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事出有因（二）
一连几天都没什么事情可做，苏泽夏闲得发霉，什么东西也学不到，再继续这样下去，不如提前结束实习的好。茅黛青那边也没什么消息，李沐风自那天晚上出现后，继而又消失不见踪迹。
这样的平静，苏泽夏总觉得太吊诡，好似一路平坦，却总有逶迤的东西挡住视线。苍术也只能等待，偶尔抱着双臂站在走廊尽头，或者乘着没人时和苏泽夏说几句话，如果赤芍在的话，苍术就会放心地出去一会儿。
像现在这样，苏泽夏转着笔杆子，心不在焉地一页页翻着厚厚的书，什么也看不进去，如光灯白晃晃刺的眼睛发疼，苏泽夏丢下笔，干脆发起呆来。
“嘿嘿，怎么啦，苍术才走了一会儿就受不了了？你们可真是如胶似漆啊。”赤芍坐在桌子上，晃荡着脚丫子，怪笑着说。
苏泽夏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是不敢说话，因为后面坐着任医生呢，于是他用笔在草稿纸写道，“你嫉妒了？”
“嘁！”赤芍撇嘴，“谁嫉妒啊……”
顿了会，又哭丧着脸道：“苍术对你也太好了……我还没见他这样过。”
苏泽夏又在纸上刷刷几笔，“是好还是不好？”
“你就在这得意吧你。”赤芍跳下桌子，重重哼了一声。
苏泽夏忍俊不禁，肖姐做为护理部的骨干，这几天为了案子的事情都在医务科那边加班，赤芍无聊就过来陪陪自己，苍术也省心可以出去办事。不再逗她，抬头望了一眼走廊上游荡的生魂，这个生魂是VIP里1床的一个女患者的魂魄，她整日哀怨地望着自己的肉体，也不爱搭理人，絮絮叨叨自言自语，她知道苏泽夏能看见她，于是见苏泽夏一次就威胁一次，说你们不把我治好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们。这女孩家中有钱有势，一次突如其来的车祸令肉体机能完全丧失，也就是成了植物人，靠气管插管鼻饲维持生命。这么个倒霉事，摊上谁谁都怨念。
所谓生魂，就是活人的魂魄，相对于已死者离体的鬼魂，还活着的人出体后的魂魄叫生魂，在人的机体极度虚弱垂危，或者昏迷时，生魂最容易出现，比如植物人，或者意外损伤昏迷的患者，肉体还没有死，但是灵魂已经出窍了，这些生魂整日整夜徘徊在自己肉体旁边，以等待时机再次进入自己的肉体。
生魂阳气比较旺，不太怕活人的阳气，因此冥府往往在阳间都要安排一些活人做“冥差”，也就是走无常，为的就是走无常的生魂可以靠近将死的人，不怕将死者身边诸多眷属所发出的阳气，待生魂将死者魂魄领出家门后，再由鬼差将之押往冥府。
鬼差有意找了女孩几次，希望她成为走无常，结果都被这孩子给骂了回去，女孩说我早晚要醒过来的！
苏泽夏摇摇头，他倒是衷心希望这个女孩子能醒过来，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不太乐观。
女孩注意到苏泽夏的视线，飘过来，站在桌子前面，幽怨道：“苏医生，我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啊……”
女孩一开口，一股子阴气迎面扑来，苏泽夏冷的打了个寒战，扭头看了任老师一眼，对女孩用口型说道：“你要有信心……”
“你又在糊弄我！”女孩发怒，阴寒之气更重了。
“行啦！”赤芍实在看不下去了，“知道是在糊弄你，你还每天都问，烦不烦啊你。”
苏泽夏暗地里摸了把汗，一把拽住赤芍，动唇道：“你别再刺激她啦。”
果然。
“啊~~~~~~~~~”女孩发出一声悠长阴森的叹息，凄凉无比，然后她扯着自己头发，往外面飘出去了。
那边的任老师冷的哆嗦了一下，扭过对苏泽夏说道：“怎么突然这么冷，小夏啊，去把空调温度调高一点。”
“好的。”苏泽夏答应着瞪了赤芍一眼，用口型说；“你再捣乱我就告诉肖姐。”
赤芍吐吐舌头，满不在乎地又跳坐到了桌子上。
6月份就要毕业了，苏泽夏盯住书页，有些期待，又有些迷茫，是做医生，还是做其他的行业？现在自己已经不是骨泣，即使在医院工作也不用担心冲鬼，做医生肯定要继续读研，苏泽夏有些无奈，现在这个样子……怎么静的下心继续读书呢。
赤芍似乎是看出了苏泽夏的心思，笑嘻嘻道：“还看什么书啊，这么半天你才翻了几页？不如以后你做赏金道士算了，有苍术在，什么样的妖物搞不定？那时候，自然财源滚滚啊。”
苏泽夏白了她一眼，“不用你操心！”
就在这时，VIP病房的护士突然冲出来，大声喊着：“任医生，不好了，1床呼吸心跳突然停止！”
任医生蹭的起身，往VIP病房跑去，一边对苏泽夏吩咐道：“去联系她家属。”
苏泽夏立马翻开电话联系薄打电话，脑子有些发蒙，怎么可能突然就死了呢？刚刚还看到那女孩的生魂，怎么想都不对劲啊，“赤芍，去看看那女孩魂魄回来没有。”
收起嬉笑的面孔，赤芍也发现了事情不大对劲，对苏泽夏道：“好，不过你不要随处走动，呆在这儿！”
苏泽夏点头，赤芍往VIP病房飘飞过去。
病房安静的可怕，隐隐听的见VIP病房监护仪器报警的滴滴声，苏泽夏焦躁地捻动双手，站在值班室门口往昏黄的走廊张望，三三两两的魂魄在走廊里飘荡，影影绰绰，和往常并无二至，可是心里为什么这么不安呢。
不大一会儿，赤芍就回来了，脸色沉肃，“她已经死了，别说生魂，连鬼差都没看见。”
“不可能啊，”苏泽夏不解道：“生魂是人死魂归，人死的时候飘的再远也会回到肉体身边，人死后鬼差也会过来带魂魄押往冥府，这么会什么都没有呢？”
赤芍摇摇头，“怪就怪在这儿，那姑娘的生魂刚才还好好的，阴气虽大，底子里阳气还是比较足，并不像是大限已到的样子。”
苏泽夏犹豫着，“要不要通知苍术？”
“你不相信我？”赤芍不满地挑眉，碧绿色的眼睛瞪了苏泽夏一眼，“好歹我也是活了几百年的妖魅，这点事还不至于把他喊过来，先看看情况再说。生要见人，死要见魂，那姑娘生魂应该就在医院里，我去外面找找，你在科室等着，苍术在这里设的保护结界一般妖物是进不来的，你千万别惹麻烦！”
苏泽夏叹气，“知道了，怎么你们的口气好像我是惹事包一样。”
赤芍阴测测道：“你的至阴之血不想惹事都难。呆在这里别瞎晃悠，好奇心害死猫，外面有什么异常你千万别出来。”
话刚落音，赤芍的身形就在空气中隐匿不见了。
呆站了一会儿，苏泽夏回身坐在椅子上，手中的原子笔不停地按的啪嗒啪嗒直响，什么都做不了，才是最难耐又急躁的。苏泽夏并不是埋怨，若是遇到非灵异事件的伤亡，苏泽夏还能发挥自己的医生优势帮助抢救，说不定能挽回生命，但是遇到灵界的事情，自己帮不上忙不说，别人反倒要抽出第三只手保护自己，苏泽夏现在只能祈祷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
那女孩子的家属不一会儿就到了，哭哭啼啼一大群人从电梯里走出来，苏泽夏连忙迎上去安抚家属们在外等候，对于植物人，虽然没有死，但是何年何月醒来也是个未知数，家属心里早就做好了准备，人走了，未尝不是解脱。
但是，死不见魂魄，没有鬼差前来带路，魂魄就进入不了轮回，苏泽夏现在担心的就是这件事，那女孩子究竟去哪了？
大约二十分钟后，任医生从VIP病房走出来，对家属摇头说，“请节哀……”
这是意料中的事情，女孩的母亲踉了一下，哽咽道：“可怜的孩子，终于不再受苦了……”
任医生冲着苏泽夏点头示意，苏泽夏心领神会，打开VIP病房大门，引领者家属进去，作最后的道别。
女孩身体上的所有监护的仪器，呼吸机等所有管道都撤了下去，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耳边悲痛欲绝的哭泣声令苏泽夏心里发酸，刚刚还在交谈的人已经步履黄泉，不论见证了多少次死亡，依然还会难过和伤心，尽管死去的都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生命强大，同样也脆弱，天命难违，人命难测，比起菩萨耶稣，死神鬼差才是人类最亲密的伙伴。如果不是苍术，自己也会像这样躺在这里了。所以，自己这条等于是别人赠与的生命，更应该珍惜。
苏泽夏轻声安慰着家属，又帮忙护士为尸体裹上裹尸布，等待殡仪馆的人前来将遗体运走。
哪知道殡仪馆的人还没来，肖姐倒是急冲冲地过来了，她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气喘吁吁地将苏泽夏叫出来，急急问道：“赤芍呢？”
两个人站到角落里，苏泽夏小声把事情的蹊跷经过讲了一遍，发现越说肖凤薇神色越是不对劲。
肖凤薇焦急道，“我正在打印文书，体内突然传来异样的灵力波动，饲养人和妖魅是能相互感应到的，赤芍定是使用了法术！她去哪了？”
“她只说去外面看看，肯定是在医院内。”
肖凤薇开口正准备说什么，突然怔了怔，继而脸色惨白，惶恐道，“遭了！我去找赤芍！”
说着拔腿就冲向安全出口的大门，沿着楼梯跑了下去。
苏泽夏一看这状况，也慌了神，赤芍肯定是遇到了什么意外状况，不然肖姐也不会如此仓皇，没有赤芍的保护，现在肖姐同样孤身一人，苏泽夏跟着跑到安全出口，略微沉思片刻，一咬牙，也跟着跑了下去。
两人一路一层层往下找，待跑到一楼大厅，两人都气喘吁吁，肖凤薇苍白得像白纸，腿软的站都站不住，苏泽夏急忙扶着她，拍着她的背部，帮助她顺顺气。
肖凤薇摆摆手，表示不用，大口喘着气说，“近了……走，去停尸房。”
苏泽夏心里咯噔一下，扶着肖姐的手也不由得握紧。
肖凤薇勉强笑了笑，“以防万一，我们得带上家伙。”
说完，理了理仪容，肖凤薇挺直了背，像往常一样走进急诊室值班室，都是熟人，客套了几句，肖凤薇就借出了两把特殊手术用的手术刀，装上了手术刀柄，刀刃也比一般手术刀片捎长，极为锋利。
递给苏泽夏一把，肖凤薇苦笑：“不知道到时候有没有用，备着！”
苏泽夏把手术刀小心放进口袋，又打了电话通知苍术，安慰道：“放心，他一会儿就到，走吧。”
肖凤薇点头，两人一同往地下一楼的停尸房走去。
都穿着医院的工作服，门口的门卫登记了姓名科室，就将两人放行。
苏泽夏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不知道是空调的冷气，还是负一楼的潮湿地气，令苏泽夏汗毛直立，日光灯照亮如白昼，整条走廊一览无余，也更显清冷肃穆，透着冷金属的光泽。他走在前面，将肖凤薇护在身后，推开走廊尽头的大门。
“吱呀——”
一声空响，阴寒气铺面而来。
扑扑簌簌。
惊扰起漫天铺地的金绿色凤尾蝶。
56
动摇（一）
苏泽夏和肖凤薇都惊愕地呆滞住，脚底下像是生了根，更准确的说是不敢动弹，你可以看着那么多炫丽的蝴蝶，翅膀上泛着吊异的金绿，拖着旖旎的带尾，栖息在一个又一个装尸体的抽屉式的冷柜外面，幽冷的绿光莹莹似鬼火，三三两两被惊扰而起的蝴蝶，在空中转了两圈，又重新飘落回去。
而房间中央的地面上躺着的，赫然正是现出原身的赤芍！她卧在地面上，头和耳朵都耷拉着，十分疲倦，火红的毛皮上有几道血口子，听到开门的声音，赤芍微微睁开眼睛，幽碧的光随即从眼缝里迸射而出，她连忙轻声制止，“不要进来！”
肖凤薇看到赤芍这样虚弱的样子 ，几乎快要哭出来。想进去救她，可是地面上冷柜上全是蝴蝶，又不敢贸然进去，她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放心，我伤的不重，只是破了点皮，”赤芍很轻声的说，生怕又把蝴蝶惊起，“只是这蝴蝶有毒，我全身动弹不得。”
苏泽夏突然想起那天晚上，那个噬魂蝶幻化而成的男孩打伤自己时带来的麻痹感，顿时了然，说道，“这是噬魂蝶，你再坚持一会儿，苍术马上过来了。”
赤芍抬起眼眸看了停尸柜上的噬魂蝶一眼，说：“我有些大意，没有想到这里面竟然有这么多，突然被攻击，一点防备也没有，你们离它们远一些，那女孩的生魂就是被它们抓住的。它们不仅仅擒获生魂，就连活人的魂魄也吃。”
说话间，地面上的一只噬魂蝶展翅飞起，悠悠然然转了一圈，落在了赤芍的身体上，接着，弯曲的喙慢慢伸展，探进伤口里，吸食起血液，赤芍吃痛地抖了抖耳朵。
噬魂蝶有毒，它在吸食血液的同时，也会将毒液灌注到赤芍身体，如果毒素过多，难保不出什么问题，苍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过来，这样等下去根本不是办法。苏泽夏紧张地打量着四周栖伏的噬魂蝶，怎么会突然这么多，难道它们都来医院采集生魂的？数了下通向赤芍地面的噬魂蝶的数量，苏泽夏在心底估摸了一下，主意打定，他掏出手术刀，对肖凤薇说：“我怕会惊到他们，肖姐，你往门外站。”
肖凤薇不解地看着他：“你有办法？”
“试一试，我能控制自己的血，看能不能把赤芍救出来。”
“不行，数量太多了，”肖凤薇上前一步抓住苏泽夏的手腕，摇头道：“况且你根本没有把握吧？这样很危险！”
苏泽夏轻轻挣脱出她的手，看了一眼伏在赤芍身体上的噬魂蝶，说：“你看，有第一只，就会有第二只，如果等它们全部扑上去，我就更没有什么办法了，苍术还没有过来，乘现在它们还比较安静，我试一试。”
赤芍磕着眼睛，一动也不动，显然连说话的力气也多少，以她伤口的情况，刚刚肯定被围攻过一次，不然也不会这么虚弱，肖凤薇心里难受，可是自己也没有办法，望着苏泽夏笃定的眼神，泪光滚动，终于还是退出门外。
苏泽夏把手往裤腿上蹭了蹭，搌干手心的汗，伸到眼前，挑了一条暴起的静脉，手术刀挨着皮肤飞快一带，血顺刀流下，滴滴答答落在地面上。
至阴之血对魔物们有绝对的吸引力，血的甜美在空气里弥散开，周围的噬魂蝶味道这气味，立刻如同飞蛾扑火般飞了过来，大片金绿犹如被风刮起的落叶，在日光灯的照耀下绚丽非常。
苏泽夏心脏猛地跳动起来，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害怕，他等待的就是这个时机，当下，他闭上眼睛，全部精力都集中在沸腾的血液上，随着念力的催动，地面上的血犹如活了一般，突然爆起，幻化成无数血红的细丝，在一瞬间蜿蜒伸张，一条条嫣红的细蛇，张牙舞爪地缠住飞扑过来的噬魂蝶，细锐的红线逐渐紧缩，噬魂蝶痛苦的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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