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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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明- 第1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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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一个骑兵挥动着黑色大旗。

在高原骑兵的重锤攻势下,闯军被分割成无数小块,失去组织的下场是悲惨的。数量巨大的闯军居然被区区六千多高、曹联军给包围了。所有的人都再也没有同高原钢铁怪兽一战的勇气,纷纷放下手中的兵器,坐在地上等待未测的命运。

闯军一共有两千人战死,尸体散布在方圆五里的战场上,这些死者要等到第二年春天才能化成累累白骨。

超过六千人做了俘虏,余者皆四散而逃。要等收集齐兵力,重新形成战斗力,没有五天时间做不到。到那时候,吉圭和高原应该已经到河南了吧。

任光荣狂逃四十里后,身边只剩十骑亲兵。

而此战的辉煌也震撼了其他各路追兵,在得到消息的同时,几乎所有的追剿部队都放慢了脚步。

只李岩一部还在飞奔,目标:平靖关。

如此众多的俘虏,吉圭本打算全杀了,可杀人也需要时间,索性让他们放下手中兵器,都放了,反正他也不惧这些吓破了胆的敌人杀个回马枪。

此战,高原的火枪手阵亡二人,伤五十一;骑兵死一人,伤六人。

骑兵中阵亡的那个军官死得非常冤枉,他在冲锋的时候一头撞到长枪阵上,虽然没有受任何外伤,但折断的枪杆却将他的板甲整个戳扁,巨大的力量让变形的板甲将他的肋骨全数撞断。

一根肋骨刺穿了他的心脏。

因为要赶很长的路,高原下令轻装。一声令下,三百具马铠和板甲尽数扔进河里。所有人只戴一顶铁盔,身上只一件薄薄的棉袄。

死者的尸体和伤者都被放在了马背心上。

而曹军则阵亡六百,伤一千四百二十六。可说是彻底残废了。

因为条件限制,死者的尸体也来不及掩埋,就这么扔在地上。超过八百失去行动能力的重伤员也被抛弃在雪地上,他们一个个哭声震天,浑身血污。

而活着的曹操军则默默地排队冲他们身边经过,不停地将手中的干粮放在他们脚边。

更有人跪在地上,向这些待死者大力磕头。

死亡的气息弥漫在雪花飞舞的空气中,让人喘不过气来。

“真是一条死亡之路呀!还不知道这一百多里路走下来,还有多少汉子要彻底倒下?”吉圭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第三十四章 统领

晨光从屋顶的小窟窿里透射而入,将一柱惨白的光刺进漆黑的房间之中。静谧的黑色空间中,一片片雪花在空气中漂浮、翻滚,如絮如尘。

这样的情形看起来其实极美,可惜李岩心中却没有半点快乐。虽然身为骑兵统领,究其骑术而言,他还是很差劲的,以前也没这么长时间骑过马。昨天骑在马上跑了一天,刚开始大腿内侧还火辣辣地疼,到晚上歇息时,已经疼得完全失去了感觉。用手一摸,这才如被烙铁烙了一下,身上的冷汗就下来了。这才发觉,大腿内侧的皮肤已经全被磨掉了。

更大的问题是,他已经累得都快散架了。腰疼得几乎直不起来,小腿已经在肿了一圈。等到进了驿站,他立即倒在床上,只想就这么睡过去,再也不起来。

可是,他也知道,身为一军主将,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这一千条汉子要吃要喝要睡,都得靠自己安排,如果就此撒手不管,这军队也没办法再带了。

即便对高原的那一套如何不感冒,但有一点李岩是非常认可的,那就是:与士兵同吃同睡,同甘共苦。如此,士兵们才能将你当成他们的贴心人,打仗的时候才肯替你卖命。

这一套已经成为一个传统被完全的继承下来了。

可真正要实行起来却是非常麻烦,本来,李岩接手这支军队之后,骑兵军的军官都是高原留下的那批老战士。他什么都不需要做,只全盘继承就可以了。可惜,高原的威望太高,影响太大。李岩一旦要弄些新东西,那些军官就会说,高将军在的时候如何如何,应该如何如何……

如此一来,李岩要想尽快掌握这支军队却有些麻烦。因此,在骑兵营扩充之后,他提拔了一大批自己的军官,逐步将以前的老人排挤到一边去。到最后,军官都是新人。以前那批百夫长,千夫长全被弄去做了士兵。

可是,这批新补充进来的人大多是闯军以前的精锐,身上自然带着农民军身上的许多恶习。李岩要想也来一个官兵一体,却受到极大的阻力。

如此一来,李岩固然在士兵面前没什么架子,但手下的那批新军官却将李自成老营的不良风气带了进来。很快,新老军官和士兵逐渐有了对立情绪。

李岩虽然智计出众,可看到这种情形却也无法可想。

有的时候,他甚至在后悔,早知道就同牛金星一样仅仅作为李自成的幕僚,也许还过得写意舒服。军权这种东西还真不是一个人能够抓住的,这东西同智慧无关,同人品无关。

士兵中的对立情绪到昨天晚上安营扎寨的时候达到了顶点。

为了在两天之内赶到平靖关,李岩让骑兵全部轻装,只带了一天的干粮,衣甲棉被一点也没有准备。实际上,沿途都是李自成统治地盘,也成立的基本的政权组织。按说,李岩这支军队出的是军务,后勤供给可以全部落实到地方政府身上,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可刚一出门就发现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虽然地方上有政权组织,可建立政权对农民军来说还是第一次,大家都习惯了提起刀子去抢劫,搞建设却不怎么擅长。

等到李岩的骑兵开始找宿营地的时候,问题就严重了。他们跑了一天,人和马都累得够戗,出发时准备的那点干粮也提供不了必要的热量补充体力。人吃差一点可以,对付一下就过去了。马却不成,天寒地洞,找不草不说,光吃草马也受不了,需要大量的粮食。

可等到了驿站,迎接骑兵们的是两个老得几乎快走不动的老卒。他们这才发现这地方只有两排破旧的房屋。至于期待中的马料和热水却是一点都没有。

没办法,房间只能留给马匹,而人则只能吃着冰冷的干粮,挤在狭小的帐篷里。如此睡上一晚上,到天亮身子都还没暖和过来。

问题时,军官们出发的时候都有亲兵携带单独帐篷、被子和精美饮食。

更严重的问题是,老兵非常不满意这些新军官搞特殊,看着军官们吃香喝辣,而自己吃的东西跟马料没任何区别,纷纷要求同军官一样的待遇。

“狗日的,高将军那么大官也没见如此做派,打他娘的!”

“是啊,大家都是人,为什么军官要把我们当畜生。”

“高将军说过,职位只是分工不同,大家都是人都是爹娘生养的。”

如此一来,矛盾就开始激化了。经受过高原教育的士兵开始革命了。

军队闹了一个晚上由卝纹卝人卝书卝屋卝整卝理,官兵之间差点酿成流血事件。

最后,在红娘子的强力弹压下,众人居然将两个驿站老卒痛殴了一顿,这才泄气回帐篷睡觉去了。

士兵有火气,这点李岩心中非常清楚,必要的发泄还是很有必要的。可是,他总觉得这样不对,再这么跑下去,只怕自己前一段时间取得的战绩,而建立起来的威信就快损失殆尽了。

可不加快速度怕,让高原他们过了平靖关,问题就严重了。

叹息一声,李岩睁开眼睛。身边的红娘子动了动,突然轻轻一笑,“相公,你在想什么?”

李岩道;“我总觉得,高原带出来的兵非常奇怪。他那一套简直同世俗格格不入,也只有他自己能用,别人接手了他的兵,简直就是被放在火上烤。”

红娘子:“现在说这些都没有,只要你真的有一天在战场上打败高原,你才能真正获得将士们的拥戴,你说,今天我们能够同高原打起来吗?”

李岩听妻子这么一问,精神一振,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肯定会,我们今天一定能够同他交手。你想,他虽然都是骑兵,可名义上是围剿吉子玉的叛军。必然同曹军一前一后,曹军的速度你也是知道的,一天最多六十里。到时候,我们守住平靖关,再就地监视高原,让他带兵剿灭曹军。你说,他干还是不干?他若听话剿灭了吉圭自然最好,我们就让他乖乖呆在湖北,到时候,要杀要抚还不是闯王一句话。他若不听,就是反叛。我们只需要守住关口,自然有平叛的大军来办了他。”

李岩一阵得意:“无论如何,高坦之都是过不了这一关。”

红娘子神色有些安然,想了想,高原这一关还真是不好过:“可惜了一个大将军之才。”

李岩开始快速地穿衣服:“娘子,我们出发吧,再不能耽搁下去了。”

“你的大腿还疼吗?”红娘子爱怜地摸了摸李岩的大腿。

李岩“丝!”一声。

红娘子吃了一惊;“你真不要紧吧?”

“不要紧,没问题。”无论如何一定要打败高原这个蛮子,一想到高原手下士兵那傲慢的眼神,以及骑兵营老兵时不时将高将军三字挂在口头,李岩只觉得一股邪火从心头升起。

高原,你不过是一个武夫,一个蛮子。我李岩官宦出身,书香门第,满腹经纶,凭什么会输给你。这支骑兵姓李,不姓高!

一个声音在心底呐喊,让李岩浑身都充满了干劲。

士兵们都起床了,支起铁锅烧起了开水。就着热水,他们将面饼扔进锅里煮成面糊,一口口无声地吃着。

新兵还是那鸟样,吃得狼吞虎咽。倒是高原带出来的老兵,只吃了两口,便将面糊端去喂马,这一举动引起了新兵和军官们的嘲笑。

吃过饭,一声令下,队伍轰然出动,开始了新一天的狂奔。但是,跑不了片刻,问题又出来了。没有吃饱的马匹体力开始迅速下降,虽然一人三马,可三匹马都没有了体力,怎么换也不顶用。

队伍拉得老长。

等跑一个时辰,李岩身边只剩四百骑,再一看,全是高原的那批老兵。

他大吃一惊:“军官呢,其他人呢?”

有老兵回道:“回李将军,将军和其他人的马没有力气,都拖在后面呢!”

“怎么会这样?”李岩只觉得怒不可遏。

老兵有恭敬地回答道:“他们的食物都自己吃,一点也不给马匹。我们可是饿着肚子在赶路呢!”说话间,他眉宇间带着一丝冷笑,“高将军带兵的时候,可舍不得让马饿着,马是骑兵最可靠的兄弟。”

李岩大叫:“都停下,等军官和其他人赶上来再说。”

红娘子:“会不会被高原他们赶到前头去了?”

“不会……”李岩:“若不等集齐部队,这仗还真没法子打了。”

雪突然下了起来,又多有密,须臾,身上一阵冰冷。

李岩心中一沉,还真有点穷途末路的意思,怎么弄成这样了?他苦笑一声,大腿又疼了起来。

与此同时,另外一边,高原已经彻底击溃了任光荣的大军。

第三十五章 撞线

平原开始起伏,这里是湖北北部,再走几十里就可是桐柏山区。

路边的水田也少了起来,远出是一片片茂密的松林。

已经是傍晚时光,雪更密。阴霾的天光中只剩鹅毛般的轻絮随风而起,将逐渐将天与地连接在一起。世界只剩黑白两色,白色的雪景,黑色的树林。

一只松鸡从雪窝子里钻出来,小心地伸着脑袋,然后用脚扒拉了一下雪地,试图找到一点可以果腹的食物。

正在这个时候,一片海潮般的喧哗声传来。

松鸡猛地跃去,扑棱着翅膀在空中滑翔。

“砰!”

枪声响起。

那只灰仆仆的扁毛畜生更惊,一头冲进松林中,再也看不见了。大团的积雪纷纷扬扬地落下,如雨似霖。

林小满懊恼地收起长枪,麻利地插进马脖子旁边的枪套里,“还是打不准呀!”不知怎么的,他最近看东西总觉得目标越来越大,速度越来越慢。这样的后果是,他的枪法越来越好,已经快赶上黄洪黄大牛将军了。这也是他今天早晨能够两枪狙杀任光荣亲兵的缘故。

可是,这打枪,有的时候运气还是非常重要的。新式火枪虽然威力、射程和准头比起大明工部制造的水货不知道好上多少,但射击时还得全靠感觉和运气。

他想,回陈留后是不是找何长顺定做一支长枪,看他能不能把准头和威力再加强一些。

当然,这不过是他的一点奢望,以他的级别只怕连何长顺的面都见不着。

“谁他妈开的枪,引来敌人怎么办?”一个曹军军官有气无力地喝骂起来,在骂人的同时,他还小心地看了看远方,在确认没有追兵的同时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而林小满则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策马轻快地朝前跑去。他是高、曹联军的斥候,负责在前面探路,这一整天他已经换了五匹马,直跑得浑身都是大汗。

虽然身材单薄,可从背影看去,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精悍。

看到林小满骄傲的背影,那军官正要发怒,身边的亲兵扯了扯他的袖子,“将军,这家伙手狠得很,惹不起。”

一想到林小满早上狙杀两骑的决绝,小军官有些泄气,“走吧,妈的,高原的人精力怎么这么旺盛,这么跑都跑不死!”

士兵苍白的脸上全是绝望,他伸出已经露出光脚丫子的破布鞋:“人家吃啥,我们吃啥;人家穿啥,我们穿啥?没得比。”那双脚上全是冻疮,烂得露出红色的死肉。

“都是一样当兵,我们这兵当得还真是……”

“这南方的冬天怎么比北方还冷呀……”

二人都不说话了,相互靠着旁边的松树上邪气。

雪一阵阵落下,不片刻便落了两人一头一脸。

“起来走了!”军官强忍着浑身的酸疼站起身来,推了士兵一把。

那士兵却直挺挺地保持着蜷曲的肢势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又死了一个,我操!”军官悲怆地叫了一声,“谁来帮帮忙?”

可身边的人却一个个面无表情地向前走,没一个人停下。

军官捧起一把积雪盖在死者的脸上,面上突然有冰凉的眼泪滚落。

“士兵,你还能走吗?”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抬头一看,却是一个高鼻深目的泰西人。他批着一件黑色羊毛大氅,牵着一头大青骡子,“给你。”

一块带着体温的面饼递到他面前。

“操……谢了!”军官一把抢过面饼就往嘴里塞。

“不不不,先生,你应该感谢上帝,请跟我念。”泰西人微笑着说:“感谢主,赐我食,予我力……”

军官呆呆地看了他一眼:“如果你把骡子给我,我就感谢你的主。”

“给你。”泰西人李方西将疆绳递到军官手里,“上帝会保佑你的。”

“你这人是不是傻子?”军官抓了抓头:“好吧,我感谢你的上帝。”

脚步声和马蹄声如同破堤而出的洪流,不断地朝前涌去。所有的人已经都得麻木了。

陈留军和曹军已经彻底地搅在一起了,大家相互扶持着,拖拽着,朝前飞奔。刚开始的时候,陈留军还有单独的队型,甚至还精神地唱起了军歌。可曹操军实在太忙,无奈之下,高原只得命令部下同他们混编在一起,帮他们一把。

如果不出意外,李岩的骑兵也已经在去平靖关的路上。自己若抛弃曹军,快马轻车,抢先一步进入平靖关也不是没有可能。可如此一来,他就师出无名,甚至还背上一个临阵脱逃的恶名。这样做的后果非常严重,湖北的几十万闯军自然会来围剿,而河南的闯军守备部队也会南下夹击。到那时候,虽然可以据守平靖关天险,可自己这点人马又能守多久?

最好的法子还是带着曹军一起走,自己也可以借着讨吉圭的名义裹在其中一路回河南咱这是在讨伐叛军,叛军去河南,咱自然也要跟到河南去。谁也不会有话说。

曹军不管是训练程度、身体都比不上高原军,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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