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距离咸阳城不过七百里路,雍州的官员与各处驻军,若是任由大股的贼寇与武者在这附近出没而不加应对,那么这附近的那些官儿,都不用再当了。兵部的职方司与皇城司的首领,也该下狱谢罪。
他可以料定,之前发生在这附近的几个劫案,定是为引开附近官府驻军的注意,也是为事后的掩盖形迹,惑人耳目。
那些所谓的响马劫匪,就是冲着他嬴冲来的!
“这前方并无地形险要之处可以布伏,不出意料,他们多半会选半夜我们不备之时袭击。如今我等往后退,只会逼他们提前动手。所以最好的应对之策,是先寻一个易守难攻之地扎营,固守待援!只需我们升起狼烟,熬到明日,附近的驻军必有反应。”
一边说着,嬴冲一边自顾自的在车厢里翻箱倒柜,没过多久就寻出了一张地图仔细翻看。
张义仔细看,才发现这竟是绘着咸阳城附近千里地域的地形图。
这并不使人惊奇,嬴神通昔年在府中,留下不少军中绘制的地图。让张义奇怪的,是嬴冲这次,居然将这些地图也带了过来。
不过此时情形危机,他并未多想,须臾之后,就见嬴冲在图上点了点:“就在这里,我们安营扎塞!看看他们是什么样的成色!”
张义仔细看了那地方一样,唇角就微微勾起。再抬头望嬴冲时,心中又是暗暗叹息。
世子在兵法上的天赋,实在是惊人,绝不逊色于其父嬴神通。只可惜武脉被废,注定了在军中不会有太大成就。
一军之主将,若本身无强横武力,哪怕兵法盖世,对方也只需一二武力强横的刺客,就可将之斩杀。所以当今诸国,凡万人以上将帅,莫不都是天位境的强者。
世子他这些年极力的经营私军部曲,多半还是想要在军中寻一出头之机,不愿就这么沉沦下去。可这条路,何其难矣?也可能为世子,招来杀身之祸,故而张义心里其实并不赞同。只是不愿见嬴冲没了指望之后,彻底沉沦,真正自暴自弃,才任由世子胡来。
而今日见嬴冲临危不乱,有条不紊的应对安排,使张义更觉惋惜。
不过随即他就又想到,之前嬴冲的言语,四个月内突破六阶武宗境?难道是真的?
突然以重金为自己购置寒武甲,莫非是世子他,真的找到了恢复武脉之法?
若非眼下不是时候,他必定要再问个详细不可。
摇了摇头,张义收起了杂念:“世子稍待,我去安排。”
话音落时,张义就已走出了马车。看那天色,赫然已尽黄昏,使张义心中顿生急迫之感。他们要想在天黑前赶至嬴冲定下的宿营地,那就必须赶紧了。
第四十章 一卫之军
张义亦精通兵法,知晓过犹不及的道理。所以车队的速度,只是悄然增快了些许。六十多个护卫,也与之前没什么两样,半点形迹不露,
整整一个时辰,张义都在提心吊胆中度过。好在车队总算是平安穿过了这十七里路程,接着车队就偏离了驰道,一路南下疾行十数里,到达了嬴冲预定的那处宿营地。
这是一个有着两个峰头的小山包,中间隔着一条深峡。张义将武威郡王府一行人安排在内侧的峰头,而安国公府这八十余位护卫,则驻营于外围的山包顶之上。
地图中这里名叫双头山,地形特殊,外围的峰头稍高一些,呈内弧形状,隐隐将内侧的山包顶围住。
而就在扎营之后,安国公府的八十余号人,都纷纷穿上了墨甲。这些都是嬴冲精心豢养的精锐,二十四位武侯境,都有一身五星墨甲‘撼山’。至于其余人等,实力虽是稍弱一线,可也同样装备精良,都是清一色四星墨甲‘远锋’与‘盾卫’,前者远攻,后者近战。
五星以下的墨甲,无法覆盖全身,可武者穿戴之后,战力依然能远超普通步卒,尤其那三十位‘远锋’,都是选自擅射的高山闪族,射术惊人,手持五牛之力的大弓。配合特制的破甲箭与爆裂箭,二百步内,便是五星六星阶的墨甲,也恨难抵御。
除此之外,嬴冲居然还带来了四尊百牛弩,这是军中才有的杀器。
张义指挥着这些人,先是在半山腰处挖出了一条深打四丈壕沟。而后又在深坑内围就地取材,堆土成墙。墙里面覆盖上砍伐得来巨型圆木,插入地底十丈为桩,而外面的泥土,也以嬴冲携带的几张‘化石符’强化过,虽是简易,却极其坚固。又还有各种拒马,栅栏与女墙等等。
做完这些之后,张义就又大肆纵火,将山包下的那些树木一并烧光。使这附近瞬时火光大起,烟雾升腾。
当这些应敌的准备,一项项做下来,远处武威郡王府之人也已察觉不对。
“他们这是在准备应敌?”
叶凌雪只看了片刻,就已知究竟,再扫望了四方一眼,也猜到了那边的打算。
她虽是深闺女子,可双河叶阀毕竟也是将门出身,耳濡目染,见识不凡。目中不由发出了几分赞意:“这营地的位置,倒是选的不错。”
不说外面那山包的易守难攻,光是对她们这群人的安排,也极是巧妙。有回护之意,也有防范之心。
若是真有贼人,要选她们这边下手,那么就必须得绕路不可。且这边山包,都在对面安国公府那些护卫的弓箭笼罩之下,几无死角,正可对他们施以庇护。
可如她们要对那位安国公是在生出不利之心,也同样无可奈何——必须先跨过前面着条下沟,且一样要面对安国公府的箭雨覆盖。
“的确是深谙兵法,布置老道。”
负责护卫这次叶凌雪出行的,是一位名唤叶山的中年汉子。修为九阶,老于军伍,只看了一眼那边的动静,就已赞叹不绝:“这些护卫也都不错,可比拟军中精锐。陷坑,寨墙,拒马居然都只用了两刻时间,还在准备着礌石滚木。听说那张义在入安国公府前,乃是军中校尉,武力强横,前途广大。没想到这位的用兵之法,居然也是如此出众,我真为他可惜。”
——似这等将种,居然沦落到为人看家护院,岂不可惜?且那张义跟随的,还是注定将要失爵,前途暗淡的废人。对了,那也是他家小姐的夫婿,也同样是日后他叶山的主人。
摇了摇头,叶山又转过身道:“我不知到底会不会有贼寇来,不过那边既有这样的布置,已无需担心。没有两营之军,拿他们不下。不过我们这边,也需做些准备。”
大秦军制一营三百人,两营就是六百,有五星墨甲六十。在叶山看来,除非是六倍以上的军力,才有可能将对面山包上的营地拿下。
“凌雪不懂军阵之法,此间一切,都交给山伯了。”
叶凌雪朝叶山敛衽一礼,镇重的拜托。之后她目光,就又带着几分疑问的,看着对面高了大约二十丈的山头。
想到这番布置,真是出自那张义之手?
叶山虽是这么说了,叶凌雪却是下意识的想起了,不久前她那祖父之言——嵩阳书院召集诸弟子以幻术试演兵法,结果以嬴冲为第一。战无不胜,嵩阳书院内诸多英才,竟无人能以同等兵力,在他面前支撑两刻。
※※※※
当最后一抹阳光在天边消失之时,一座简易坚固的营寨,就已耸立在这座山包顶上。
在嬴冲看来,让张义去担任一卫,一旅之将,可能还欠些火候。可他这位护卫副总管,却是一位极好的助手。
嬴冲实战的经验几乎没有,这次也就只能是动动嘴皮子而已,可张义他却能一切都按他的心意布置妥当。且还补足完善了他一些思虑不周之处,在短短一两个时辰内,就已建起了这固若金汤的营地。
之后的时间,嬴冲并未再进入那炼神壶内修行。而是早早在车上入眠,准备养足精神。其余人也是如此,只除了十几个并未经历过沙场之人有些紧张,难以入眠之外,其余的护卫,也都是早早的睡下。
张义可能也是料到了这情形,让几个新人值守,其余人则安心睡觉。还有那些睡不着的,就继续准备石块与滚木。
直待得二更之时,嬴冲才被外面的动静惊醒。立时就提着他那尊装着‘寒武甲’的聚元匣,走出了马车。
距离摘星神甲认主还有一个多月,这本该是他继续韬光养晦之时。然而今日嬴冲有着莫名的直觉,这次的危机,他若不倾尽自己所有力量,只怕要饮恨于此。
那时自己再怎么隐瞒自己武脉恢复之事,也是无用处。今日他更不可能就这么安然坐视自己的部属苦战,为自己去送死。
着装墨甲容易,当嬴冲拍开了聚元匣之后,只一瞬间就有一具银白色的甲胄覆盖住了嬴冲全身。
‘寒武甲’不但战力不弱,样式也极其花俏。同样是两丈余高的钢铁身躯,却比平常的墨甲要稍稍纤细些,线条流畅,加上颜色又是惹人喜爱的银白,所以深得那些世家子们的喜爱。
而当嬴冲驾驭着这具墨甲,走到寨墙边张义身侧时,后者就是吃了一惊。
“世子你——”
他一时是被震惊到有些失神——嬴冲他居然还真穿上了这尊寒武甲,且不止是穿上了,还能驾驭这甲走动。
张义先是诧异,而后惊喜,也觉自己是在做梦。
要知寒武乃七星等级墨甲,最低也需武尉境的修为才可驾驭。换成武尉境以下,绝不能使这寒武甲动弹哪怕一根手指头。
不止是张义,便连嬴福嬴德几个,也同样是吃惊不已,傻傻的张着嘴,下巴都快要掉落。
“很吃惊?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了?有什么要问的,可等稍后再说。”
嬴冲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窥看着山下:“他们果然来了?”
墨甲中不但有镜映之阵,可观察外界之景,更配有千里镜用于眺望远方。
此时嬴冲就已见那山下的丛林中,影影倬倬的有些动静。
已是深夜,他目力难以及远。不过张义事前就让人在山坡山下,插满了火把。所以嬴冲仍能通过那千里镜,看到山下数里之外的情景。
那山下的火把,正在一一熄灭,不过嬴冲已经看到了那些他想要知道的,却立时倒吸了一口寒气:“至少有一个卫!小看他们了。”
一卫千人,有五星墨甲一百具,四星以下墨甲三百,卫将则至少是八阶武君!
嬴冲差点就忍不住要破口大骂,这附近的那些驻军与官府,难道都是废物饭桶?
旋即又想到,只怕那些人不是废物,而是本来就是一伙的。彼此勾结,要对他嬴冲下手。
这让嬴冲一阵头疼的呻吟,知晓这是结亲武威郡王府之后,为自己惹出的祸。也不知这次要对自己下手的到底是谁?是那嬴世继与王家,还是他们背后之人?又仰或是那几位对他未婚妻,势在必得的皇子殿下?
四十一章 双头初战
嬴冲想了片刻,就觉这毫无意义。哪怕他现在知道了这幕后黑手是谁,又能怎样?终需先安然渡过眼前这一劫再说。
他原本是想在这里守到天亮,可既然对方与附近的官府有着勾结,那么若只是单纯的固守,只怕也不是什么良策。
他不能确定下面这千人,是否就是对方的极限。可一旦困守此间的时日久了,那些人未必就不能调动更多的人手过来。
说来嬴冲当初从咸阳城出来的时候,也不是没想过有人会对他不利,尤其是在结亲武威王家之后。可却没想到对方如此胆大妄为,在京畿之地假扮盗贼,更勾结地方武官,将千人之军神不知鬼不觉的聚在此间。
现在的他,已绝不敢小视对手。为了他嬴冲的性命,对方显然是无论什么事都可做得出来的。
此时嬴冲也在期冀对面,并未有天位强者存在。否则这一战,自己等人是必死无疑。
仔细观察这下方,嬴冲忽的眼神一凝,目光在山脚处听着的十几辆马车上梭巡着。对面带的车辆,似乎有些少了?且似无修整之意,那么——
此事他无法确定,然而嬴冲只稍作凝思,就有了决断:“稍后嬴福嬴德不用出手,护在我身边即可。另外再腾出六尊墨甲出来,继续养精蓄锐。”
说完这句之后,嬴冲又看张义:“剩下这些人手,可能守住一个时辰?”
“可是世子——
张义有些犹豫,不过思索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道:“我尽力而为。”
他原想劝嬴冲坐观便可,可又想到嬴冲既已穿上了墨甲,现身于众多护卫身前。木已成舟,难道还能让世子退回去不成?
再者今日大敌当前,他们若不倾力而为,只恐生机渺茫。
至于嬴冲保留这八尊墨甲不用的用意,张义也并不明白。不过却知世子他哪怕退出了嵩阳书院,也没放弃过兵法研习,这次的决断,做必有深意。
就在他们二人商谈应敌之时,对面那些人的动作,也是极其的干脆利落。在山下只整顿了片刻,就有两百余人列队,往山包顶上行进。阵势严整,杀气腾腾,使这整座二头山的气氛凝滞到了极点,剑拔弩张。
张义却半闭着眼,并不理会,直到这二百人,行至山寨前二百步时,他仍是老神在在,神情平静无波。
此时下面那些甲士,已经是进退维谷,没料到上面这么沉得住气。只这二百人继续往上冲,实力明显不够。可就这么退去又心有不甘,并未能如愿试探出山顶这营盘的虚实。
僵持了片刻,下方就又六百余人,同样列阵上山。墨甲在前,步卒在后,章法森严。
敌将明显是见试探的图谋不成后,就改了方略,准备一开始就全力而为,以泰山压顶之势,一举将上方的营盘攻破。
不过那位还算谨慎,手中捏着二百余人,二十套墨甲做生力军,以防意外。
眼看着下方的军阵,到了一百五十步,张义才蓦地终于睁开了眼,眸现精芒。
“动手!”
瞬时就有十支利箭,从寨墙穿射而出。张义将三十位‘远锋’甲士,分成了三批——三十箭齐发固然是威力更大,可分成三批之后,却有阻敌之效。对面的人时时刻刻都在弓箭的威胁之下,往山顶冲击时,自然会有所顾忌。
然后是滚木,那陷坑之外,总数有着八捆,每捆三根,都是长达四丈,重逾二十牛,用临时编织成的藤索捆着。此时随着张义一声令下,就有几个盾卫甲士将那藤索砍断。瞬时间数十根粗大的滚木,就在咚咚的震鸣声中,奔流往下。
下面的军阵,明显也是久经战争的,并不惊慌。前面的几十尊墨甲纷纷出枪,试图将这些滚木挑开。然而也是此时,营地上方四具百牛重弩,也在同时爆射。
这都是嬴冲从军中得来的精品,准备的时间虽是长了些,可每张弩能同发三箭,每箭力达百牛。一百五十步的距离内,别说是五星墨甲,便是七星八星,亦可轻松洞穿!且所有弩箭的箭尖处,都藏有火爆符文,一旦力尽便可炸裂,威力惊人。
此刻又恰值下面那些墨甲,正应对滚木之时,淬不及防之下,十二支弩箭几乎全中,瞬时爆发出了一连串的金铁碰撞墨甲的刺耳声响,然后又是一连串的爆炸声响起,震耳欲聋。
嬴冲遥目细观,发现只这一次齐射,就有整整七具五星墨甲被直接洞穿了胸腹,纷纷往后栽倒。其余还有四具墨甲,虽未当场报废,可也受损严重。
更喜人的是,随着这些墨甲或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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