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海边站着一个人,似乎正望向夕阳的方向,海风轻拂,衫裙与长发随之轻轻飞扬着。
那就是这次皇上派来监督徐福的人吗?居然,是一个女人!墨晏感觉稍稍有些意外,但脚步却是不停,径直向那人走去,一直走到她近前,才开口道:“在下墨晏,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姑娘闻言,好奇地回过头来,墨晏更是忍不住一怔。虽然从窈窕的腰身上已经看出是位年轻姑娘,但是毕竟也是深受皇上信赖并委以重任的人,他没想到竟然会如此年轻!好像,比他还略小一些。此时被这年轻女孩用一双清波一般的妙目望着他,竟是让他一时之间问不出想问的话了。
“你就是中途闯到蒹葭号里的那个人吧?”姑娘先开了口,却是直接说破了墨晏的来由。但她的语气相当平和,不带一丝敌意,眼神里倒像是含着些许笑意似的。
“是。”墨晏只好老实答道。
“我还以为是你来找徐福的呢!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姑娘问道,接着又说,“我是孟姜。”
“孟姜姑娘,”墨晏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此次来,是阻止这次东巡的,徐福说姑娘才是皇上指定负责统领此事的,所以才来找你。”
“哦?他是这么说的吗?……”姑娘低头,轻轻将飞扬的秀发拢了拢,又道,“阻止东巡,为什么?”
“根本不存在什么仙山秘境,贸然前行,只是使更多人枉死而已。”墨晏说道。
姑娘却是真的笑了起来,问道:“你怎么知道不存在仙山秘境呢?”
“去年东巡时就是如此,已经有亲历者告诉我整个经过了。”墨晏说。回答的方式简单、直接,丝毫不兜圈子,这就是他一贯的风格。
“如果……”姑娘目光一闪道,“我说‘不’呢?”(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万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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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不出你有什么理由说‘不’。”墨晏却是完全不理会这话当中挑衅的意味,坦率地说道。
“很简单,”孟姜说道,“我受皇上重托,协助此次东巡,怎会因你只言片语,就任之前功尽弃呢?这船队的情况你也见了,无功而返,多少人会因此受到牵连,你应该也是想象得到的吧?”
“你可以放了他们。”墨晏显然也想过这个问题了,“告诉他们实情,哪怕从此隐姓埋名,也比为了个虚幻的希望,枉送了性命好。”
“虚幻的希望,你指的是什么?”孟姜突然问。
“长生不老的希望。”墨晏毫不避讳地答道。其实他也很清楚这样说不仅仅是否定了徐福炮制的所谓东巡仙山的计划,更是连皇上这些年为之癫狂的理想也一并否定了。但长生不老这件事到底意味着什么……兴许真的没有人比他更有发言权了。
孟姜似乎也被他坚定的语气震动了,沉吟了半晌道:“……徐福,你对他有多了解?”
无须回头,墨晏也知道徐福已经不在他身后了,刚才他走向孟姜时,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就知道这家伙已经趁机开溜了。毕竟墨晏是知他一部分底细的,当着他面讲出来,恐怕会相当难堪,倒不如事后斟酌着肯定或者否定来得方便。
但要说墨晏对徐福有多了解,却也谈不上,毕竟大部分也只是源于道听途说而,真正的交往才不过这半日而已。所以他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徐福应该算是长生不老之术的第一个践行者吧。”孟姜突然说。
“你是指他返老还童那个说法吗?”墨晏问。
孟姜点了点头,说道:“那不是一个说法,是一个事实。而且他能做到这一点,依靠的也不是仙术,而是……医术。”
听到“医术”这个词,墨晏的眼光一动,但并未贸然打断孟姜的话,静静地听着她说下去。
孟姜转过头去,再度望向夕阳西沉之处,口中继续说道:“如果你去过早年他云游所到之处的话,就会发现很多人都是在把他当成一个医者在传颂的。有一些,甚至可以追溯到非常非常久远的年代……一个曾经在自己和别人身上都创造出了诸多奇迹的人,到底在经营着一个什么样的计划,我感到非常好奇……”
墨晏顿时明白了,原来孟姜并不是被蒙在鼓里而参与这次东巡的,她对徐福所做的调查显然也远远超过了自己,之所以明知是局而不拆穿,是为了解开除了长生之外的另外一个谜题,即:一个已经实现了长生不老的人,到底还在追寻着什么?!
也难怪,一说起长生不老,大多数人都觉得它是一个美好的结果,可以从此安枕无忧,不再惧怕死亡的威胁就算是万万岁了。却很难考虑到其实“死”这个字,并不是困扰人们最主要的因素!甚至可以说,死往往容易,而生,才是最难的课题!
对皇上来说难道不是如此吗?现在他心心念念地想着如何长生不老,可是一旦发现长生是长生了,却不能像自己想象一样的“生”,岂不是会陷入癫狂?一个长生且癫狂的帝王,又会令天下变成怎样呢?
长生且癫狂,带来的,一定是长长的噩梦,长到跨越几代、几十代人,都仍然背负着那沉重的诅咒,永远也体会不到什么叫做自由。
墨晏望着孟姜那暮光中显得俏丽而神秘的容颜,突然,为居然有人能体会到这样无以言表的苦涩而感到欣慰不已。
但是即使如此,说到底也只是他、孟姜、徐福私人的事,身后的这些船上所载的大多数人,只是被蒙在鼓里而卷进了这件事而已,并没有理由让他们也成为少数人好奇心的牺牲品,成为更多个葛覃。
所以墨晏坦白地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三人前去一探究竟就可以了吧。”
“呵呵,”孟姜笑了,回头道,“你觉得那些人都是被迫前来的吗?你现在过去对他们讲一句要他们回去,他们就会乖乖回去了么?”
这个说法倒是让墨晏有些意外,他不禁回身去向海岸边那些往来的人们望去。不用去尝试也知道结果,因为在任何选择面前,都会有人向左,有人向右,甚至于有些本来想要向左的人,一旦被人命令着去做什么事,马上就转为向右了。
“那么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说出真相了。”墨晏说。
“真相什么的,不是说了别人就会相信的。”孟姜却说。
这回墨晏彻底明白了,为什么孟姜明知此行极有可能是徐福虚张声势,在出航前却不发一言。人心真的复杂,兴许,面前这个年轻的姑娘,比他这个察心术的传人了解得还要深刻一些。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孟姜临了说,“真到了必要的时候,我会尽全力的。”
惭愧,听了这话之后墨晏涌上的竟然是这样的感受。这个“尽全力”的意思他当然明白,即使有要保全的东西,自然是要“尽全力”,而不是仅仅想着把这件事躲过去就完了!如果他墨晏还算是个男人的话,当然也不可能放任一个姑娘独自去尽全力,至少从选择潜入船队的那一刻起,他墨晏就已经决计要把一切都舍了!
两人对视着,没有更多的语言交流,已经在心里形成了默契。
是夜,处处搭起了帐篷,燃起了火堆,映照得整个海岸都泛起了红光。墨晏一个人坐在一团篝火前,静静地望着火焰在柴堆中跃动。
“公子,怎么样?”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不用回头也知道这是徐福前来探口风了。
墨晏却深知并不能对徐福讲出实情,他和孟姜达成的默契,正是观察徐福下一步的举动,怎么可能直接告诉他“我们已经知道你心怀鬼胎”了呢?
于是墨晏只是淡淡地说道:“放心吧,我并没有对孟姜说起葛覃的事。”
“那,你和她提返航的事没?”徐福凑过来坐下,继续问。
“说了,但是她并不认可我的说法。”每一句都是实话,但却不透露出任何真实的想法,也是一种语言艺术。
“那……你有何打算?”徐福听了,沉吟了片刻后问。
“你有什么建议?”墨晏却反问他道。
“我?”徐福一愣,随即道,“我有一计,不知道公子你愿不愿意配合。”
即使“计”都出来了,肯定不是临时起意,怕是事先早已估计到各种可能性,为自己安排好各种退路了吧。所以墨晏不作声,也不去看徐福,等着他自己讲出来。
徐福显然已经习惯他这种沟通方式了,清了清嗓子道:“孟姜是替上办事的,皇上想要什么?想要一个结果!仙山在于不在,都是一个结果,尤其是我徐福不跟着回朝的话,自然就是背锅最好的人选,孟姜并没有什么风险,再过几年,这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谁又会在意我徐福去哪了。
公子你想要什么?我大胆地猜测一下,恐怕是想要一个‘义’字,对你的朋友有所交待,也对你抱着仁爱之心所关怀的那些人有一个交待。葛覃的事,我也知道我脱不了干系,可是就算我死了,他也活不过来了,倒是保全活着的人,才更紧要。你说呢?
而我徐福,只要属于我的一片净土,远离纷扰,和一群和我抱着共同理想的人混在一起,贫贱也罢,横死也罢,自生自灭,与人无干,如此而已。
现在我就有一个办法,给大家各取所需的机会,从此大家一拍四散,各去追寻各的目的,岂不是万全之策?”
墨晏听他讲得头头是道,也不反驳,只是问道:“你说要我配合,怎么个配合法?”
徐福一听似乎是有戏,大喜过望,脸上露出了带着些许神秘的笑容说道:“其实也非常简单,公子只要‘袖手旁观’就好。”(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第二百六十章 漫长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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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补给工作已经顺利进行完毕,天气晴好,船队宣布再度。墨晏仍然跟着徐福登上了蒹葭号。大船缓缓地继续向海上进发时,站在甲板上扶着栏杆遥遥前望的徐福突然自言自语似地说道:“今天大概会是很漫长的一天吧。”
墨晏听到他这么说,也没有说话,只在各船转舵向东南方进发时,目光一转,似乎是看到最前方一艘楼船的船首上,站着一个白色的身影,映在大海碧蓝的底色上,显得干净且飘逸。
徐福之前说这支船队的指挥官是孟姜,实际上却是在忽悠墨晏的。孟姜顶多算是个督察官,代替皇上来辅助和见证东巡的,去年未曾参与东巡的她,又怎么会知道徐福曾经接近的所谓仙山到底在这茫茫大海中的什么地方呢?
所以虽然孟姜所乘的是头船,但是船上指挥航向的却是徐福极为心腹的一个向导,他的大弟子,一个精通天文地理、擅长卜卦观星的年轻人,名叫吕望。
而徐福本人乘坐后方的船,也并不是受到了什么刻意的挤兑,而是他推说为了安全起见,应当在后半部也安排一个官员,一旦有什么意外的话还可以首尾呼应,毕竟这海上除了风浪之外,还有一个强大的威胁,那就是海盗!后方船支在没有指挥官的情况下被海盗偷袭,连船带人带东西一直掠了去的事情也是时有发生的。
所以他和他的一干随员也就顺理成章地跑到这蒹葭号上来了。离开孟姜身边,他想要做点什么小动作,也会变得容易不少。
墨晏当然是看穿了他的这点小把戏,相信聪慧的孟姜也心知肚明。眼下他二人都是抱着探究的心思,想看看徐福到底会表演一出什么样的戏码来给他们,也给有史以来最有权威的帝王……秦始皇嬴政看而已。
墨晏同时也有种预感,不管这“漫长的一天”是怎么样的,大概都是会被载入史册的一天吧。
但是眼看大半日已经过去,船队只是平稳地行驶着,什么也没有发生。墨晏起先是站在甲板上,后来回到了指挥室里,坐在了窗边,而徐福则一直在旁安静地翻着书简,他那些跟班还时不时来给他们两人安排点茶水吃食。这场景,实在是祥和过头了,根本不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难道这就是所谓“漫长的一天”?是指因为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所以觉得时间过得很慢的那种“漫长”吗?
等待这种事可能会令一些人抓狂,但对墨晏来说,却是习以为常。这些年来的历练已经让他可以非常轻易地将注意力放在当下了,对于未来,有预测,却无期待,更无惧怕,因为未来也无非就是更多个当下罢了。
夕阳再次移向船后,向地平线渐渐靠拢,又是一天马上要过去了。此时船队已经彻底处于这广阔海洋的正中,四面看去,都再也看不到一点儿陆地的影子,今天晚上也要在海上过了,这样的状态,真的让人忍不住怀念起陆地来,起码,可以很确信自己到底在哪里。
终于,天彻底黑了下来,但是很快,外面重新变得亮堂起来,一轮圆月取代了骄阳,升在了半空,为天地间的万物都涂上了一抹静谧的月光。
坐在窗边的墨晏正在欣赏这月色,突然感觉到脸上有一缕风划过,与之前太阳所照耀下温热的气流不同,这阵风透着一股刺骨的凉意,还夹杂着一种令人反胃的腥气。
来了!墨晏心里一沉,直觉告诉他,该来的终于要来了!
与此同时,徐福已经抬起头来,一言不发地一个箭步冲出了门去。墨晏也站起身来,快步走到了甲板上。
果然起风了,吹得头顶的帆布开始哗哗作响,蒹葭号也随之摇动了起来。
“那是什么?”察觉到异动而冲上下层甲板的船工们在喊着。
墨晏向他们所指的方向看去,就在他们所驶向的方向,远远的,好像有一条白白的线出现在视线可及处,正好处于升起的明月正下方,在月光的照耀下,白线似乎在不断地变宽,变得越来越清晰。
“大浪,是大浪!”终于,越来越噪杂的风声和船帆的抖动声中,墨晏辨别出了一些人的叫声。
徐福当即扭头向舱内喊道:“是大浪,快发令,全体船只戒备!一字阵,上铁链!”
随后,船上开始混乱起来,很多人都在四处跑着、喊着、拖动着各种东西,环境变得更加嘈杂不堪,只有墨晏还是站在顶层甲板上,皱着眉头在专注地望着那远处不断扩大的白色海浪。
所谓的一字阵,就是把原本前后顺序行驶的船队,调整成并排的阵形,同时,会用重弩向邻船射出数道铁链,将各船连接起来。这样,大浪袭来的时候,各船之间可以形成互相稳定的支撑。
但说起来容易,在现在这种黑暗且混乱的局面下,想做到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费了半天劲好像也只是勉强将后六船链在了一起,与前方六船还没有连上,白花花的滔天巨浪已经在眼前,看起来是来不及了!
墨晏跟着渔夫出海时,也听他们说过这种大浪,尤其是在外海的夜晚,越是这种月色很好的时候,越有可能会遇到这种大浪无声无息地袭来。如果不是瞭望时发现的话,起先根本就很难察觉!即使发现了,由于这种浪是会像一面墙一样直直地袭来,很大机率会使船只当场倾覆,所以被渔夫称为“鬼头浪”!
如今墨晏是亲眼见到什么是“鬼头浪”了,随着浪头逼近,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出它足足有两三倍船体那么高,移动得极快,却没有太大的响动,如同当头压来的天罗地网一般,顿时把这支足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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