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诱- 第15部分

　　　　竹林深处是一件别致的餐厅。这里人不多便走在这里用膳。雪沉默地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殷宁站在门口看着他。依旧是那飘逸的白纱，白纱下那一张容颜，与她而言已经不再是一个主子，一个陌生人而已。

　　　　“可不可以告诉我，那一年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坐——”他的声音轻轻的，仿佛是怕惊动了对面瓷瓶里的花。

　　　　“那一年，那一日是一个人的头七。圣旨赐下，要梨园的人陪葬。那个时候，舍我其谁？”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到弥漫在他周身的冰冷。也许那一刻，他是决意要死的。

　　　　“可是为什么你没有死？”

　　　　“陛是下不会让我死的，他是要我为我犯下的错赎罪。他一直以为，他失去那个人，都是我的错。”一声轻轻的笑声传来，殷宁错愕地看向了他。

　　　　“为何再见的时候，你不曾告诉我？”

　　　　“那时候你才周岁，什么都不懂。你不会记得我。”

　　　　“那为何现在要告诉我？”她的声音有着她自己都无法察觉的微颤。

　　　　“因为你知道了你自己是谁，却不知道你要做什么？”

　　　　“什么？”她有些着急跨步跑到了他身边。他站起身，扬袖。秦公公带上门走了出去。他摘下了纱帽，露出了清冷绝丽的脸。

　　　　“小宁儿，你仔细听着。我所说的你只要听着就好，不要问，只是这样而已。能告诉你的都会告诉你，不能说的……抱歉……”

　　　　“恩！”她点头，目光灼灼。

　　　　他轻叹了一口气，娓娓道来。

　　　　“那一年，你生下来之后。陛下和他的皇弟都怀疑这个孩子是自己的。事实上这个孩子是师兄的。当时她只有死才能保住你的命。也只有她死，陛下才会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娘死之后，这梨园的所有人都沦落为奴。你娘和你爹的家族也因此受到牵连，永远给披甲人为奴。而那永盛剑坊本是你爹一手建立的。而今除了卖剑，与这京中权贵多有交结。你也知道了，这一次江韩两位大人的事。我们为何支持太子，只是为了有朝一日他登基。能解我们家族的奴籍。”

　　　　“原来……”她有些恍惚，一直以来的谜团解开，她一点也开心不起来。“这样我就不能查永盛剑坊，查出来只会害得他们失去容身之地。”

　　　　雪颔首，辛酸难言。

　　　　“雪大人，我不想瞒你。我今儿去剑坊了。那青师傅说要带我离开皇城。那老夫人似乎不同意，这又是为何？”

　　　　“当年你娘的心愿是要你远远躲开，所以师傅想要你走。而师母她的意思是你也有责任，为你的族人，尽心尽力。”

　　　　“雪大人一直以来是不是也背着这个责任。所以才有飞舞阁的雪？”

　　　　他点头，道：“吃饭吧！”

　　　　“雪大人，你还是我的干娘吗？”

　　　　“当然。只是别再喊我干娘了。”他夹了菜到她的碗里。

　　　　她坐下端起了碗，轻声呼唤，“雪哥哥！”

　　　　他一愣，笑了，“这不是乱了辈分，就喊我雪吧。”

　　　　“可以吗？”她是在问，心底里却已经有了答案。

　　　　“雪，可以带我去一次剑坊吗？”如果是她必须要承担的责任。她不能当做全然不知。知道她还有族人，至少不是孤苦伶仃。为了正在受难的族人，付出什么都值得。

　　　　*

　　　　楼府——

　　　　楼老先生做寿，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来了。来玩宾客络绎不绝。觥筹交错，歌舞霓裳，一派繁忙景象。

　　　　张灯结彩，宾客满座。珠弦绝响，声声悠扬。

　　　　楼胥天侧耳一听，心想是谁在清唱？未抬眼，闻见了舞姬的水袖香，乍抬眼，看见了一曲舞动情肠。他一笑，接过了那舞姬递来的美酒，一饮而尽。

　　　　正应酬着，那头传来音信，说是陛下特许太子妃简便出宫。只带了十来个侍女出宫，直奔楼府而来。

　　　　匆忙安排人了接驾，她的软轿直接进了大厅。帘幕垂下，楼家人一一前来见过。楼探惜只留下哥哥叙话。

　　　　兄妹两人面对面坐着。楼探惜一脸的不悦，“哥，我不是让你去查一查梨园的那个奴隶，怎样了？没什么可疑吗？”

　　　　“妹妹你当初说让人换了药，让那个女的怀了二殿下的孩子。借此来打压二殿下在朝堂以及后宫的形象。可惜她又和太子殿下有了牵扯。这么一来，这事就愈发难办了。太子殿下要临幸一个宫女，你还能拦着？”

　　　　“话不是这么说，太子殿下也是有分寸的人。我只是担心，这个女人能不能动？她能在二殿下手下做事，就不会是省油的灯。”

　　　　“她是不简单。一个人能拿下白虎堂。”

　　　　楼探惜拧眉做了个杀的动作。楼胥天轻笑了一声，“她的剑术，以一敌十绝对没有问题。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除了她，比登天还难。”

　　　　“她为二殿下办事，时常在宫外，我们可以……”

　　　　“你以为她是一个人吗？小心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那你说怎么办？”
36。第一卷　梨园深深…035【棋子】
　　　　他沉思了片刻，不疾不徐道：“收为己用是上策，挑拨离间是中策。双管齐下，就不必动用下策。”

　　　　“可行吗？”

　　　　“你信哥哥的话就可以，不信的话就不一定了。”他顽皮地笑。楼探惜撅嘴，粲然一笑，“当然，探惜只相信哥哥。”

　　　　“安心回宫去吧！陛下不喜欢妇道人家知道太多，欲望太多。”

　　　　“知道了，哥哥。”她起身撒娇地搂了一下楼胥天，转身离去。踏出门后，她脸上灿烂的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端庄的微笑。看着她的背影，华丽又高贵的姿态，让人不敢直视。她的天真，只留在了闺阁，只有那昙花一现。终究是为了那朝堂上的利益牵扯，让他无邪的妹妹深陷其中。日复一日，被染得污浊不堪。说到底是他令明珠蒙尘。

　　　　*

　　　　昭阳殿——

　　　　沐浴过后，一身清爽。端坐在榻上，等待太子驾临。这夜，在他不来的时候总是那么漫长，他来也是一样。他漂浮不定的心，让人捉摸不透。怕做什么错什么。

　　　　正思量间，听见外头的喧闹。知道他来了，眉头不禁拧了拧，片刻后挂上了虚浮的笑。他向着她走来，走到只离开一步的时候，他停住了脚步。

　　　　“回去了一趟，累了吧，早些休息。”

　　　　伸手揽了她在怀，按着她一同躺下。不多时，他就睡着了。呼吸声浅浅的，很平稳。楼探惜愣愣看着。

　　　　为何同床共枕这么久，她还是无法看透眼前这个人。

　　　　天亮时分，醒来，他已经不在。问了下人说是去叶良娣那里陪着用早膳了。说不出心里头是什么感觉，不惊不怒。命人传了早膳。安安静静地用完，就去听戏了。在众人眼里，太子妃是一个很谦和的人，待人处事都面面俱到。因此陛下也极为赞赏。称她为当之无愧的太子妃。太子妃可是将来的皇后，是要母仪天下的人。陛下这么说，无疑是给支持太子的人一颗定心丸。

　　　　可惜了她是楼家的闺女。楼大人可是天子宠臣。陛下不可能将一世的荣宠给一个家族。所有人都这么猜测所以还在徘徊犹豫观望。

　　　　她坐在那戏台之下，看着那人在台上清歌嘹亮。水袖翻飞。想起那一日梨园里的那个伶人。

　　　　“小琴，检查清楚没有，为什么问题会出现在你那件衣服上？”

　　　　身边的侍女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太子妃明鉴，奴婢绝对没有做过这种事。这件衣服从浣洗局拿回来之后，奴婢再也没有动过了。”

　　　　“那么是在浣洗局出的问题。难不成是有人想要与你过不去？”

　　　　“奴婢平日里一直谨遵娘娘教诲，从不与人为恶，真不知道是哪个小人，居然这么陷害奴婢。”

　　　　“你不过一个奴才，谁会想要针对你？我看是有人有意想要挑拨你我的主仆关系。也幸亏你运气好。以后自己机灵一点，这种事不能再发生了。起来吧，其他人看见成何体统。”

　　　　小琴站起身看着缓步走来的叶紫烟，道：“娘娘，叶良娣来向您请安了。”

　　　　“叶良娣近来可好？”

　　　　寒暄了几句，她就回去了，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就是这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让所有人都对她敬而远之。

　　　　自出了常音阁，叶紫烟顺着湖边走着。远远的看见对岸有行色匆匆。这紫衣的女子，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也看见了她，缓缓转过了头。晨烟雾霭相隔，容颜如玉。只当自己没有看见扭头继续走。

　　　　叶紫烟只瞄见了一眼。绝色颜容犹似昨。她自言自语，“她是谁？”

　　　　“梨园的殷宁姑娘，在太子妃生辰那天弹过琴。这会儿怕是太子妃召了她前去。”身边的侍女回道。

　　　　犹记得太子殿下半梦半醒间喊着的名字正是殷宁没错。这么一想，又没管住自己的脚折回了赏音阁。和抱着琴的殷宁撞了个正着。

　　　　殷宁温和行礼，“给叶良娣请安。”

　　　　她一声不吭，自顾自进了门。

　　　　待到殷宁抱着琴进去。太子妃便让她开始弹琴。

　　　　琴声优雅，欢乐融融。可是听琴的两个人一个一脸虚假的笑，一个一脸冷漠。殷宁着实不知这太子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本想今日有空出宫一趟，却临时被她喊了过来。在这里进退维谷。

　　　　一曲终，她起身盈盈一福。楼探惜朝她招了招手，亲热地笑，说：“坐下来和本宫聊聊。”

　　　　“奴婢不敢。”

　　　　“那么就站着吧。”

　　　　“奴婢遵命！”

　　　　“是这样的。这宫里的宫女只懂得伺候人衣食住行的。还没有哪个能弹琴舒心的。太子殿下身边就缺了这么一个贴心的人。本宫想着拨了你去伺候，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为主子解闷是我们分内之事。”

　　　　“如此甚好。以后殿下就有劳你费心了。”

　　　　“娘娘言重。”内心是如此的不安，却不敢表现出来。这太子妃非但没有说她和太子殿下多次的接触。反而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小琴，带殷宁姑娘去看看我给她备下的厢房。离着书房很近，日后要是迟了不能回雪大人那里，还有个地方歇脚。”

　　　　殷宁本想拒绝，又知多说无益。乖乖地跟着小琴离开，也好从她嘴里套出些什么。

　　　　“小琴姑娘，有件事不知方不方便问你。”

　　　　“你有什么事就问。”

　　　　“娘娘这是什么意思？我一个梨园的伶人哪里配在昭阳殿。”

　　　　“你知道就好。娘娘的意思是殿下身边少个知心人伺候。你也别多想，梨园之人是飞不上枝头的。你就好好伺候殿下，娘娘少不了你好处的。”

　　　　“那真是多谢娘娘了。”原来是吃定了她不会有出头之日。

　　　　“娘娘的心意你心里知道就好。以后能不能取悦殿下就靠你自己了。”

　　　　闻言，殷宁哭笑不得。取悦？她还真是个命贱之人。心爱的人要她去诱，惑另一个男人；心怀叵测的女人要利用她争宠。利用，被利用，挣脱不开的是被捆绑的身心。

　　　　她不想再做棋子。
37。第一卷　梨园深深…036【如梦】
　　　　太子妃的故意为之，她也算是在这昭阳殿暂时安顿下来。再故意为之一下，这件事梨园的人很快就知道了。小云急匆匆地跑来，自然是未得召见进不了昭阳殿。这梨园没有事，她便等着。一直等到了用中膳的时间。人不在梨园，怕被责怪，她也不敢逗留。

　　　　前脚刚走，太子殿下的软轿缓缓趋近。进到殿内，管事的总管上前将发生的事情一一禀报。他听着听着，眉心越拧越紧。见状齐公公心知不妙，给身边的内监使了一个眼色。

　　　　他放下了手，放在扶手上，摇了摇手，道：“去霖铃轩。”

　　　　“陛下确定吗？这虽然是娘娘的安排，可是这一来就去，不妥吧。”

　　　　“不能辜负了太子妃的一番美意。”他说完后慵懒地靠着，人事不理的模样。齐公公也不再说话，吩咐人起步。摇摇晃晃的走着。午后闷热的天气，说变就变了。一下子就下起了倾盆大雨。一个人等抬着轿子飞跑。到了霖铃轩的时候早已是一身狼狈。

　　　　他下了轿，抖了抖下摆上的水珠。听见响动正在用膳的殷宁搁下了手中的碗筷出了门。见下这么大雨，随手抓起了搁在一旁的伞。她抓这伞向门口跑去。脚步跨得有些大，百褶裙飞舞。

　　　　他站在那不大不小的木门边上。回首望去，看见雨幕中，那把淡雅的红梅伞在雨中穿梭。她飞奔而来，如蝶烂漫飞舞在梅花丛中。这两样不可能同时出现的事物，在她的身上完美的呈现。

　　　　跑得进了，纵然是低着头，也可以看见地上雨水的倒影里有个模糊的人影，她抬起了头。

　　　　雨幕中他一身的混乱，手拉着下摆。依然是长身而立，温雅一笑。看着他噙在嘴角的笑，她愣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突如其来的到了，她是要怎么做？不安地看了看他身后，轻声问，“殿下一个人来的？”

　　　　他不说话，只是微笑。殷宁走上前去，伸手拍了拍他的衣裳，“撑了伞怎么还全身湿透了？”

　　　　“恩，偶尔淋一点雨会很舒服。来……”他牵了她的后，拖着她走进了雨中。一路缓步走着，经过雨经过风，然后站在了内堂的屋檐下。雨水从屋檐下滴落，断断又续续，叫人疲倦。溅起的水花也是断断续续的。可是这个时候，人的心情会很静很静。两人静静地站着，看着雨。

　　　　“殿下是用过午膳来的？”

　　　　“没，只是想来看看你。不料下雨了。不过这宫里，要看雨景的话没有比这里更适合的了。”他转过头，看着她的侧脸。被雨打湿的微风吹着她的裙摆。那淡然的笑，温和美好。察觉到他的目光，她侧头看了他一眼，眸中带笑。

　　　　“殿下为何会知道我在这里？奴婢不该在这里的，可是……”说着她低下了头，眉间微蹙。“可是太子妃的吩咐，我不能说不。便自作主张地在这里住了下来。太子殿下真的需要奴婢的伺候吗？”

　　　　她自顾自地开口说话。可是他却一点都没有听进去。“知道这雨霖铃的名字是从何而来的吗？”

　　　　她摇头。

　　　　“下雨的时候，这里的景色凄美，骤雨初歇的时候，还有兰舟可以泛舟。这里的一切都带着宿命的无奈和凄凉。”

　　　　“霖铃轩是这样来的。”她甚至不想问何来的无奈和凄凉。他的手轻轻地搂住了她的肩。“你不必住在这里，我想听琴的时候可以派人去找你。收拾一下，不要再来这里了。”

　　　　“奴婢不敢！”

　　　　“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他的声音忽然一冷。殷宁侧头看去，见他笑容温润，以为不过是一时的错觉。“奴婢已经答应娘娘了。不能随意离开。”

　　　　“这里不是你能进的地方。这一点可能除了本宫之外，不会有人敢告诉你。这里是我母后自缢身亡的地方。”

　　　　“什么？”她被吓了一跳，整个人往后一退，撞到了木门。他的手只是一使力，就把她拥在了怀里。

　　　　“不知者无罪。告诉你并不是真的希望你离开。而是怕你呆在这里会被有心之人害死。这昭阳殿的事，你什么都不懂。在这里，会受伤。”他不知为何会担心她，明知她强悍得根本不需要人保护。明知她居心叵测却还让她留在身边。说服自己留在身边只是为了就近监视。

　　　　“多谢陛下。只是有些事躲都躲不过的。”只是这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