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乐岑跳到镜子前面照了照自己,有点紧张:“我这样行吗?”
沈固把他拉过来亲一下:“行,行得不能再行了。走吧,拎着汤圆。”
沈芝云见到猫比见到外孙亲,汤圆一打开笼子就跳到她身上,一人一猫亲热了半天才顾得上跟沈固说话:“这是——”
钟乐岑有点紧张地看了沈固一眼,抢在他前面回答:“外婆好,我叫钟乐岑,是,是沈固的朋友。”
沈芝云喜欢年轻人——当然,除了沈固之外——上下打量一下钟乐岑,脸上立刻露出笑容来:“是吗?麻烦你也跑一趟啊。”
沈固沉默地开着车,脸上的表情显然是不同意。钟乐岑有点忐忑。虽然沈固说过沈芝云不会管他的事,但毕竟是自己的外孙,唯一的亲人了,别的事不管,这个事也不管吗?再说了,沈芝云尽管保养得宜,但怎么也是六十往上的人了,万一气着了,可别刚出院又住院。
汤圆喵呜一声,又从沈芝云腿上跳到钟乐岑怀里,拿头蹭他。沈芝云更高兴了:“看样子汤圆也很喜欢你啊。姓钟是吧?小钟是做什么的?”
“我是宠物医生。”
“难怪呢。小钟也喜欢宠物吧?做宠物医生的人没有爱心是做不好的。其实别看猫猫狗狗的不会说话,心里明白着呢。谁对它们好,它们都知道。一看小钟医生,就知道是好脾气的人。”
钟乐岑额头上微微冒汗:“外婆您太夸奖了。其实汤圆很乖的,不怕生人。”
沈芝云笑着说:“小钟医生真会说话。多大了啊?”
“二十九。”
“二十九?虚岁还是周岁啊?”
“虚岁。”
“我就说嘛,看起来这么年轻,哪像二十九。”
沈固在驾驶座上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二十八和二十九差多少?就差一岁吧?钟乐岑不像二十九,难道就很像二十八?
钟乐岑紧张地拍马屁:“我哪年轻。外婆才年轻呢,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六十多岁了,沈固要是不说,我可看不出来您居然是他外婆。”
沈固低头偷笑。想不到钟乐岑也会拍马屁。
沈芝云年轻的时候在亲眷中就以美貌著称,如今保养得好,看起来确实最多也就五十出头的样子,所以钟乐岑这一下马屁拍得恰到好处,心里就更高兴:“小钟医生不是滨海人吧?住在哪里啊?”
“我……”钟乐岑正在吱唔,沈固已经开口,“和我住在一起。”
沈芝云微微怔了一下,到底是自己的外孙,她听得出来沈固这句话里还有别的意思。沈固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平静地说:“乐岑是我的爱人。”
沈芝云登时怔住了。钟乐岑后背冒汗,紧张地看着她,手已经在衣袋里摸硝酸甘油片了。沈芝云看看沈固,又看看钟乐岑,似乎是想发怒,又不太想对着钟乐岑来,到了最后也只能冷笑了一声:“行啊,你有出息了。我把你养这么大,是为了让你往歪路上走的?”
沈固淡淡地说:“乐岑人很好,再说您也不指望我给谁传宗接代,是男是女也不重要吧?”
沈芝云多少年没跟沈固说过这么多话,尤其后来沈固去了部队,常年的也不见个面,现在想训斥他竟然都不怎么习惯:“你——行,你不怕你妈地下伤心就行!”
“我已经带乐岑去见过妈了。我告诉妈我现在很好。我想做母亲的只要看着孩子过得好,都会高兴的吧。”
沈芝云气得一拍车座,靠在靠背上不说话了。钟乐岑紧张地看着她:“外婆,您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沈芝云瞪他一眼:“你手里拿的什么?”
“……硝酸甘油……”
沈芝云瞪着他手里的药看了半天,说不上是什么表情地干笑了一声:“还怕我犯病,你倒是……”
钟乐岑惴惴:“对不起。”
沈固不满地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沈芝云已经冷笑一下:“对不起什么?”
钟乐岑咽了一下唾液:“沈固他本来不是——因为我他才——不过,我会对他好,我们也会过得很幸福的。”
沈芝云用眼角瞥着他坚决的表情,半天,轻轻嗤了一声:“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什么路不好走,偏偏走这条路,以后,难着呢……自己好自为之吧。”
沈固微微笑了一下:“谢谢外婆。”
沈芝云哼一声:“谢我什么?你的事我可不会管。我把你养到十八岁,就算完成对你妈的承诺了,后头的日子,你自己爱怎么过怎么过吧。”
把沈芝云送到千禧国际,沈固交出车钥匙,拉着钟乐岑告辞了。出了小区,钟乐岑才喘口气:“外婆这是——算同意了吗?”
沈固沉着脸没说话,钟乐岑心里一慌:“你生气了?”
沈固不理。钟乐岑心里更慌,喃喃地说:“我是怕外婆年纪大了,万一太生气心脏又不好……”
沈固仍然不说话,把架子拿了个十足十,慌得钟乐岑不知该怎么办了,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沈固估摸着这谱儿也摆得差不多了,才冷着脸开口:“知道错了?”
钟乐岑点头如捣蒜:“知道了知道了。”
“错在哪?”
钟乐岑低下头:“我不该不跟你商量就自作主张。”沈固已经决定为他出柜了,他反而遮遮掩掩,换了谁都会生气吧。
沈固心里暗笑:“那怎么赔我?”
“你说怎么赔啊?”钟乐岑半点没想到自己是为他的外婆着想,朝着沈固挖下的陷阱就跳。
“第一,乐洋再来的时候在附近旅馆给他租个房间。”省得来打扰二人世界。
“行。”钟乐岑觉得这个要求不算什么。本来房子是沈固的,自家弟弟来了就住是不太合适,何况乐洋也不是省油的灯,能闹腾着呢。
“第二,晚上好好补偿我。”
“啊?”钟乐岑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我——那可是你外婆!”
沈固哈哈大笑:“你可是刚才说了,我说怎么就怎么,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啊!”
钟乐岑扑上去打他,两人闹成一团,嘻嘻哈哈地到马路边上去打车。
不过沈固这个补偿计划并没在当天晚上就成功,因为左健一个电话,一桩杀人潜逃的案子就把他叫走了,而且这一走,就是二十多天。
65、流产
寂莲在周一的时候客人照例不多,钟乐岑进门就看见非非趴在吧台上,有点无聊地捣鼓着手中的酒。
“空华没过来?”其实自从上次钟乐洋来做过法,这里不说彻底干净,至少也能安生个三年五年的,不过养成了习惯,钟乐岑还是按时过来看看。
“没,老板心情一直都还没好呢。”非非没精打采地趴在吧台上,“乐岑哥,好热啊,怎么自打你弟弟来过之后,酒吧里热了好多。”
钟乐岑失笑。自然了,乐洋把各个角落里的阴气彻底清除了一番,自然不会再有那种冷森森的感觉。
“你可真难伺候。”
非非嘿嘿地笑,眼珠子一转凑上来:“乐岑哥,你们家那位呢?”
“出差了。”而且一走就是二十多天。每天晚上做了饭都没人吃,感觉做饭也没劲。
非非不怀好意地端详钟乐岑的脸:“乐岑哥,你得相思病了,看你这两个黑眼圈。”
“胡说!”钟乐岑觉得脸上发热,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脸,“没事我先走了。”
“哎哎哎——”非非赶紧拉住他,“乐岑哥别走,陪我说说话呗。哎,上次那个左先生怎么也不来了?那天跟着他的那些人,不是好人吧?”
“他是刑警,上次是在卧底,你说跟着他的都会是什么人?他忙着呢,要不是有任务,怎么会有时间跑酒吧。”
“唉——”非非捧着脸叹息一声,“果然,正好是我喜欢的类型。哎,那天他走了我才想起来,上次那个吃生狗肉的客人闹的时候,他不是也来了?”
“你记性不错呀。”
“那当然。”非非很是得意,“可惜当时连灯都不让开,我没看清楚。早知道是个帅哥,我早就勾搭他了。”
钟乐岑哭笑不得:“人家还不知是直是弯呢,你就乱抛媚眼。”
非非嗤笑一下:“乐岑哥,这事我比你眼神好多了,他肯定是个弯的,一看就是。就算现在不是,以后也会是的。”
钟乐岑无语:“你啊——别总是这样,万一哪天遇见个不吃这一套的,吃亏的就是你!”非非总是喜欢玩这种装0的把戏,俗话说,夜路走多了总会遇上鬼,钟乐岑一直都担着心,生怕他得罪了人或者被人给做了。
非非嗤了一声:“我跆拳道白学的啊!而且我会看,有来头的我不会去惹的。”
钟乐岑摇了摇头,正想再说两句,门口的风铃叮当一声,一个男人走了进来,非非一抬头,眼睛就是一亮,马上站直身子:“您好。”
男人微微一笑,在吧台边上坐了下来:“一杯啤酒。”
非非快手快脚地倒上一杯啤酒,殷勤地问:“我们有用啤酒调制的饮品——金色世界,您要不要尝尝?”
钟乐岑不由得用手按住头。非非这模样他很熟悉,这是又碰上他喜欢的类型了。不过,这个男人——他从手指缝里悄悄打量——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人长得倒是不错,肤色是健康的浅棕色,T恤衫下的身体肌肉也结实而匀称。不过眉眼之间有几分玩世不恭的意思,坐在吧椅上也不好好坐,半歪半靠,好像少几根骨头。但他身上有那么股剽悍劲儿,也说不清是从哪里透出来的,仿佛,跟沈固有点相似。
想起沈固,钟乐岑就有点出神,等他回过神来,非非已经跟那男人聊上了,而且一杯金色世界也摆到了男人面前。男人端起来喝了一口,微微一笑:“好茶,雨前龙井。”
非非一下子睁大眼睛,惊喜万分:“您是行家。”
金色世界是非非自创的饮品,用的是啤酒和茶汁。这可不是广告上做的那种加香精加甜蜜素的货色,用的茶都是真正好茶,一共有四种:狮峰龙井、祁门红、黄山毛峰和铁观音。因为空华自己喜欢品茶,家里又有钱,所以都是托人从原产地搞的好茶叶。不过放在酒吧里其实有点浪费,因为通常客人就是点这个饮品,也喝不出差异来。这位客人是第一个喝了还能明确说出茶叶品种以及采摘时间的人,难怪非非大起知己之感。
男人笑了一下,把长颈杯举到眼前看了一下:“味道不错。”
非非笑得眉弯眼弯,托着腮看着眼前的男人,那眼神很有点脉脉的意思。钟乐岑愁死了。他就是觉得眼前这个男人身上那股劲儿不简单,也不知道非非是太迟钝还是觉得有挑战性,非要去撩拨人家,万一吃了亏可怎么好!不过男人似乎并没有接收到非非含情的目光,慢慢地把一杯金色世界喝完,眼睛却望着吧台里那些各色各样的酒瓶出神。钟乐岑逮个机会把非非揪到一边去,小声说:“你想干吗?”
非非用眼梢撩了男人一眼:“没干吗呀!”
钟乐岑紧皱着眉:“非非,你能不能别这样。”
非非微微冷笑了一下:“怎么样啦?乐岑哥你别管,这个保准也是个弯的,跟你们家沈哥不一样。放心,你不用有什么负罪感。”
钟乐岑无力:“非非,你一定得死抱着过去不放?”
非非哈地笑了一声,脸上却没有什么笑模样:“谁说的,我这不是在寻找新生活吗?乐岑哥你别管我,我现在过得好着呢。什么是过去呀?我还真不知道呢。”
钟乐岑无奈地看着他踩着跳舞似的步子走回吧台,继续笑眯眯地摆姿势,只有叹气:“那我走了,非非你——自己当心吧。”
因为沈固不在家,钟乐岑也没心思做什么饭,随便在超市里买了点方便面和咸菜,准备回去凑和一顿。临到出超市,想想又回去再买了点青菜熟肉和鸡蛋什么的,万一沈固今天回来呢?走到楼下,仰头看看上面,窗户还是黑的,钟乐岑叹口气,懒懒地一步拖一步上楼,走到门口,摸出钥匙开了门,刚跨进门去,还没摸到电灯开关,背后没关的门外突然蹿进个人来,一把就从背后抱住了他。钟乐岑吓了一跳,本能地倒肘去撞:“谁!”背后那人一手捏住他肘关节,钟乐岑只觉一阵酸麻,胳臂上的力气全都没了,那人把他一转,低声笑道:“我。”接着低头就亲了下来。
钟乐岑一下睁大了眼睛——沈固?他仔细去看,黑暗里看不清对方的脸,但那嘴唇是熟悉的,就是身上这味儿……
“你几天没洗澡了?”好容易从沈固怀里挣脱出来,钟乐岑先给了他一拳,“吓死我了,连个招呼也不打就蹿进来,还以为打劫呢!”
沈固笑着反手关门,再打开灯:“还洗澡呢,饭都没吃。”
钟乐岑仔细看他,果然是灰头土脸,而且好大的一股汗味,比几天前又黑了一层似的,轮廓也消瘦了些,硬得像刀刻的,只有眼睛仍然犀利明亮。他一边庆幸自己买了菜,一边忍不住直接推开浴室的门:“洗澡去!”
沈固笑着又亲了他一下,直接钻进了浴室。钟乐岑捂着嘴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一头扎进了厨房。除了方便面,家里还有点挂面,钟乐岑一口气打了六个荷包蛋,又加上半捆菠菜,然后把熟肉切一盘子,终于赶在沈固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把饭上了桌。
沈固用毛巾草草擦了擦头发就坐到桌子前面开始扒饭。钟乐岑拿筷子敲敲他的手:“慢点吃。”然后不停地把肉往他碗里夹,“饿了几天了?”
沈固抬头对他笑笑:“三四天没正经吃饭了。那小子跑到山上去了,倒是巧克力牛肉干的给养丰富,我可只有干啃方便面的份。”
钟乐岑一听就懊恼了:“早知道不该买方便面。”吃了好几天了,回家来还吃方便面,这多不好……
沈固笑着拍拍他的手:“你做的好吃多了。再说还有荷包蛋呢。”
“够不够?我再去给你煎几个蛋吧?不对,饿久了不是不该暴饮暴食么。”
沈固大笑:“我又不是长期饥饿。嗯,要不然再煎两个?”
钟乐岑跳起来去开火,一家伙又煎了四个蛋端过来。沈固一扫而空,这才摸摸肚子:“饱了。”钟乐岑刚刚笑一下,自己的肚子突然咕噜一声,沈固惊讶:“你——”
钟乐岑这才想起来,刚才把自己的份也给沈固了:“我再煮几个蛋好了。”
这下轮到沈固懊恼了:“你也没吃?”
钟乐岑笑得很满足:“没事,煮个蛋马上就好。”
沈固站到他背后抱住他:“想我没?”
钟乐岑脸上微微红一下,没吭声。沈固也没追问,只是抱着他。两人贴在一起,听着水在锅里扑扑地响,半天,钟乐岑才小声地说:“不会马上再出去了吧?”
沈固亲亲他的耳朵:“左健放我半天假。”
钟乐岑问了这句话,又有点后悔,赶紧补上一句:“我可不是拉你后腿。”当初好像还是他跟沈固说什么不当刑警可惜了,现在人家干上了,他又出来拉后腿,这可不好。
沈固笑了一声:“我知道。”
钟乐岑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轻轻用手肘顶了一下背后的人:“让开点,热死了。”
沈固欣赏着他通红的耳朵,松手退了一步。他一退开,背后的温度立刻没有了,钟乐岑又觉得有点遗憾,轻轻叹了口气。沈固耳朵尖着呢,笑着问:“叹什么气?”
钟乐岑白他一眼,刚动手把鸡蛋从锅里弄出来,突然防盗门上砰一声大响,沈固一听就知道,是502的防盗门开得太急,撞在自己家的门上:“小庞怎么了?”因为502和503的门离得很近,两家平常开门的时候都是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