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是不满?是恨不得生噬汝肉。”
那裴宽一声寒笑,停住了胯下战马,目光阴冷的目视着龙在田:“隆国公叛旗一举,令雍秦大地欢欣鼓舞,在世族中声望高涨。可无论你龙在田成败怎样,最后付出代价,吃亏流血的都是我裴家。隆国公难道以为,裴某会对你感恩戴德?”
龙在田闻言,不禁叹了口气:“这次随本公南渡的,除了龙氏二十二万族军之外,还有所有云山骑随行。”
裴宽闻言,这才面色稍缓。他听出这位国公之意,是说龙氏也准备好了苦战。二十二万族军,这已是龙氏倾巢之力。
而随后龙在田又问:“且容本公斗胆问一句,你们龙氏,是欲就此束手降服?”
“如若隆国公今日未率兵前来,那么我裴氏上下,除了降服于嬴冲军前之外,又有何路可走?”
裴宽眼神微凝,随即自嘲一笑:“至于现在,裴相的意思,仍是放弃抵抗。武安王声势正是鼎盛之时,我裴家不得力敌。”
龙在田不由一叹,他就知会是如此。不过龙在田随即就又听裴宽道:“可裴某以为,哪怕是覆亡在即,裴氏也需让那位武安王,看到我裴氏的骨气。”
隆国公精神一振,随即又是一声长笑:“裴老弟此言上善!那位武安王,将我等世族视如猪狗,屠戮由心,是以为我世家无人耶?正该挫其锋锐,好教他知晓这天下英雄,非是他一介后辈可以小视!今日能有裴家一诺,龙某信心十足,必可破其于东河之畔!”
裴宽却并未答言,只面无表情的看向身后,那正渡河而来的数十万大军,眸中现出几丝莫测光泽。
※※※※
卯时左右,七百里外的某处营地,嬴冲早早就从入定中苏醒过来。而此时的他,是一脸的古怪之色。
嬴冲原本以为,自己最多一两日之内,就会收到靖北郡王卢文进的移封奏文。可他没想到的是,首先来到他军帐前的,却并非是卢文进,而是宁国公魏九征。
而这位三王九公之一,此时已是一身囚衣,毫无形象的跪伏在了他的帅帐之前。
嬴冲稍稍迟疑,这才走出到了帐外,看了那头发蓬松,狼狈无比的魏九征一眼。而后目含异色的,询问左右。
他心想这位,不是被拘拿入诏狱天牢看押么?怎么会跑到了他这里?
那魏九征也看出嬴冲的疑惑,深深一拜:“魏某与诏狱中几位属吏,颇有交情,得那几位鼎力相助,才得以离开咸阳。不过魏某如此,却非是为逃离,而是欲亲自殿下面前分辨求情。我魏某一家上下老小,都无与武安王府为敌之意。从此之后,也愿以武安王府为马首是瞻,还请殿下明鉴!也求武安王殿下能高贵手,放过武安郡!”
嬴冲眉头大皱,心想那咸阳城,难道已变成了筛子不成?绣衣卫与禁军,难道都是废物,竟然让这么一位已下狱的堂堂国公,逃出了咸阳?
不过当想及朝局,嬴冲还是一叹。隆国公举旗振奋了咸阳‘人心’,而世族在朝中的渗透,更已非一日。
这也正是自己对那些国子监学子,果决施以辣手之因。只因心知自己一旦有任何的心软放纵,咸阳城局势必定失控。只有以残暴杀戮凌之,使人不敢妄动。
然后嬴冲,又小声询问郭嘉:“兄长那边,可有消息了?”
据他所知,嬴完我主掌宁元二州战事。确是采用的南攻北守,先打魏氏武安,再击池春高氏。
兵力方面,嬴完我已动用五十四万军,而魏高两家合力,也不过是四十二万人。
这两家的优势,在于道兵。不过如今的秦山剑派,也已被他成功诱骗,上了武安王府的贼船。故而在权天级这一层次的战力,武安王府反据优势。
而郭嘉闻言,则是摇头:“还没有,不过,也可能是完我将军,感觉此战无足轻重也说不定。”
嬴冲了然,那武安郡之战,对大局的影像,确是微乎其微。与固原卢氏之败的意义,不可同日而语。他的大兄素来节省,未必就愿意为传一个消息,就消耗五十万金——那就等于是五尊人元神甲了。
只是看这位宁国公的情形,只怕这武安魏氏,确已到了生死危亡之颗。
“宁国公难道不知?隆国公如今已经举旗,要勤王清君侧——”
这次嬴冲话音未落,那魏九征就已出言打断:“殿下,隆国公起兵,与我魏氏何干?他这一战,即便是胜了,难道还能使我武安魏氏,逃脱灭门之灾?不客气的说,近日之威势,是遭遇池鱼之殃!”
嬴冲的眼中,顿时显出了几分异色。心想这位,倒是看得蛮清楚的。的确,等到魏九征大胜自己的时候,那武安郡也早已被攻破多时了。
可他却一阵犹疑难定,魏九征为宗族存续,不要脸面到这个份上,他心内也确有几分震撼。
可如因一时怜悯,就这么将魏氏放过,又恐为日后留下祸患。且这家与卢氏不同,卢氏族人虽是跋扈,轻蔑皇权。可这家的子弟,勉强还算清廉有能,在军中也极有声望,名声不错。
可这魏氏,却是出了名的龌蹉,喜与百里长息之辈沆瀣一气。且其一族子弟的教养,也很成问题,欺软怕硬,逢高踩低,是常有之事。‘墙头草’这三字,足以形容此族——
正思忖之时,那魏九征忽然就扑了上来。这使嬴冲心中大惊,下意识的就将摘星枪显化于手。心中暗骂自己大意轻忽,竟被这魏九征得手。
不过他也不惊慌,自恃有涅槃真炎与‘涅槃’神术,任是魏九征通天手段,也难将他嬴冲诛除。
不过那魏九征抱住他大腿之后,却再无其他动作,只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殿下,殿下!我魏九征也曾与汝父嬴神通在军**为同僚,并肩奋战过。而几百年前武阳嬴氏有难,魏家也曾施以援手。还请殿下,看在我与汝父的同袍之情,看在两家过往交情的份上,且放魏氏一马!”
嬴冲眉头大皱之余,又一阵无语。目望谢安与郭嘉二人,只见这两位亦是哭笑不得,不过却也都微微点头示意。
嬴冲只得强忍着恶心,欲将魏九征扶起:“世叔何需如此?您贵为国公,这般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那魏九征却依然抱着他的大腿,不肯起来。嬴冲无奈,只得提出了条件:“要想让本王放过魏氏,也不是不可。敢问国公,可愿魏氏移封池春郡?除此之外,我北方宗党,一向提倡洁身自好、廉洁自律。只怕魏家日后,反又要怨恨本公清理门户。”
——相较而言,固原,武安与池春这三处,虽都为安国嬴氏的后患。可池春对安国嬴氏的威胁,却要小得多。此处主要是封锁了北方四州,进入秦州的通道。
可路上的道路被封锁,还有郑渠这条水路,以及郑渠东侧的陆路可走。池春的战略地位,并不是至关紧要。
他预计日后北方与雍秦之间,也需有个缓冲。而他的北方宗党,如能再得一位国公摇旗呐喊,冲锋陷阵,在朝中亦可站得更稳当。
魏家既是墙头草,那么只需武安王府依然屹立于北方,这家就难有背叛的可能。
那魏九征一愣神,略略犹豫,就果断站起了身。朝着嬴冲,大礼深深一拜:“今日得殿下一诺,如得千金!至于那些不肖子弟,何需殿下挂怀?魏某自能清理。”
嬴冲闻言,则是长吐了口浊气,心想这就是世家——
六二二章 大战之前
清晨魏九征的到来,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并未影响到嬴冲大军的行止。???
嬴冲只是了一张符书给嬴完我,将这边的情形说明,令其酌情处置。至于那边究竟会如何收尾,他是管不到的。如果嬴完我真要覆灭魏家,又或者已经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他这里也是无可奈何。
而这张价值五十万金的五阶‘太虚洞天箓书神符’,自然也是由魏九征来承担。
之后依然是等到辰时初,三十余万大军拔营而起,往东河郡方向行进,
得知了龙在田已经渡河,嬴冲的行军,就又多出了几分小心。更将左右两翼之兵,稍稍收拢。
尽管仍是张开数百里的扇形,由东至西的扫荡,可分出去的李广等诸部,却都往中军方向,稍稍靠拢。如此一来,到临战之时,嬴冲麾下的这七十万大军,可以迅的聚合在一起。
不过今日大军往前行进时,又比昨日更困难几分。有些地方世族,可能是得了某些人的承诺,都在自家坞堡极力的抵抗,阻滞着嬴冲进军的脚步,为龙在田与裴氏争取时间。
而此时双方的意向,都已分明。嬴冲麾下的讨逆军,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全力往泸州方向推进着。而龙在田与裴氏,则是在尽一切所能的,聚集兵力。
两日之后,当嬴冲的大军,推进到东河郡边缘的时候,在他们的对面,赫然已有一百五十万大军聚集。
比当初嬴冲预料的,要多出三十万人,可见雍秦二州的潜力。不过嬴冲这边,军力亦有所增长,达到了八十万之巨。
明面上的兵力,是敌方多出近倍,又据险而守。可事实是禁军乃是大秦第一精锐之军,实际的战力并不逊色于对面多少。除此之外,还有水面十七万的水师,可为奥援。
而裴家的庄园,就在东河流入清江的交汇口处,三面环水。
——这在平常时候,自是易守难攻。可此时清江江面,却有李宝的水师联军虎视眈眈。千三百艘千料楼船,无数的强弩与投石机的威胁之下,这临河一带,反而是雍秦叛军的死地。
至于东河郡城,只因那城防大阵,已被奉命行事的供奉玄修摧毁之故,短时间内无法修复,也是无险可依。
故而龙在田选在了东河郡的南面,一处名为‘小仓原’的所在列阵,此处南依霞山,后方一百里就是清江支流之一东河。地势西高东低,尽管不甚明显,却也能收到些许地势之利。另有裴家的仓储为支持,可供这百五十万军三个月都无问题。
而这日夜间军议之时,谢安就盯着舆图一声轻叹。
“裴家的积蓄,确实非同小可。据我所知,这两日中许多雍秦世家的族军,都是不带墨甲,轻装前来。可裴氏依然能轻而易举,将这些人武装。”
“战力方面,我军胜出一筹,不过对方据有地利,必须得佯攻不可,好在这坡度,并不陡峭。”
“因殿下之前的预判,东河郡东面方位的地脉,都已被我军提前抢占,这是我军胜势之一。阴阳师方面,我军亦占据上风。”
说到此处时,郭嘉的眼中,就显出了佩服之意。嬴冲令山陵卫与玄雀卫,提前数日护持吴不悔与云光海二人,至东河之西,清江之畔布置阵坛,正显出其高瞻远瞩。
这两日来,对面的叛军也察觉情形不对,可却为时已晚。龙在田虽是数次遣人攻打,试图破坏阵坛,却在水师联军与提前运至此地的一师禁军的坚守之下,无功而返,
这就使得双方主客易位,此处东河虽是裴氏的地盘,可讨逆军方面,却反而在地脉上占据胜势。
而在阴阳师方面,更是具有压倒性的优势。除了吴不悔与云光海之外,另有钦天监二位玄天境的阴阳师郭璞与丹阳子,愿意听从嬴冲之令出征讨逆。
尤其前者,也是与云光海同样,是世间少见的土行阴阳师。
不过对面的叛军,在这方面的实力,亦不可小视。且裴家的庄园,本身就据有不少地脉。
“龙在田似一意坚守,这两日之内,已在小仓原一带,修建了三道塞墙,三条防线。”
“此外需要防备的,还有进入东河郡的那二支道兵。尽管绣衣卫查知到了他们的踪迹,却并不知其根底。只猜测,那与几位皇子有关。而其余三王九公,除了寥寥几人之外,也少有未暗中援手的。”
“天时地利人和,天时各半,地利各半,人和则是对方全胜么?”
嬴冲对部属的议论,听而不闻,只是神色专注的看着舆图。心想这龙在田,果然不愧是兵法大家,而那裴氏,亦是底蕴深厚。在这短短两日之内,居然还是做到了这地步。一百五十万军,加上四支道兵,以及坚固的阵地,这确是棘手之至。
不过他心内却并无多少忧意,只需有水师的优势在手,此战中他即便败了,也可从容退离,来去自由。
此时牢牢占据着主动权的,也是他的讨逆军。
只是强攻小仓原,并非上策——
看着这东河郡的地形,嬴冲已渐渐有了决断。不过他视角余光,却看见了也在深思状态的韩信。嬴冲心中微动,当下笑问:“韩师弟,可有所的。在你看来,我军该如何破敌?”
韩信惊醒过来,然后忙一抱拳:“王上,如若时间充裕,我军倒是不妨暂时放过东河。只需在此处筑堡,以二十万兵留守,就可使东河之军难以东出。而我方大军则可弃此而去,趁机扫荡江北秦州地域。”
郭嘉闻言,不由双眼微凝,心想此策倒是可行。只需有足够时间,足可令那位隆国公吐血三升,无可奈何。
嬴冲也是赞赏的微微颔,心想这确是上策,不过他这次却不会采纳。自己正需在数日之内破敌,才能使陛下转危为安。
“韩师弟所言甚是,然则此战,需得以战决为上。小仓原之敌,无需理会!我军继续沿岸而行,先将东河郡城,与裴氏主庄拿下,”
——他虽急于决战,可也没必要一定要往龙在田准备好的坚盾上撞,随着对方的指挥棒跳舞不可。
而沿岸而行,此举不但能保证全军,一直都在水师护翼之下,还可绕至敌后抢占地利。
“另孤闻东河之水,较往日低了大约四分,遣人至东河上游查看,调查裴氏近日是否有建堤蓄水。此外命李宝准备百艘千料民船,明日沿途所有东江百姓,都允其带二十日之粮,将他们运至江北。”8
六二三章 黑水龙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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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游筑坝,在殿下看来,龙在田选择小仓原布阵,正是为逼迫我禁军沿河而行,绕道其后?”
郭嘉听着嬴冲言语,却已体会到了这位主君的另外一层意思。
诸人也是心中生寒,想象着那叛军在东河上游筑坝蓄水,一旦他们沿岸而行,抵达东河与清江交汇口时的情景,不禁都心中生寒。
那个时候,不止是武安王麾下这八十万大军,要遭遇灭顶之灾。李宝辖下的水师联军,亦将因洪水冲击而重创。
“这是显而易见之事。”
嬴冲冷哂:“不过孤更怀疑,这水坝只是障眼法,是让本王放松警惕之策。其实那位隆国公,别有谋略。此外清江水脉,也需防范。”
郭嘉了然,心知这就是嬴冲,要将沿途所遇东河郡之民,全数赶往清江北岸之因。
裴家在东河根基深厚,民望极高,那位隆国公多半可能会利用此点做些什么。进入东河郡,就等于是进入敌国之内。
将这些东河百姓送至江北,确是个好办法。杜绝意外的同时,也可免去大肆杀戮。
——至于清江水脉,这是忧巴颜山的那位妖帝,也插手此战么?
谢安有些担忧:“隆国公既是一意针对沿岸低洼之地与我方水师,那么强攻小仓原,也不是不可考虑。”
他担心的是那龙在田,亦是以善战多智闻名。可能一时疏忽大意,就可能落入其彀中。千防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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