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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昶,您的家怎样,还好?”
“还好,老婆、孩子还在乡下。”魏昶淡淡笑着说。
“行,您这个父母官也够得上清廉的。”爸爸脸上浮出钦许。
“糟糠之妻不敢忘,十多年前您告诫我的,这些年也是记着。”魏昶言毕,狠命地吸口烟,许久不见吐出。
“好哇,什么时候我去看看他们。”父亲依旧十分高兴。
“不必,您看她,她也不知的。”
“怎么?”
“她是疯子,精神病。四七年,还乡团抓了她,轮奸,她便这样了。”魏昶端起茶杯,眯起眼睛轻轻地嘘了一口上面漂浮的茶叶,呷了口水。
父亲不再说话,脸上露出惶惶,仿佛魏昶老婆去疯,也有他的罪过似的。默默许久,倒是魏昶释然,引入先前的话题。
“老曲,听说小平同志最近在中央书记处讲话,批评这几年批判、处分的人太多,尽快甄别平反。中央在安徽搞了试点,怕是其他地方也快了。您的事儿要省里说话,县里不好说话。这段时间,您看是不是这样?不必在乡下待了,在家休息,帮助协调些党校工作。”
父亲思忖良久说:“我还是在乡下吧,等着组织正式结论,也少了您的为难。”
魏昶想想也是,便点头应允了。
夜里,睡下许久,父亲忽然又翻身坐起,“想不到,魏昶的妻子是疯子。”
“你今天怎么啦?总是这句话。”妈妈困,声音也倦倦的。
“四八年,部队在这儿休整,有天晚上,我正和县委书记商议事情,九区的同志来报告,说他们区长魏昶和恶霸的女儿鬼混,还是我命令几个战士把他们绑了来的。最初,依了我就想敲他的脑袋。那女人的父亲是还乡团头子,才被我们镇压,分了浮财。他倒好,连人也分了。丢了自己老婆,被地主掳了去。”
说着“地主”,妈妈不由得翻了个背给他,“我也是的。”
“那女子纤弱得很,进门却硬硬地跪下,甘愿杀头,说是她引诱魏昶。魏昶却背绑着,直直地立在那儿,一言不发。县委书记说要开除了魏昶。我不知怎的喜欢魏昶,大概是他倔梗的脖子。便劝通了县委书记,给魏昶三分钟的选择时间,是要党籍、职务、妻子,还是恶霸的女儿?魏昶选了前者,我还让他写了保证书,不准嫌弃乡下的妻子,没想她是疯子,十几年,魏昶也算苦。”
“我要是疯了,你也这般想?”妈妈突然问爸爸。
爸爸语塞,支吾半天才说:“这怎么会?也不一样的,你怎么会疯?”
“如果是真的疯了呢?”妈妈又直直地逼问。
“……我当然不会扔下你不管的,好了,睡吧!”爸爸显然先前没有想过这种假设以及假设实现后的预期,搪塞了几句,便倒下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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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纪事 第四章 3(1)
爸爸依旧回了乡下,几日后,妈妈去武汉学习,先是把我们姐弟托付给张爷、张奶,在党校的食堂吃饭。
后来,姥姥从邻县赶了来。
我有两个姥姥,姥爷先后娶过八次,这数字是我多年之后给姥姥和姥爷合葬时,听乡人讲的。那天下着小雨,四周都是湿润……大致缘由都是因为女人不生养,可终究依是无有血脉可传,姥爷便也认了,无有再娶的念头。姥爷生性懒散、率直,而甚事大都漫不经心,留下来的两个姥姥没分个正偏来,都是妻子。
小些年纪的姥姥先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面生得白,淡淡地眉梢上挑着,一双好看的眼睛瞥人时总有些冷冷的意味。尽管她也是疼爱着我们的,可我们总不喜欢她对姥爷的娇嗔,对人的冷讥,便在姥姥前面冠了她的名字,唤她兰芳姥姥,以示心下的疏远。她倒没有介意,叫她名字时,便格格地笑。说实在,她比母亲只大六岁,当时也只是三十多岁的年纪。
而姥姥给人的印象却永远是美丽而温柔的。直到她去世,那晚,我和母亲守护在她的灵前,她还没有入棺,躺在那里静静的,像是一尊美丽的雕像。小时我们姐弟都是跟姥姥长大的,童年的第一个梦幻大致是从姥姥的故事里而来的。
姥姥是乡下人家的女儿,说是方圆几十里的美人儿,听妈妈偶然透过,她和姥爷的婚恋有些奇特而浪漫的故事。妈妈给姥爷做女儿时已略晓事了,尔后,姥爷又收养了几个孩子。兰芳姥姥后娶,且又年纪小,母亲的责任自然是姥姥。我们出世,她的责任便又必然延续下去。
爸爸却不大容得姥姥。
姥爷算是一城豪富,乡下良田数顷,城里也有几家商号,只是为人豪侠,疏财济人几乎是他的癖好,挨至解放,祖传家业被他抛掷个无几,只留些古玩字画塞不得肚子的东西,没有经意,成分也就低些。只是姥爷在国民党军队里做过少校军需副官,给了个历史反革命的帽子戴着。
对于这样家庭长大的妈妈,爸爸以为依照党的政策还有“可以教育”、“改造”的道理和希望。对于姥爷、姥姥他们,爸爸认为断乎不可丧失革命警惕、斗争意志,不许来往的。可姥姥不睬他,声称,“我不管你共产党、国民党,我是看女儿、外孙的。”爸爸也是无奈。
姥爷身受管制,却也性烈,见爸爸决绝,也绝少登门,喝过酒也会骂:“我当兵也是抗战,管他啥党,打老日就中。打老日我杨鹤亭捐了大半家产,你曲少峰穷光蛋一个,捐钱几何?妈的,当年我们给新四军送给养,死了几个弟兄,我身上也留了两个疤。一转儿,还是你们给我戴了帽子。你八路啥了不起,你们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像我们那样整团整旅地干过?”
这些话,爸爸后来不知怎么知道了,给他们县委写了信,县委批转城关镇,组织居民批判几次姥爷,罚了在河堤上背了三个月的石头,姥爷对父亲宿怨更深。
姥姥赶来先是挨次搂了我们洒泪,骂过半天爸爸。自打爸爸被定为右倾之后,不愿错上添罪,便执意让姥姥回家,不允带我们了。重又回到家中的姥姥又絮叨我们的趣事种种,关于我的章节,却也背得熟了。
“柯柯这孩子吃得多,也拉得多,屎像小磨似的,笨头笨瓜,两岁才会说话。死拗头,都管他叫大炮,一点也不安分,三分钟看不住,便满街憨钻。可心重,记性好,省事早,三岁我带他照光屁股相,死也不肯,屁股抽得溜红,照了,还捂着小鸡鸡。说他知羞?睡觉却喜欢衔了奶子睡,那年用的小保姆,才十七岁的姑娘,他偏拱了人家怀里噙奶,羞死人了。这孩子长大,情种,生是非……”
无论姥姥如何“糟蹋”我,我知她是爱着我们的,我也爱着姥姥。
姥姥来过几日,万福清悄悄送来一袋面粉,说是魏昶书记嘱托的。姥姥初时不受,后来见他恳切,便领了情,回他许多感激。万福清却淡淡笑来,只说将来老曲、杨局长他们回了省城,只要不忘了我们这般小人物就是。
父亲纪事 第四章 3(2)
万福清走后,姥姥似乎从他的话里寻思出什么吉兆,欢喜不得,当下便去厨里烙些面饼,让我们吃了,为爸爸祝福。这种惬意消受,且又算做对爸爸的孝敬,我们自然是乐意多做几遭的。
正吃间,爸爸回来,说是给造纸厂送些草,顺便回来看看。见了姥姥,竟也无话,脸即沉下来,分明写着不欢迎。姥姥见他这般,把烙饼在铁鏊上摔个价响,背转身给他。
爸爸见状,只好笑笑:“……您,来啦?”
姥姥不睬,却把装饼的箩推给他,爸爸抓了,三两口竟卷下一张饼去,旋又抓起一张,望了那袋面粉问:“哪来的面粉?”
“偷的!”
爸爸没经意姥姥的愤语,笑了问我们:“是姥姥给你们带的面?”
“我还吃不饱呢,哪来这么多面粉?这是人家万会计送来的,将来咱们日子变了,甭忘了人就是。”
爸爸却勃然变色,把手中的饼摔下,竭力呕着,仿佛刚才吞咽的是些虫子。他把万福清叫了来,问他面粉从哪里而来?归公还是属私?归公又是何处款项的粮食?是否全县每个居户都有?
自然不是!
万福清只好悻悻地把补齐了的面粉背回,本想事情也就到此了结,不料父亲明查暗询,知道是万福清私以会议名义批调了三千斤小麦,磨成面粉分送到县委领导的家户的。馁民千里,为官贪赃,父亲一怒之下找魏昶火了一通,魏昶只有懊悔自作多情寻来麻烦,便让各家退出面粉,万福清受了党内严重警告而了结。
爸爸为此结怨甚众。
事过之后,爸爸又对姥姥说,“你先也算是农家女,可跟了杨鹤亭,也学会了这国民党的吃喝拉扯作风,现在是共产党的清明天下!……明天,我看你还是回吧,孩子是革命的后代,不能从小受这般影响。”
姥姥虽是性烈,只是苦坏了我们。姥姥走后,我们再去食堂吃饭,炊事员只给我们定量的杂合面馍、蒸红薯干、玉米糊糊,从来没有菜。初时,我们觉得这般吃着便利,且不误了玩耍,索性连汤水也不去喝了。可没过几日,便蔫了许多,想去吵闹要菜,却又实实怕了万福清的黑丧脸儿,只好眼巴巴地望人吃菜,流哈喇子。或是蜂抢了张爷、张奶的菜吃。
爸爸知了,也是无奈,只是嘱咐我们:“人,不能为五斗米折腰,是曲家的后代,就得有这把硬骨头。”
是否?我是不知,只晓得哪怕曲家的祖宗是铜打铁铸的,曲家后脉少了吃,也要软骨头。
一日,党校里有个干训班结束搞会餐,早来听得后院猪哀哀号叫,半午闻得肉香,正午见他妈的一伙人捧上一碗酱红蒸肉啃。依旧没有我们的份儿,弟弟哭闹,炊事员依旧是面有难色将我们慰劝出门。
今个儿的馒头虽说白些,我却像个猴子似的,两腮塞得鼓凸凸的,一咽,就酸涩得水儿往上冒。姐姐倚着墙角,杏眼儿噙泪,用指尖剔着馍皮儿,放在牙尖处慢慢地嚼。弟弟却只会干干地嚎,要肉且要妈妈。
不知为什么,我忒恨爸爸!
犹疑许多,我终于横心,趁了无人悄悄溜进食堂,溅汤溅水地偷碗肉来。拐过墙角,我们围拢来席地而食。弟弟急急伸手往碗里捏,不料看上去冷冷的油水下却是热的,烫了手,便直叫。姐姐便在自己吃时,挟些肉,嘘过,塞给弟弟。我没敢多吃,生性吃不得这般肥腻的肉,吃了便呕;耐不住馋,便小心夹些尝。
刚吃几口,半空里猛地伸了手来,肉碗腾升而起,旋即,我也被一只大手拎了耳朵拽起。仰头见是万福清在面前,“好哇,小子,我早就留神你,竟敢偷干部会议的肉吃。”
我被他拎拽到了饭场,万福清将我和肉碗一一示了,“瞧啊,这还是曲少峰的儿子,省城来的,居然也会做贼,偷肉吃。”
爸爸虽无任职,县里干部不少还是知他,便有人应声哄笑,我除却胆怯懵怔,得不到其他反映的要领。
张爷颤颤走来,拉开万福清拎我的手,见了张爷,我便哇的一下号啕起来,随在一边的姐姐、弟弟也汇入了合唱。张爷愤愤指着万福清:“姓万的,你咋恁狠,在孩子身上泄私愤,那碗肉算我的份!”
父亲纪事 第四章 3(3)
“算谁的,也是偷!”
还是一个被称做副县长的人宽厚,笑着走来:“算啦,孩子还小,回吧。不过老曲是个党性原则极强的同志,肉就先放在饭场的高台上,老曲回来看看,会教育子女的。”
那碗肉便在高台上放了十多日,天热,没几日,肉便臭了,泛了霉,且又日日覆了黑蝇,人人吃饭,便会指点一番。爸爸回来时,万福清居然端了家来,爸爸闻过,气得脸色泛青,赔钱送人之后,转身关严了门,操了鸡毛掸、扫帚狠狠抽了我一通。尔后,我发烧、说胡话病了半月,在张爷张奶家住着,那段儿,听不得爸爸的脚步、咳嗽、叹息一切声音,听了,便惊恐大叫。半月后,妈妈回来搂我,身上还是疼的。
至今那疼倒是不愿想起了,只是从那以后,见不得星点儿肥肉,瘦肉也绝少上口。长成时,一日在朋友家喝酒,挚友知我癖,将一肥肉裹了青菜给我,我不知底细,接了便吃,旋即呕喷一桌,闹得四座不快,大家尴尬,我也为此肠胃逆蠕几日。
当然,这些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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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纪事 第四章 4(1)
八月,洪汝河大汛,连县城机关、商店、学校都抽派人到河堤上护堤。党校大院也住进一团人马,当兵的轮流排队威武着去了,换下些泥汤泥水的战士,没几日,去的和回的都是泥浆一身,疲疲的。
洪汝多患,这儿府郡官吏的政绩往往是以水利为本,境内的堤、堰、塘、陂、湖、沟、渠、港、池,旧府志记载便有八百九十六处。这两年又处处修得水库,旱时处处截流,洪汝河有时也会像鸡肠子似的浅浅细流,遇了这般大汛,便时时传来坝颓村毁的消息,闹得人心恓惶。
县西十里,有一个偌大的湖泊,唤作鸿却陂。是先秦时淮水溢漫、水聚而成陂的。汉成帝时,当朝相爷翟方进以为蓄水既占良田,又要修堤花钱,便让毁陂放水,结果次年大旱,民失灌溉之利。过了几十年,光武帝执朝洛阳,建武十八年,又令太守复之,起塘四百余里。未几大涝,堤决水漫,毁去许多村庄。到了安帝时,先是太后临政,后是宦官专权,安帝无为而治,便下诏将鸿却陂假与贫民,便日见颓废,旱无水灌之利,涝有水溢之患。历代吏守或评家,或建或毁,褒贬不一。宋朝秦观主建,曰:“鸿却陂,非特灌溉之资,菱荧莆鱼之利,实一郡潴水处也。陂既废,水无所归,故散漫而为患欤!”
魏昶极喜读秦少游的《鹊桥仙》:“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于是,魏昶也就主建,几年来血本押之于此,养鱼放蟹,修闸兴渠,带来不少便利,更名为“跃进水库”。不想近日上游几处水库坝毁,跃进水库蓄水猛涨,险象屡生,水库若决,下游几县难保。或筑堤死保,或泄洪由张桥村分水,两种意见在县委争持不下。
自打汛期,便不见父亲的踪影,只是托人带信,让我们好生听张爷、张奶的话。这几日,我们一直挤在张爷家。
我不喜欢张奶。自打我们初来时,她用那张少了牙的嘴嚼了弟弟的饼干喂他,我就犯呕。后来,又见她对水蓉那般恶模样,多少又有些恨她。
也不知水蓉怎么样了?前段,随爸爸下乡见过她,回来后,不知为什么几次梦见都蜷在她的怀里。
张奶却极喜欢我和弟弟,夜间总爱搂了我们睡,且逗了趣把瘪凹的、像被牛车辗过似的把胸前的乳头往我们嘴里塞,那奶头松松地像张晒皱了的皮垂着,总觉有些油哈喇子味。张奶睡觉总是赤着身子,张爷也是这般,还絮叨叨说我们,大城市里养的太娇贵,睡觉还穿着衣,不晓得多费多少衣裳。我有点怕张奶那枯皱了的身子。她一拥我,总觉一具枯空了的老树压在身上。况且,我也六岁了,知些自己是多了阳物的男子。便嚷着跟张爷睡,张爷也是老树,却没枯空,弟弟却不计较,每天咂个张奶的乳头价响,张奶哑着嗓子笑。
这些日子,妈妈从武汉学习回来。
傍晚进的家门,闻说爸爸仍在乡下待着,便火急火燎地摇了半天电话,叫商业局一个小伙子骑车去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