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护卫的死伤还在迅速增加,虽是令那墙之前,又增加了二百余具尸骨,可本身伤亡之人也已增至二十余人!
这些人对嬴冲而言,远不止是他精心收刮来的精锐那么简单。这四年以来朝夕相处,将自身性命交托,已被他视为臂膀手足。其中每一位,他都能叫得上名字,说过话,开过玩笑。有人是从小看着他长大,有人陪他挨过大,有人帮他揍过人——
可此时此刻,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力战身亡。
“这人都要快死完了,我们还要在这里等到什么时候?”
嬴德已经不耐,若不是嬴福拖着,他此刻就要站起身,杀出这帐篷。
便是嬴福,其实也同样无法按捺,只是因自小就养成的忠义之念与服从,才使他勉强压抑着心中焦躁。不过他也同样不解:“世子,阿德之言不无道理,我们再不出去,只怕为时已晚。”
说话的同时,嬴福目中也闪过了一丝疑惑,难道真是世子惧死,所以不让他们出战,只贴身护卫?
嬴冲闻言后这才侧目,扫了周围几人一眼。心中苦涩,换在四年之前,嬴德绝不会怀疑他的决断。可如今的福德如意四人,虽仍是忠心耿耿,可更多的是因父亲他的遗泽,四人对他其实没剩多少尊重。
看来这些年的胡作非为,已经使自己在这些侍卫中的声望,低落到了极点。
懒得废话,嬴冲的口气亦显生硬:“给我老实呆着!你们这是想要造反?不想在安国公府里呆了,那就趁早给老子滚蛋!”
墨甲内嬴德的神情一滞,他是头一次听嬴冲,说出这么重的话。嬴福也同样哑然,听出了嬴冲语中的怒火。
帐篷之内,顿时是一阵难堪的沉寂。正当嬴福想要说些什么,解除尴尬的时候,嬴冲那边却是眼神一亮。看见那寨墙上,那些速狼甲的动作,似有些变形。
——甚至不止是这些速狼,便是那四具七星墨甲火狼,动作也同样有些僵滞。
这一刻,他总算是等到了!
“动手!”
语声方落,嬴冲就已当先驾驭着寒武甲冲出了帐篷。嬴福嬴德见状不由再次楞了楞,随后才反应过来,两尊刀螂连忙紧随在后,冲了出去。
九具墨甲从帐篷内鱼贯而出,只一瞬就已各自跃上了墙头。
此举大出这些游骑军的预料,几乎是当场就有三具速狼甲,被摧毁在了墙头。
其中两具是毁损于嬴福嬴德之手,还有一具,却是在猝不及防时,被嬴冲一枪洞穿了胸甲。
幻雷十三枪信手拈来,动作似千锤百炼,使他眼前之敌全无还手之力,只一个照面就已人甲俱亡。
这可算是他初次在战场之上杀人,可嬴冲心内却没无半点波澜,脚下一个滑动,又寻到另一个对手。
对面仍是一具五星速狼,不过却早有了防备。左右一刀一盾,护于胸前。嬴冲毫不在意,枪势先是直刺,而后半途中却又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蓦然斜挑,从那刀盾的间隙刺入,强行凿入那速狼甲的头颅内,接着又一个枪花抖出,将之绞成粉碎。
然后他动作,仍无半点停滞,一个斜闪,就已让开到一旁,以毫厘之差避开旁边七星火狼甲斩至的刀光。同时枪势斜击,宛如毒龙,强行从腰侧处,刺穿了旁边另一具正在激战中的速狼甲。
几个动作,似如行云流水,流畅之至。明明是初次驾驭这寒武,可却似对这墨甲娴熟已极。
而此时嬴冲之势固然迅猛如龙,后面嬴福嬴德则更是养精蓄锐,压抑已久。短短须臾之间,就有九具速狼,陆续爆裂损毁。
那具‘赤翼天狼’,在张义的灵卫逼迫下,此刻也是支撑不住。猛然一个力斩,将灵卫暂时逼开,而后沉声轻哼:“先撤!”
此人令行禁止,声出之时。墙上墙外的这些敌军,根本就无人犹豫迟疑,都纷纷潮涌而退。
四十四章 结阵锋矢
嬴冲在寒武甲内,神情冷漠的看着这些潮涌而退的敌军。这确是军中精锐,哪怕是撤离之时,也是井然有序。
此时还有数辆荡箭车竖在壕沟旁,那些从寨墙前退下的甲士,就以图以此为屏障,抵御墙上的箭只。互为掩护,彼此接应,有序的撤离着。
那赤翼天狼与四具火狼,则仍在寨墙之上激战,这是主动承担起了断后之责,尽力使部属得以安然从墙上脱身。
见得此景,平常将领可能会知难而退,任由他们退离。嬴冲却是唇角讥讽的一个斜挑,而后就又驾驭寒武,从这城墙之上一跃而下!之后便全力催动着寒武甲内的符咒,使墨甲双足下方寒气森然,赫然冻出了一片冰面。而嬴冲驾驭的这两丈甲身,就在这冰面上滑行着,迅若雷霆,杀入到了那正逐步后撤的敌阵之中。手里丈八长枪只是轻轻一抖一挑,就将一具还未反应过来的‘速狼’甲,硬生生的穿刺挑飞。
而此举不止是令那仍在墙头奋战中赤翼天狼吃了一惊,便是嬴福嬴德等人,亦是无比错愕。
世子他,这难道是要去找死不成?
刚才他们虽杀了这些人一个措手不及,斩获极大。可对面的速狼甲,还有着足足六十四具,赤翼天狼与四具火狼甲,更是分毫未损。这次撤离,只是为稍作休整而已,
这个时候,他们只有据守地利,才能有一线生机。可世子他却不知发什么疯,居然孤身一人,冲入到了敌阵!
不假思索,嬴福也同样跃下了寨墙。而嬴德的动作,甚至比前者还快上数分。他们在八岁时,就已被送到了嬴冲身边陪伴,而当时的世子,仍在襁褓。这十几年来四人习文练武,唯一的使命,唯一的信念,就是护卫世子,守护安国公府,以报答国公夫人的恩德。
四年之前,世子武脉被废,就已使他们自责后悔了一千多个日夜。今日若再让世子战死于此,那么他们这些人,即便还活着,也将如行尸走肉,死后更无颜去见大帅。
与其如此,倒不如陪世子他死在这里!
此时前面那具寒武甲,已经陷在了敌阵之中。被四具速狼,与数十甲士合围,不过这却难不住二人。四口丈余大刀挥舞,蓦然掀起了一片白刃风暴,
因忧心嬴冲,二人不但毫无保留,更将所有的潜力都激发了出来。顷刻间就将前方十余甲士连同两具‘速狼’甲,都斩成了碎片。使鲜血纷洒,碎甲激飞!
漫天血雨中,二人只一个瞬步,就已到了嬴冲身侧。然后都各自感觉有些奇怪,忖道这未免也太轻松了。
无论是那十几位四星甲士,还是那两具‘速狼’,放在平常的情形,都不是他们轻易可以拿下的对手。
即便是他们倾尽了全力,以秘法激发了潜能,也不该如此简单轻易才对。
可此时的战局,已经容不得他们多想。嬴冲毫无停歇之意,那寒武甲几乎是所向无敌,继续急冲往下。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又将两具‘速狼’强行击毁。迫使着他们,只能继续跟随往前,倾尽全力去护卫住了嬴冲的身侧左右。此时后方那六具撼山甲,亦全速跟随了上来。正是之前随嬴冲在帐中养精蓄锐的那几位,各据两翼——那城寨之上,张义与嬴如嬴意等人都已没了力气,只有他们这六尊撼山甲的战力,仍是全盛状态。而此时此刻,六人追随在嬴冲与嬴福嬴德三人身后,亦是势如下山猛虎。
“结阵,锋矢!”
前面传来了嬴冲的声音,包括嬴德在内,都是想也不想,就本能的各自站位。等到几人回过神时,一个以嬴冲为锋首的锋矢阵,就已瞬间成形。于是那急突之势,又更猛烈数分!结阵之后,九尊墨甲可彼此照应援手,互为羽翼,战力又骤然提升近倍。
嬴福刀光劈斩,在旁边一具撼山甲的援手之下,将身前的‘速狼’一刀两段,而后巧妙的闪身,将那残骸避过,继续护翼在了嬴冲的身侧。可此时他的眼中,却是一阵茫然。
忖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刚才从寨墙上跳下来,只是想要把世子他救回营寨而已。怎么就变成了这样的情形?怎就由救人变成了结阵突击?
还有他这些对手,未免也太稀松了?真不敢相信,这些死在他刀下之人,就是令张义他们苦战整整一个时辰,在占尽地利的情形下,仍旧死伤近三十人的强军,
这些人好弱!反应迟钝到超乎想象。往往当他刀至之时,他们格挡的动作,才只做到一半。这些人,真的出身游骑军?
不对,不对!不是这样!之所以如此,应该是另有缘故——难到说是他们累了?远来疲惫之故?可这不该,游骑军的精锐,哪怕与人鏖战两日两夜,都不成问题,
忽然嬴福脑海内,有一道灵光乍现,可当他想要抓住时,那光却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当嬴福再回神看眼前的时候,发现他们这个小小的锋矢之阵,赫然已经将敌阵彻底穿透!
这一路下来,也不知斩杀多少敌甲。不但前面世子驾驭的寒武,几乎被鲜血彻底染红,他自己这具‘刀螂’,也同样被溅上了许多血迹。
而当他再回望后方时,只见是一片狼藉,人仰马翻。
“世子!”
嬴德的情形,也没比嬴福好上多少。之前闷着头冲杀时不觉什么,可如今透穿敌军之后,反而不知该如是好,
嬴冲却没理会,寒武甲依然在往山下滑行着。这使嬴福微微一惊,难道说,世子之意,是要将张义等人抛下,就此突围离去?
确实,他们若要脱身,再没比此刻更好的机会。只需冲至山下,就可扬长离去。
然而那寒武甲只下滑百丈,就又一个转折,带动整个锋矢阵骤然变向,往侧旁无人高处冲去。
那边正好是敌军的侧翼,因这些游骑军是正面强攻之故,这边人数不多。被他们九尊墨甲一冲即跨。而待得整个锋矢阵,又攀援到足够的的高度之后,嬴冲的寒武甲,就又再次转向。这次是从那侧翼处,再一次杀入到敌阵之内。
突入之时感觉明显比前次更轻松得多,九尊墨甲结成的锋矢阵,就似一把利刃,插入到了敌人的腰肋之中。所向披靡,只用了短短不到百个呼吸,就已将这阵穿透,强行从对面杀出。
而此时的嬴福,脑海内也终于捕捉到那一闪而逝的灵光。他已经知道缘由了,是墨石!这些甲士使用的墨石,分明是已余力无多!
要知天位之下,所有墨甲的动力来源有二,其一自然实武者的气力真元,其二就是墨石,也称灵石,灵玉,或者元石。其中后者才是主力,几乎承担着墨甲七成的元力消耗。
而他眼前这些对手,之所以动作缓慢,应对迟纯,正是因他们甲内墨石,已经元力耗尽之故!只凭武者自身,根本就不可能将这些墨甲的威力完全发挥。
换而言之,在对方更换墨石之前,眼前这些数百敌军,在他们这九尊墨甲枪下,完全就是待宰羔羊!
想通之后,嬴福的心内,顿时就涌起了一股兴奋豪情,胸中战意也在这顷刻间飙升到了极致。脑海内再无丝毫杂念,继续追随着嬴冲的寒武甲,在左侧山坡娴熟绕出了一个弧形之后。又第三次杀入到了敌阵之内。
而这一次,那数百余游骑军组成的军阵,竟然是一触即溃!
四十五章 摧枯拉朽
九尊墨甲连续两次突击,就宛如是重犁,在人群中强行犁出两条血痕,使敌军死伤近二百之巨。
而此时当他们第三次冲击之时,那本来稠密的敌阵,这次却是自发的左右散开。
嬴冲却知这不是敌阵溃散,而是以这样的方式避免伤亡。此时结阵明显已经抵御不住,而此时那寨墙上的四尊百牛弩,与残存的十四位远锋甲士,也再次开始发箭。这个时候再结阵,只是自寻死路而已。
游骑军中都是百战精锐,自然就知晓何种方式,能够保住性命。
当这数百人散开之后,嬴冲的锋矢阵依然是无人可当,威风八面。不过战绩却是大幅滑落,每次冲击,都不过斩杀五六人而已。不似之前,每次突击都能收割上百条性命。
嬴冲也不在意,只斜目往那山顶的寨墙看了一眼。只见那四具‘火狼甲’,竟然已经陨落了一具,而其余包括那‘赤翼天狼’在内,四具墨甲,都被张义与嬴如嬴意等人死命的纠缠,根本就无法脱身。
这副情景,让嬴冲神情一松,知晓那边的情形,已经再不用他担心了,于是便将所有的精力专注于眼前。嬴冲先是指挥着身后那八具墨甲,不急不躁,慢条斯理的将所有速狼甲与游骑军的甲士,都驱赶到了半山腰处。
到了这里,嬴冲就再不理会这些溃军,猛然掉头往下,一路直往那山脚处急冲而去。
同样是下山,可他手里的这九具墨甲动力充足,墨石也是全盛状态。所以后发而先至,只片刻时光,就已超越到那些溃军之前。
“这是,准备对山脚的那些墨石下手了?”
叶凌雪看着山腰处的战况,这时她也已明白了过来,目中顿时闪现异泽:“只需将山下面那些墨石摧毁,使他们没法更换墨石,岂非是赢定了?那些贼匪只能任由宰割?”
“就是如此!”
那叶山的神情,已经由赞赏,转成了佩服:“世子用兵之老到,简直就不像是一个年轻人。这样的人,若因武脉被废而不能驰聘沙场,真非我大秦之幸。”
“世子他居然这么厉害?”
幽香只觉不可思议,她虽有些不敢置信,却知以区区八十余人,击败近千敌军,到底是什么样的概念,又是何等的奇迹。
“可是奇怪耶,刚才世子他第一次冲下去的时候,就可毁去那些墨石。为何偏要等到现在?”
她心想定是那位世子,直到现在才想起来。
“所以说世子他用兵老到,不像是年轻人那样急躁,战机把握得当。”
叶山嘿然一笑,斜睨了幽香一眼,猜到这丫头多半是当那位世子跟她一样的蠢笨。
“时机很重要,他若不先将城寨下的这些人杀散了,又怎能放心去那山脚?这些人情急拼命,趁机转过头来反扑山顶营寨怎么办?这世间的传言,果然不能当真。人都说世子他是废物,纨绔,百无一用,我也信以为真。可亲眼见了才知道,自己是瞎了眼睛。世子他是深藏不露,武略超群,咸阳城内能与之比肩的世家子弟,绝不超五指之数。王爷他,看来是真心疼爱小姐。”
若不是爱重,又岂会为叶凌雪,挑选出这等允文允武,才略超绝的夫婿?
叶凌雪听了却没什么喜色,反是暗暗一叹。只觉自己未婚夫的心计,可谓是满值。想到自己日后嫁过去,嬴冲会对她好么?
她倒是宁愿自己的夫婿平庸一些,无需文韬武略,也无需有凌霄之志,只需能够与她一起,安安稳稳的度过此生就好。
可看来嬴冲他,虽非是传言中的废物,纨绔,可却性情坚忍,狠辣果决,绝不是那种甘于平淡之人。自四年前武脉被废后,忍辱负重至今,也定是所谋甚大。
可这古往今来的枭雄人物,又有几个会将妻儿家人放在心上?
只可惜,这场婚事她已没推拒的余地。若让祖父得知,嬴冲他是这样出色之人,只会更加的看重。
她这次虽是因不甘心才跟过来,想看看未来的夫君,到底是何等样人。可其实叶凌雪却知,自己根本就没有推拒这婚事的余地。
无论那人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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