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固沉吟地说:“别人也就算了,爬塔吊那件事,我跟李强的老婆谈过,跟网吧的吧主和他们一起打工的工友也了解过,这夫妻两个还真不是那种怨天尤人的人。如果照你说的言灵是那种来路,至少李强是不可能的。”
钟乐岑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那么不是言灵?”
沈固想起网吧电脑屏幕边上那些黑手印:“不会是从别的地方来的?”
“可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呢?它的力量又来自哪里?”
“算了。”沈固摸摸钟乐岑的头发,“这么晚了,别想了。”
“左队需要我帮忙?那我明天不去诊所了。”
“嗯。所以明天再想吧,一会要睡觉了,别想得晚上睡不好觉。”钟乐岑是个心里有事容易失眠的人,要让他没完没了地想,今天晚上这觉就用不着睡了,“今天有什么事没有?”
“哦,对了。外婆来了个电话,说过几天她要去丽江玩一星期,让我们周末去把汤圆接过来照顾几天。”
“外婆……口气怎么样?”自从上次在疗养院把沈芝云接出来之后,钟乐岑三天两头地催着沈固到沈芝云家里去,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就是去坐坐混个脸熟。开始的时候祖孙两个根本没话说,沈芝云都不怎么搭理。后来去得次数多了,渐渐也能说几句。到现在沈芝云会先打电话来说一声,实在已经是非常大的改变了。换了以前,她只会到马上要走的头一天晚上打电话叫沈固立刻过去接猫。
“外婆口气很好啊,还问你怎么这么晚没回来呢。”
沈固吐了口气,感激地抱住钟乐岑:“谢谢。”
钟乐岑脸微微红了:“谢什么啊。对了,我QQ还开着呢,乐洋要找我说话。”
沈固把碗刷了,菜收拾进去,也跟过来:“说什么呢?”
钟乐岑往旁边让让,两个人挤在一张椅子上:“乐洋学校里有学生自杀,他也在查,有点不对劲呢。”
沈固皱眉:“居然有这么多鬼?”这也太多了吧?
“今年有一次日全食。”
“日全食?”沈固简直忘记了今年还有过一次日全食。好像是8月,哦对了,那时候他好像正在外面追捕一个抢银行的逃犯,别说日全食,就算天塌下来他可能也没注意。
“日全食是阳中阴,其阴更甚,可能会使鬼门大开。这次日全食虽然没有开鬼门,但阴气盛而阳气衰,鬼怪得势则盛,也是正常的。”
“难道每次日食都会这样?”
“差不多吧。而且,明年还有一次日食。两次日食之间相隔太近,恐怕……”
“那么言灵和日食有关吗?”
“这个恐怕倒没有什么关系,言灵与一般鬼怪不同,没有自身的怨气或执念,阴气也罢阳气也罢,对它们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沈固摇摇头,对鬼居然也有如此复杂的分类无语了。他们一边说话,钟乐岑一边打字跟钟乐洋聊天。钟乐洋没几句正经话,一边说,一边不停地发些奇奇怪怪的表情过来,逗得钟乐岑直笑。沈固不经常用QQ,对这些表情更不怎么用了,只是看着钟乐岑笑得开心,也觉得有趣。
钟乐洋在电脑上哀怨地撒着娇:“哥,你那个空华管得真宽,我晚上跟同学出去太晚他都要念叨,真婆妈!哥,我还想去你那儿住。”
钟乐岑好笑:“上你的课吧,不是马上要放寒假了吗?到时候再过来。”
钟乐洋发过来一个捧脸的表情:“哥你都不心疼我,跟沈军阀小日子过得太甜蜜,把弟弟都忘了吧?那什么,我可顺着电线爬过去找你了啊?”说完,又发过来一张图片,图片里,一个长发女人正从电脑里往外爬,头发下的那张脸却是钟乐洋的模样,逗得钟乐岑前仰后合。
沈固一眼看过去,却突然一震,呼地站了起来:“电脑!”
钟乐岑就坐了半边椅子,被沈固这一下差点晃得摔下去,吓了一跳:“怎么了?”
沈固顾不上说话,先俯身过去把双手在显示屏边上比了一下。当时他和左健在网吧电脑屏幕边上看到的那些印子,看起来很奇怪,现在他突然明白了,其实那就是手指印,只是,那些指印不是站在电脑前面的“人”留下的,而是一个从电脑里往外钻的“人”留下的。
“从电脑里钻出来的?”左健一清早就听到沈固这个石破天惊的结论,眼睛立刻就亮了,“对啊!马上去查查,李强死前都在电脑上接触过什么人!你等我一下,我把技术组的人叫上,电脑这东西,我玩不转。哎,钟少也一块去?”
钟乐岑笑笑:“左队叫我乐岑就行,别这么客气。我弟弟才是钟家这一代的继承人,不是我。”
左健挠挠头:“是吗?哈哈,我也几年没回家了,这些事不太知道。钟少先坐,我把技术组的人带上,咱们一块去。”
左健出去没几分钟,门上轻轻响了两下,小黑子把脑袋探了进来:“队长不在?”
“刚刚出去找技术组的人了。有事?”沈固好笑地看着他。自从说了有鬼之后,这小子一天没怎么照面。
小黑子看看钟乐岑,有点迟疑:“我,我是想说,上次你和队长跟我说的那事……”
“哦,那就说吧。乐岑是天师。”
小黑子那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天师?真,真有天师?”
钟乐岑微微一笑:“也可以叫神棍。”
小黑子尴尬一笑,逡巡进屋里来:“那什么,我就是有点吃惊。那个……我想过了,既然沈哥你和队长都说有鬼,那,那我也信。”
沈固哭笑不得:“这算什么?”
小黑子苦着脸:“你们这么突然一说,我回去好好想了想,确实有些事的确没法解释。我想知道得多一点,对以后办案子也有好处吧。反正我得跟着你们。”
沈固考虑一下:“你要知道,这些东西对你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如果出了事,你不知道怎么应付,是很危险的。”
小黑子郑重地说:“办案子嘛,哪有怕危险的。再说了,我不懂,你们教我嘛。我又不是不学。”
正说着,左健推门进来了:“技术组居然都出去了……哟,你小子终于露面了?”
小黑子狗腿地凑上去:“队长,我刚才还跟沈哥说呢,上次你说的有鬼那事,我相信。你们这是要出去啊?带上我呗。”
左健似笑非笑地看看他:“是吗?我们这可不是跟人打交道,你想好了?”
小黑子一挺胸:“想好了!”
“行。”左健笑了,“你电脑不是玩得不错么?跟我走,查个东西去。”
张小青已经要回家了。不过几天时间,她瘦了一圈,脸色也不好看。左健尽量温和地提起李强,她的眼泪马上又出来了:“上网?这东西俺不懂的。而且网吧的老板让俺们用电脑也是情份,怎么好两个人都沾人家的便宜?每次都是李强自己上的。球球?嗳,俺好像听他说过,是个什么东西俺也不明白,就看见一个小胖子蹲在电脑上。李强说是什么汽鹅,俺也没听真。名字……李强倒提过一次,说什么在电脑上人人都不用真名,他也起了一个,叫什么来着……对了,叫流、流什么的,他说是个什么足球队的名字。”
“流浪者?”沈固左健钟乐岑和小黑子异口同声,倒把张小青吓了一跳:“啊,好像就是的。”
网吧老板见左健和沈固再次光临,有点慌了:“警察同志,这怎么——”
左健一摆手:“没事,借你的电脑查点东西。你做你的生意,我们不是便装来的么?不打扰你。”
老板这才松了口气,端上四杯茶,干自己的事去了。小黑子马上上阵,果然查出了流浪者的登陆记录。破这种密码基本上没什么难度,小黑子把李强和张小青的生日一组合,轻松就上去了。
“都跟什么人联系过?”
“有十几个好友,不过,大部分没说过话,好像都是玩农场的,估计也就是为了偷菜。”
“全部记下来。回头再去查查那两个案子,看他们是不是也经常上网,好友里有没有重合的。”
“好嘞。哎,队长,这里有个记录。李强曾经加过一个群,但是已经被踢出来了。哦,时间就在前天半夜,大概就是在他出事之后!”
左健精神一振:“是个什么群?”
“嗯?群号不存在?”
左健诧异:“已经解散了?”
沈固皱眉:“这么巧?”
“如果不是巧合,那就是有蹊跷。走,我们再去查查那两件案子。”
这一天的收获确实不小。两件案子的死者生前都经常上网,小黑子在QQ记录里都查到他们曾经加过一个群,也都是在死亡的当晚被踢出了群。三个记录上的群号都不相同,但有一点相同——那就是这个群号都不存在,而且聊天记录中也是一片空白。
“言灵……”左健重复了几遍,若有所思,“没错,网络这种地方,说什么话的都有,言灵在这里确实更容易获得力量。这三个群绝对有鬼。”
小黑子眨巴眨巴眼睛:“队长,你说的有鬼,是哪个有鬼?”
左健拍他脑袋一巴掌:“查吧,把这几个群找出来,到时候究竟是哪个有鬼,我们就知道了。”
80
80、圣诞夜
关于言灵的调查,在一段时间之内陷入了僵局。小黑子请了师兄出马,也没查到这三个群号曾经存在过的痕迹,只好暂时搁浅。幸好这一段时间滨海市风平浪静,并没再出现言灵作祟的事情。
时间过得太快,几乎是一转眼的工夫,圣诞节就到了。其实说到节日,不管是圣诞还是元旦,对刑警来说那就是浮云啊浮云。你说这过节,是小偷不偷啊还是强盗不抢?或者杀人放火的都回家休息?正相反,越是过节热闹,事儿越多,虽然最近没出什么事儿,但这种日子,全体都得轮流值班,随时待命。沈固算是没有家庭负担的,所以跟左健等一干单身值班,于是沈固就算再想陪钟乐岑过什么平安夜之类的,也只能遗憾了。
值班的三个人:沈固、左健和柳五。柳五也是外地人,单身一个,没啥节目,反正也是窝在宿舍里,不如就来值班。左健买了盒饭,三个人凑和一顿,边吃边扯。
男人凑在一块能扯什么?有一个答案比较有代表性——女人。但是今儿这三个人,柳五爱好诡异,对尸体颇有变态的兴趣,更甚于女人;沈固不用说,女人在他这儿已经死会了;而左健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也不提起这个话题,于是三人扯来扯去,话题始终离不开各种死亡。柳五大学毕业就来干法医,虽然年纪不大,医龄不短,手上经过的以及听说过的案例不少,这就从一些离奇的死亡开始挨个分析,手上捧着盒饭仍然说得眉飞色舞,一点不影响胃口。沈固亲手打穿的脑袋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听着这种血腥的话题也没啥感觉。左健缉毒的时候那不像人样的吸毒者看得多了,更不用说身为天师还要看各种死得毫无形象的鬼魂,所以同样不受影响边侃边吃。于是三人的话题中就充斥了碎尸、骨肉、充血、腐烂之类的字眼,要是再有第四个人在听,再看看饭盒里的菜,保管会吐出来。
柳五平常话不多,但说到尸体,那话就滔滔不绝了:“……这些也就罢了,最奇怪的一次,是我亲眼看见的,一个死者大量便血,送到医院就死了。家属质疑医院抢救不及时,强烈要求尸检。等尸体解剖了一看,胃没了。”他筷子头上夹着一片炒肚丝,往嘴里一填,“你们猜胃到哪里去了?”
左健耸耸肩:“总不会被他拉出来了吧?”
柳五哈地笑了一声:“没错。他的胃被自己的胃液消化成了一团糜烂组织,确实全部拉出来了。”
这下子,纵然是左健和沈固神经坚韧,看着饭盒里的肚丝也有点影响胃口了。沈固微微皱眉:“怎么会这样?胃溃疡?”
柳五扒了口饭:“什么样的溃疡会连整个胃也溃疡掉了?胃穿孔就已经了不得了。而且死者从开始便血到送到医院总共才三个小时,请问要怎么样的溃疡能在三小时之内把整个胃都消化掉?”
沈固觉得也不靠谱。左健脸色却微微变了变,仿佛想到了什么:“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发生在什么地方?”
柳五想了想:“当时我还实习呢,在上海附院的事,六七年了。当时怎么也搞不明白,要知道从口腔到食管全部没事,就是从贲门往下烂掉,到幽门又没事了。后来那案子怎么结的我也不知道,大概也是含糊了事,因为根本没人能说清楚。”
左健看他起身去接热水,对沈固低声说:“是饿死鬼。”
“嗯?”柳五耳朵巨好使,立马回头,“什么鬼?”
左健干笑了一声。他虽然调来不久,却也知道检验科的柳工最不爱听什么鬼啊神的,就连“见鬼”这样的口头禅也没有,绝对的唯物论科学工作者。果然柳五眉头一皱:“左队,你也是——有丰富工作经验的人了,怎么也说这种话?”
左健干咳了一声:“柳工,这世界上确实存在着很多科学不能解释的事。”
柳五立刻说:“是存在着很多目前科学不能解释的事。”
左健笑了一声:“那么,对于你刚才说的那个案子,你怎么解释?”
柳五严肃地说:“那可能是突然出现的某种变异病毒。”
沈固忽然说:“如果柳工把鬼也当做一种病毒来看,是不是就能接受了?”
柳五有些不满:“怎么,你也说这话?听说你以前是特种兵,你出任务的时候见过几次鬼?”
沈固淡淡地说:“出任务的时候没有,但退伍之后倒还真见过几次。”
柳五摆明了一副不相信的脸。沈固看他一眼:“承认事实,也是一种科学的工作态度。”
柳五嗤之以鼻:“那好,两位如果能马上给我揪出个鬼来看看,我就相信事实。”
左健把饭盒里最后几粒米吃掉:“柳工,没有阴阳眼,我就是现在揪一个鬼出来,你也看不见。”
柳五冷笑了一下:“拿看不见的东西来说事……”
沈固接了一句:“看不见的东西就说没有,那个叫什么来着?古代不是有个什么唯心主义的姓王?说什么心外无物的?”
柳五给噎了一下,说不出话来了。半天才悻悻地说:“照这么说,一句看不见,就什么都不用说了。那还有个眼见为实呢?”
他一句话没说完,沈固突然抬头看向窗外:“谁!”
柳五一愣,回头看去。窗户本来关着,就留一条细缝透气,宽度大概也就两指,这会儿他一回头,却见窗台上多了一条狗,尖鼻子雪白毛,柳五一愣,脱口而出:“日本银狐?”随即才想到,这是二楼,狗是怎么到窗台上的?
左健头疼:“你怎么跑来了?”
柳五茫然了一下,就见那“日本银狐”纵身轻轻一跳,从窗台上跳到暖气片上,再从暖气片上直接跳到左健膝头上,不屑地哼了一声:“我怎么不能来?”
柳五呆滞了片刻,一手指着那“日本银狐”,嗓子里嘶嘶了几声:“说,说话了!”
左健苦笑:“你吓着人了。”
“切!”那“日本银狐”把尾巴一盘,直接在左健膝上卧了下来,“不长眼的,还日本银狐,小爷是华夏神州青丘国的,跟扶桑那地方没关系。”
柳五两眼发直。沈固已经猜到这就是左健所说的狐狸,忍不住问了一句:“不是黄毛的么?”要不然怎么会被当作博美犬?
狐狸噌地炸了毛:“小爷高兴去染的头发,你管得着?”
柳五眼珠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看向沈固。沈固对他笑笑:“柳工,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