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浙残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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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浙残明梦-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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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避乱江淮,惊闻凶讣,既痛社稷之墟,益激我父母之仇,矢不俱生,志图必报。然度德量力,徘徊未堪,终夜拊膺,悲涕永叹。乃兹臣庶,敬尔来迎,谓倡义不可无主,神器不可久虚,因序谬推,连章劝进,固辞未得,勉徇舆情,于崇祯十七年五月三日暂受监国之号,朝见臣民于南京。孤夙夜兢兢,惟思汛扫妖氛,廓清大难,上慰在天,下对四海,忠孝之道,庶几无亏。期逭深愆,敢不戮力;德凉任重,如坠谷渊;同仇是助,犹赖尔臣民。其与天下更始,可大赦天下。

 

福王监国,一时人心振奋。东林党官员虽然心里不太乐意,但毕竟社稷有了主心骨。于是原先的“拥潞派”纷纷转而一心一意拥戴福王。

福王既监国,于是改史可法、高弘图为礼部尚书,史可法仍掌兵部事;姜曰广、王铎为礼部左侍郎;升马士英为兵部尚书、副都御史,仍总督凤阳。又以张慎言为吏部尚书,吕大器、解学龙为左右侍郎;周堪赓为户部尚书,徐有范、张有誉为左右侍郎。张国维以兵部尚书协理戎政,贺世寿为刑部左侍郎,何应瑞为工部左侍郎,刘士祯为通政使,王廷梅应天府尹,郭维经为府丞。改李沾太常寺少卿,韩赞周为司礼太监。补科臣陈泰来等十一人,补吏部诸司华允诚等五人,补兵部诸司李向中等四人,余各升赏有差。

廷推阁臣,按故例五府都督勋臣不入班行。因怕不和,特地邀他们也来共同商议。

众人议推史可法、高弘图、姜曰广三人,而以张慎言为吏部尚书。

张慎言道:“老夫老了!只愿安于总宪③。”

徐宏基道:“张公内阁、高公冢宰,似极相宜。”

高弘图忙谦辞。

刘孔昭攘臂也想入阁。

史可法道:“本朝素无勋臣入阁之例。”

刘孔昭不服气,勃然道:“即我不可,马瑶草有何不可!”

群臣默然。马士英作为原来的地方高级官员,不过系以“定策”骤升兵部尚书,资历尚浅,本是没有资格入阁的。但他手握重兵,挟诸镇而左右朝政,大家对他不得不有所顾忌。

最后,议定高弘图、史可法、姜曰广、王铎皆以原官晋东阁大学士;而马士英以大学士兼兵部尚书、右副都御史,总督如故。

议起废,群臣共推故吏部尚书郑三俊、故左都御史刘宗周、故刑部尚书徐石麒。

三人都以耿直敢谏著称,为东林党的元老重臣。郑三俊于崇祯朝为吏部尚书,以遭言官攻击乞休归里。刘宗周、徐石麒则于崇祯十五年(1642)因疏救姜埰、熊开元同遭革职。

刘孔昭则叫道:“故太常少卿阮大铖才高知兵,堪任少司马。”

史可法道:“此为先帝钦定逆案,勿庸再言!”

刘孔昭不悦,拂袖而退。

定京营制,仿效明北京故事,侍卫及锦衣卫诸军全部入伍操练。不设锦衣卫东西两司房及南北两镇抚司官,以杜绝告密之风,安定人心。

又定于次日为大行皇帝举丧哭临。

另应东阁大学士史可法之议,正式设“江北四镇”,划分各自势力范围,以黄得功、刘泽清、刘良佐、高杰四将分统。东平伯刘泽清辖淮、海,驻淮安,经理山东一路。总兵官高杰辖徐、泗,驻泗水,经理开、归一路。总兵官刘良佐辖凤、寿,驻临淮,经理陈、杞一路。靖南伯黄得功辖滁、和,驻庐州,经理光、固一路。一切军民皆听统辖,州县有司皆听节制,营卫原本旧兵皆听归并整理,荒芜田土皆听开垦,山泽有利皆听开探。仍许各于境内招商收税,以供军前买马置器之用。每镇设兵三万人,岁供本色米二十万石、折色银四十万两。其体统照山海经理镇、各处提督镇行事。所收中原城池,即归统辖;寰宇恢复,爵为上公,与开国元勋同准世袭。

至此,历时十七年(1644…1661)的南明小朝廷开始建立④。

 

 

 



 

京师失陷的消息传来时,刘宗周还在绍兴蕺山。

刘宗周一生命运坎坷。他自万历二十九年(1601)考中进士以来,初授行人,寻乞归。天启初起用礼部主事,累升为通政司右通政,结果因上疏弹劾魏忠贤,被革职还乡。崇祯初召为顺天府尹。在职清廉正直,铁面无私,人称刘顺天。但不久即看出皇上刚愎自用,多疑善猜,难成大事。悲愤失望之余,告病回乡。后来又曾两次复起召用,却因抗言进谏而被削籍罢归。虽阅历三朝为元老,大多数时间却在故乡,或丁忧或罢职或削籍。仅崇祯一朝,即三起三落⑤。但对大明社稷江山一片赤诚始终不改。

他初闻京师告急,担心着刚愎自用而又不得不嘉许其忠的皇上的安危,当即致书浙江巡抚黄鸣骏,请求起兵勤王。认为时局紧急,皇帝必定会下亲征之诏。如首倡勤王大旗,及时与应天巡抚会合,占据徐淮一带,使闯逆背腹受敌,或许可扭转乾坤。

但黄鸣骏等只图封守自保,不愿多事。

刘宗周见此,愤然叹道:“我们真应当蹈东海而死呵。”于是亲在会稽城隍庙召集士绅大会,倡议组建义兵,此上勤王。

但不久弟子王朝式回绍兴,带来了闯逆入京、皇帝殉国的消息。刘宗周闻听,不由徒跣恸哭。于是再次召集士绅,设灵堂志哀以祭。

然后敦促分守道王雄出兵讨逆。但王雄也不敢答应。

无奈之下,刘宗周携儿子刘汋及学生黄宗羲、陈确、张应煜、祝渊、王毓蓍等荷戈徒步百余里,涉江赴杭州,企图再次鼓动浙江巡抚黄鸣骏发丧起兵。

刘宗周等到杭州,驻于吴山海会寺内。巡抚黄鸣骏闻讯前来拜见。

刘宗周道:“跨千(黄鸣骏的字)呵,我等今日致死,也晚而晚了。”

黄鸣骏却道:“都宪公⑥,此事或未确切,宜稍镇静,以安定人心。发丧之举,尚须有待。”

刘宗周一听,勃然怒道:“君父变出非常,抚院既为封疆大帅,义当枕戈泣血,以激同仇。不想今竟藉口安民,以作逊避之计,这岂是忠臣烈士所扼腕而寄厚望于你的吗?”

黄鸣骏虽不以为然,但不便反驳,只好唯唯称是而退。

第二天,杭城民众闻说蕺山刘夫子欲起义兵之事,自觉聚来,群议纷纷。

黄鸣骏再次来见,刘宗周便指着门外聚集之众道:“群情如此,抚院不想安人心则也罢了。如真想安定人心,依老朽之见,倒不如发丧。”

黄鸣骏心有所动,但仍道:“发丧必须等待哀诏。哀诏未至,何故发丧?”

刘宗周道:“嘻,现为何时?从何处而得哀诏呵?”

黄鸣骏无言以对,勉强答应发丧起兵。

五月七日,杭州数万民众闻风聚集佑圣观前。

观前设大行皇帝灵堂。刘宗周、黄鸣骏率众士民行礼志哀。

众人俯首行四拜礼。宣毕,举哀,再四拜。

刘宗周拜罢,长跪不起。想起种种往事,不由悲从中来。

他是一有名的骨鲠名臣,先帝认为他,迂阔而忠义。他与先帝怀的是真感情。他曾屡屡不计身家犯颜直谏;先帝或躁或怒,但始终以忠臣视他。这相较于备受猜疑的众朝臣,何异于一种恩遇呵。他曾满腔热心,要致君尧舜;而先帝恰是晚明诸帝中唯一胸怀大志、力图有为的君主,与他实为相知呵。谁料今竟回天乏力,英年早逝——他,驾崩之日;而他,却不在庙堂御侧……想到此处,刘宗周不由得老泪纵横,放声大哭。

杭城士民见此,无不感动而伤心落泪。

哭临毕,刘宗周回转身来,便问黄鸣骏出师日期。

黄鸣骏却推托道:“且再稍稍假以时日,甲仗尚未具备。”

刘宗周摇头叹道:“唉,此人不值得共图有为呵!”

他决心自行召募义旅。于是当众大声道:“列位父老,逆贼篡我神京,弑我君父,此仇不共戴天。吾等生为大明之人,当思尽忠报国之义,攘臂而起,北上讨逆。以复君父之仇,定社稷之难。今愿从者,请举手为信。”

纵使居高位者态度冷漠,社会下层民众仍是热血沸腾的。一时数万士民纷纷振臂而起,望风附从。

刘宗周大喜,于是与黄宗羲、刘汋、祝渊、王毓蓍等严格挑选,凡得精壮数千。

此时绍兴知府于颖刚从南京返回,得知刘宗周兴举义兵,便与前吏科给事中章正宸同来,推刘宗周为盟主。于颖知绍兴府事,甚有威惠。章正宸也是绍兴人,耿直敢言,不畏阉竖,素有“铁汉子”之称。二人加盟,声势顿大。前兵部右侍郎朱大典与户科给事中熊汝霖等闻讯也都来会。

刘宗周乃与朱大典、熊汝霖、章正宸等联名致书左良玉、刘泽清、郑芝龙等将领,请求会师共同北上。并亲作讨贼檄,痛哭誓师。一时军旗猎猎,马鸣萧萧,群情激愤,声遏行云。

不料义兵将发,突然接到福王监国于南京并下诏以原官召用刘宗周的消息。众人见此,商议道:“监国既立,我等不宜不诏而起兵,以免节外生枝。”

于是,召募义旅北上讨逆之举遂告流产。

 

 

 



 

福王虽已监国,但其位尚未巩固。原先的拥潞派官员有些仍存观望之心,如史可法便以“太子存亡未卜”为由建议暂缓拥立福王为帝,御史金声则建议待事定后再行即位,尚未赴任的左都御史刘宗周也请暂称行在,以图进取。

但新任大学士兼兵部尚书马士英却擅自率兵南下。舟共一千二百号列于江边,虎视眈眈,震慑南京,另一方面上疏劝进。朝内刘孔昭之流等更是尽数出洞,奔走疾呼,忙得不亦乐乎。

福王正是求之不得,当即召马士英入朝,命掌兵部事,仍入直办事。

而江西湖广总督袁继咸也疏请入觐时,福王却特谕阻止。

于是朝内群臣第三次上劝进表。福王不再谦让,当即允准。

五月十五日,福王朱由崧在武英殿登基称帝。以明年为弘光元年,大赦天下。是为南明安宗弘光帝⑦。

诏曰:

我国家受天鸿祚,奕世滋昌;保大定功,重熙累洽。自高皇帝龙飞奠鼎,而已卜无疆之历矣。朕嗣守藩服,播迁江淮,群臣百姓共推继序;跋涉来迎,请正位号。予暂允监国,摄理万几。乃累笺劝进,拒辞弗获。谨于五月十五日祗告天地、宗庙,即皇帝位于南都。猥以藐躬,荷兹神器。惟我大行皇帝英明振古,勤俭造邦;殚宵旰以经营,希荡平之绩效。乃潢池盗弄,钟簴震惊;燕畿扫地以蒙尘,龙驭宾天而上陟。三灵共愤,万姓同雠。朕凉德弗胜,遗弓抱痛;敢辞薪胆之瘁,誓图俘馘之功!尚赖亲贤戮力劻勷,助予敌忾。其以明年为弘光元年,与民更始,大赦天下。

 

以马士英掌兵部事,仍入阁办事;史可法准予督师江北,以节制诸镇。晋礼部右侍郎顾锡畴为礼部尚书兼翰林院侍读学士。以黄道周、何楷、张有誉、王心一、何应瑞、高倬、解学龙、贺世寿为各部侍郎;刘士祯、侯峒曾、郑瑄、许誉卿为寺卿;建言科道章正宸、熊开元、姜埰、庄鳌献、袁恺、马兆义、杨时化、詹尔选、李模、张瑄、郑友立、乔可聘、李曰辅、李长春等原官起用。徐沂、曹勋、吴伟业,并以少詹事兼侍读学士。

改内官监卢九德为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京营。忻城伯赵之龙总督京营戎政。

以左懋第为右佥都御史,巡抚应天、安庆、徽州、宁国、池州、太平、广德等处地方,提督军务兼理粮储;以田仰巡抚淮扬等处地方,提督军务兼理海防;以祁彪佳为右佥都御史,巡抚苏松等处地方,总督粮储、提督军务。另以总兵官郑鸿逵驻镇江,黄蜚驻芜湖,郑彩驻采石矶,吴志葵防吴淞,黄斌卿防上江。

进封黄得功为靖南侯、左良玉为宁南侯,仍各荫一子锦衣卫千户世袭;封高杰为兴平伯、刘泽清为东平伯、刘良佐为广昌伯。加马士英太子太保,荫一子锦衣卫指挥佥事世袭。

次月上崇祯帝庙谥为“思宗烈皇帝”,周皇后为“孝节皇后”。又尊福恭王朱常洵为“恭皇帝”,福王正妃为“孝诚皇后”,生母太妃邹氏为“仁寿皇太后”,尊万历郑贵妃为“孝宁太皇太后”,上朱由崧元妃号为“孝哲皇后”。

另颁布《国政二十五款》。

为政方面的举措有:在京文武各官,俱照原官加一级;无级可加者,晋勋阶一级,给与新衔诰命;在外督抚、监司、守令,俱照新衔给与。前朝文武大臣,有劳绩可纪、品行可师而幽光未阐、谥荫未全者,即类题补。在籍阁臣暨六卿之长,年六十以上者存问;其有遣配及闲住者,俱复原职。诸藩有流寓失所者,行各抚按善为安置。宗室在南京者,名粮宜按时给发。公侯伯所有应得常禄,以前本、折三七关支或本、折中半兼支者,俱于折色中各给本色一半。累朝及现在公王所出子孙,各荫一子入监读书。忠义殉难者经确察题明,准与赠恤、荫谥。陷贼各官,暂开一面,有能返邪归正者宽其前罪,有能杀贼自效者准以军功论。

选拔人才方面的举措有:举人以字句蒙摈及停科者俱准于弘光元年给凭赴部会试。各府州县廪生例得恩贡,务收真才,以需后用。赴京举贡、生监等道途寇阻、资斧维艰者,合行考录。换授、保举、副榜特用等项以后尽行停止,系副榜、廪生、监生出身或经荐过者照旧量用。山林草泽下僚贱吏有真正奇才异能、堪以匡时御乱者,除已颁抚按行各属从公察报外,仍着在京科道、阁部等衙门一体从公保举。北直、山东、河南、山西、陕西、辽东等处文武官生,义不从贼在南者,除文官现任废籍听吏部察明推升赴用外,其生员俱赴礼部报名;仍取乡官印结及各生互相保结,照各省直地方廪、增、附名色分寄应天府学,学臣一体考试作养。其武弁指挥、千百户等许赴本部察验明确,准附在京各卫寄俸。

亲民方面的举措则有:七十以上年高有德者,已冠带者仍作旌异,未冠带者给与冠带;其细民于元年量给膳米。钱银弘光元年起不论本色、折色量蠲一分,其本色仍改折二分;除北直、山西、陕西全免五年,山东、河南全免三年外,江北、湖广蠲十分之五,江西照四川蠲十分之三,辽饷名色尽行蠲免;南粮则由地方官从长计议,务苏民用。漕粮酌处三、四折,今后当还改折;其有罚兑副米等弊,尽行厘革。此外,还有放宽民间交易、激劝开垦屯粮、从轻覆审囚犯、痛革赎罪虐政、严禁派扰商民等等主张。而先此则将崇祯朝以来新加练饷及崇祯十二年以后一切杂派并各项钱粮、十四年以前实欠在民者尽数免除。

于是万民欢悦,拭目太平,北方一些郡县纷纷擒杀李自成所遣伪官奉朔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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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明神宗五子分别为明光宗、福王常洵、瑞王常浩、惠王常潤、桂王常瀛,诸王于万历二十九年十月一起受封。朱由崧为福王常洵世子。

②懿文太子:即朱标(1355年—1392年),明太祖长子。因朱标先于太祖去世,未即皇位。谥称懿文太子,明惠帝即位后追尊为明兴宗。陪葬于南京明孝陵。

③总宪:都御史的别称。下文“冢宰”即吏部尚书,“少司马”即兵部侍郎。

④关于南明朝廷结束时间,历来分别有1661年永历帝被杀、1664年定武帝韩王卒、1664年大陆最后一支抗清力量张煌言被俘杀与1683年台湾郑氏政权覆灭的多种说法。作者认为,皇帝既死,又不曾推奉新皇帝或监国,朝廷当不复存在。韩王有否称帝有待史家进一步考查。称帝除了帝号年号还不够,还必须有政权及帝王作为。所以即使曾称帝,号令不行,僻无人知,也不能被视为正统的。至于张煌言、台湾郑氏政权应被视为残明尾声予以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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