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身下马,一路走去,殷宁只低头看着脚边被风卷起的乱叶。
才踏进门,殷宁只觉得酒气冲天。眼前游绕着的是大红的纱。殷宁伸手去拂开那纱,还没碰到,那纱已经被一个微胖的妇人揽到了身后。
声音和容颜一样沧桑,“两位公子,里面请。”
她微微一扭身,长袖在空中翻转了一下。殷宁只觉得一阵扑鼻的香。
两人跟着她走上了二楼雅阁。退出前,那妇人恬笑着问道:“二位公子要人伺候吗?”
“不必了。”子云挥了挥手,“端几坛好酒。”
“是,公子。”那妇人小碎步退下。殷宁初次出宫,并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四望,发觉自己所处的位置正对着楼下大厅。放眼便看将整个楼厅尽收眼底。然后她的目光停留在那微高的孤立于半空的莲台。
13。第一卷 梨园深深…012【知音】
宽敞的大厅彼时彼刻,人满为患。她纳闷道:“殿下,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这飞舞阁,每月的这一日,天下第一美人就会来此抚琴一曲。”
“天下第一美人?那么她的琴?”
“亦是当今第一,所以才难得。”
“如此……”殷宁轻叹了一声,垂眸纠结着该不该问,究竟二殿下要他们来听曲是为何?子云到了满满一盏酒递到她面前。“饮一杯。”
“殿下,奴婢不胜酒力。”殷宁推辞。子云却是一笑,“听我的,还是饮一杯吧。对你有好处。”
殷宁抬眸看着他。子云抿唇一笑。“这曲再美,若是没人伴舞,岂不是缺憾?”
“殿下的意思是要奴婢伴舞?”
“不知可否?”
“是二殿下的意思吧?”她抬起头,苦涩一笑,既然是命令,何苦还要征求她的意见。
子云摇了摇头,“他只是让你来听曲,然后能记下音律。而关于舞,只是我想看。”
“记曲子?”殷宁睁大了眼,“难道这曲子……”
“二哥怀疑是有人通过此曲来传递消息。而这天下第一美人究竟是什么来头,至今是一个谜。”
“二殿下也没办法查探到?”
子云点了点头,近段时间来,二哥手下的人却屡屡出事。风声屡次被泄露,想来定是出了奸细。而这飞舞阁,是京都三教九流之人汇聚之地,这个坊间传言的天下第一美人。出现不过三个月,露面三次,有如此盛名,实在是不容小觑。
“公子,雪已经来了。就要开场演奏了,不知公子介绍的舞者在哪里?是否要安排?”
门外,传来闻讯声,子云抬眸看着对面的殷宁。殷宁微微一笑站起身,“二殿下相邀,当舞一曲。就这一身男装,我期望舞出令你满意的舞来。”
“有劳!”子云感激地看着她。目送她出门,然后将目光投注在那莲台。
殷宁出了门,走廊的尽头处她撞见了那抱着琴走来的白衣男子。他在见到她的时候明显得吃了一惊。很快的他垂下眼,恢复了一脸冷淡。
那吃惊一瞬即逝,舜华只觉得自己眼花。眼前的男子,一头青丝柔顺地垂下,棱角分明的脸,狭长的丹凤眼,薄唇像是点了胭脂一般,红得诡异。
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他的脸是那么的熟悉,似乎在遥远的记忆里,曾经见过。“他……他是……”
“公子,他就是雪。担得起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吧。不过想来过了今晚可不只有他第一了。公子你活脱脱就是另一种风情。和雪不相上下。”
“天下第一美人?不是女子?”
“谁说天下第一美人就得是女子啦。公子快些下去吧,雪总是一坐下就开始的。若是跟不上拍,我怕你尴尬。”
殷宁扯了扯嘴角,慌忙走下了台阶。
此时此刻,高朋满座,鸦雀无声。殷宁站上台,一时之间成了所有人注目的焦点。她胆怯,抬眸望向子云所在的雅阁,看见他举起了酒盏。才了解,他为何说要她喝酒对她有好处。至少压惊啊。
一阵清越的琴声响起。这般清透,一时间仿佛看见了流云万千,苍山负雪。殷宁的身子僵直不动,她想不到又怎样的舞步可以如此。她在舞,可是四肢僵硬。
雅阁的他,倒了满满一杯酒,然后将酒盏凌空抛下。殷宁来不及多想,旋身踮起脚尖跳起接住了那酒。仰头将那酒一饮而尽。
而后她抬袖擦拭嘴角,微微后仰,那醉眼迷离,那笑娇娆。一时间台下人听得如痴看着那玄衣的舞者如醉。只见他长袖无风自舞,极速的旋转中,每一次的回眸,颠倒众生。
那琴声愈发的激越高亢。她微微仰起头,看着那抚琴之人正望着她。
他微微扯了扯嘴角,那迷蒙的笑,像是冰花绽放,纯洁透明而冷傲。殷宁不由得回以一笑。
知己难逢,他的曲她懂,她的舞,她想他肯定也懂。
曲终,弦绝。
她的长袖勾住了莲台,然后用力一扯,踏着那莲瓣一跃而起。长袖当空,身似柳,落在了他身后。
他却只是抿唇一笑,抱着琴站起身。“人生难得一知己。”
“知己难得才珍惜。”
“若是再相逢,定为依解琴相惜。”
“若是相逢,当为君舞一曲。”
“一言为定。”
殷宁颔首,目送他转身离去。片刻后,掌声欢呼声如潮。殷宁慌张,跃下莲台后快步上楼。直到进了雅阁,她才松了口气。子云望着她,痴痴迷迷。“你的舞,真美!”
飞舞阁另一处雅阁,有一人独饮。他把玩着手中空酒杯,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
一杯尽,一舞意未尽。该如何排解?
两人气势汹汹地出了皇城。就这样听一首曲子就回去。子云觉得太不过瘾,于是扯着殷宁在众目睽睽之下溜街。他们两人在前头走着,后头跟了一大群的人。殷宁不安开口,“殿下,我们是不是太招摇了?”
“是吗?”子云显然是很不以为意。在人潮涌动的街,他拉着她在人群中穿梭。不多时,他拉着她躲入小巷。
一时间只听见铁甲争鸣,然后被夜市的叫卖声淹没。
甩开了跟随的侍从。子云扯着她在街上游荡。看着那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灯如昼,好一派繁忙景象。
殷宁也渐渐抛开了诸多烦扰,跟着子云东看西顾。突然间目光被河畔那一株挂满了红布条的树吸引。鬼使神差地离开子云身边。走到树下,抬头看着那迎风招摇的布条。
旁边卦摊上的老者拨了拨案上的红布,挑了一条递给殷宁。“公子,若是有什么愿望,不妨写上。”
“多谢师傅。”殷宁摇了摇手,委婉地拒绝。那相士不禁多看了她一眼,明明就是一位姑娘,却是男装打扮。五官娇媚,分明就是桃花劫难逃。“公子,总也是个念想,随意写写吧。”
“多谢了,我没有愿望!”
“总有个挂念的人吧,写了挂上权当是给他祈福。”
闻言,殷宁抿唇一笑,“借笔一用!”
14。第一卷 梨园深深…013【莫离】
“留,莫离?”那相士捋须道,“姑娘是要留下什么人吧!只可惜此人与姑娘身份悬殊,总也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留莫离,即是刘墨离啊。他竟是一眼看出自己是红妆,还算得那么准,她写之人与她是有天壤之别,难道终究会是一场空?手中的笔落下,刚写好的字被涂成了一团。
殷宁慌张开口掩饰自己的失态。“师傅还能看相?”
“老朽在这里开摊算卦三十年了。姑娘如果有时间不介意坐下听老朽说几句。随意听听也无妨嘛。”
殷宁将那张红布系上枝头,才回身在摊前坐下。那相士将罐中的铜钱倾倒而下,一字排开。
看着这命相,那相士抬眼看了她一眼。“姑娘,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为情所困,在劫难逃!”
“师傅,为情所困,痛也甘愿。”
“姑娘,是孽障。你心中有他,为他而存在。他心中有人,为另一个女子而存在。那么也会有人心中有你,为你而存在。情至浓时情转淡,爱到深处爱亦恨。”
“师傅……”
“殷宁——”
殷宁急切相询,却被子云的喊声打断。她错愕回首看着不远处朝她跑来的子云。一想到,再没有机会可以相问,殷宁转头道:“师傅,在劫难逃,可有化解之法?”
“世人都询化解之法,若真能化解,那还是命吗?姑娘,寻你的人来了。”那相士站起身收拾着摊子。“老朽也是时候收摊回家了。”
“殷宁,我一转身就不见了你。急死我了。”
“让主子担心了。”殷宁满是歉疚。他向着她跑来,气还没喘匀,还没站稳,却是一把扯着她入怀。听见他的心怦怦跳得厉害,听见他的声音在颤抖,“我以为我把你丢了。还好找到了!”
“主子……”殷宁任由着他抱着自己,没有推开。他是真的在担心着自己。第一次被人挂心着,感觉真好。
“你在这里做什么?”回过神来,子云四望。殷宁笑着说:“没什么。我迷了路,寻不到主子了。”
两人携手离去。那相士无奈摇了摇头,突然一道冰冷的声音传来。“师傅能为自己算命,可有算过自己的命?”
他缓缓转头,看着眼前的锦衣公子。“公子今儿个老朽收摊了。要算卦明日再来。”
“刚才那位姑娘写了些什么?”
“公子既然在暗处看了那么久,应该看清了她的红布条。”
正说话间,旁边的侍从上前将那红布条递给了锦衣公子。薄唇勾起,露出意味深长的笑,“留莫离,刘墨离?她还说了些什么?”
“只是算了一卦!”
“可否告知?”那相士漠然看着眼前面如冠玉的公子,无奈笑着摇头,“这是她人之命,与公子无甚干系。事关那位姑娘的隐私,老朽不便多言。”
“是吗?”他手上的折扇合起,跨步离去。身后,侍从手起刀落。那相士无声倒地。人来人往的街头,迅雷不及掩耳的剑招,一剑毙命。
一行人跟着前头的那位锦衣公子从容离去。
地上,那一条红布被脚踩过,污泥弄脏了那三个字。风吹起,飘荡了片刻,又落下。覆盖在相士颈间那血流如注的伤口。血水瞬间浸透。
原本就错了一笔,合着血合着泥,面目全非。
自回到离落宫,殷宁就伏在案前,细细地将那曲子写下。一宿没睡,将曲谱赶了出来。待到将曲谱呈给二殿下,他却只是随意瞟了一眼。“这曲子,以前听过吗?”
殷宁摇了摇头,“想必是那人自度的曲子。未曾听过。”
“如此?通篇也就宫商角徵羽,你觉得有哪里不妥?”
殷宁却只是摇了摇头。“殿下是从何收到消息的,有没有仔细盘问过。若是曲子有问题,他们应该更清楚。”
“罢了,你先下去吧!”
殷宁听命站起身。转身的同时,被他伸手抱入怀里。
手臂紧箍着她的腰,下巴抵着她的肩,轻声问:“你昨晚跳舞了?”
“殿下怎么知道?”
他不答反问,“回宫之前,你和子云消失了一段时间,做什么去了?”
“街上……很热闹!”她不安地垂下了眼。他伸手扣着她的下颚缓缓抬起,手指在她的唇上来来回回地磨蹭。下一刻,他将她抱起摔到案上。殷宁撑着坐起。他却是站在了她身前,分开了她修长的双腿。大手探入,裙摆飞扬。
他毫无前戏的进入,让她无助地后仰。一阵剧烈地冲击,几乎要跌下桌案。
一手抱着她的腰,一手拖着她向自己靠近。猛烈地交缠,几乎承受不住。双腿紧紧缠绕着他精壮的腰。全身颤抖,无助咬唇,克制着呻今声。
他低头,舌粗暴地顶开她的唇,狠狠地吸允。
“啊……”破碎的声音从她的红唇溢出。下巴抵着他的肩,伸出手抱紧他,唯有此才不至于迷离。她费力睁开眼,欲望晕染的眼中映出了一张熟悉的脸。
他转身离去。
“殿下……”殷宁错愕,却只是一瞬,下一刻,她所有的理智都被那袭击全身的快感带走。眼中心中,只剩下他,完完全全占据她心的他,完完整整占有她身的他。
热泪滚落,她无助地喊着他的名字。“墨离——”
紫薇花迎风一片绽放,迎风万点飘零。她坐在前廊,依靠着那圆柱。她恹恹的靠着圆柱,闭上眼,闻见了一阵芳香。听见有人在她身边坐下,闻见了一阵缥缈的檀香。
累到不想睁眼,不想说话。权当是不知道。
在她身边坐下,轻声问,“你写了一夜的曲子。不回去休息一下?”
不得不睁开眼,然后站起身,盈盈一福。“见过殿下。”
“这兰亭,何时成了你的住处?”
“殿下误会了,奴婢要回流水阙当差。只是昨儿个忙了一夜,还没回过神来。想靠着歇一下。”
“坐下吧。”他知道她定不会坐,所以按着她坐下。殷宁惴惴不安的。他伸手揽过她靠着自己的肩。“闭上眼……”
殷宁听话地闭上了眼。他不再说话,殷宁的心剧烈地跳着,时间久了,渐渐也不急了。不知不觉地睡去。渐渐的,她的身子下滑。头枕着他的膝盖,纤手就垂挂在膝前。那摇坠的紫薇落了一地。她的睡颜安详。
15。第一卷 梨园深深…014【拒绝】
她依着他的膝盖,睡梦中秀丽的双眉紧紧拧起。
那一刻,看着在二哥身下承欢的她。才知道原来心真的是会痛的。
浑浑噩噩醒来,日已落。她慌张站起身,“殿下,时候迟了,我要回去了。”她来不及多说,提着裙飞奔离去。子云跟着她跑出兰亭。绕过离落宫的后院,出了门就朝着覆舟山而去。
殷宁看着身侧和她一起跑的子云,“殿下,你怎么跟来了?”
“你这是要去哪儿?怎么不是梨园的方向?”
殷宁停下和他解释了许久。子云一听,居然非要跟着她去流水阙。殷宁也不好拒绝。唯有一起回了流水阙。时至二更,流水阙已经熄灯了。只有一个侍卫在外守着。见到两人来了,不多时秦公公迎了出来。
秦公公看见子云,慌张道:“五殿下怎么来了?”
殷宁尴尬垂下了头。她已经解释了很多了,这一路爬山走上来,她喋喋不休地不知道说了多少,也没把他劝回去。
“殿下,夜深了,奴才给你准备住的房间。雪大人已经歇下了,怠慢之处,还请殿下多见谅。”
子云漠然点头,跟着秦公公去了内院。一夜安然度过。第二天一早被一阵刀剑相撞声吵醒。起身出了门,到了那崖边,看见了在练剑的两人。
那瀑布飞落,溅起的水雾围绕在他们的四周。刀光剑影,松叶坠落,那白衣缥袂,那玄衣纷扰。交汇的那一瞬间,刀剑相抵。
凝望这眼前的这一幕,这一个清晨,惬意非常。
“殷宁——”听见喊声的同时,一柄剑向着她抛来。殷宁上前一步接住。本还在练剑,她加入后,却是跳起了剑舞。一片剑影,纷扰的长袖,回眸凝注的那一刻,殷宁隐隐觉得他的眼神那么熟悉。
一年一度的狩猎开始了。所有的皇子跟着云皇去了江都。而殷宁便在流水阙当差。悠闲的日子过得出奇的快。一转眼已经是七月末。盛夏的风,带着一股难掩的燥热。纵使是坐落在水边的流水阙,正午的时候也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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