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她侧个身，等两人进店，总算松口气。
搁以往，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闺女会交上这样的好朋友。
这大城市里的人啊，比他们村上那些人难说话的多也讲究得多，就说他们这城中村里面开发廊那些个女老板，吃碗饭都挑剔的很，这个重了那个轻了，很不好伺候。昨天，岳南田回来还说呢，因为拎着两大袋子东西挤公交，被车上一个穿裙子的姑娘瞪了一路，就因为他不小心将袋子蹭到了人家身上。
眼前这姑娘，当然不是发廊女老板能比的，听灵珊说上学都有车接车送，偏偏还一点架子都没有。
一边感慨喟叹，马招娣麻利地给两人煮好了馄饨，端上桌。
哪曾想，自己女儿看见先变了脸色，有些懊恼地道：“甄甄不吃香菜，我忘了说。”
“那我去给重煮一碗，这碗让你爸吃。”
脸色微微一变，马招娣连忙又伸手将碗往回收。
“没事的阿姨。”甄明珠一手按在她手腕上，扯唇笑着说，“我能吃的，别麻烦了。”
话落，她松开手，低头就用勺子喝了一口汤。
这一幕落在岳灵珊眼里，她愣了好一会，莫名地就有点眼眶发酸，朝马招娣摇摇头。
马招娣迟疑了一下，转身走了。
岳灵珊抬手拿了一下勺子，却觉得勺子很重。
她上午去七班的时候才知道，甄明珠他们四个都两天没来学校了，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问宋湘湘，宋湘湘为难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只让她别问了。
等她打给李成功，李成功也只说了甄明珠发烧的事情。
她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可连李成功都闭口不言，她又能怎么样？
她只是觉得，她第一次和他们吃饭的那个场景，可能不会再有了，而那个到了他们家很放松还会朝着她妈撒娇的甄甄，突然地，也跟变了一个人似的，让人看着心里难受。
甄明珠勉强的样子，马招娣和岳南田自然也能感受到，时间晚了，吃饭的人少了，两个人收拾东西，准备关门。
甄明珠吃完馄饨，没几分钟，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
“怎么了？”
岳灵珊收了碗筷，开口问。
“没事。”勉强朝她一笑，甄明珠忍耐说，“我去个洗手间。”
“哦。”
岳灵珊目送她上了二楼，一脸担心。
“我看明珠的脸色实在不好，不会是吃不惯闹肚子吧？”马招娣声音颇有些着急。
“不会吧，就几根香菜。”岳灵珊也有点迟疑。
“可她脸色那么差。”
“她发着烧呢。”
岳灵珊叹口气说完，想想又道：“我去看看。”
话落，她急忙上了二楼，站在洗手间门口问：“甄甄你没事吧？”
“没事。”甄明珠有气无力道。
她平时肠胃还挺好，可这几天一直挂消炎药，便有些不舒服，下午又没吃东西，那会空腹喝了一盒奶，就有点越发难受了。可眼下这种时候，她怎么好意思说自己不舒服。
听见她这么说，岳灵珊勉强信了，又问：“要不我陪你去打针？”
“今天已经挂了吊瓶了。”
“哦哦。”
两个人就这么隔着门板说了两句，甄明珠洗了手出来。
冲水马桶发出颇大的声音，她下意识回去看了一眼，发现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马桶有点老旧。
不过，她这下意识的动作，岳灵珊也没很注意，突然说：“对了，要下去给你买个牙刷。”
这个，甄明珠没拒绝。
两个人又一起下楼，发现岳南田正要锁门。
岳灵珊连忙拦了一下，跑出去给甄明珠买牙刷。她跑得太匆忙，甄明珠回神后也没有跟出去，想了想朝马招娣道：“阿姨，方便用一下你手机吗？我给朋友打个电话。”
“方便方便，这有什么不方便的，说起来这手机还是上次你们来给我买的呢，你要用的话拿去用。”马招娣话音落地，连忙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笑着给她递了过去。
“我就打个电话。”甄明珠笑笑说。
之后，她拿手机出了门。
算起来，也就几天没有见程砚宁而已，可她却觉得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等男生略微沙哑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她突然将一只手递到口中，咬着手背哭了。
“喂？”手机那边，程砚宁又问一句。
眼眶里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连续不断地往下滚，她突然松了口，改而一只手紧紧地捂住嘴，直接挂了电话。
没办法和他说话，听见他声音就想哭，她先前只觉得眼睛可以像水龙头，眼下却觉得眼泪还有这样的，就像突然决堤的洪水，忍都忍不住，让她都不敢开口和他说话。
甄明珠紧紧地握着手机，平复着情绪。
她都两天没去学校里，程砚宁也都知道她病了，肯定很担心她
这念头让她心如刀绞，又想打电话，模糊的视线看清屏幕上日期数字的时候，整个人又僵了。
5月5，再有20天就高考。
岳灵珊还说他也因事请假了，她还怎么能打扰他？
胡思乱想着，甄明珠握着手机，抽泣着发了一条短信：“我手机星期天进水了，出了点问题。”
程砚宁很快回复过来：“新手机？你现在在哪？”
“我在医院呢，发烧到早上才轻了点。这是家里阿姨的手机，她今晚在这边陪我。”
“感觉怎么样了？”
“还有点晕乎乎的诶，想你来看我。可灵珊那会来说是你也请假了？怎么了呀？”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亲戚一点事。”
“哦。”
敲出去这个字，甄明珠突然不晓得说什么好了。
程砚宁突然又问：“不方便打电话？”
“”
微微一愣，甄明珠不晓得怎么回了。
这个点借用人家手机本来就挺奇怪的，要是她再支支吾吾推脱不接电话，程砚宁会不会多想？
她正这么想着，程砚宁的电话突然过来了。
甄明珠深吸一口气，接听笑道：“嘿嘿。”
听见她两声笑，程砚宁顿时有点无奈了，问：“身体不舒服，怎么还熬到这个点不睡觉？”
“这不是给你打电话吗？”甄明珠委屈地撒着娇。
程砚宁在那边叹一声，听见她开始声音软乎乎地吐槽：“本来我爸陪我的，晚上突然又说有应酬，临时叫这个阿姨来了。可这个阿姨一点都不敬业啊，看见灵珊找来看我就跑出去给自己儿子打电话了，一打就到了近两个小时，还把手机给打没电了。灵珊一直在我都不好意思说她，等她走了又觉得生气，都不想借她的电话！”
生着病，声音都哑的不像话，可这嘴上吐槽起人来还是以往那副样子，程砚宁都被她给逗笑了，又问：“你当着人家面告状？”
“才没呢，我偷偷跑出来了。”
“胡闹。”程砚宁没好气道，“不舒服就多躺着，跑出来再吹点风病情加重了怎么办？”
“这不是说话不方便吗？”甄明珠抑郁道。
“好了好了，这么晚了赶紧去睡觉，先好好养身体，回家了记得给我说一声，听见了吗？”
“哦。”
甄明珠声音微微有点呆。
程砚宁无奈地哄：“说你还不是为了你健康？病了就要多休息多喝水，别拿身体不当回事。”
“那你说声我爱你，我就去睡觉。”甄明珠突然道。
程砚宁一愣，笑了：“这么缠人啊？”
“说呀！”
“我爱你，乖。”
“那我去睡了啊——”
“晚安。”
温柔的声音落在耳边，甄明珠又开始鼻子发酸。
那边，程砚宁也没有挂掉电话，浅浅的呼吸声传了过来。
甄明珠一狠心，挂断通话。
“啪！”
两滴泪又顿时砸在了手机上。
岳灵珊买了牙刷跑回来，就看见她整个人抱着个手机站在路边，一副傻乎乎的样子，唇角耸动着笑，眼睛却在哭，原本已经通红的鼻尖一耸一耸的，到最后，肩膀开始抖，整个人又蹲了下去。
“甄甄你别哭了。”
岳灵珊话音落地，感觉她都想跟着哭了。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她将头深深地低着，一颗一颗眼泪又往地上砸，沙哑的声音里，透露出从未有过的茫然。
她该怎么办？
还能不能继续上学了？
这件事能瞒得了程砚宁多久呢？
他为她着急无措她也怕，他心生嫌弃不要她她也怕，既不想影响他考试，又想要他现在就出现在她身边抱紧她，人为什么会遇到这样怎样都不行，左右为难的事情。
－－－－－－题外话－－－－－－
*
写这一章的时候，我哭了，好心疼甄甄。
感觉真的是蛮伤的，还能坚持在这里早早看文陪我的都是真爱呀，所以今天发小红包给我的真爱们，更新后留言，每人2币币，先到先得哦，爱你爱你！
另外，上月猜题全勤奖竟然有好几个全对的，依据粉丝值取了前三名已经邮寄了礼物，分别是楼小楼，我男神叫莫南爵呢，小婷砸这三位亲，恭喜你们哦！
再多说一句：
这个文的结构框架，是我写文来最满意的，全文细纲是我写文来准备最充分的，它的情节可能有点慢，但是一路到今天，步步推进，整体节奏就一个字形容：“稳！”我相信，它最终会是一本让我特别喜欢并且骄傲的文，也希望你们和我一样，陪它度过低谷高潮，并且始终难忘。
209：甄甄成长，甄文被抓
十二点多。
岳南田锁了店门，上楼去。
房间里，马招娣换了张新床单，用手给捋得平平展展，还觉得不满意，扭头问床边站着的岳灵珊：“要不我和你爸在外面打个地铺算了，你和明珠睡床？”
“床这么大，我们三个也能睡下的。”
“不是这个意思。”马招娣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继续道，“你看我这忙了一天，头发还脏着呢，而且我睡觉有时候还磨牙，这不是怕影响明珠休息么。”
岳灵珊也无奈一笑：“我看甄甄才是你亲女儿吧。”
“臭丫头说什么呢！”
岳南田刚进来就听见这句，没好气地训了她一声，低声对马招娣说：“别事儿逼逼地显得生分，人家姑娘能过来就说明不嫌弃咱，你太客套一会把人给吓跑了。”
“就是。”
岳灵珊也觉得自己老妈太别扭了。
父女俩一起训，马招娣闻言也不再折腾了，下意识看向门口。
甄明珠在洗手间里洗脸刷牙。
小吃店二楼这个卫生间，面积没有她卧室卫生间大。
她不是那种嫌贫爱富的人，先前过来的时候也压根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可当真要过夜了，和人家一家三口挤在这么一个局促的空间里，她还是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抽水马桶太老旧了，陶瓷微微泛黄，不够洁白光亮；地板砖上有好几处裂开的缝隙里藏污纳垢；灯光太昏暗了，头顶的角落里还有蜘蛛结了网……马招娣用香皂洗脸，她用不惯，岳灵珊买的牙刷刷毛硬硬的，她还是用不惯。
她看着牙刷，猝不及防，又想起了程砚宁。
她第一次在他家住着的那个晚上，她给自己烫了一个牙刷，还挤好了牙膏。当时她顺手就用了，并不觉得有什么。可眼下再回想，那只牙刷手柄是薄荷绿的颜色，上面的牙膏也是晶莹剔透的浅绿色，刷完了哈口气都是清淡的薄荷香，那香味和程砚宁身上的香味差不多，干净清爽又好闻。
原来，他是那么细致又体贴的男朋友……
这突如其来的念想让她鼻尖又再一次发酸，涌起一股想要落泪的冲动。
她知道眼泪没用，也一向很讨厌人哭。先前在宿舍的时候，饶丽最爱哭了，可眼下，自己和她比起来，简直还要夸张许多倍，没完没了。随手将牙刷冲干净放进一次性纸杯，甄明珠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开门出去。
岳南田正好抱着一床被子出来，看见她便道：“洗完了赶紧睡，这时间都挺晚了。”
“嗯。”
甄明珠抿着嘴角应了一声。
相比于马招娣的过分客气，这种没什么距离的讲话方式反而让她更安心。
舒了一口气，甄明珠进了房间，上床睡觉。
两米的大床，睡三个体型偏瘦的女人当然没问题了，岳灵珊在中间放好了枕头，朝她说：“那你就睡在里面吧，我睡中间，我妈睡最外面。”
甄明珠点点头：“嗯。”
马招娣在柜子里给她拿了一条新薄被，递过去还笑着说：“床单被子还都是你上次买的，我和她爸都没舍得用，一直放着呢，今天正好用上。”
甄明珠笑了笑，接过被子抱在怀里，睡在了最里面。
等她躺下，岳灵珊和马招娣均是松了一口气。
*
临近一点，房间里陷入安静。
马招娣这一天忙得脚不沾地，头一挨枕头，很快睡了过去。
没一会，岳灵珊也发出了轻轻的鼾声。
甄明珠也想睡，可无论如何，压根睡不着。
这个开间有一扇大窗户，就在她睡的这一边，上面挂着的浅色窗帘遮光效果不好，春末夜晚的月色很好，皎洁的光芒给房间里带来微光，她便再怎么都睡不着了。
不知不觉地，下午的事又开始浮现，她想起了甄文。
她是记事起就没有见过妈妈的，甄文平时又很忙，她就记得自己当时小小的，看见甄明馨有杨岚照顾便总往跟前凑，喊妈妈，每当那时，杨岚总会扭头拉着脸来一句：“乱喊什么？我不是你妈！”
之后，保姆阿姨就会将她抱走，哄她玩积木，吃水果，滑滑梯。
可是一个人玩，有什么意思？
每次甄文下班回来的时候，她就会特别开心。因为那个时候他总会将自己抱起来亲亲，问她白天都干什么了，吃什么了。而每当那个时候，杨岚也会很温柔，甄明馨还会对她笑。
可每当第二天，甄文再一走，她就又剩一个人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就在这种落差里慢慢晓得了，自己没有妈妈，杨岚是后妈，甄明馨是后妈带来的孩子，她大了些有了主意，开始故意和杨岚作对。
可就因为这样，隔三差五便惹来甄文一顿训斥，伴随着那些的，是他夸奖甄明馨的声音。
她一直都想不通，明明她才是亲生的，为什么甄文还老训她。
越来越大，她越来越能闯祸了，第一次拿文具盒将幼儿园一个男生脑袋砸出包的时候她其实特别害怕，可她没想到，甄文那次没训她，反而很心疼地哄了她一通。因为在保姆阿姨接她回家以后，她害怕挨打，忍不住就吓哭了，等甄文回来的时候，她躲在花园的冬青后面，都不敢出声。
那一晚，甄文特别温和特别耐心，给她讲故事，还给她洗头发，哄睡觉。
慢慢地，她就懂得了一个道理：会哭的小孩才有糖吃。
而且，她也越来越爱闯祸了。
她一闯祸，爸爸就回来了。
十几年过去，她都忘了自己给甄文闯了多少祸，可几乎她每次闯祸，甄文都能很及时地出现，帮她摆平，因而她从来不曾害怕胆怯过……
胡思乱想着，甄明珠突然吸了吸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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