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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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明- 第1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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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神的双翼在任光荣中军阵前挥过,白色的硝烟滚滚而来,又是一百多人永远停止呼吸,如同那天上飘飞的白雪般脆弱和微不足道。

很快,这群惊慌失措的牌子手便退到弓箭手的队形之中,两队人马搅在一起,动弹不得。

中军大阵也快被波及了,崩溃,之在朝夕。

德喜伸手接住一片雪花,感觉到那微薄的暖意:“地狱啊,这就是阿鼻地狱!”

“呼!”一柄长矛投来,穿透了羊克邪的胸膛。

他一个趔趄,整个身体都压在长矛上,眼前起了一层黑雾。

这就是死亡。

我一辈子都没主动过,今天总算主动了一把。前进的感觉真爽!

这一波攻击,陈留军阵亡一人,闯军刀牌队、弓箭队崩溃。

一个百夫长从羊克邪手里掰出那把指挥刀,提气大喊:“火枪队百夫长钱百步接替十夫长羊克邪丁队指挥权,大家听我指挥!”

“放!”

同正面高原的火枪手的摧枯拉朽不同,侧翼的曹军却面临崩溃。

第三十二章 这真的是曹军吗

“死的两人都是军官。”高原心疼得直打哆嗦。

“好汉子!”身边的刘满囤大声吼叫:“好汉子,谁说读书人里没勇士?将军,让我们上吧,我们骑兵再不能这么看下去了。否则仗都被火枪手打完了,我们还打什么。”

“对,让我们上吧。”一个骑兵用手安抚着座下已经开始骚动的马匹,大声说:“将军,我们骑兵待遇最好,装备最好,就这么一仗不打,回去了也没脸见人。”

徐以显:“你们闹什么,什么时候出击难道还由你们来定?”

刘满囤二人立即闭上嘴巴,但神色却大为不忿。

训斥完二人之后,徐以显对高原说:“将军,是不是该将骑兵放出去了?”

高原:“不急,让火枪手再坚持一下。”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一个浑身浴血的曹军军官光着头披散着头发跑过来,猛地跪在吉圭身前:“军师,左翼快顶不住了。”

来者正是负责左翼的一员叫王忠的大将,他也是早年跟随罗汝才的老人了。

说起左翼,地形有些古怪,是一片宽阔的稻田,因为是冬季,田中也没有水。但密布其间的沟渠,烂泥和田埂却组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却是这片光敞敞的战场上唯一可以依仗的防御地形。

如此,左翼的两千曹军是整支队伍中最弱的一环,也成了闯军重点打击的目标。

这一片稻田因为地形限制,大规模的整队进攻几乎没有可能。双方主将都同时采取了简单而毫无技术含量的小编制试探性进攻。

这样的攻击手段没有任何花俏,不外乎是打光一队再补上去一队,直到将一放的兵力耗光为止。

看到王忠一身的鲜血,吉圭将头转向左翼。却见,那片本已经长满长草的稻田已经被纷乱的脚步踩得稀烂。到处都是厮杀的人影,敌人多得数不过来。他们以一百人为一个小队,不断朝着这边投入兵力。这一百人实在太少,只片刻便尽数倒在烂泥之中。然后又是一个百人队冲来。

虽然左翼的战斗场面没有正面的火枪手那样绚目华丽,让人震撼。但那种惨烈的刀刀吃肉的拼杀却异常地残酷。没有火器,没有远程武器,双方士兵只是挥动着最最普通长矛和大刀。每一刀落下,便是一团鲜艳的血光。

曹军虽勇,可昨天赶了一天路,已经疲倦到顶点,士气也因为罗汝才的被杀而降到最低谷。

高原抬头看了看左翼,两边的人马正纠集在一起,但闯军凭借着人数的优势,正一块田一块田地清理着,将曹军一点一点往中军赶。

他对徐以显说道:“不是我不想冲锋,若靠单一的火枪兵并不足以结束这场战斗,最后解决战斗还得靠骑兵的冲锋。不过,眼前这种情形我也没办法进攻。我这边一攻,左翼一崩溃,闯军不是将我们包围了吗。怎么说也得等到左翼将闯军赶回去才是。”

徐以显不说话,只拿眼睛盯着吉圭。

高原又摸出怀表看了看,“七点二十了,我们还有四十分钟时间。子玉,你能不能在一刻钟的时间内将敌人进攻左翼的人马赶回去。”

高原说这话的时候却没有再看吉圭一眼,但语气中却有说不出的轻蔑。曹军战斗里的低下出乎他的预料,闯军已经够弱的了,他们居然被打得抬不起头了。

高原这话一说出口,吉圭一张脸就红了起来。

刘满囤又吼了起来,“将军,给我五个人,我保证在一刻钟内把左翼的敌人通通赶走。”

刘满囤的大嗓门震得高原耳朵里一阵轰鸣,他皱着眉头将脑袋别开,但这个亲兵队长的提议让他也有些动心。

“不行。”徐以显大声否定刘满囤的请战要求:“那边全是稻田,土地松软,重骑兵一冲过去,只怕立即陷在其中,那不是送死吗?”

三人毫无顾忌地讨论着,一边的吉圭已经气得头发倒竖。昨天晚上他同高原商量,主攻的任务由陈留军来完成,曹军则负责在两翼稳住阵脚,看热闹就成。可没想到,闯军也知道两翼的曹军很弱,特别是左翼。于是,他们将这边当成了突破口,试图驱赶溃退的曹军来搅乱中军大队。

这也是本次战役的胜负手。

地上,王忠还在苦苦哀求,“军师,儿郎们实在顶不住了,撤下来吧。”

“住口!”吉圭怒喝一声:“王忠呀王忠,你也不是不懂军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那边一撤,我们就全完蛋了。撤退,你打算朝什么地方撤?周围都是敌人,打退了任光荣,还有李岩。再等两天,各地的闯军都赶过来了。每一仗都是生死之战,我问你,我们还能往那里撤?”

王忠大哭:“军师,左翼那边打得太苦了,上去一个百人队,一壶茶时间就全打光了。军师,我已经填进去四百人了,若不是大伙念着为曹帅报仇,早就溃败了。将军,我们都是曹帅老营精锐,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了。给我曹军左翼留点根吧。”

“混蛋,你还记得曹帅的恩义?”吉圭大喝:“左翼,左翼可是你忠字营的队伍。说是为曹帅留点根,其实你打的不过是你王忠一个人的小算盘。可耻!”

说到这里,吉圭的一张脸已经涨成紫色:“来人,把王忠给我砍了,传首左翼以儆效尤!”

“军师,军师饶命……”

“啊!”

一颗血淋林的头颅递了过来,吉圭接过王忠的脑袋,挑在长矛尖上,满眼都是眼泪。他一把扯掉棉袄,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转头对高原道:“高将军,我亲自带人到左翼冲锋,一刻钟后,请将军的骑兵冲锋吧!”

“好,我给你一刻钟。”高原大喝,“骑兵队,为吉先生壮行!”

“必胜!”三百人同时一声大吼!

呐喊声还未落下,吉圭已经带着一百名亲兵冲了过去。这一百人是曹操以前的亲卫,也是精锐中的精锐。平日又多受罗汝才的恩惠,现在一见闯军早就分红眼红,在吉军师带头冲锋下,这一百条汉子更是剽悍勇捷,一投入战场,立即将敌人的一个百人队打得转身就逃。

可吉圭并未停下进攻的速度,依旧跟在后面勇猛地追杀。

在他的带领下,左翼曹军士气大振,也都呐喊着反身杀了回去。

闯军的侧翼部队坚持不住了,不住后退,试图同曹军脱离接触。

“成了!”高原又看了看表:“二十分钟,吉子玉也是一个狠人。”

徐以显猛地一点头,“将军,骑兵可以冲锋了,让火枪手让开吧!”

“好,我亲自冲锋。老徐,你坐镇中军指挥。且让你看看我陈留铁骑的威风。”

随着一声令下,正在前面打得火光冲天的火枪手同时停手,飞快地朝两边散开,留出一条宽一百米的开阔通道。

看到火枪手如此迅速地转换队形,闯军固然松了一口气,但内心中也为火枪手如此整齐划一的队列变化而震惊不已。

“这,这真的是曹操的兵吗?”任光荣彻底被震撼了。

一个副将大喊:“将军,敌人的火枪手已经让开,我们是不是朝前推进?”

“好,向前,向前!”

但眼前的牌子手和弓手还纠集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两千多人乱糟糟地你推我挤,不断有人被地上的尸体绊倒在地。

“该死的,中军主力,绕开这群垃圾。”任光荣愤怒地下令。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海潮般的轰鸣从前方传来。放眼望去,敌人的三百重骑兵终于出击了。他们全身都是钢铁,手中的长矛上,红色小三角旗夸张地飘扬。整个大地都被这沉重的铁蹄震得酥了。

随着这只钢铁怪物的冲锋,飘飞在天空的雪花也被扯动,如一条凶猛的白龙,朝闯军大阵一头扎来。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下得这么大了?

刚才还闹成一片的牌子手和弓手同时安静下来。

良久,才有人发出一声恐惧的大叫:“铁骑,敌人的铁骑!”

“逃呀!”

“救命呀!”

任光荣绝望地闭上眼睛:“这真的是曹操的兵吗?”

“将军,要退吗?”

“不,命令长矛手给我顶上去,拦在前面的,不论敌我,一律杀了。”

第三十三章 恰如银瓶乍破洪流来

任光荣手头可战之兵也只有手头这一千长矛手。队伍还未完全展开,两翼已经被曹军赶了回来,中军挤在一起,被前头的弓手和牌子手一涌,已经无法正常调动。现在,只身边这一千人可用。

但他们真得能够抵挡住这三百钢铁怪物吗?

正面,那三百重骑兵枪尖上的红色三角旗若降落的火烧云,在黑压压的人头上飘舞,如同俯冲而下的巨鹰凶猛地冲来。即便人数不多,但咆哮的蹄音却造成诺大声势,放眼看过去,整个世界都在这片明晃晃的金属洪流中颤抖了。

那两队弓手和牌子手先前本已被火枪手蹂躏得如同被掐掉了脑袋的牛蝇,只知道扑扇着翅膀盲目地乱飞。现在又被重骑兵一冲,更是崩溃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任光荣在调动长矛队组织防线的时候,也让长矛手在前面刺出一条空白地带。本以为,靠着前面两队已经被放弃的士兵可以暂时阻挡一下骑兵的突袭,给后面的长矛枪阵留出一点时间。

可他没想到就算是如此紧密的人海,也丝毫不能延缓敌人哪怕一个呼吸的时间。

却见,那些连面目都被金属面具遮住的骑兵组成一个三角契型大阵,犁铧一样冲来。只一个接触,三角两边就有人体的血肉翻起。

“轰隆!”一声,骑兵的长矛就将一片步兵刺了个对穿,瞬间冲到长矛枪阵之前。

任光荣只觉得满手都是冷汗,心脏跳得几乎要迸出口腔:罗汝才以前用兵素以狡猾著称,行军路线飘忽,擅长以强凌弱,喜欢集中几倍甚至十几倍的兵力歼敌一部。像今天这样以极少的兵力悍然向敌人中军凶猛突击的情形却是从来也没见过。如此一来,曹军的胜绩虽多,可手头敢死勇士却不太多。而且,曹操哪里又有这么大财力组建这么一支吃钱的怪物骑兵?

不对,这不是曹军,绝对不是!

任光荣心中一阵嘶喊。

可就目前而言,这一支钢铁军队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真他妈见鬼了。

要说以步破骑,任光荣并不陌生,不外乎先以远程打击力量扰乱其队形,然后以长枪阵阻挡。这些都是他从实战中得出的经验。

可惜他忽略了一点,他的弓箭手已经彻底崩溃,而长枪阵得靠极其严格的纪律和高昂的士气维持。而敌人的装备又是如此的精良。

但是,等敌人的骑兵冲到自己长枪阵前时,他就知道,一切都完蛋了。

在那些浑身钢铁的怪物面前,长矛一刺到他们身上几乎不起任何作用,只听得一片“劈啪!”声响,阵前到处都是折断的枪杆子。而重骑兵却毫不怜悯地纵马从他们身上冲过去,将他们踩在马下。

侥幸躲过马蹄的人也被骑兵那细长的长枪径直捅了个对穿,像一只大青蛙一样被挑上半空,撒下一路鲜血。

其实,骑抢刺中人体之后,除非有过人臂力,要想把人的身体挑到半空非常困难。很多骑兵在一抢刺出去之后,根本就没时间和力气将长枪从敌人身体里拔出来。甚至有的骑枪还在这凶猛的突刺中折断了。

不过,三角棱形阵的顶端可是骑兵中最强的勇士,在穿破两层敌阵之后,骑枪依旧牢牢地握在手上。有他们在前面开路,闯军很快被破开一道巨大的伤口。沿着这条满是尸体个鲜血的道路,骑兵们纷纷抽出马刀朝两边削去,继续给任光荣的军阵放血。

敌人的重骑兵突击毫无花巧可言,就任光荣看来,他们的阵形也不是没有漏洞。可是,他们就这么突破了,如同一柄大锤高高举起,狠狠落下。虽然使锤之人浑身破绽,但你得先扛过他这一锤才谈得上反击。

问题是,你所有的兵器落到人家身上没有任何效果。而敌人只需向前冲来,甚至不需要动用武器,你就被狂暴的马蹄给踩死了。

事实就是这么无奈。

几乎一个刹那,长枪阵被破,战马鼻端喷出的白气已经扑到任光荣的脸上。

他清晰地看到,在骑士面具的缝隙中是一双死灰色的眸子,毫无生气,永远不为外物动心。这眼神让他如坠冰窖。

长长的骑枪正对着任光荣冲来,风声澎湃,夹面是冰冷的雪花。

任光荣被这一往无前的一枪被震住了,整个人如梦魇一般动弹不得。

“当!”

紧要关头,亲兵一手举盾一手提刀,骑马冲过来拦在他的身前。

可惜,这一招根本无用。敌人的骑枪甚至没有拐弯,就这么刺在圆盾的中心。巨大的轰鸣声中,骑枪折断了,亲兵也被狠狠地撞下马去,再也看不见了。

为首那个骑兵也有些够戗,他甩了甩麻木的双手,突然掀开面具,张开嘴伸出血红的舌头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

一股长长的白气喷出,宛若长龙。

但那双眼睛里还是白多黑少,死鱼眼睛一样。

因为主帅本人突击,亲兵们都蜂拥而来,拦在那个骑兵前面。

可惜所有的兵器看在人家身上也不过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反被那个死鱼眼骑兵抽出马刀轻巧地杀了两个。

呆呆地看着不断倒下的士兵,耳朵里全是伤者的惨叫,任光荣拔出宝剑试图杀几个溃兵以止住溃势,可到处都是慌乱的败兵,帅旗也倒下了,自己没有任何办法在控制住这支已经失去灵魂的军队。

而那些骑兵的速度也慢了下来,悠闲地朝两边膨胀,扩大着闯军的崩溃面。

提着宝剑犹豫半天,却见沾在上面的雪花也渐渐融化,化成一颗颗晶莹的水珠滚落进袖口之中。身上已是一片冰寒。

“他们不是人,绝对不是!”突然之间,这么一个念头从心底泛起,让任光荣长长地号叫一声,拨转马头就逃。

一屁股坐在烂泥里,吉圭热得浑身都是在冒汗。自己的五千人马仅仅在战场上起到牵制和策应作用,如果没有高原那一千人马,今天还真是没逃出生天的可能。本来,他还存有带着曹军仅存的这点种去安徽重振雄风的念头,可看到高原的军势,他是彻底地死心了。

这才是真正的雷霆一击呀,任光荣的两万人居然连一个时辰都支持不住。这样的军队已经超乎了他的想象。

以陈留军之强,小小一个河南已经装不下这头需要用鲜血和胜利不断滋养的怪兽。可以预见,未来一年,陈留军将不断扩张势力。而安徽,河北,山东将上他们的囊中之物。自己到时候又该如何面对呢?

蹄声响起,高原跑到吉圭面前,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刚刚好,子玉,如果没问题,我们该出发了,一天之内赶到平靖关。晚了,你我都得死在湖北。这才是关键。”

“出发!”一个骑兵挥动着黑色大旗。

在高原骑兵的重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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