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前路漫漫。果然越是好看的东西,就越难以攻略。
叹口气,她拿上水杯,今天第七次假装不经意地,经过许时萱的课桌。
果不其然,又听到她在声线柔软地跟人说:“没有啦,我手上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对方有些失望:“这样吗?可是大家都说,他的手机号,就只给了你一个人……”
开学第一天,她是第一个去问他联系方式的人。
也是唯一一个记了他电话号码的人。
许时萱有些脸红:“确实是这样,可他不太希望别人打扰他……”
这话就说得很微妙。
明里暗里,仿佛对于靳余生来说,只有许时萱是不同的。
那人果然便懂了,若有所悟:“哦……这样啊。”
这段对话,沈稚子今天已经听了不下四遍。
……她觉得她在自虐。
可这次来的这个人,自虐倾向竟然比她还严重。前几个姑娘都是听到这儿就“不好意思,打扰了,谢谢你”,然后红着脸冷着心离开了,可她听许时萱这么说,居然还多问了一句:“那你跟靳余生,现在是什么关系?”
半个教室的耳朵都竖起来。
许时萱愣了愣,一张脸涨得通红:“我……我跟他……”
她有些无措,不知道该做什么解释。
下意识地,用余光往靳余生的方向扫。
他好像精神不济,从上上个课间起,一打下课铃就立即躺倒。少年趴在桌上时,背脊崩成弓,气场冷冽,没有人敢上前打扰。
她甚至不敢大声说话,生怕吵醒他。
“我们……”许时萱想来想去,反正靳余生都睡着了,应该也听不见……
她轻轻咳一声:“我们的关系,还有很多种可能性呀。”
下一秒,就听到少年清冷的嗓音——
“没有关系。”
众人微怔,纷纷看过去。
许时萱见他醒了,惊慌失措:“我,我们吵醒你了吗?”
靳余生眸光冷淡,一言未发,就又歪着头倒下去。
“……”
半晌,有女生小声问:“他是什么意思?”
没有人回答。
沉默了很久,直到杯中接满水,沈稚子折身返回座位,看见许时萱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才迟迟反应过来。
——你跟靳余生是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
她突然有点儿想笑。
不行,不能太嚣张,不然嘤嘤怪又要哭唧唧。
她要找个角落,偷偷地放声大笑。
白色的灯光下,靳余生枕在手臂上,睁着眼,一动不动地看着窗玻璃。
玻璃的倒影里,水机前已经没人了。
他垂下眼,想起刚刚沈稚子的表情。
她拿着个雨滴形小水杯,淡蓝色的瓷面,正中画着小小一尾鱼。少女微微低着头,高马尾的末梢掉下来,乌黑微卷的发尾落到肩膀前,衬得脖颈白皙如瓷。
她像是在玩水机,一下一下地按开关,水流一截一截落到杯子里。耳畔声音清脆,她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许时萱的话落入耳朵,他心里突然涌起强烈的烦躁。
他来明里附中之前,在以前的学校里,也会出现这种情况。
他那时候觉得没什么。
毕竟那些女生的脸,他一张都记不住。
可问题是……不知道为什么。
他现在好烦,不想看见那些脸,谁也不想理。
微微眯眼,靳余生的舌尖抵住上颚。
早知道,他应该少考两百分。
那样的话,就不会有这么多人来找他问问题了。
……或许她也会开心一点。
***
沈稚子决定放弃许时萱这条线。
与其曲线救国,还不如直接去找靳余生。
毕竟他好歹也送自己回过家,还跟自己约过会……嗯,在四舍五入的前提下。
所以……大概也许可能,他也不是那么难以接近吧?
忐忑地看着前排那个背影挺拔的少年,沈稚子想来想去,心里还是有点没底。
……不能怂,怂就输一半。
晚自习进行到一半,教室里一片安静。
她屏住呼吸。
时钟啪嗒啪嗒跳,巡逻老师背着手从后门一闪而过。
——就是现在!
瞅准时机,她赶紧伸长手臂拍拍靳余生:“嗨,朋友!”
声音低而小,靳余生顿了一下,转过来。
为了提高自习效率,学校将每个班的学生都分成了两部分,晚自习时一半留在本班教室,一半去楼上的自习室。所以座位被打乱后,沈稚子迅速抱着作业占领了靳余生后座。
“你能不能教我做道题?”她拿出自己毕生最大的真诚,朝他眨眨眼,“我尝试了很多答案,都不对。”
她声音很小,可他还是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默了默,他在草稿纸上写:去问老师。
四个字一笔到底,清隽有力,风骨俱佳。
沈稚子有种冲动,想把他的草稿本撕下来,带回去珍藏。
“可是我怕被语文老师骂。”沈稚子瑟缩一下,“老陈好凶。”
“……”
靳余生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浅褐色的眼睛不像黑色一样深不见底,可他这样看着她的时候,她还是会觉得有压迫感。
高高在上,气势逼人。
沈稚子突然又有点怂。
她犹豫了一下,赴死一样举起昨天的语文作业:“一眼,就看一眼……”
靳余生顿了顿,忍耐地叹口气,接过来。
是道内容非常伟光正的小说阅读题,她做错了一个填空。
他顺着题目看下来,问题问的是,谁是最可爱的人?
答案是,辛勤的劳动人民。
而她填的,是工工整整的三个字:靳余生。
靳余生一口气上不来:“……”
“沈稚子。”他把卷子塞回去,沉声,“好好做作业。”
她神情恹恹:“哦。”
气压又变低了……真是不经撩。
每次半带玩笑地撩,都是一撩就生气。
虽然如果被他划入安全范围,大概会让人很有安全感,可是……沈稚子趴在桌子上,想法飘忽不定。可是现在,她跟他的安全领域还隔着十万八千里。
……她跑得这么慢,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跑进去。
没有来由地,沈稚子突然有点灰心。
因为她完全不知道,靳余生在想什么。
从她认识他以来,好像就一直是她在用各种方式……试探他的怒点和底线。
而且无一例外,每次都成功地惹他生气。
“那个,你别生气。”她眨眨眼,轻轻戳戳他,“我以后不撩……不跟你开这种玩笑了。”
只是下一秒,想到他的脸,她沉默一下,又对自己产生了怀疑:“……等等,不对,我重说。我的意思是,我以后努力忍着,忍不住的话,就靠你多担待一点。”
“……”
靳余生身形一滞,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他有些无言以对,转过去,女生的眼神却很认真。
黑而明亮的桃花眼,光芒潋滟,天生带笑。
喉结不自觉地滚了一下。
他移开目光,站起身:“……出去说。”
沈稚子微微愣了愣,连忙也跟着他跑出去。
时节进入冬初,天气变得有些凉。晚风迎面来,夜空中星辰明亮。
两栋教学楼在夜色中灯火通明,走廊上没有开灯,影影绰绰的,有人在低声讲题,有人在小声背书。
靠在围栏上,他看着她。许久,低声问:“你想跟我说什么?”
他声音低沉,微微带着点儿哑。离得这么近,沈稚子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的味道……
没有错,就是薄荷糖啊!让人想要一口吃掉的那种味道!
脑子里轰地一声,她一紧张,什么想法都没了,开始胡言乱语:“我,我想跟你学遁地。”
靳余生:“……”
这是什么技能,他有吗。
下一秒,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沈稚子心里一慌,无意识地揪住他的衣角:“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好想把你吃掉,可是吃掉就没有了。”
靳余生:“……”
虽然不太明白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他冷静地拽住衣角,从她手中夺了回来,“……你好好说话。”
不要动手。
“我……”沈稚子很懊恼,她想抖几个包袱来缓和一下气氛,可一张嘴,说出来的都是他get不到的点,“那个,我跟你说实话吧。”
靳余生看着她。
“我原本以为你考得不好,所以想安慰你。”她顿了顿,有些生气,“可是你考得比我好。”
“……”
“比我好很多!”
靳余生舌尖抵住上颚:“……嗯。”
他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该考那么高分。
所以,她不开心不是因为太多女生找他问问题,也跟他没什么关系。
她只是单纯地讨厌,有人比她考得好。
……好太多。
靳余生垂下眼。
“所以,那个……”沈稚子低着头叽叽歪歪,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顿了一下,破罐子破摔,“你能不能安慰一下我!”
“……”
夜色清明,清淡的雾气在空气中缓缓飘散。云层之上,群星璀璨。
沁凉的风带动女生细碎的刘海,她不服输地望着他,扬起的下巴白皙小巧,表情像只张牙舞爪的猫,有点儿故作张扬,又有点儿隐含的畏怯。
他一动不动,看着她。
仿佛一瞬,又好像过去了很久。
靳余生的舌尖向上抵。许久,他迟缓地移开视线。
没有救了。
她这个样子,他竟然也会觉得……可爱得要命。
想亲……想拥抱。
在心里长叹一口气,他缓慢地开口:“前几天,陈老师问我,要不要做学习小组。”
沈稚子飞快地眨眨眼。
在心里尖叫,当然不要!
“我跟他说,不要。”
沈稚子不说话,看着他。
“理由是……”他顿了一下,声音像低缓的大提琴,“班上绝大多数同学,都像沈稚子一样聪明。”
“建立学习小组,反而会拖慢前面同学的进度。”
她不需要学习援助。
所以,他也不想援助别人。
夜风徐徐,良久,他问她:“这算不算安慰?”
***
沈稚子缓慢地眨眼。
靳余生是不是被什么附了身……
她觉得,他把半辈子的话都讲完了。
可是……
她舔舔嘴唇。
他真的好可爱。
她得寸进尺,还想要他的电话号码。
“算……吧。”按住心里疯狂的小鹿,沈稚子故作矜持,微微皱眉,“可是,不够诶。”
“……”
她犹犹豫豫,小心地观察他的反应:“你,你能不能把你的电话号码也给我?”
靳余生眉峰微聚,眸光不自觉地向下沉了沉。
这是她第二次,向他要电话号码。
可是他想不出什么理由,为什么非要要他的手机号码。
她又不喜欢他。
他好想直接问……
又很怕自取其辱。
沈稚子见他眼色微沉,赶紧摆手:“不,不给我也没关系的。”
她真的好怕他生气。
靳余生站着不动。纠结了很久,犹豫着问:“你……不会把它卖了吧?”
沈稚子愣住,半天才反应过来。
“你在说什么!”她无辜地睁大眼,“我是那种人吗!我在你心里,就是那种人?”
她怎么可能拿他的电话号码去卖!
她有那么丧心病狂吗!
靳余生很想说,是的。
因为他想不到别的理由。
只有这一条,稍微靠谱点。
可是……看到她悲愤欲绝的表情,他想……算了。
卖就卖了吧。
反正他也不能拿她怎么样,他从来拿她没办法。
……他只能认输。
抽出口袋里的笔,靳余生撕下一张便利贴。
低下头,借着她的手掌,在纸上留下一串流畅的数字。
“我的号码。”夜风中,他声音清冷,一本正经,“望惠存。”
***
这串数字,让沈稚子一直兴奋到周末。
学校里没有网,她平时用手机的次数也少,周末加了靳余生的微信,从早到晚都在等回复。
就像在还没有通电的年代里,等待一封心上人从远方寄来的信。
酸涩又甜蜜。
沈爸爸见她一直如坐针毡,关注点全程落在手机上,忍不住小声赞赏:“装得好。”
沈稚子:“……”
“等会儿客人来了,你就也摆出这副架子,千万别给他好脸看。”沈爸爸提醒,“一定要做出心不在焉、不欢迎他来的样子。我听你妈说,那个小男孩好像也不太想住到我们家来……呵,这样正好。别给他好脸,万一对他太好,他突然改变主意,那就糟糕了。”
沈稚子看着他,警惕地问:“为什么不是你唱黑脸?”
“大人不能这样,太没有礼貌了。”沈爸爸一本正经,“但你这样没关系,你待客不周,他们顶多在背后说一句,‘沈家姑娘没家教’。”
“……你确定,我没有家教,跟你无关吗?”
沈爸爸笑了:“因为认识我的人都知道,那不是事实。他们都很精明,会理智地将错误归咎在你个人身上。”
“……哦。”呵呵。
低头看了眼手机,消息仍然在等待验证。
沈稚子想了想,站起身:“我去趟卫生间。”
“行,你手机就放这儿吧。”
本来都走到门口了,听见这句话,她又不放心地折返回来,“……算了,我还是带着去。”
“……”
怎么对爸爸一点信任都没有。
看着女儿出门,沈爸爸慢悠悠地收回目光,也垂着眼看手机信息。
沈妈妈想了想,不放心地提醒他:“这男生的父亲家,以前跟我家关系很好……等会儿你别乱说话。”
他怎么会乱说话!沈爸爸觉得很冤枉,嘴上直应好:“不说不说。”
顺手回复了几封工作邮件,藤木编织的包厢门微微一响,他下意识望过去。
天将黑未黑,天边晃着一抹澄澈的蓝。
男生被服务员领着进门,个子很高,立在门口,像一株健康挺拔的植物。
他听见他向服务员低声道谢。
声音低沉清澈,周到而疏离。
踏进包厢门,柔和的灯光照下来,沈爸爸这才看清他的脸。
面容白净,五官分明,气场干净而清冷。
迎入门,他主动问好:“白阿姨好。”
沈妈妈连忙介绍:“子瑜,这是你沈叔叔。”
靳余生从善如流,礼貌地颔首:“沈叔叔好。”
沈爸爸回过神,连忙招呼:“好好,你快坐下。”
简单寒暄几句,沈妈妈解释:“我姑娘刚刚出去了,马上就回来。等她过来了,我介绍你们认识。”
靳余生点了点头,目光很淡。
沈爸爸敏锐地在他脸上,捕捉到细微的心不在焉。
呵。
他在心里冷笑。
不喜欢我姑娘吗。
可巧,我家姑娘也不待见你。
正在心里想着,就看到窗前浮现出一个人影。
沈爸爸不易察觉地勾起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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