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长风惆怅地坐下来,沉默不语。青鸢在试探他,这种怀疑和疏离,让他心里格外难受,像长了把野草,扎得他坐立不安。
青鸢见他不出声,长长吐气。二人认识这么多年了,互相之间极为了解,她试探他,他又怎么会听不出呢?转过小脸看向他,小手轻搭在他的胳膊上,真诚地说:“四哥,焱殇对我真的很好,我也很爱他,你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帮任何人,只当我的四哥?”
“阿九,你越爱他,我就越担心……”卫长风脑子里被鲜血占满,喉头发颤,紧握住了她的小手,“阿九,能不能听我一句劝,跟我走?”
“不要。”青鸢抽回手,缓缓、坚定地说:“我爱他,两辈子了,头一回这样热烈地爱一个人,就算明天就化成灰……”
“阿九!”卫长风猛地站了起来,用力捂上了她的嘴,“你胡说什么?”
他一急,心口那口强行压住的血气又开始往上翻涌,甜腥到了唇边,终是未能压住,从唇角溢了出来。
“四哥,你怎么了?”青鸢跳起来,拿着帕子擦他的嘴唇,慌乱地问:“你到底去了哪里?怎么会受伤?”
“我卜了你的前程……”卫长风拉紧她的手,一狠心,发狠说:“你未来是和我在一起,既然如此,你不如现在就和我走,不要浪费时间。”
“什么?你发烧了?”青鸢抬手摸他的额头,担忧地说:“四哥,你今日很不劲呢!你不是一直说卜不出我的未来吗?”
“真卜出来了。”卫长风拖着她的手,用力摁在胸口上,急切地说:“阿九你听听我的心,我什么都能给你,若你真喜欢这些,我也能给你……只要你跟我走,我保证好好疼你,你想要的,我都给你争回来。”
“我只想要焱殇!”青鸢生气了,用力抽回手,拿起斗笠就走,“若你执意与他作对,那就是和我作对,我不会原谅你。”
“阿九!”卫长风心中的不安愈加重,他疾步上前拦住了青鸢。
“卫长风,你若再这样,我和小珍珠以后都不再见你……唔……”
青鸢没说完,卫长风居然捧住了她的脸,俯身吻了下来。她瞪大眼睛,紧抿着唇,不让他的唇攻进去。
“你喜欢用强吗?是不是觉得我这些年守着你,没往前走上半步,你觉得我不够爱你?”卫长风摁着她的腰,语气
是从未有过的冲
动,“阿九,你仔细想想,这些年来我对你如何?与我在一起,你是不是不开心?我有没有伤害过你,让你难过?”
“但是,我只拿你当……”
“若没有他把你带走的事,你是不是就能和我在一起?”卫长风打断她的话,眸子泛红,哑声质问。
“你别这样……”青鸢推着他的手,想把他推开。
“你总说讨厌皇宫,讨厌尔虞我诈,讨厌虚情假意,讨厌王公贵族,所以我一心为你寻找逍遥安静之处,为你建起木屋,搭起小桥,能陪你看日出日落,但你呢?你转身就投入了皇族的怀抱,你当时的话只是随便说说吗?阿九,你真把我的心踩在地上,你一点都不……”
卫长风又急,又激动,后面的话没说完,被又涌出的一口血给断开了。他紧抿着唇,不让血出来,高大的身体绷紧,不停地颤抖。他撕下尊严,腆着脸赖在幽州,不管别人如何嘲笑,如何轻侮他,只当看不到,听不到。他是怕她孤身一人在此,受到那些人的伤害,怕像上一回一样,来不及救她。曼海的那次错过,让他后悔终生,夜夜难眠。这种痛苦,他没办法告诉别人。但这两日卜出的鲜血淋漓的场面,终于压垮了他最后一点心理防线,他被相思折磨得要发疯了,他不能忍受眼睁睁看她为焱殇死去……
“你恨我吧,我一定要带你走。”卫长风眼神变得凌厉,突然出手,点住了她的穴道,“他的江山自由他去打,与你何干?若他真能得了天下,心中有你,自会来找。若心中无你,只有天下,你又要惦记着他干什么?我带你走,你尽管生气好了,我不会再往后退一步。你如果有心,当记得你六岁那年第一回站在我面前说的话,你说过的,若能出皇宫,愿意跟着我去江湖……我记了整整十年,顾阿九,你不要对我这么残忍……我是男人,你如此忽视我,你当着我的面,与他亲昵,与他厮守,你真把我当你的四哥了吗?我这些年付出的心,你当真看也不看一眼?”
青鸢不能动弹,不能说话,被他扛在肩上,心中暗自叫苦。卫长风今日跟疯了一样,若真把她带走了,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早知如此,她就不威胁冷衫,让他守在楼下不许他上来,不然也能做个见证。对,她本可以不来,但就像卫长风说的一样,在过去的时光里,卫长风一直默默地守着她,多少回替她排解危难,她不是石头,她知道他的好,怎么可能不来呢?那不是太无情了吗?
☆、172。我们总会爱上的(你猜不到的剧情)【172】
王宫。
冷啸沉着脸色,冲进了御书房,焦急地说:“王,卫长风把王后娘娘带走了。”
“什么?”焱殇猛地站起来,手里的茶碗不小心碰翻,茶水都倒在了地图之上。
冷啸赶紧过来,把地图捧到烛前烘烤。
“放着吧,赶紧走。窠”
焱殇抓下挂于墙上的弯刀,拔腿就走。
冷啸把地图放到桌上,小心地用镇纸压住,飞快地追向焱殇。侍卫把御书房的门锁上,团团围紧燔。
脚步声消失之后,御书房小院陷入了宁静。朦胧月辉笼罩在御书房上方,东侧一角的花木中有一团暗影伺伏不动,直到御书房的烛光灭了,两队侍卫巡查完毕,暗影才抓准那难得的一次机会,灵敏地从窗子一扑而入。
黑影贴着墙站好,修长的手指头轻轻捻动,一簇微弱的火苗儿居然从他指间亮起,就着这朵亮光,他开始在御书房里仔细搜索。
书房有机关,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重重阻碍,靠近了书案。地图就摆在桌上,上面有密密的线条,和普通地图没什么区别。
暗光照在他微带了几分邪气的脸颊上,唇角噙着一朵坏坏的、得意的笑……
“这世上哪有我进不来的地方?卫呆子把焱殇看得如此可怕,不过如此而已嘛。”
他正要把地图收起来时,后窗又响起了轻微的响声。他眼神一沉,立刻卷好地图,往怀中一塞,已经来不及躲去别处,他只能猫腰钻进了桌下。
“咔嚓……”
后窗处有人影钻进来。来人一身黑衣,黑巾蒙着脸,轻车熟路地避开了机关,到了书案前,拿了颗夜明珠照着,四处翻找起来。
“奇怪,不是说放在书案上面?”他嘀咕着,又开始往书柜上面翻。
躲于桌下的洛川听到这声音,心里咯噔一沉,这是许承毅!这臭小子怎么也来盗图?
屋外又响起了侍卫巡查的声音,他更急了,在桌上一顿乱翻,焦急地自言自语,“到底藏哪里了?”
“里面怎么有光?”屋外有人问。
“进去看看。”有人过来推门。
许承毅暗骂一声,猫腰就往桌下钻……
二人脑袋撞上,许承毅吓了一大跳,妈呀一声闷哼,退着碰到了椅子,砰地一声闷响……
“有人!”
御书房的门匆匆被推开,十数名侍卫涌了进来,灯笼把御书房里照得亮堂堂的。
许承毅一不做二不休,一脚飞起,把书案踹翻。洛川的身形随之飞起,直扑窗外。侍卫们见此情形,顿时大惊失色,弯刀挥着扑向了二人。
二人都想对方把侍卫拖住,自己脱身,不停地把侍卫往对方身边引,结果追兵越来越近,越来越多,直到把二人困在了高高的宫墙之下。
“还不束手就擒!”留守的冷青黑着脸,步步逼近二人。
“他盗了图!”许承毅捏着嗓子,指着洛川大喝,趁着众人看洛川,他飞身就跑。
洛川暗骂了声,大叫道:“毅郡王等我!”
许承毅恨得牙痒,转身挥手,一把暗器击向洛川。
洛川飞身闪过淬过了剧毒的暗器,身形飞起,脚尖踩过了许承毅的头顶,把刚飞跃起来的许承毅踏回了地上,双脚敏捷地在宫墙上连连蹬了十数步,上了宫墙之上,扬长而去。
许承毅的武功不如他,眼见此情此景,心一横,从怀里掏出几包毒粉,往地上狠狠一砸,毒雾弥漫中,他这才飞身起来,先跃上大树,再往宫墙外跳去……
二人一路狂奔,身后追兵锲而不舍,一直到二人追出了城外。
洛川还没遇上过这种情况,昨晚救倾华已耗费了许多体力,今日又被这些狠角色追得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有个阴狠的许承毅,一直把追兵往他这边引,顿时火气上来,也不管宫训,不杀与任务无关的人物,缠在腰上的长鞭出手,直击许承毅头顶。
许承毅虽武功不济,但是逃命的本事还是一流,也顾不上形象,就地打滚,躲过了洛川的长鞭。
“坏爷的事,去死。”许承毅牙关紧咬,一跃而起,手重重一挥,往地上砸碎一只小瓶,大片的绿色烟雾随着肆意弥散。
洛川以袖掩面,等毒雾散开时,面前已站了数十黑衣人,手持长刀,雪刃泛着寒光。原来许承毅把洛川逼到了他让人接应的地方,侍卫聂平等人已在此等了许久了。
许承毅冷笑着,退到黑衣人身后,手指轻挥,冷冷地说:“杀了他,注意别把地图弄脏了。”
洛川见他咄咄逼人,杀机也起,索性放开手脚,准备搏杀到底。
黑衣人凶猛地扑过来,洛川左突右闪,轻易躲开了这些人的攻击,并且数次逼近了许承毅。许承毅开始不耐烦了,从聂平手中夺过了长弓,搭箭满弦,往洛川的胸膛上射去。
洛川也是狂傲惯了的人,见许承毅下杀手,哪还忍得住
,当即就扯下了面罩,接连掷出数十枚暗器,每一支都只对着许承毅而去。
尽管侍卫们尽力扑救,许承毅还是中了一镖,又痛又恼,气得直骂
娘。
“给爷杀了他!”他咆哮着,忍痛又拉开了弓,连搭三箭,对着洛川接连射去。
洛川冷笑,嘲讽道:“没用的东西,还想拦着小爷,去死吧。”
话音刚落,他又是数十暗器丢去,侍卫们赶紧上前阻挡,就在此时他身形突然跃起,夺了一名侍卫手中的长剑,直刺许承毅的眉心。
许承毅大骇,疾步后退,但侍卫们都忙着去击落暗器,没料到洛川突然出了这一招,来不及过来救他,那一剑直直穿透了许承毅的左胸……
许承毅眼睛瞪得老大,充血的眼珠都快突了出来,慢慢低头,不敢置信地看向穿过胸膛的长剑,身子一震,一口血从嘴里溢了出来。
“郡王!”聂平大喊着,疾步过来,扶住了许承毅。
“洛川杀了郡王!”不知谁大喊了一声,侍卫们慌慌回头,眼睁睁看着许承毅一头往地上栽去。
“洛川,是洛川……”众人大喊起来。
此时有无数火把从四面亮起来,洛川被团团围住了,几支箭突然射来,正中他的小腿,他一个趔趄,用剑撑着地,才没让自己倒下。
冷啸带着人大步过来,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许承毅,转头看向了聂平,怒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何郡王会在此处?”
这时聂平上前来,扑通一声跪到了冷啸面前,“冷郡王本是带着我们路过,听闻有人盗图,所以带人前来阻止,不想被这恶人所害……”
冷啸冷冷一笑,指着洛川怒喝,“来人,将刺客拿下!”
四周长弓拉满,数百利箭对准了洛川。
洛川环顾四周,暗自叫苦,此时的他才发现自己坠入了陷阱之中……
焱殇借他之手杀了许承毅!卫长风说得对,焱殇太黑了,他想除去许承毅,却不想自己动手,惹来许家不满,把这罪责推到了他的身上。还有他怀里这张地图,不用说,肯定是假的!焱殇放出地图到手的消息,就是想引他和许承毅前去!甚至他救倾华的事,焱殇肯定也知晓,所以他才那样轻而易举地带走了倾华。
呵,都以为许太后回归,许家人势力大盛,焱殇争不过了,没想到他来了这么一招!
他的心跳越来越快,简直要冲破胸膛飞出来了。他也经历过艰险,却从未有一次像这样,离死亡如此之近,甚至有些束手无策。时间仿佛静止,一切都沉默压抑得似要爆炸,他眼前一道道的白光直闪,脑中短暂地空白了一片,终于,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渍,挺直了腰杆,平静地问:“焱殇在何处?”
“怎么,还想活?”冷啸沉着脸色,语气平静无波。
“想对他说一声佩服,另外,我想见师兄。”洛川把怀里的地图掏出来,一挥手,往风中抛去,“让他接管幻尘宫。”
“这个你放心,只要卫长风不死。”冷啸手指挥了挥,四周顿时满是弓弦绷紧的声音。
“走。”就在此时,卫长风的身影突然人群后面跃过,踩过众侍卫的肩膀,一剑直刺冷啸的心口。
冷啸微微一笑,看上去毫不意外,只见他灵敏地一偏身体,躲过了卫长风的一剑,而侍卫们涌过来,直扑卫长风。
“师兄……”洛川暗暗叫苦,原来焱殇要杀的不止他,还有卫长风!焱殇想除去的人一个都不会放过!所以他才不怕卫长风把青鸢带走,因为卫长风一定会回来救洛川,而卫长风去见青鸢了,洛川才能溜去皇宫,掉进他的陷阱。
“焱殇果然狠。”洛川咬牙切齿地骂。
“我是怎么警告你的?”卫长风黑着脸训斥他。
“不是还有你吗?”洛川自知理亏,勉强争辩道:“谁知道他这么狠!借我之后除去许承毅。”
卫长风不再理他,双手持剑,如游龙出海,惊凤狂舞,将一众侍卫逼退数十步,不得靠近。
就在此时,不知从哪里射来一支冷箭,又射向洛川的胸口。
卫长风一剑击落长箭,正要将他背起来时,洛川突然抱住了他,转了个身,一枝长箭从他的后背狠狠穿透,箭尖甚至伤到了卫长风的手臂……
卫长风的心猛地一沉,把他紧紧抱住,颤声叫了声,洛川……
“师兄不要管我了,走吧,败者服输,是我大意,不怨他人。幻尘宫本来就是师傅和师伯留给你的,你自己不要,我暂时替你管了几年而已,现在你赶紧回去,不要让他们害着同门弟子。”洛川勉强笑笑,推了他一把。
“一起走。”卫长风双目赤红,把他背了起来,一剑横于胸口,怒视着眼前的众人,狂吼道:“焱殇,你这奸戾小人,你只管争你的天下,为何要陷害我师弟。”
人群散开,焱殇缓步近来,看了一眼头垂在他肩头的洛川,冷淡地说:“我给过你们很多次机会,你们自己
不走,要一脚踏进来,怨不得别人。”
“就算这样……你……”卫长风胸口那股甜腥又开始翻涌,对这个男人的厌恶和憎恨已到极致,他深深吸气,将长剑缓缓放下,闭上眼睛,冷冷地问:“能不能放我们走?”
“哈哈哈……还以为有多么英雄。”人群里响起了嘲笑声。
卫长风痛苦地闭着眼睛,他不是不能冲出去,但是他不能浪费时间,他得尽快把洛川带去医治,或者还有一线生机。
焱殇严厉的视线扫过众人,制止了他们的放肆,然后平静地看向卫长风,沉声问:“阿九在哪里?”
“我不会把她还给你……”卫长风睁开腥红的眼睛,语气冰凉,“以后都不会,你休想再和她在一起。”
“我会找到她。”焱殇挥了挥手,镇定自若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