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心里对父母头有了恨意,沉默了一会儿,回头问道苍术:“你进得去吗?”
“进得去,但是出不来。”苍术的脸上露出奇异的表情,“这里面刻印着锁魂阵。”
“恩。”苏泽夏点点头,只犹豫了半秒钟,一脚踏进门里,说道,“你等着,我进去收拾东西。”
如今能看清楚这房子的本来面目,真是没法再住下去了,大白天开着灯,苏泽夏走起路来都觉得有些跌跌撞撞,眼前像是隔着一层雾一层纱一般,那些家居物什,明明近在眼皮底下,伸出手去拿,又总远了那么一截儿,好像眼睛的焦距出了问题似的。当下心里渐渐发毛,胡乱拿了几件衣物现金和银行卡,匆匆逃出门。
片刻后,苏泽夏拧着一个旅行包走出来,锁上门,对着苍术说道:“走吧。我再也不想在这里多呆上一会儿,若是爸妈回来,我这样子一下就露了陷儿,到时候我还是住在医院里好了。”
苏泽夏又低头想了想,说道:“现在赶紧悄悄租个房子是正经。”
从找中介公司,到看房子,东奔西走,都是苏泽夏一人在忙乎,两人之间几乎不再有任何交谈,苍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慢悠悠走在后面,气定神闲,左瞄西看,却始终不离苏泽夏三步之远。
到了日落西山,勉强找到了一所离医院不远的老房子,这一小片儿旧城区在繁华的闹市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三层高的楼房,墙皮老旧,斑驳脱落,青苔点点爬上门槛儿,楼梯道里的墙上贴着乱七八糟的广告,扶手上,地上厚厚的全是灰,踩上去连声音都没有。住在这里的全都是在城里奔波生活的租户,没有谁会关心公共卫生。
房子在三楼,一室一厅一卫,里面东西还算齐全,唯一不足的是前面的高楼遮挡住了阳光,这个房间终日里不见太阳,它唯一的好处就是租金便宜。
办好租房手续,交了房租,苏泽夏又匆匆到超市买了日用品和一些小零食,大包小包往回拧,苍术跟在身后,也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苏泽夏一边艰难地行走一边闷闷地想,这果然和一个人生活没什么区别。
走到楼下的拐角处,远远就看见一个六七岁小女孩蹲站在楼梯道口,用粉笔在地上画着什么。
苏泽夏并未在意,从那女孩面前径直走过去,突然听见小女孩喊了一声:“叔叔,有糖吃么?”
苏泽夏回过头,见那小女孩正怔怔望着自己,一双明亮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只是小小的身板略显孱弱。
于是他低下头在购物袋子里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一袋盐津话梅,说道:“糖没有,这个你吃不吃?”
说完,就要递给她。
这时,苍术突然伸出手把那袋话梅夺下,又装回购物袋里,眼睛并不看那女孩,冷冷说道:“要吃糖,回自己家去吃。”
“你这人怎么这样。”苏泽夏抓住苍术的手,略带愠色。
苍术依旧是那样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手腕一转,反握住苏泽夏的手,说道:“从今以后,你要学会辨别活人与鬼魂的气息……”
话还没说完,那女孩突然咯咯咯地笑起来,又说道:“叔叔,有糖吃么?”
22
饮鸩
阴测测尖锐稚嫩的童声传来,针一般刺穿了耳膜,苏泽夏全身打了个激灵,细看过去,小女孩睁着一双葡萄般水汪汪的大眼睛,直溜溜看着自己,嘴角隐隐残留着刚刚咯咯的笑意,她穿着朴素,和其他小孩并无二致,目光再往下看,才猛然发现,在这春暖乍寒的暮色里,那双小小的脚上穿着的,是十几年前才有的塑胶凉鞋。
苏泽夏不由自主握紧住苍术的手,拉着苍术转身飞一般往楼上跑。远远的,从楼道里又传来那女孩空灵诡异的笑声:“叔叔,有糖吃么?”
苏泽夏颤抖着掏出钥匙,哆哆嗦嗦好几次才对上锁眼,开了门迅速闪进去,反手一个大力,碰的一声,门被摔的哐当直响。
门外没有一丝动静,寂静得让人心脏像是要跳出来。
苏泽夏惊魂未定地看着苍术,吞了口唾液,紧张地问道,“她不会跟上来吧?”
苍术靠坐在客厅的沙发的一角里,才不紧不慢地说道:“你若是真把那吃食给了她,她就会着你回家。以后你不要随便接陌生人的话茬。要经得我的同意才行。”
苏泽夏一口气慢慢松了下来,走到沙发傍边,蹲□来,拾掇起买回来的生活用品,问道:“我要怎样才能分辨出他们?”
“你没有五感六识,这是致命伤,我想你是分辨不出来的。”苍术一面说着一面安然躺下,一脸的惬意。
“你也太小看我了,什么都是可以学的。”苏泽夏把吃的用的一件一件往外拿,瞥了苍术一眼,不满道,“喂喂,别老是懒懒散散的,好歹来帮帮忙啊。”
苍术抬起手肘支撑起上半身,以手背的托起脸颊,庸懒的眯了眼,一本正经地说道,“饲养,给人或其他动物吃食物;使存活——这是你们词典里的解释,你现在既然是饲主,那么我的生活起居就全部依靠你了。”
说完,竟然又从新躺回去,闭起眼睛假寐起来。
苏泽夏怒目而视,这算个怎么回事?饲养就是捡回来一个拖油瓶?我自己都要靠着别人养活,现在还要养起另外一个大男人,供你吃供你住,到了穷得走投无路的那一天,你是不是又会提出什么条件来诱惑我?你倒想的美,如今定下了契约,也太不把我这个主人当回事儿了。
愤愤不平地丢下手中的物件,不满地眯起双眼注视着这个惬意的男人,细长的睫毛因心中的愤怒而微微颤动着,苏泽夏一把抓住苍术的衣襟,强迫将男人的脸与自己对视,说道:“一开始并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苍术睁开眼,挑了下左眉,不以为然地反问道。
“住在这里是迫不得已,条件已经很艰苦了,钱也要省着点用,现在是个什么样的状况,你我都明白。你应该体谅一下我。”
“我已经很体谅你了啊,刚刚若不是我阻难,只怕那女孩已经死缠着你做替死鬼了,这些分内的事情我可是一个不落的做了。”
这个男人完全是在挑战自己的底线,苏泽夏咬牙切齿,一只腿半跪在沙发上,攥住苍术的衣领,用力把他扯了起来,“若不是你我也不会看见那些东西,一个小鬼你难带会怕她?别说的好像我欠了你多大的恩情似的。”
苍术像是没有力气一般,任由苏泽夏拧着衣襟,半扬着头,弯起嘴角带过一丝不明不白的笑意,说道,“高家世代一直把我当做神一般供奉着,可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像你这样揪着我的衣领对着我大呼小叫。”
苏泽夏楞了一下,讪讪地收回拧着衣领的手,尴尬地垂下眼,说道:“现在情况不一样,我没有那样的条件供奉着你,两人既然定下契约,就该同甘共苦,不是吗?”
“恩,这话说的在理。”苍术点点头,露出古怪的表情,又说道:“那么以现在这样的情况就是苦了,我既然与你共苦,那么你如何还之于给我甘露?”
这个男人看似每一句不经意的话,实则都是步步为营的陷阱,苏泽夏突然有些眩晕,身形晃了一下,咄咄逼人的眼光也开始淡弱下来,渐渐地消失成一个小亮点,他坐在苍术身边,背过身去,略显消瘦的肩膀有些颤抖,低低地说道:“为什么你说的每一句话,都要像谜语那样的隐晦呢?”
苍术撑起脑袋,望着苏泽夏的背影,答非所问道:“你有些贫血。”
苏泽夏没有回答,他只觉得很累,如今,被一个又一个人算计来算计去。这样的生命又有什么意义?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暮霭里,屋子里的轮廓开始变得朦朦胧胧,尽管高楼挡住了视线,想必,此刻的夜空中一定正挂着一轮澄澈的满月吧。
苏泽夏一动也不想动,自己的命运不过是从一群人手里,落到了一个人手里,这样,和以前又有什么区别呢,活下去,又能活出什么内容呢。这个男人,的确像他自己所说的,只是魅而已,他已经不再是人类,他也早忘记了自己的人类。苍术躺在沙发上,没有说话,不知道他此刻是怎样的表情,自己在他眼里又是怎样的失态。尽管如此,却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上穿来的气息,微凉而淡薄。
“你就这么一直陪伴着我吧。”身后的男人突然说道。
苏泽夏慢慢转身,移动着迟缓的视线,渐渐焦距在苍术的脸上,他侧躺在那儿,勾着嘴角回望着自己,或者说他一直在注视着自己,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笑意,却也没有任何锋芒毕露,高高在上神情。一脸平静,甚至,那样的表情,可以理解为——认真。
“凭什么陪伴你?还是你又想要些什么东西?”苏泽夏直视着他的双眼,问道。
“骨泣,也只有骨泣最为相互了解。”苍术像是在自言自语,“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似乎也有些腻了。”
苏泽夏冷冷说道:“我并不想理解你,你更不可能理解我。”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提醒了我——不仅仅是我身为骨泣这件事。”苍术笑了一下,诡异的表情一闪而过。
“提醒什么?”其实苏泽夏心里不再不好奇,只是本能地追问。
“你坐近一点。”
那双眼睛,即使在黑夜里也显得那么明亮,眼角都里带着难得一见的笑意,那嘴唇轻轻抿着,像是欲言又止。
苏泽夏疑惑地看了苍术一眼,依言往里面挪了一些,衣料相贴,身后那股微薄寒意更深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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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魅们从来不喜欢和那些无欲无求的人做交易。”苍术直直地盯着苏泽夏的眼睛说道。锋利的眼神像是要把整个人从里到外解剖一般。
的眼神太让人难堪,苏泽夏不自然地别开眼,说道:“我并非无欲无求。求你的,你已经给我了。其他的,不是我这样的人能够奢望的。我知道自己有多大能耐。”
“你太看轻自己了。”
“我没有看轻自己,是你看轻了一切。”苏泽夏从新看向他,平静的面孔上静逸着恬然。“你不要再试图诱惑我,如果你还有身为人类最后的良知的话。”
“那怎么办呢……”苍术喃喃自语,口气里像是遇到了什么困惑的事情,但是黑色的瞳仁依然清醒明亮,灼灼烈烈,摇曳着黑色的火焰。他缓缓伸出一只手,修长而骨感,轻轻地,从后面搭上了苏泽夏的腰际。
这如其来的触碰,令苏泽夏全身猛地僵直起来,一动也不敢动,他挺直了腰背,困惑地瞪着苍术。
苍术迎接上苏泽夏的目光,手掌摩挲,感受着腰肢的纤韧,静静地笑了,“你不想要……可我想给你更多。”
这句话又含着不明不白的隐喻,苏泽夏有些颤抖,不是身体,而是难以言表的别的什么地方。停留在腰际的手掌,像是透过衣料皮肤直接抚摸上了心脏。像蜘蛛一般,长长的触手细细攀附着,扰动着,无声无息,却又悄悄撒下天罗地网,静静等待猎物的自投罗网。
苏泽夏感觉自己的呼吸渐渐变得难以控制,这样的节奏根本不是自己。强行拉回紊乱的思绪,生硬地开口说道:“你给的起,我受不起。”
男人暧昧不明的目光,似笑非笑,像是不想错过苏泽夏所有表情一般,一动不动地定睛看着,“还没给你,你怎么知道你受不起。”
苏泽夏沉默地回视那双黑色眼眸,苦涩地说道:“从头到尾,事事如你算计,我怎么斗得过你。”
苍术宠溺似的一笑,“我的好主人,如今我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我怎会算计自己奉侍的主人。不过是因为你这个样子我实在有些苦恼,恶魔是不会和天使做交易的,因为这不会有丝毫利益可言。”
这个男人果然三句不离本性,当下心底一冷,泛起一丝厌恶。苏泽夏不在去理会腰上搭着手掌,冷冰冰说道:“那可真是抱歉的很,如今契约已经定下,想后悔是来不及了。”
“没有关系……”苍术欣赏似地凝视着苏泽夏的脸,笑容里开始渐渐蕴起丝丝寒意,眼睛也微微眯了起来。
苏泽夏正疑惑着这句不明所以的“没有关系”到底是什么意思。突然,腰部被强有力的手臂整个揽住,重心一个不稳,半跌躺在苍术的胸膛之上。心里陡然升起极其不好的预感。
23
饮鸩(二)
苏泽夏惊恐地抬起头,迎面对上苍术倾注而下的冰冷目光,他的眼睛在笑!腰部上压迫而来力气大的可怕,双腿稍稍使力反抗挣扎,那冰冷的手掌便会向牛仔裤里探进一寸,猛的用力钳住髋骨的突起,毫不斟酌的力度,像是要把骨头捏碎一般。骨感的手指上传来的冰森寒意,冰渣肆无忌惮地碾碎苏泽夏因愤怒而炽热的皮肤,直逼肺腑。
他渐渐不敢再挣扎,因为越是挣扎,那手指便越是放肆地向下挪动一寸,拇指此刻已然停留在耻%骨处,暧昧地探索者。苏泽夏无处借力,只得依斜在苍术的怀里,宽阔的胸膛上传来的炽热气息紧贴着自己,使自己无处可逃。在那高高在上的双疏狂残忍的眼眸里,苏泽夏无望地看见了自己的孱弱。
男人一脸满足地扬起嘴角,坚毅的薄唇轻轻开启,俯□,在苏泽夏耳边呢喃道:“和天使做交易,其实很简单……只需稍稍用力,扯烂他们的翅膀,然后……把他们拖进地狱……”
苍术这番吐息般的话语,轻不可闻,却如同雷鸣般炸响了耳膜,苏泽夏梦醒一般,不顾一切地用力挣扎起来,惊惶失色的脸上,划过苍白绝望的凄厉。
低声一笑,苍术的手掌又向下探了一寸,拂上腿间的柔软。身前拼命挣扎的人,立刻僵直着身体,不再动弹。
苏泽夏紧咬着牙关,深深闭上眼睛,纤长睫毛止不住地颤抖着,身体最脆弱柔软的部分,被握在身后这个男人凉薄的手掌之中,肆意拂弄。瘙痒般地麻痹感,如蚂蚁爬在皮肤上一般,细细碎碎地传播向四肢百骸,心里,却开始异样的清明,满满地充斥着耻辱的厌恶感,和败北的恨意。
这时,耳边传来男人低沉妖艳和不容抗拒的的声音:“我说过了,你不想要,可我想给你更多。”
苏泽夏睁开双眼,狠毒地瞪着苍术,刀子一般,一双清润的眼眸里,满是怨恨和愤怒。
苍术低头凝视着的苏泽夏,没有错过苏泽夏一分一毫的表情,突然艳丽一笑,举起另外一只手,放到唇边,毫无征兆地,对着自己的手腕,一口咬下去。
鲜红的血液,瞬间从那两个深深的牙洞里涌了出来,洒在苏泽夏的脸上,脖子上,衣服上,艳丽的蔷薇花一朵接着一朵妖艳地盛开。
这是一个神圣的仪式,庄严却又旖旎着。
那滴落而下的温暖血液像是某种强烈的信号,把这个男人内心冷寂到极致的疯狂,以温热之名义,张狂喧嚣而出,并且强制性地将这血色蔷薇播种在苏泽夏的身体里。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