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灯主持,我以为你回去了。”
浮灯把手里的经书给她看,微笑着说:“贫僧给老太妃讲经。”
她双手托着腮,用眼角余光看黎夷,小声说:“黎大人在这里做什么?”
她本想直接问黎夷,但他很害羞,只和她说几句话,脸就红得要滴出血来了,她都不忍心再找他说话,本来就被她害得头破血流,如果再羞得七窍流血,那太悲惨了。
浮灯亲手给她倒了碗茶,推到她的面前,“埃兰国派遣信使送信,他们想与天烬国重新修好,恢复通商,使者近日就会抵达京中。礼部要负责接待使者,但两国已有多年未曾往来,之前一次,还是三十多年前,洛老太妃也曾参与,陪着埃兰国的一位郡主在京中游玩,所以黎大人来请教洛老太妃一些礼节上的事。”
“哦……”青鸢心中惊叹,洛老太妃当年能参与这样重要的事,在宫中地位果然非同一般,这宫里皇帝都换了三拔,她还能活得有滋有味,这位老太太的生存之道值得人学习。
她一双明眸往黎夷身上瞅,盘算着怎么在不吓着黎夷的情况下,弄清这人是不是她要找的人。
也不知道是因为热,还是因为紧张,黎夷的鼻尖开始冒汗,脑袋一直往一边扭着。
“黎大人,你脖子疼不疼?”青鸢同情地问。
黎夷抬手抹汗,尴尬地说:“不疼。”
青鸢轻叹,她到底有多可怕,把这么个大男人吓成这样。
“你放心,不是和我说说话,就会被我克死的。”她小声解释。
“顾尚宫切莫误会。”黎夷转过头,低声解释。
“黎大人,我对你……没有恶意,更没有非份之想……”青鸢尽量说得婉转些,“只是我曾在梦中受高人指点,说要找一个叫黎夷的人,才能让我摆脱苦海。”
“啊?我只是小小文官……我、我如何才能帮尚宫?”黎夷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青鸢苦笑,若她知道,还用得着站在这里发愁吗?早就拎着黎夷的领子出去穿越风雪,回家去了。
浮灯眸子里闪过一丝讶然,轻宣了声佛号,继续看经书。
青鸢左右看看,知道黎夷这木头是不可能给她答案了,只能沮丧地坐下,扭头看向里屋门上悬着的水晶帘子。
他们进去有一会儿了,不知道是不是说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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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老太妃坐在太师椅上,脸色微微有些不悦,“那你也不能把惜娟赶去庙里,她腿不好,现在天这么冷,你是存心想让她想不开、去寻死吗?”
“让她去静静,我会让人安排好她的生活。”君漠宸神态自然。
“我知道你的心思,这丫头年轻,又漂亮,是男人都喜欢,但你也不能为难了惜娟,她为你受多少苦,遭多少罪?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洛老太妃身子往前倾来,拉起他的手,用力往他的掌心里打了两下,“你得有良心!”
君漠宸抬眼,平静地说:“我一向没良心。”
洛老太妃倒吸一口凉气,站起来就往他的手臂上拍打,“那对我这个老太婆呢?”
“太妃先把上官薇和小萍姑娘接出来吧。”君漠宸动也不动,任她拍打。
“先把惜娟追回来。”洛老太妃满眼严肃。
“不行。”君漠宸断言拒绝。
“那你还敢开口让我帮那丫头要人?就算你真要带她回府,那你也只能让她当个侍妾,名份都没有,她还得服侍惜娟。”洛太妃故意威胁他。
“那惜娟就会一直在庙里,回不来了。”君漠宸平静地说。
洛老太妃又倒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说:“那这事我不管。”
“太妃快让人去接过来,我还要出宫办事。”君漠宸转身,撩起帘子出去。
“臭小子,越来越放肆,我白疼你了?”洛老太妃气得直拍桌子,冲着他的背影轻斥。
“老太妃,”君漠宸扭过头,平和地说:“这是我第一次请你帮我办事,您出面,比我出面合适。”
秦兰扣着上官薇和小萍,为的是让阿九难过。君漠宸可以亲自前去讨人,但他懒得听秦兰阴阳怪气的腔调,而且这也算给秦兰一些面子,现在还不到直接作对的时候。
洛老太妃的神色软了,轻叹一声,手扶着桌子,眼睛闭了会儿,大声说:“海生,把我前儿得的那两件雪玉镯子带着,去太后那里,就说我想请上官薇和小萍姑娘过来问几件事,请太后务必恩许。”
大太监应声,快步出去。
青鸢听得清晰,看着他出来,抿唇一笑,双手在额前拱着,向他弯了弯身子,算是答谢。
君漠宸扫她一眼,转开了头。
她和浮灯紧挨着,脑袋快凑人家脸前面去了,看着扎眼。
洛老太妃慢吞吞出来,看了一眼青鸢,“我或者可以把人请来,但以后留不留得住,得宸王想办法。太后这些年来与我交往并不多,或者可以让皇上颁道旨意,让上官薇到我这里来陪我,至于那位小萍姑娘,可以替她物色一下,看看这朝中有没有合适的人选,让她嫁出去。毕竟她也不算是曼海宫里的人,只是上官薇的表侄女,把她扣在宫中,也没什么必要。”
“谢太妃。”青鸢赶紧给她磕头,有洛老太妃出面,上官薇和倾华起码不用干重活。
“你明儿生辰,晚上过来用膳吧,我给你煮寿面。”洛老太妃转头看君漠宸,和蔼地笑。
“不来了。”君漠宸摇头,接过侍婢递来的茶碗,轻抿一口,眉头随即紧皱起,“这是什么茶?”
“是鄂山,给你降降火。”洛老太妃一语双关。
“火正盛,岂是一碗苦茶能降的。”君漠宸放下茶碗,拿起桌上的经书看,“浮灯主持天天念经,可能把持心火?”
“阿弥陀佛,贫僧心中无火。”浮灯转动佛珠,温和地说。
“都说人有三把火,头顶一把,肩上两把,若火灭了,人就死了。敢问浮灯主持,可真有这三把火?”君漠宸又问。
洛老太妃惊讶地问:“咦,宸王你现在也理佛了?”
“佛即是我,我即是佛。”君漠宸放下经书,淡淡两句。
“你太狂傲了。”青鸢脑袋侧过去,小声责备他。
“你在这里等她们吧,本王还有事要办。”君漠宸看她一眼,起身离开。
“那她们来了,又要回去怎么办?”青鸢追至门口。
“不是还有浮灯主持吗?”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青鸢愣了一下,小声说:“你怎么酸不拉叽的,和一个和尚吃什么醋。”
“胡说八道,”他神色镇定,淡然道:“只需说浮灯主持看出她二人身上有魑魅跟着,秦兰定不敢让她们回去。”
“咦,好主意,宸王英明。”青鸢双眼一亮,又拱了拳贴在额头上向他弯腰,“恭送宸王。”
“亥时去东角门,我来接你。”君漠宸突然压低了声音。
“又去那里干什么?”青鸢脸上微烫,又想约会吗?
“降火。”君漠宸丢下二字,拔腿走了。
啊,不仅猖狂,还yin荡!青鸢被他震得浑身如一道电流劈过,歪了歪嘴角,扭头看向屋里。
洛老太妃正眉头微皱,盯着她看着。黎夷拿起了那叠纸,继续请教洛老太妃有关埃兰国的事。
“此次来的是埃兰国的小侯爷,还有半月夫人。下官有些不懂,为何要派一名夫人前来?”
“哦,埃兰国有个传统,”洛老太妃起身,拿着花剪去窗子边修剪墨兰,“埃兰国的夫人是终身不嫁的女子,她们负责占卜,有些像术师,但没有术师那么神秘,只是一种仪式。比如什么时辰出发,什么时候办事,都先占卜一下,图个吉利。”
“哦,原来如此。”黎夷恍然大悟,又讨教了一些问题。
青鸢伸长脖子往外看,大雪纷纷,还不见上官薇和倾华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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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秦兰的惜福宫过来,本就要走上大半柱香的工夫,加之倾华受了凉,人轻飘飘的,走一步,便晃三晃,摇摇欲坠,像是随时会倒在大雪里,所以更慢了,走了一柱香工夫,还在半路上。
“公公,能找顶轿子吗?小萍她实在走不动了。”上官薇扶着倾华,小声央求海山公公。
海山为难地四处张望了一眼,轻声说:“一是不合规矩,二是这里也没地方可以找轿子,二位还是再坚持一下,马上就要到了。宸王和倾华姑娘特地求了洛老太妃,才把你二人接出来,还得早点过去,商量一下,怎么才能让你二人不必回去了。”
上官薇眉头紧锁,心疼地看着倾华。
“姨母,不要为难公公。”
倾华咬着牙,坚持着又往前走了几步,但脚下一软,人还是摔到了雪地上。昨晚那几桶冰凉的井水,差点要了她的命,她现在还在发烧。
“来,我背你。”
上官薇用力把她拉起来,转过身,想把她背到身上。但她比倾华好不到哪里去,也正烧得厉害,没力气背她。
“让洒家来吧。”
海山一瞧,这也不是个事,雪越下越大,这么下去,这小萍姑娘还没走到,可能就得冻死了。
“怎么了?”
君漠宸的身影从一边的梅林里出来,在几人面前停下。
“宸王,奴才把上官薇和小萍接过来了,只是她们都走不动了。”
海山行了礼,为难地看向那母女二人。
君漠宸低眼看去,只见上官薇脸色苍白,小萍更是唇色都乌青了。二人挤在一起跪着,埋着头,哆嗦不停。
这里离冷宫倒是不远了,君漠宸略一沉吟,沉声道:“把她们带去冷宫,让她们在那里侯着,你回去叫两顶轿子过来。”
“是。”海山赶紧点头,扶起母女二人,带着她们往冷宫的方向走。
倾华扭头看他,乌青的唇紧紧抿了一下,随即勾下了头。
“怎么了?”上官薇小声问。
“我恨他,逼死父亲,逼着我和亲,害了阿九。”倾华眼眶一红,小声说。
上官薇在她掌心掐了一把,小声说:“别乱说话。”
倾华抿紧唇,一步一挪地往前走。
冷宫的大门紧闭着,海山敲了好久的门,才有人来开。洛太妃的人到哪里都吃得开,所以里面的人爽快地引着二人去了冷宫的偏殿,宫奴们休息的地方。
上官薇对海山千恩万谢,强打精神送他出了冷宫。此时的上官薇心里有些清楚,君漠宸当初逼着要倾华和亲,原来不是给君鸿镇,而是他自己!他看中了倾华,只是如今把阿九误当成了倾华……若能让倾华嫁给君漠宸,那她们母女两个就有保障了。
上官薇扭过头,看着不停咳嗽的倾华,心中开始盘算。
“不如死了……”倾华咳得太厉害了,心里像塞了把火,身上又冷得厉害,她擦了咳出来的眼泪,小声说:“我死了,你和阿九的日子都好过了,就不必顾虑我……”
“不要说傻话,好死不如赖活,你要好好向阿九学。”上官薇给她揉着背,小声安慰她,“你看到了吗?阿九有本事,不仅让先帝对她倾心,还让宸王迷上她。你要明白,女人要找靠山,就得有所牺|牲。”
“怎么牺|牲?”倾华又咳,好半天才勉强止住,小声说:“若我能做点什么,换你和阿九离开,我什么都愿意。”
“又说傻话。”上官薇心疼地搂紧她的肩,颤抖着说:“真要牺牲,那也是娘去,拼着死也得让你以后有好日子过。”
“娘……”倾华偎在她的怀里,拼命忍着。
此时窗子外突然出现一道身影,那女人悄悄从破掉的窗纱一角看着里面,紧攥的拳头在腿上快速轻敲。这正是方嬷嬷!秦兰让她暂时躲在冷宫,以避耳目。她远远就看到了上官薇的身影,恨意排山倒海,恨不能现在就进去掐死她。
“谁在外面?”上官薇看到了薄薄窗纱外晃动的身影,警惕地问。
“公公问二位,要不要喝点热茶。”方嬷嬷尖着嗓子说。
“谢了,要两碗。”上官薇感激地说。
方嬷嬷转身走开,叫过了冷宫的一位大宫女,让她拎一壶热水过去。这些年没亲眼看到这恶毒的女人折磨女儿,现在她就要亲眼看看,这女人到时候痛不欲生的样子。她还要找个机会,让倾华知道生母惨死的真相,让她去给可怜的雪慧上一柱香。
☆、你不给我自己拿105
大宫女推开门,带进了一阵冷风。
上官薇赶紧站起来,陪着笑脸接过她手中的铜茶壶,“多谢姑娘。”
“喝吧。”大宫女神情冷漠,看了二人一眼,把两只粗瓷茶碗一搁,走了。
“这就是冷宫啊。”倾华抱着双臂走到窗边,往对面张望。
这么冷的天,对面的屋子都没有窗纱,有些用破木板挡着,有些连木板也没有,寒风直往里面卷。
“怎么能住人呢?”倾华皱皱眉,扭头看上官薇,“娘,我们宫里的也是这样吗?窀”
上官薇端着热茶过来,喂到她唇边,轻声说:“哦,都一样。”
“娘不应该那么心狠。”倾华抿了一口热茶,又咳了起来。
上官薇赶紧给她揉背心,小声哄道:“这时候就不想那些了,去里面坐,这里有风。”
倾华握着她的手,往外张望,“娘,怎么轿子还不来?我想阿九。”
“太远了,来去要点时间。”上官薇
“二位,轿子来不了了,你们赶紧自己过去吧,待会儿天晚了,我们这里可不能留外人住着。”大宫女又推门进来,丢了把破伞给二人,驱赶二人离开。
“轿子不来了?但小萍她身体这样,怎么可能走得过去?”上官薇脸色微变,小声央求:“求姑娘想想办法,再去请一下。”
“你说笑话呢,我不过是个奴才,我去哪里请轿子?”大宫女不耐烦地进来,拎起茶壶就走。
“再给碗茶吧……”上官薇急了,她还没喝上呢,赶紧捧着茶碗追过来。
“真麻烦,我还要伺候你们。”大宫女转过身,茶壶一倾,往她的茶碗里猛地倒。
茶水四溅,打湿她腕上的袖子,上官薇全身发抖,也不回嘴,一口气喝了热茶,小声说:“谢了。”
“快走吧。”大宫女冷漠地扫她一眼,大步走开。
上官薇放下茶碗,扶起倾华往外走。
到了门口时,只听那宫女在后面笑,“真好笑呀,亲生女儿得了宠,轿子也不给亲娘弄一顶来,自己在男人怀里撒娇呢。”
上官薇抖得更厉害了,几乎是拖着倾华出了冷宫。
外面风雪正大,白茫茫的,看不到半个人影,根本不知道往哪走。她强忍着泪,向守门的太监问了方向,扶着倾华走进雪中。
“娘,一定不是这样的。”倾华反过来安慰她。
上官薇咬牙,恨恨地说:“不管是不是这样,我们忍着吧,别忘了,她恨我。但只要她还没杀我们两个,就还有机会,若她真敢对你不利,我们就同归于尽。”
“不会的……”倾华连连摇头。
上官薇撑开了破伞,尽量给她遮挡风雪,用瘦弱的手臂把她紧紧环在怀里。母女两个就这样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去。
那太监随便指的一个方向,也不肯说清,上官薇稀里糊涂,带着倾华走进了梅林里,结果越绕越偏,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倾华烧得很厉害,又心慌,终于又摔到了地上,怎么都爬不起来了。
“起来,不能这么没用?看看阿九,她一个jian婢如今都能耀武扬威,你不能这样灰心,你是娘的女儿,给娘争气一点。”
上官薇丢了伞,双手抱着她的肩,用力往上拽。
倾华已经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