘土飞扬。 
“走,在这个时候怎能不在皇上身边?” 
“可是?” 
轿夫们不好说出来,从这里到毓庆宫,院子里一大片开阔地,那是往死地上去呀。” 
“走!”梁鼎芬命令道。 
恰在这时,宫殿的屋顶上,禁卫军的机枪也吐着火舌,猛烈地向景山方向射去。梁鼎芬便道:“看,咱们的枪也不是吃素的!” 
轿夫们只得从命,抬起轿子便跑。子弹像跟他们赛跑似的,打在他们刚经过后的宫墙上,打在他们脚后的石板上。突然砖石灰泥如一阵冰雹砸到梁鼎芬的肩舆上。 
“梁师傅,我们暂时在旁边的殿内避一避吧。”轿夫请求说。 
“走!不可误差事,不可误差事!” 
“这样会送命的,真的要完了!”轿夫道。 
“只顾自己,不顾皇上,特别是身为帝师,这样苟且活了,比死还差劲,那是耻辱!” 
轿夫们被他感动了,再不说话。好像真有什么神在保佑他们,子弹狂暴地崩在他们的周围乃至脚边和手边的杠于上,但几个人却毫发不伤。 
终于到了毓庆宫,轿失道:“我真的信了,皇上是天神保佑的,忠臣也受天神的保佑。” 
另一个轿夫道:“要忠于真命天子……” 
“呜——轰!” 
这个轿夫的话还没说完,一个炸弹落下来,轿夫的一条胳膊飞上了屋顶! 
“大鸟机……” 
“是飞机!”王士珍叫道。 
“啊——,”溥仪吓得一泡尿撒在绣着金龙的黄袍内呜哇地大哭起来。他的脸色惨黄,嘴唇铁青,浑身抖索着如在狂风中的柳条。 
王士珍毕竟是行伍出身,是北洋三杰中之一“龙”,他道:“护皇上到养心殿!” 
不知他是真的救皇上,还是出于对空袭的无知——因为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空袭,王士珍就要太监们护送皇上越过一片亮亮堂堂、平平坦坦的开阔地。 
慌忙之中,人们都听从了他的话,可是有的太监早已吓得不知躲到哪里去了,还是几位师傅和那剩下的一个轿夫胆壮,护着皇上上了轿子,一溜烟往养心殿跑。 
“呜——”飞机在上面盘旋,“轰!”哪里又落下了炸弹。 
到养心殿了。 
“放下雨搭,帘子!”不知是谁叫了一声,便放下了雨搭、帘子。 
“到卧室,到卧室!”也不说寝室了,几个太监过来,把溥仪塞到了床下。 
整个宫中惊叫声、哭喊声,机枪声和天上飞机的轰响声连成一片。 
再也没有什么身份了,宫女、老妈子、嬷嬷,看妈和几位太妃一样乱窜;太监和护军们一样魂飞魄散;师傅和皇上一样面无人色! 
轰!又是一枚炸弹,落在了西长街院门的瓦檐上。已经挤进桌子低下的在这里赌钱的太监看到了,于是又一起往里急爬!可是这枚炸弹却没有爆炸,但这些太监早已屁滚尿流。 
人们在极度的恐惧中煎熬着,都觉得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 
可是两个时辰过去后,枪声逐渐地稀疏,飞机也没有了踪影,五个小时后,一切归于寂静。 
“报——” 
奏事处的太监在养心殿高叫着,可是没有人应,也不见有人影。 
“报——” 
他又大喊一声,尾音拉得像刚才头顶上的飞机的声音一样长。 
陈宝琛走了出来,问:“什么事,说吧。” 
太监道:“接护军统领毓逖禀报,奏上老爷子,张勋的军队打了胜仗,段祺瑞的军队全败下去了!” 
“段祺瑞的军队全败下去了!” 
不知是谁情不自禁的高喊。 
“段祺瑞败了!张勋胜了!咱胜了!” 
喊声此起彼伏。 
张谦和把溥仪从床下拖出来,瑜太妃也从床下爬出来,瑜妃和瑨妃则从墙角转出。瑾妃胖,只能蹲在桌子底下,听到胜利的欢呼声,她想挪动身子,但两腿两脚早已麻木,太监们见了!把她拉出,抱上了凤床。 
梁鼎芬道:“连轿夫都知道皇上是真命天子,自有天神保祐,是战无不胜的。” 
陈宝琛道:“王士珍还在毓庆宫,不知他怎么看。” 
溥仪的脸腊黄,一点也没有“胜利”的喜悦。 
这时嬷嬷王二嫫不知从哪里跑过来,头发散乱,道:“老爷子怎样了?老爷子怎样了?” 
见到溥仪呆滞的目光,她一把把溥仪搂在怀里。 
梁鼎芬道:“怎么这样!成何体统!” 
溥仪仍痴呆着,好像根本就没听见他的话,张谦和道:“梁师傅,老爷子和王嬷嬷的关系不同一般,从醇王府到宫中,惯了的。” 
梁鼎芬觉着别扭,但也不好再说什么。 
陈宝琛道:“皇上受的刺激太大,就这样吧。” 
梁鼎芬问皇上:“皇上没事吧。” 
王焦氏松开溥仪,溥仪望着梁鼎芬,目光还是呆滞滞的。 
陈宝琛也问道:“皇上,没什么事吧?” 
溥仪道:“没什么,你们回吧。” 
张谦和道:“师傅们回去吧,老爷子没事的,放心回去吧。” 
于是陈宝琛和梁鼎芬便告辞回家。 
溥仪虽然仍呆滞着,太监们却个个眉开眼笑。 
一个太监道:“关老爷骑的赤兔马身上出了汗。皇上是真命天子,关帝也显圣保驾了。” 
另一个道:“是的是的,我亲眼看到又亲手摸了摸,赤兔马浑身汗淋淋的。我说那飞机怎么狂了一阵子就没声息了,他怎么也干不过关老爷,怎么飞也飞不过关圣帝的赤兔马!” 
“就是,关圣帝显灵保圣驾,张勋才打败了段祺瑞!” 
张谦和听到这,走到溥仪跟前道:“老爷子听到吗?老爷子什么都不用怕的。” 
嬷嬷王焦氏也道:“天神一定会保祐老爷子的。” 
这时,溥仪才来了精神,张谦和一见,忙道:“老爷子,咱们去看看去?” 
溥仪就是对这些感兴趣,点了点头。 
大家来到钦安殿,殿里已有四位太妃在拜关老爷,她们已听到了关圣爷显灵的消息。此时一个太监正在眉飞色舞的讲着: 
“今早上,”我听到养心殿西暖阁后面有叮叮噹噹的盔甲声,心想,这一定是关圣帝去取那把青龙僵月刀。忙悄然跑过去,果然见一道白光升了天去,一闪之中,我的眼到现在还看不清东西,这是对我的惩罚:关帝爷是能看的吗?” 
溥仪心里更为好奇,便伸手摸了摸神塑像的坐骑,冰凉,并没有什么汗。“也许汗已凉干了!”溥仪心想。 
四位太妃便和皇帝一起向关帝爷叩了头,求他保祐。 
当段祺瑞的四架飞机出现在天空时,张勋就再也没有了自己的勇气,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彻底的完了。剩下不多的辫子兵见了空中的飞机吓破了胆,纷纷逃命,张勋手下的干将们也——离他而去。 
“参谋长,那箱子东西收好了吗?” 
“大帅放心吧,我把他交给了一位法国医生手里,万无一失的。” 
关健之中,张勋想起了那只箱子,那里面的秘密足以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这张牌打到段祺瑞和冯国璋以及其他的督军面前,没有不买帐的;这箱子里多是他们见不得人的来往信件,特别是那些复辟大清的诺言。 
“想不到你想得这么周到!”张勋不由地夸赞了万绳栻一句。 
“不是周到,谁都能想到这一点,这些贵重的东西只有保存在外国人手里才安全,而外国人也甘愿这么做。别的事他们不一定乐意,但有关各实力人物的秘密他们是求之不得的。” 
张勋道:“现在怎么办?” 
万绳栻道:“康有为那个老头儿已经跑到了美国使馆。” 
“这个熊老头儿,道貌岩然,小丑一个,懦夫一个。” 
万绳栻道:“荷兰公使的汽车已开来了,主公,留得青山在,就有绿水长流,咱们也走吧。” 
张勋便和万绳栻躲进了荷兰使馆。 
段祺瑞请荷兰使馆交人,荷兰大使嗤之以鼻地拒绝了。张勋则扬言:“若把老子逼急了,就把那些签字的东西,那些信件、电报都公布出来!” 
段祺瑞总理也就作罢,于是在北京重任总理,并声明国会已解散,新的国会将重新选出。 
而黎元洪则在日本大使馆发表声明“退位”,辞去大总统职务,根据宪法,以冯国璋为代总统。于是冯国璋接电后在南京举行了就任代总统的仪式。 
紫禁城的人们在甜美的梦中醒来。 
溥仪睡得倒也安稳,虽然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受到了很大的刺激,但是关圣帝保驾的传言让他兴奋,让他又陶醉沉迷在君权神授的说教中。 
一觉醒来,像平时一样洗漱,像平时一样用早点,像平时一样到毓庆宫。 
到毓庆宫坐了好长时间,也没见师傅们来,溥仪想:“昨天在枪林弹雨中梁师傅还能按时来当差,今天迟来,一定是为昨天的胜利兴奋得睡过了。”溥仪想也许有其他的原因,比如击退段祺瑞后,如何处置段祺瑞,如何处置那些在危急时躲避的王公大臣,等等。 
终于陈宝琛师傅来了,后面还跟着王爷,面上的表情像死了至亲一样难看,溥仪的心里“咯噔”一下,凉了半截:又发生什么事了? 
陈宝琛和王爷载沣站在溥仪面前好长时间,突然,“哇——”载沣号陶大哭起来。 
“王爷!”脸色灰黑的陈宝琛道,“王爷,在皇上面前怎能这样。” 
载沣好不容易止住了哭声,和陈师傅互望了一眼。 
陈师傅走上前道:“皇上,昨天的消息有误,张勋败了。他已住进了荷兰使馆,康有为则进了美国使馆。” 
“什么!”溥仪差点晕过去,两眼呆直,眼前一片昏黑,过了长时一段时间,才恢复了神志。 
载沣和陈宝琛见皇上的脸青一阵白一阵黄一阵黑一阵,心内害怕,但见他两眼还睁着,坐得很稳,没有去扶他,过了一段时间,见溥仪的目光望着他们,这时载沣才道:“皇帝,这这……是……是退退位诏书……”载沣又忍不住掉下泪来,把退位诏书递给皇上,道:“这这是我我和陈师傅写写的。” 
溥仪定了定神,见上面写道: 
“宣统九年五月二十日,内阁奉上谕:前据张勋等奏称,国本动摇,人心思旧,恳请听政等语。朕以幼冲、深居宫禁,民生国计,久未与闻。我孝定景皇后逊政恤民,深仁至德,仰念遗训,本无丝毫私天下之心,惟据以救国救民为词,故不得已而允为所请,临朝听政。乃昨又据张勋奏称,各省纷纷称兵,是又将以政权之争致开兵衅。年老我民疾苦,已如火热水深,何堪再罹干戈重兹困累。言念及此,辗转难安。朕断不肯私此政权,而使生灵有涂炭之虞,致负孝定景皇后之圣德。著王士珍会同徐世昌,迅速通碟段祺瑞,商办一切交接善后事宜,以靖人心,而弭兵祸。钦此!” 
溥仪看罢这诏书,忍不住放声痛哭,瘫倒在几案上。张谦和忙把他扶起,“万岁爷,万岁爷,”不住地叫着,不知说什么才好。载沣就不用说了,陈宝琛也老泪横流。顿时,毓庆宫犹如正在人殓的殡仪殿,哭声连天。 
不知哭了多长时间,人们才止住了哭声。没有解劝,没有安慰,有的只是痛哭过后的默默无语。 
突然,人们又惊恐地发抖,静静地听去,原来是驯鸽在宫中扇动翅膀的哨音。 
第二天,溥仪在养心殿并没有再去毓庆宫,好像丢了魂似的,无精打采。 
载沣来到养心殿,见儿子这样,心里疼他,眼泪又要往下掉,但他拼命止住了,他意识到,如果再给溥仪一点情绪上的压力,溥仪的精神可能就崩溃了。此时他正好安慰儿子,于是道:“皇帝,不要担心,咱们的优待条件民国还是遵从的。” 
“晤——?” 
载沣递来一张报纸,指着一段道:“皇帝看看这个。” 
溥仪拿报纸,见上面报道说: 
复辟前几天,张勋秘密入宫觐见宣统皇帝。张勋跪请圣安,并奏明其打算。宣统听了摇了摇头,未批准他的复辟计划。张勋问:“皇上能否告知奴才不批准的原因?”宣统回答:“陈宝琛师傅整天没完没了的跟我讲圣诗和孔子,我怎么可能有时间去注意其他的事情呢?”张勋说:“如果皇上重新登位,要专心于国家大事,就不必花时间去做功课了。”宣统帝听后面露喜色,说道:“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我重登皇位就可真的放弃所有的功课吗?”张勋称道:“历史上只有马背天子,还从来没有说过有读书天子。”宣统高兴地大声说道:“既然是这样,一切就照你说的办吧!” 
宣统帝看罢,道:“这是假的。” 
载沣却笑道:“这是对咱们有利的。” 
溥仪疑感地道:“这里说我是不实之词,说张勋就更不对了。” 
载沣道:“这报上的文章是说说张勋为一己之私,欺欺骗皇帝,皇帝答应复复位,是受蒙蒙骗的,这不就开脱了宫中对复辟一事的参参参与了吗?” 
溥仪恍然大悟。 
载沣又道:“舆论对咱是有有利的,涛贝勒又和徐太傅世昌、王士珍商量过,徐太傅和王参议又和段祺瑞交换了看法。现在事事情好了,涛贝勒也见了段祺瑞,段政府发了‘大总统令’,咱没没事了。” 
载沣又递给溥仪一张大总统令,见是: 
 
大总统令: 
据内务部呈称:清室内务府函称:本日内务府奉谕:前于宣统三年十二月二十五日钦奉隆裕太后懿旨,因全国人民倾心共和,特率皇帝将统治权公诸全国,定为民国共和,并议定优待皇室条件,承资遵守,等因;六载以来,备极优待,本无私政之心,岂有食言之理?不意七月一号张勋率领军队,入宫盘踞,矫发谕旨,擅更国体,违背先朝懿训。冲入深居宫禁,莫可如何。此中情形,当为天下所共谅。著内务府咨请民国政府,宣布中外,一体闻知,等因。函知到部,理合据情转呈等情。此次张勋叛国矫挟,肇乱天下,本共有见闻,兹据呈明咨达名情,合亟明白布告,成使闻知。 
此令! 
中华民国六年七月十七日 
国务总理段祺瑞 

溥仪看罢,向父亲道:“内务府也在说慌吗。” 
载沣道:“这叫金蝉脱脱……壳。” 
溥仪很以为这样做不义、不体面,但又无可反驳,于是道:“咱是真的没有事了。” 
“皇帝,真没有什么事了,放宽心吧。” 
溥仪无法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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