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奇峰也只是往这边看了一眼,然后默默地推迟了一会儿拍摄的时间。他当然是知道小葡萄的。
一开始伊芙提出要去接近艾滋病病人的时候,他和龚智还曾反对、劝阻过,但到底还是被伊芙给劝服了。后来伊芙找的那个年轻姑娘就是小葡萄,他和龚智也曾经跟着过去观察过。
那姑娘的确是有一种让人觉得世界都美好了许多的力量,哪怕是得了病,哪怕知道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她也不会放弃了微笑。
就算只见了一面,小葡萄还是给他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更何况是伊芙跟陈晶呢?她们和小葡萄相处的时间更长。特别是陈晶,哪怕已经不需要特意去接触病人,了解他们的情况,她依然每天会抽出一部分时间去跟小葡萄一起聊天说地,就跟亲姐妹似的。
而现在,那小姑娘居然死了。
有那么一刻,李奇峰都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如果是他家的姑娘,这会儿他估计就要一夜白头了吧?可小葡萄就只有一个母亲,而且还因为同样的病早就死了。如果不是伊芙的提议,他们根本不会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更别说是为了她的死而难过了。
一个人默默地死去,连一个记挂她的人都没有,那才是最为凄凉的处境。现在,至少是有了几个默默祈祷她来世能够幸福安康的特殊“朋友”。
“她什么时候离开的?”伊芙现在已经知道了,地球人并不觉得死亡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特别是在经历了谢余和的车祸和萧从渊的地震受伤之后,她更是明白了这一点。地球人和母星上的同胞们是不一样的,他们太过脆弱,一不小心就没有了。
虽然早就已经知道小葡萄时日无多,但是真的听到这个消息时,伊芙心里还是闷得发慌。
她很难用言语具体说出那种感受,但她知道,自己的精神体难受极了,连隐藏在里面的那对触角都恹恹地耷拉着,提不起一点儿精神。
“已经三天了。”陈晶吸了一下鼻子,然后断断续续地讲了起来。
她这会儿的情绪并不稳定,说起话来甚至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就像是一个精神状况有问题的病人在神神叨叨地念着些什么。但伊芙听的却很认真,甚至明白了她说的是什么。
在伊芙进了剧组之后,因为并不需要团队成员跟随,陈晶就留了下来。
龚智作为经纪人是最忙的,造型师这时候还在公司里参加进一步的培训,田丽已经请假回家处理“家务事”去了。陈晶作为助理,除了日常配合龚智的一些工作安排以外,其实并没有什么要忙的。
她的家庭条件不错,做助理也只是因为喜欢这个职业,就跟龚智没有继承父业去做制片人,反而成为了经纪人一样。所以,她并不需要为了生活担忧、奔波。
工作之余的时间,陈晶也不需要去学习什么东西,于是就把剩下的精力全都放在了小葡萄身上。
一开始,小葡萄对陈晶虽然也很亲近,却还是有些隔阂在的,不如对伊芙那么自然。毕竟,陈晶一开始的态度是很明显的,而伊芙从头到尾对待她就没有任何异样,这对于小葡萄来说是很难得的。
可是,陈晶的改变和每天的陪伴,还是让小葡萄打心底里接受了这个“姐姐”。她本来就是一个乐观开朗不记仇的女孩子,在感觉到陈晶的真心实意之后,只会加倍地回报过去。
小葡萄没有钱,买不了礼物;也没有学过什么特别的技能,更没有机会接触到厨房,所以也不能送陈晶自己做的点心或者其他小礼品。
但是,每一次陈晶带着东西过去探望她,都会从小葡萄那儿得到一些可爱的小东西。要么是一朵漂亮的小野花,要么是一颗造型独特的、洗得干干净净的小石头,要么是她画得并不算完美的画……
这些东西拿出去,可能连一块钱也不值得,但在陈晶看来却是无比珍贵的。
两个姑娘就这么慢慢地相处融洽起来,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们俩是亲姐妹。两人甚至还偷偷摸摸地一起为伊芙准备起了礼物,等她出了剧组就能一起送给她。
但是,好景不长,小葡萄的身体还是慢慢地虚弱下去了。
陈晶看着小葡萄的脸色越来越憔悴,眼里的光彩一点一点微弱,有时候说着说着就能睡过去,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低。
但是,小葡萄对于这些就像是并不在意,每一次看到陈晶到来,她都会开心地笑起来。
“我……前一天见她睡着,我准备离开的时候,她突然睁开眼睛对我笑了笑,还说过‘陈晶姐姐,明天你来了我们一起再去找石子儿’,”陈晶的眼泪挂在睫毛上,嗓子压抑得厉害,她至今都还记得小葡萄当时的样子,就像是突然绽放的烟火,“我早该发觉的!她那时候分明就已经是回光返照了!可是,可是我却离开了,我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居然是‘你先睡,我走了’!”
陈晶狠狠地用手背抹了一下眼泪:“第二天我过去的时候,医生说她已经离开了,就在我前一晚走后不久。她走得很安静,没有受什么罪……没有受什么罪……”
说着,陈晶泪如雨下。
那个叫她“陈晶姐姐”的小姑娘还是没了。
“她怎么就没了呢!天哪,她还那么年轻,为什么老天就不让她活呢?为什么就不让她活呢?”陈晶此时已经全然不在意形象,可这会儿也没有人去管她哭得有多难看了。
这地方不大,其他人就算是避开了也能够听到陈晶说的话。
一开始他们还有些迷糊,但到后来也都听明白了。
本来听到小葡萄是艾滋病人,而陈晶和伊芙都跟对方近距离接触过,他们心里还有些异样。但是到了后面,他们已经把这些放下了。
《大山》这部电影本来就是关于这个题材的,他们那样,和那些差点儿逼死了郭素素的人有什么区别呢?
而小葡萄……
随着陈晶的话一点一点进行下去,所有人都沉默了。
听到陈晶突然提高了声音质问老天为什么不让小葡萄活下去的时候,他们呼吸一窒,鼻头都开始发酸。
李奇峰默默地转身蹲在了一边的门槛儿上,没有了平时的大导演架子,拿出一根这儿的村民热心肠送给他的土旱烟,点燃后使劲儿抽了一大口。
那股和平常的香烟全然不同的冲劲儿让他一下子咳嗽起来,一边咳着,泪水就一边浸出了眼角。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大男人居然会突然想哭。
大概,是被烟给呛到了吧……
陈晶的精神状态十分不好,可能在小葡萄时候就已经没有闭过眼睛。这会儿对着伊芙这个“战友”说完了话,突然就困得睁不开眼了。
伊芙将她扶到自己的房间床位上休息。
将陈晶安顿好了之后,伊芙正要起身离开,陈晶突然坐起身从包裹里掏出了一张纸递给伊芙:“这个,是她送给你的礼物。”
说着,陈晶哽咽了一下,然后躺下去睡着了。
伊芙拿着那张纸走出去,在庭院里展开。
画上是两个手牵着手的女孩子。
这画功,甚至还比不上有的小学生。但是,伊芙却沉默地看了很久,眼睛几乎不能从那双牵着的手上离开。
她甚至能够从其中一个矮个子的小姑娘身上,看到那张灿烂的笑脸。
如果是在母星就好了,如果她有母亲的天赋就好了。
伊芙竟第一次有了一种自己的能力在地球上没有用武之地的感觉。如果是她那个研究院院长的母亲,应该能够用地球上特有的科技和素材研制出药剂,将这个地球小雌性救回来吧?
但是她却做不到,她毕竟只擅长战斗,对于药剂也只知道熟悉的几种,最多就是改良一下罢了。
伊芙直愣愣地盯着画上面的两个人,思绪却飘远了。
除了演戏的时候需要,平常她并不流泪,但这个时候,她却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发涩。
但她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直到荣季安走过来将纸巾递给她:“擦擦吧!”
擦什么?
伊芙茫然地抬头看向荣季安。
唉!
荣季安无奈地看了看这个和自己女儿一样大的小丫头,用纸巾帮她擦了眼泪:“自己哭了都不知道吗?人死不能复生,让这部电影尽早完成,就能够帮到更多的‘小葡萄’。”
说着,他拿出新的纸巾递给伊芙,然后大踏步地走开了。
伊芙却茫然地摸了摸眼睛。
她刚刚是在流泪?
不是因为演戏需要,而是真正地在“哭”?
这种属于地球人才有的感觉,是十分新奇的体验。但伊芙此时根本没有心思去激动,她依旧想着那幅画,还有和小葡萄相处的那一个月。
那张笑脸,她再也看不见了。
伊芙突然就明白了陈晶的感受,明白了她为什么会那么难过,为什么眼神像是浸满了苦水……
她突然也想学着陈晶问一问为什么。
为什么地球人这么脆弱,为什么地球人不能像他们里昂莱斯人一样生命近乎永恒,为什么她要面临这种生死离别?
死亡,不应该是荣耀吗?
伊芙回答不出来。
她手上的劲儿加大了一些,但又很快松开,小心翼翼地将纸上弄出来褶皱抚平了,生怕有什么损坏的地方。
“伊芙,你还好吗?”李奇峰带着一身旱烟味儿走了过来,声音也有些沉闷,“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可以开始拍摄了吗?”
就像是荣季安所说的那样,一味的悲伤并不能有什么效果,拍好这部电影才是更有价值的事情,也能够帮到更多的人。
“我当然很好。”
伊芙站起来,将那幅画小心地折好了收进了包里。
“走吧,我们可以开始拍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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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变化(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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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拍摄的就是郭素素向孟冬坦白的那场戏。
伊芙和荣季安这时候已经换好了衣服,都是十分朴素平常的穿着。特别是荣季安,身上直接就穿了一身和农夫差不多的粗布衣裳。伊芙也穿着和他差不多是配套的款式,只是颜色靓丽一些,款式稍微新颖一些。
不过,人长得好看就是不一样。
同样的衣服那些龙套演员穿上的确就成了山里婆娘山里汉,可伊芙和荣季安穿起来,真真是好看的。
这倒是挺符合他们的身份。
毕竟,郭素素和孟冬本来就是从大城市里过来的人,自然要有一些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感觉。
“来来来,都准备一下,可以开始了!”李奇峰将刚刚的情绪都收了起来,拿起他的专属小喇叭吼了几声,“action!”
“我……我想留下来做跟你一样的工作,可以吗?”
郭素素望着孟冬,放缓了语气。
她知道面前的这个人身有残疾,不能听见声音,也不能开口说话。不过他会手语,也会简单的唇语。
这样放慢了速度看着他说话,孟冬是能够“读”懂的。
毕竟,郭素素自己并不会手语,写字的话又太慢,有的东西根本就表达不出来。所以,她还是选择了这样的方式。
而且,这还是郭素素自从病情暴露之后,第一次这样和一个人近距离地接触、直视,甚至是心平气和地说话。
哪怕对方其实处在一个无声的空间里。
郭素素的衣服之前掉进河里已经全都湿了,这个地方也没有什么洗衣机脱水,或者什么衣物烘干机,所以为了不生病,她只能换上了村民们送给她的衣裳。
如今她的身体不允许有一点儿差错,稍微一点小的病毒就能让她丧命。
大概是之前因为生病收到的异样眼光已经够多了,所以穿上这种和她的形象完全不搭的衣服,郭素素倒是没有一点儿不自在。
经历了险峰,又何惧丘陵?
孟冬说不了话,就一边用手指比划着“可以”,一边微笑着点了点头。
郭素素的眼睛先是一亮,然后又黯淡了下去:“不不不,你不知道的,我不能留下来的……我不能……”
为什么?
孟冬的手语比划出来。
郭素素现在还看不懂,但她也能根据孟冬脸上的表情猜出来,这人想要说什么。
“我……是有病的。”郭素素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开了口,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有那么一刻,她是很想瞒着这个消息的。
但是,郭素素并不想这样。这个村子的人待她很好,眼前这人还是救过她的。之前想着死,但真的到了死的那一刻,感觉到冰冷的河水蔓延过来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还是想活着的。
对着救命恩人撒谎?
郭素素从小的教养也不允许她这么做。
而且,纸包不住火,如今不坦诚,等到以后暴露出来,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够接受那些热情友好的人在成为了她的朋友之后,又突然冷面相向,视她为垃圾、人渣。
所以,郭素素还是说了出来。
不过,这事情就像是刻在了她骨子里的耻辱。在说话的时候,她慢慢地低下头去。
孟冬的耳朵听不见声音,这会儿郭素素一低头,他连对方的唇语也读不了,根本就不知道郭素素怎么了。
于是,他坐在那儿想了想,突然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字递过去:“你怎么了?”
郭素素这才想起来,自己之前的动作会让对方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但真要亲口说出艾滋病的事情,郭素素又觉得难以开口,哪怕对方根本听不见她的声音。
她看着那张纸,突然在上面写了起来。
而孟冬就在她的示意之下,坐在一边静静地观看。
整件事的前因后果,郭素素没有一点儿隐瞒,全都“说”了出来。然后,她握紧了手里的笔坐在一边,等待最后的宣判结果。
孟冬拿起那几张纸,神情认真地看着,就像是在研究着什么机密文件。
等到他全部看完,这才把几张已经被写满了字的纸放到一边。
想了想,孟冬又拿起纸对着旁边的烛火点燃,亲眼看着那些纸张燃成了灰烬。
郭素素张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是在嫌弃她,担心那些纸也会传染病毒,所以才烧了吗?
郭素素心里一抽,手里的钢笔握得更紧了。
孟冬很快就发现了她的动作,然后伸出手将她的手指挪开,将那支钢笔拿出来放到了桌子上。
果然,现在连钢笔都不敢让她碰了吗?
郭素素苦笑了一下,为自己刚刚的那一丝期待感到可笑。她怎么会以为这人不在意呢?难道之前受到的打击还不够多吗?
她这会儿只看到了那些自己认为的画面,却没有注意到孟冬的眼神始终是柔和而包容的,就连他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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