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林见左懋第身服衰绖,便指而问道:“你服孝服算是何臣?”
陈洪范在旁答道:“左部院正在服母丧。 ”
刚林道:“崇祯皇帝殉难,汝等何在,今日却来?”
左懋第道:“先帝遭变之时,吾往江南发兵,陈总镇、马太仆尚在林下。”
刚林道:“你发兵曾杀得贼吗?”
左懋第道:“吾奉命助剿献贼,那时闯贼未敢犯上江。”
刚林道:“勿必多言,吾国不日发兵,即下江南。”
左懋第笑道:“江南尚大,兵马尚多,也未可轻言即下呵。”
陈洪范道:“使臣数千里通好致谢,何必以兵威相吓?若真要用兵,岂能阻得?但恐有碍摄政王报仇破敌之初意而已。”
刚林不答,气愤愤地率众人如旋风般顷刻而去。
第三天,刚林等又如旋风般赶到,责以朝见。
左懋第道:“‘敕命先谒陵、后通好;今未拜先帝梓宫,不敢见。”
刚林再责以前言,左懋第据理反驳,一一抗拒,声色俱厉。
最后刚林理屈,持国书、金币而去。
左懋第遣参谋陈用极以谒陵事请,清廷不准。他们只好在寺厅内设先帝灵位,将士恸哭三日。
如此过了十余天。十月二十七日,多尔衮传旨要他们即刻回朝。
于是左懋第一行无功而还。
谁知十一月初五日,刚行到沧州里铺。忽然后面追骑赶上,将左懋第、马绍愉扣留,独遣陈洪范南还。
左懋第莫明其妙被押回北京,关在太医院,与外界断绝音讯往来。
原来,使团中的副手陈洪范叛变投敌,做了汉奸。他南还途中偷偷写信给多尔衮,请留同行左懋第、马绍愉,他自愿南下卧底,并招徕南中诸将。
多尔衮见信大喜,当即命扣留左懋第、马绍愉,并勉励陈洪范加意筹划,答应成功之日,酬以世爵。
而多尔衮自此年四月率兵入关击败李自成后,一直盘踞北京。到了十月,干脆往盛京迎来七年的顺治帝福临,迁都北京即皇帝位。多尔衮为摄政王,排斥另一辅政大臣济尔哈朗,独揽大权。然后一面遣兵继续攻击李自成,一面趁火打劫,抢占明朝故土。另外又礼葬崇祯帝、周皇后、袁妃等,并减免赋税,以收买民心。
除了这些,他也大量重用原明朝降官。他爱左懋第忠于本朝,便派这些降官前来劝降。谁知左懋第软硬不吃,明降官一入他狱中,即受斥骂,以致人人怕见他。
洪承畴作为满清数一数二的汉族文臣,自降清后,助多尔衮入山海关、破李自成、定鼎北京,赢得了清朝新主子的信任,现以兵部尚书仍以同内院官佐理机务。但多尔衮看不起轻易投降的明臣,对始终不肯降清的左懋第反而兴趣颇浓。洪承畴不得不以与左懋第“有旧”,硬着头皮自请前来劝降。
他双脚刚踏入牢内,即拱着双手,满脸笑容道:“仲及(左懋第的字)兄,仲及兄,久违了。”
左懋第依然背着双手,仰头望着墙壁,一声不吭。
洪承畴有些尴尬,他兜了一个圈,钻到左懋第的左侧,嘻嘻笑道:“仲及兄,认得洪亨九吗?”
左懋第将眼角瞟了一下洪承畴,突然睁大眼睛,吃惊地盯着他的满服、辩子看了半天,跳了起来,大叫道:“鬼呀!洪承畴已于松、杏败死,先帝赐祭、加醮九坛、锡荫久矣,今日安得更生?”
洪承畴脸红耳赤,悻悻而去。
后面跟着的一班满臣兴灾乐祸,嘻嘻哈哈而去。
走了洪承畴,左懋第舒了一口闷气,他坐在地上,闭目,半晌不语。
忽然,狱卒又来报:“左先生,李建泰看您老来了。”
不多时,那班满臣又挤眉弄眼地引着李建泰进来。
李建泰不像洪承畴那般厚颜无耻,颇有些畏缩。
他一入狱内,故作亲热地叫声:“左兄”。
左懋第闭目不理。
李建泰犹豫了片刻,磨磨蹭蹭地到了他跟前,又叫了声“左兄。”
左懋第突然怒目圆睁,将中指戳在他的鼻梁上大骂道:“你受先帝宠饯,不以死殉国,反而先降贼,后降清。今日有何面目见我啊?”
李建泰满脸惭愧,一语不发,踉跄而去。
后来,李建泰他参加了大同姜瓖的反正,兵败而死,可能是受了感化。
左懋第宁死不降,清朝软硬兼施,终不奏效,只将长期囚禁他。
而陈洪范回到南京后,一边为自己邀功请赏,又密奏风闻黄得功、刘良佐暗通清朝。两人闻讯,都上疏自辨。
弘光帝道:“这是清朝反间之计,不足为信!”便将陈洪范遣往史可法军前留用,不久即给假而去。
至此,陈洪范仿秦桧卧底南朝之策暂告流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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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渡风云(6·《江浙残明梦》第二部) 热 【字体:小 大】
第五章 兴平遇难
作者:郭进艮 文章来源:玉苍山下 点击数:722 更新时间:2009…8…15
一
“大帅,桐柏山寨主程继孔求见。”
高杰率兵行经徐州,正待入城,忽然一士卒从前面跑来跪禀。
“程继孔?”高杰一听,不由生疑:听说此人先降闯逆伪官武愫,又斩木编筏欲引北兵渡河,怎么又来见我?
程继孔字宵宇,萧县人。衙卒出身,在萧县梧桐山落草为寇,纵横归德、许州、邳州、宿州间。崇祯十六年(1643),淮安巡抚路振飞与淮徐参议何腾蛟合兵讨伐。程继孔战败,缚其别部王道善投降。何腾蛟提升为湖广巡抚后,恐其留淮为乱,要他随自己入楚。程继孔抗命不从。凤阳总督马士英便再次发兵攻击,捕获继孔,槛送京师。谁知恰逢甲申之变,程继孔乘乱逃出。回到徐州后,便以恢复为名,仍旧聚众作乱,拥兵自重。现在闻高杰率军北伐,率健将六人拦于路上,请求投降。
高杰一时不知程继孔真降伪降,便命有请。士卒领命而去。
不多时,程继孔领着六名健将过来。
他一见到高杰便下马叩首道:“罪民程继孔,叩见大帅。”
高杰一见,忙翻身下马扶起道:“程将军,快快请起,折杀高某了。”
程继孔见高杰如此,便道:“罪民素以恢复为念,闻大帅矢志北伐,特来相从,以图为国出力。”
高杰喜道:“本帅久闻程将军威名,如肯相助,国家之幸呵。”
程继孔大喜,便拱手道:“在下七人,愿执鞭随镫,誓不背离。”
高杰道:“好!你等且回,待本将军禀明督师,与各位英雄歃血订盟,共图北上。”
程继孔大喜,与六将告辞而去。
高杰略思片刻,便速修书一封,命快骑送往扬州史可法处。
不久,接史可法回信,大意为:程继孔为人反复无常,风闻前已与闯逆伪官勾结,又与清虏暗通信息许为内应,此次恐为伪降。但此人骁勇,只可智取,不可力敌云云。
高杰得计,便胸有成竹,故作谦恭之状。和他结拜为兄弟,誓保荐他为官。
程继孔大喜。但他素性多疑,每次来见,皆从者数百。
高杰便道:“你我兄弟,何必见外。我高杰不敢惹你,谁还敢惹?”
程继孔闻此稍怠,每次来见,从者愈少。
高杰对他推心推心置腹,亲若兄弟。
日子一久,程继孔便完全放松了警惕。
这天,高杰又招人来请程继孔,要他与自己歃血订盟,共议恢复大计。
程继孔大喜,这次只带了十八人赴宴。临行前,有部将劝戒道:“高杰为人狡诈,不可轻信。”但程继孔不听。
到得营内,高杰便将其十八名亲兵分散由美女作陪邀饮,自与程继孔独处一室饮酒。程继孔也不为备。
酒酣,高杰忽掷杯在地。登时,官兵持刀枪蜂拥而至。
程继孔大呼“不好”,欲叫左右时,无一应者。于是抄起椅子单身迎战。
椅子为木制,不多时被刀器所削渐秃。他只好将剩下一截向官兵抛去,然后抽空跳上梁头。
官兵仰头观望,无可奈何。
此时高杰部将贺胤昌取来挠钩,向他钩来。
程继孔左闪右躲,终被钩住摔下。于是明军一拥而上,将他斫为肉泥。
高杰割下程继孔的首级,率大军驰往程继孔营晓谕,列数其罪。程继孔部众见首领已死,尽数投降。
史可法闻说擒斩了剧盗程继孔,大喜,当下将此事奏闻。弘光帝即下诏加赐高杰太子太傅衔,荫一子,世袭锦衣佥事。
后人因叹程继孔屡叛屡降,言而无信,终致如此下场。而高杰计斩程继孔,虽说是“为国除害”,却也在他人面前失去了信义。
二
史可法已经有好几日夜不曾合眼了。清兵势急,令他日夜忙碌,焦头烂额。
除夕之夜,他还在赶着一封奏疏。
他修缮停当,捧起仔细察看,又继续反复修改,这才最后定稿。
然后,他就用那低沉、已略带吵哑的嗓音,轻轻地吟哦着:
北使之旋,和议已无成矣。向以全力御寇而不足,今复分以御北矣。唐、宋门户之祸与国始终,以意气相激,化成恩仇。有心之士,方以为危身之场;而无识之人,转以为快意之计。孰有甚于戕我君父、覆我邦家者?不此之仇而修睚眦之微,真不知类矣:此臣所望于庙堂也。先帝之待诸镇何等厚恩、皇上之封诸镇何等隆遇;诸镇之不能救难,何等罪过!释此不问而日寻干戈,于心忍乎?和不成,惟有战;战非诸将之事而谁事也?阃外视庙堂,庙堂视皇上;尤望深思痛愤,无然泄沓!古人言:“不本人情,何由恢复”;今之人情,大可见矣。
左懋第遭扣,陈洪范南还,南明小朝廷此时已经明了:和议望绝。而南都诸臣,犹忙于内斗。自从此年八月马士英引荐阮大铖以来,阮大铖又引荐了同为逆案中人的杨维垣、张捷。逆党人士既遭起用,接下来的可想而知:杨维垣、张捷成为追论三朝党局的急先锋。他们要求重颁《三朝要典》,逆案中人该起用的起用,该“昭雪”的“昭雪”,该恤赠的恤赠。
弘光帝因“三案”系由己父朱常洵而发,因而也顺水推舟,一一允其所奏。
阮大铖驻江防,遥制朝政。吏部尚书张捷惟其命是从。杨维垣升都察院副都御史。阮大铖升兵部尚书,赐蟒服,日与杨维垣谋欲尽杀东林、复社诸人。当时京师民谣道:“马阮张杨,国事乖张。”是以南明小朝廷人心涣散,国事每况愈下。
清兵已下邳、宿了,史可法飞章奏闻。马士英正在与客人下棋,闻报却大笑不止。客问其故,他答道:“先生以为果有此事吗?此不过为史公妙用。岁将暮,防河将吏应叙功,耗费军资应稽算,特为叙防河将士功而已。”
因此,史可法更加感到大势难支。然而,在他的面前已无退路,他只有勇往直前,乃至于洒热血拼头颅。
史可法有一种习惯:每次缮疏,总会一次又一次地循环讽诵,直至声泪俱下,旁边人闻听无不感泣。现在,他照旧捧起读着,是那么地投入,那么地专注。以致于史书在旁听着听着,竟不知不觉地流出了眼泪……
史书是太夫人身边的人,随军服侍史可法的时间并不长,但史公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使他深受感染。因此,他对主人是忠心耿耿,誓以死报。现见史公如此,自然不敢疏忽。尽管史可法再三催促着他去休息,但他仍旧红肿着双眼在旁侍候着。
此时已值三鼓,史可法感到一阵疲倦。
他突然想起:今夜已是除夕。于是他破例索酒。
想了想,他又叫道:“礼贤馆诸秀才应当共饮。夜已深,可赍酒分馈他们。”
史书答应,将酒送来后得令而去。
于是史可法便一人独酌。
此时厨子赶来禀报道:“相爷,殽肉日中已尽数分给将士,厨内只剩下一点盐豉①。没有佐酒物了。”
史可法苦笑一声道:“也罢,那就拿盐豉来。”
厨子迟疑道:“这……”
史可法道;“盐豉下酒,最好不过了。”
厨子还待开口。
史可法点点头笑道:“去吧。”
厨子只得含泪下去。不多时,捧上一盘盐豉。
史可法于是一边津津有味地以盐豉下酒,一边翻阅着文牒批答。
他自为督师以来,行不张盖,食不果味,夏天不扇,冬天不穿裘衣,晚上睡觉不解衣,连他素称海量的酒也戒了。今夜再一次捧起酒杯,竟一连喝下了几十杯。
史书一直在旁侍候着,忽然他看见史可法眼中流出了眼泪。以为他想念家人,便劝道:“相爷,太夫人一向安好,勿须挂念,自己保重最为要紧。”
史可法一听道:“唉,史书,老夫哪是怀念太夫人,实是想起先帝呵。”
言罢泫然泪下。史书在旁听得,不禁也陪着痛哭。
夜更深了,史可法不胜其困。喝着喝着,竟然伏在几案上睡着了。
史书将碗碟收拾干净。然后一边擦着眼泪,将一件大衣盖在他身上,轻轻地关上门,独自在门外守候着。
天亮了,外面人言马嘶,将士齐集辕门外,要进来叩见督师商议军务。
知府任民育匆匆进内,史书拦住他道:“相爷现在正睡着哩。”
任民育一听,便道:“那就让他好好歇会吧,他该好好歇会的。”
于是命不要开门。
众将在外,纷纷大叫道:“为何不开门?”
任民育道:“督相大人此时歇息,难得呵。”
于是回头命更夫仍旧击四鼓,又交代左右勿要惊动相公。
不多时,史可法醒来,见天已大亮,急惊起。而听鼓声,仍为四鼓,当即大怒道:“谁敢犯我将令!”命传更夫。
更夫战战兢兢地过来跪下。
史可法道:“为何错打更鼓?”
更夫尚未开口,左右将士早道:“督相劳苦日久,今日才得一刻闲暇,不忍惊动,故此乱鼓声以待。这是知府大人的意思。”
史可法这才明白,于是起身盥漱,然后开启辕门。众文武北向贺毕,任民育便上前请罪。
史可法道:“任公固然爱我,如何可以以私爱变常法?”
任民育再谢罪。
史可法怒气得息,当下命将更夫放了。
三
崇祯十七年底,清豫王多铎率数千骑兵至孟津县,先遣精兵渡河。
清兵来势汹汹,沿河十五寨堡俱望风归附。总兵李际遇率部迎降,并为前导长驱东下。河南巡抚越其杰等飞章告急。弘光帝诏高杰率兵进屯归德为备。
高杰接旨,不敢怠慢,便冒雪率部自徐州进发,往归德方向而来。
屯兵睢州的河南总兵许定国闻讯,惊道:“高杰北来,洒家命休矣。”
许定国为河南太康人。年近七十,膂力过人,能手举千斤大钟,人称“许千斤”。他在天启初曾镇压过白莲教起义。崇祯年间又以剿“流寇”功升山西总兵,犯事被逮下狱。后因当时缺将,特赦出狱为河南总兵。许定国蒙赦,便毁家养士,拥兵扰民,割据一方,成为明末中原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而此人自负功高,便上疏诋毁高杰为贼。高杰闻讯恨得咬牙切齿,常道:“老子见老匹夫,必手刃之。”
因此,他对高杰十分忌惮。现在闻他将率大兵至,如何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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