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国维愤然道:“要照我的性子,一道圣旨,赐帛!' “哪有那么容易!”索额图说,“不过,我也不明白.皇上为什么还不动手· · ,一”
侈国纲又皱起眉头:“皇上何等英明,你我哪能预料!… … 索兄,你在吏部,侍郎官儿做得如何?'
索额图笑道:“还是皇上说的话:驭将之道,无非置腹推心、783
恩礼优握,使之感激奋发而已。吏部虽然是阿思哈所长,这些日子以来.也增加了许多感激奋发之辈}伶兄想必同感?' 侈国纲笑而不答。伶国维却说:“正是正是。皇上的话真是至理名言!不但我大哥,就是我那边也是一样。 … … ”王说得有劲,索额图的一名仆从随终府管事急急忙忙赶上楼下跪察道:
“府里派了专人来寻爷,要爷立刻回府:'
“什么事丫”
“来了两位乾清官的公公,说皇! 一有旨,召爷进宫弈棋。”索额图松一日气。.叮是眼珠一转,便意识到事情决不这么简单。他一刻向俘家兄弟告辞。那兄弟俩一A … -把他送出大门,眼看他消失在无穷无尽的次闹喧嚣的人丛之中。
上元佳节的最后一夜,还远远没有结束呢· 一
节后开印,朝廷政务日口如流水般进行。不久.索额图上奏,以力不从心为山.自清解除吏部侍郎职,要求仍在皇土左右效力。于是,皇上准奏,命他仍为一等侍I。 … .在御前侍候。
门前月台! 二,摆着几盆西府海棠,树干有胳膊粗细,正在开花,一团团一放簇.霞蒸云蔚。繁盛的
门前月台! 二,摆着几盆西府海棠,树干有胳膊粗细,正在开花,一团团一放簇.霞蒸云蔚。繁盛的深红浅红的花朵拥挤不开,把枝干坠得往下垂落,仿佛一串串美丽的理路。鳌拜正烦躁地在花下踱步,艳丽的花朵、清淡的花香、嗡嗡嘎噢的蜂来蝶往,引不起他半点情绪,他连眼珠都不曾向海棠转过去。称病不朝、在这独门小院里静养,已经十天了。阿思哈、班布尔善等心腹大臣每天来通报朝中情况。皇上并没有惊慌失措,朝廷政事有条不紊。皇上照样每日天不亮就起身,旱早往乾清门御门听政.、遏必隆样样都依着皇上:
废藩田产变价已完全镯除,领差往各省的部员全部撤回;杨光先、吴明煊被革职,而西洋人南怀仁被授为钦天监监副;
被马尔赛想尽办法逼迫去职的原户部尚书王宏柞,以“系皇考简用之人、效力年久”为由,起照原职补用;
最大的一件事、是皇上三日前亲临太学祭孔、讲书经,在朝野土下引起极大震动:
这一切也极大地震动了鳌拜!他真是有苦说不出口早知道这个小皇帝竟然这样胡作非为,他无论如何不会称病告假,无论如何也要阻止他的这些倒行逆施.! … … 现在,他可真成骑虎难下了。
再有、皇上至今不肯亲临探病,也使鳌拜感到尴尬,这尴尬随着时间的延续,渐渐变成了愤怒。皇帝亲临府第探病,是806
一般人想都不敢想的极大恩典,除了辈分高的亲王,还没有人享受过这么大的荣耀。可是,鳌拜是谁?早年,鳌拜为救皇上臂骨折伤,皇上还领了太皇太后爵旨亲临鳌府探视。那时他对鳌拜何等钦佩敬爱}说实在话,皇上对他鳌拜,难道不该像阿斗敬重诸葛亮一样?鳌拜难道不也是一位’‘相父”?
皇上若终于驾临,述则罢了;若他就是不来,那就十有八九心怀厄测了 他想干什么?他能怎么样?… … 想到玄烨的小孩子脾性和贪玩的劲头儿,鳌拜摇摇头。他才十五岁,懂得什么!可是想到上一次的争论,鳌拜又觉得皇上并不那么简单,不那么好对付!· · 一要是由着皇_! 二的性子,放了手让他干,将会怎样?
鳌拜仿佛看到自己告老在家赋闲,成‘了 个无人理睬
人奉承的古怪老头。 匕;或者更糟没流放.像马尔赛的父母那样,由得浑身一哆嗦,握紧了双拳。
由于皇上震怒,一道谕
、更无旨,籍
死在遥远的宁古塔… … 鳌拜不他强迫自已继续想下去:
那时候,朝廷上义将重文轻武,部院等要害衙门的掌印官都被蛮子夺去,满洲人辛辛苦苦流血流汗打下的天卜,到头来还是双手捧给汉人!
那时候,天下百姓又要崇尚儒雅,一个个宽袍大袖、礼节繁缉、文弱不堪、手无缚鸡之力。一旦北边蒙古、西边西藏乘虚而人,还不是束手就擒?百年宏业必将土崩瓦解!甚至朱明余孽也会起来造反复明!那是什么景象啊!
或许鳌拜的宅院田庄奴仆,将会分给朝中那些口是心非、面善心黑的汉大臣?也许,鳌拜起解时看热闹拍手叫好的,就是当年跪在他马前、被他像割草X!。 麦般杀掉的南蛮子的后代?.· · … 807
自太祖时代起便奋战至今,军功累累的辅政大臣鳌拜,难道就要落得个这样屈辱的下场?· · 一
鳌拜越想越气,怒火烧得胸口发胀口偏偏走过树下.一簇海棠花勾住了他的帽子,差点儿闹了个顶子落地!鳌拜狠狠咒骂· 句,生气地朝树盆瑞一脚,想把它移开去曰这一脚,使红艳艳的花朵儿雨点般‘’簌簌”乱落,杀哟那间地面就铺了红毡毯似的一层,树身也在剧烈地摇摆。在鳌拜眼里,却像是什么人笑得前俯后仰。笑什么?笑了!笑池)
鳌拜骤然爆发了,大吼一声,发狂似的举拳川力朝树身一砸,“喀嚓”巨响.树齐腰断了 ,带着红云般的树冠.。 怜地倒垂下来,呼地栽倒在地.震颤不己。 鳌拜并不解气,又对着树卜的大木盆狠狠踢一脚,术盆飞起好高.从空中划厂一道弧线.立跌下月台,“扑通”' ’哗啦”摔得粉砖.泥一散了,树根残乱,木盆成了碎片片。
一八羔子蛋:让你们再笑活老子!”鳌拜发着狠,冲进止房他的住处,一路“乒乒乓乓”,把经过他手边的东西~样一样全都摔到地上:瓷瓶、陶罐、香炉、茶具… …
冲进正间,冲进卧室.迎to ' -却有个状貌凶恶的魁梧汉子,怒冲冲地朝他直撞过来:抉拜一愣,对方也猛地~停,刹那闷他清醒过来、他面前是卧室内的大穿衣镜.那个凶神恶煞般的汉子,就是他自己!
鳌拜望着自己的面貌、身形,呆呆地站了 片A!。 ,若右听思,忽然他脸色有些发自、屁反睛不安地眨动。他养病的这个小院,家里的人,除了玛尔赛非召不得人内的.但他还是小心地朝四面蜒望,走去把正门关好、把卧室的帘子放下。然后他打开衣柜,808
拿出元旦卜朝时穿过的那件杳黄色绣金蟒袍和那顶红绒结的朝帽;又开了柜里一个皮匣子_! 的锁头,从小首饰盒中取出一颗桂圆大的东珠,换下帽顶的红绒结.再揭开珍宝匣盖.那里面躺着一串东珠穿就的一百零八颗朝珠,每一粒都如黄豆大,义圆又整齐.闪射着珍珠持有的柔和而美丽的宝光。
鳌拜穿袍戴帽挂朝珠,心里极是忐忑,手指不住地颤抖.好几次都差点儿把朝珠掉到地!二,还没有穿戴整齐.冷汗便把里衣湿透了。
鳌拜克制着从未有过的恐惧,一步比一步缓慢、迟疑,们终于走到穿衣镜前。镜子里这个一身帝王装束而又脸色惨白、满头冷汗、嘴唇颤抖、目光畏缩的汉子,难道就是他鳌拜么?他并不是第一次照镜子,也不是头一回打量自己,他当真这么丑陋委琐?额上的皱纹怎么这样深?面颊的筋肉怎么这样难看髻两道浓眉怎么像扫帚似的不成模样?… … 那个气概轩昂、刚勇无敌的勇上鳌拜到哪里去了?
鳌拜身历四朝。太祖皇帝、太宗皇帝、世祖皇帝.一个个从他记忆中走出来,仿佛也在镜中,一也穿着这一套帝王冠袍对他望着。不知为什么,他们自有~种威严端重的气概,自有两道安祥自信的坚定目光:就连眼厂这个小皇帝,有时也会突然显示出一种说不出的、令人敬畏的气质。难道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帝工之相?· · 一
鳌拜凝视着自已的影像,、阵天不动弹,心头一占怪地感到绝望的悲哀,长叹一声,轻轻地自言自语:
…… .毕竟不像,没有这么大的福分哪!… … ”
他动手去摘项下的朝珠:冷不防背后有人低低地惊呼一声:809
“啊呀!
鳌拜手一哆嗦,朝珠扯断,珍珠颗颗落地,“辟啪”乱响。鳌拜又惊又怒,纵身一跳,猛虎扑食般攫住帘后惊呼的人,右手从靴筒里“唆”地拔出一把明晃晃的尖刀,举手就刺。那人吓得’‘扑通”跪倒,双一手搂住了他的腿,浑身颤抖地小声说:
“奴才该死!是玛尔赛。
· · 一奴才该死!
鳌拜举刀的手下不去,可也不肯放下。他咬牙
切齿地低声吼道:“该死的东西!”左手一推,玛尔赛一个踉跄,“扑通”摔倒在卧室正中,膝盖和胳膊肘摔得生疼,腰部重重地撞上古老沉重的桌腿,痛得她揪心,忍不住哀叫出声。可是一触到鳌拜疯狂而暴庚的眼神,她激灵地打个冷战,头脑顿时清醒,连忙忍着浑身剧烈的疼痛,直起腰、挺起胸、昂起头。她乌黑的秀发如黑缎丝帘,披在肩头胸前,惨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更显得弯弯的眉毛漆黑,乌亮的眼睛像两朵黑色火焰。此刻的玛尔赛无比俊美,俊美中甚至含有女神似的尊严。鳌拜眼中从没见过这样的玛尔赛,不由得暗暗倒抽一口凉气。但他立刻大步赶上,一脚踏住玛尔赛的小腿肚子,右手仍然持着尖刀,对准玛尔赛的胸脯,望定她秀丽的侧影,恶狠狠地说:
”玛尔赛,你知罪吗?'
玛尔赛毫无俱色,并不扭头,却一把扯开厂绸袍的胸襟,用她雪白的胸脯对准寒光闪闪的刀尖,视死如归地说:“奴才该死! 奴才的眼睛看了不该看见的事!求主矛亿刻下手。死在主子手里,奴才心甘情愿丁,· · … ”
鳌拜心里一阵迷乱,不由得魂飞神醉。他连忙敛住气息,收810
回神思,好半天才放下举刀的手,说:“好吧,我今天破个例,听你说几句话再让你死。 可是你得给我说实话!.· · … 你说吧,你刚才看见了什么?… … ”说话间,他一把揪住她的头发,迫使她面对自己,一双阴沉、暴炭、闪着吓人威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玛尔赛。
任何人面对这样一双眼睛都会发抖,玛尔赛也一样。不过她知道,此刻她的生死,就悬在自己的舌头尖,只要说出一句不合鳌拜心意的话,鳌拜就会像捏死一只苍蝇一样把她处死}她是不是应该回答:什么都没看见、什么也不记得了、一辈子也不会想起有过今天?… … 他能够满意吗?他会放心吗?他肯饶过玛尔赛吗?
玛尔赛果断地摇摇头,仿佛摇去心中的杂念,一口气说出来:“奴才看见一位满洲最了不起的巴图鲁,穿戴着最不合身儿的衣帽!'
鳌拜的浓眉惊讶地高高扬起,抓住她头发的手立刻松开,追问道:
“为什么不合身儿了”
“因为他是大忠臣。因为他不姓爱新觉罗氏。”
鳌拜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踏在她腿_仁的穿着沉重朝靴的脚也收回来了,眼睛里的杀气顿时消了大平,说:“你想他穿戴了{· 么最合身儿?'
“他秉承先帝遗诏,摄政辅政,天下共尊。否则,八旗将合力而攻.他一生英名将付流水… … ”
鳌拜突然笑了。像所有生性冷峻严酷、很少有笑容的人那样,笑得冷涩生硬,但却是真正地笑了:“玛尔赛,你对我真是811
忠心耿耿{你想的和我想的一样。”他就手扶起了宠姬,又添了一句:“如果你说谎,讲你什么也没看见,我的刀早就进去了!' 他抹了抹尖刀的少。 刃,把它小心地插进靴筒。
玛尔赛心里翻腾着极复杂的感情。面前这个男人,真叫她又恨又爱又怕又怜,一眼瞅见他鬓边的星尾白发、说不出满腔的难受滋味,委屈万分,眼圈儿一红,差点儿掉泪。但玛尔赛是个聪明人.知道生死故关,不是撒娇的时候、便拚命咬住嘴唇,把即将夺眶而出的热泪使劲咽下肚,直憋得胸口~阵阵疼痛、一阵阵发闷,几乎晕过去。
“来,把头发挽! 几、衣裳扣好.咱们坐着说话。”鳌拜先在南炕盘腿坐下,等玛尔赛在他面前坐定以后.才捻着坚硬的胡须,长叹一声,说:“玛尔赛,依你看,我是不是老了,不中用了?'
他的荣鹜消失殆尽,第一次变得忧伤,这和他的形貌极不相称,仿佛熊矍长一广‘一双兔子眼,叫人看了很不舒服。玛尔赛轻声问:“主子有什么难处了奴才愿为主子分忧解愁。”鳌拜一仲胳膊,像挽一棵纤弱的灯芯草似的,把玛尔赛揽坐在自己怀中,心绪烦乱地说:' ‘我哪里会有异心呢了… … 实在是当今这个孩子不听话,凡事自作知识。唉,我怕他又要走他父亲的老路,弄得大下大乱,满洲人人怨愤!况且.这人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今年开门就翻出那个汤若望的天算案}按说这几年杨光先那个老尔西也不争气,该踢开,可这到底是我经管的案子,就不留一点情分?… … 弄得我在朝野大丢脸面!嘿!· · 一他愤。 喷一拳砸在自己的大腿七.向玛尔赛细细讲起今年以来的种种不,: ! 孙心。末了,他问:' ‘玛尔赛,天下只有你一个是真8 12
心对我好,你说说.我该怎么办?'
题目太重大了,问得玛尔赛头昏目眩、心惊胆战。但在经历了刚才那样的惊吓以后,这已经不足以搅乱她的神智,白亮的小牙齿咬着红润的嘴唇,凝思片刻,说:
“他对你到底有没有歹意丫”
“这可怎么说呢?平日纯是一团孩子气。不过,有时候又有些味道不对、眼神古怪。前几天公然教训我,倒是头一回。这些天牛病在家,他天天遣太医来诊视送药,对其他大压从没有这般尽心… … 可是,这么多天了,也不见他亲临探病! · · 一’; 这一席数次转折的话,令玛尔赛揣摩了半天,终于点头说:“这就是了二若他肯御驾亲临,便有致歉的意思.你自应竭尽忠诚、辅佐他成人。如果他不来· · 一’'
鳌拜皱紧眉头,定定地望住玛尔赛。不料玛尔赛目光一闪,嫣然一笑,贴在他耳边小声池说:' ‘爷,曹孟德不是英雄么了伊尹不是圣人么?'
鳌拜浑身猛地一哆嗦,眼睛里“刷”的闪出一道雪亮的光芒。当初为女婿兰布进封亲王时心头那一缕隐秘的念头,此刻蓦然展开,明亮如火!不是么了曹操胁迫献帝迁都许昌,伊尹放逐乱商汤国法的国主太甲,曹操得以’挟天子以令诸侯”,伊尹得以维护商汤旧制旧法。英雄、贤人万古留名!何况他手头现备着言听计从、倚丈人如泰山的敬谨亲王兰布!· · 一鳌拜月光冷静了,沉吟片刻,道:“说得对! 英雄一也好,贤臣也罢,总不能容忍败家子!另扶一个最是上策。… … 只要听话,遵先皇遗诏就好。”
玛尔赛不山好奇地问一句:' ’那么主子拿这一个怎么办呢?' 8 13
鳌拜脸一沉,冷冷地说:“这是你能问的事么?多嘴!' 他的喜怒无常,玛尔赛已经见惯,平日闺房之中他都是这样阴晴难测,何况这样的大事?她只能缄默不语。
院门外一名管事叩云板察告:班大学士请见,已在大门外下马。
鳌拜吩咐请到小院来相见。玛尔赛连忙跳起身替鳌拜更衣,检起满地散落的东珠,便急忙退了出去。班布尔善跟脚进了小院。管事打开一重重门帘,班布尔善一直进了卧室。“鳌公,请作准备,午后皇上将御驾亲临,探病问候。”班布尔善边说边擦汗。
“皇上真的要来?”鳌拜追问,“臣下怎么敢当!' “是皇_! 差我来说知你的。皇上还嘱咐,御驾到时,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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