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其中一人以身殉职,我们乐校将会负责他家中妻儿的生活。”
“什么!”杨活吃了一惊,“其中一位老师……牺牲了?”
校长缓缓地点了点头。
一股悲伤的情绪从心底流过,杨活默然地低下了头;世界就是这么残酷,经常会有悲剧发生,有一些品行高尚的人,就这样早早地献出了自己的生命,而那些卑鄙的、自私的人,他们总是远离危境,好好地活着。
跟着校长的步伐,来到那一间倒塌的只剩一面墙的教室前。看着满地的泥泞,看到一些红色的血迹渗在泥水里,看到一只鞋子压在屋柱下,看到那一扇有些歪斜的窗……
杨活仿佛看到了那一幕。
两名老师站在齐脖的深水中,拼命用双手支撑着少年们的身体,让他们不至于从窄窄的窗棂上掉下来,让他们脱离水灾的威胁;而当风停雨住的时候,他们却闭上了疲倦的眼睛。
“叮叮咚咚!”
杨活突然奏响了怀中的金琴,这些悲伤的旋律就像是他心中涌出来的一般,无法阻挡。紧接着,他又不自觉地唱了出来。
“那是一个春天”
“风儿那么缠绵”
一开口就是极悲伤的语调,一下子就让人陷入悲伤的歌境之中。
这是杨活第一次用哭腔唱歌,以前他最烦这种直接用唱腔来带听众进入歌境的手法,总觉得太过低劣;而现在他却不自觉用上了哭腔,因为他心中的悲痛已经满溢,一张口就会涌现。
“让我想起他们那双无助的眼”
“就在这美丽风景相伴的地方”
“我听到一声巨响震彻夜空”
近百名乐校的少年们,听到杨活这悲切的歌声,似乎亲临其景,心情也随之悲伤起来。有好多人都不忍听,不敢听,却又无法不听;心痛也要听!
“就是那个春天,再看不到妈妈的脸”
“他用他的双肩,托起我重生的”
“黑暗中,泪水沾满了双眼”
“不要离开,不要伤害”
一些少年突然抽泣起来。他们就是昨晚被老师用双手托起生命的乐生,杨活的歌让他们又回想起昨晚的害怕与恐惧;当时只想着自己,却没想到站在深水中的老师,又是何等艰难。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他们再也看不到那张可敬可亲的脸了,再也无法向老师说一声谢谢,再也无法向老师说一声抱歉:我们当时太害怕,都没有回头;连老师什么时候倒下的,都不知道。
“我看到爸爸妈妈就这么走远”
“留下我在这陌生的人世间”
“不知道未来还会有什么风险”
“我想要紧紧抓住他的手”
“妈妈告诉我,希望还会有”
“看到太阳出来,妈妈笑了,天亮了”
“天亮了……”
听到最后因呜咽而低到极点的三个字,所有听者的人都揪得发疼,全校师生无一不垂泪。那些单纯的少年们,更是泪如泉涌,淋湿了前襟。
杨活唱完这首歌,收了冰月金琴,抹去了脸上一行清泪,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昨天晚上一直压在心头的郁闷之感,借由这一首悲伤之极的歌曲,终于得到了抒发。
人,有时候就得好好地哭一场。
有些事情,并非人力可以为;天地无情,以万物为稻草狗;它不会怜惜好人,不会惩罚坏人,不会因为什么而改变。有些时候,我们只能默默地接受这种安排。
哭,就是对自己的妥协。
“请问,那位老师叫什么名字?”杨活问校长。
“是是,她叫姜花。”
“女老师吗?”杨活一怔。
“是是。”校长点头。
“姜花,很好听的名字。”杨活喃喃道。本来还怕这首歌,词不对境,没想到冥冥之中,上天已经为她准备好了最好的赞歌……
“这首歌献给姜花老师。”
杨活当即从纳囊取出琴椅、琴桌,取出纸笔,飞快地将这首歌的曲词写了下来,最后郑重地在标题上写上四个字的歌名——《献给姜花》。
他把歌谱交给了校长。
校长郑重地接了过来,躬身道:“谢谢杨大人!我代表自己、代表乐校、代表姜老师家人,谢谢您!”他深深地知道,有了杨活这一首歌,姜花老师的事迹将会被全国、甚至九国人民所传诵、所铭记。姜老师若泉下有知,这也是对她最好的纪念。
“没什么,我实在没做什么。与姜老师相比,我们都是凡夫俗子。”
“是是。”
……
次日上午。
厚德广场的中央,一个简单的木台子搭起来了。
杨活来了。
他跳上这个用十几张条桌拼起来的简陋木台子,盘脚坐下,闭目养神。不一会儿,乐校的校长带着全校师生们来了,安静地坐在了台下。七名少年乐生,踩着椅子爬上了台子。
远处的王宫城楼上。
啸天大王在数名大臣的簇拥下,来到了塔楼的窗户前,伸着脖子向广场上眺望。
“这小子来了多长时间了?”他转头问吏部尚书。
“回陛下,有两刻钟了。”
啸天大王又望了望,分析道:“他的台子搭在广场的正中央,不偏南也不偏北,这是在表明他的立场还是中立,那他今天到底要搞什么鬼?那些小孩子又是做什么的?”
“禀陛下,微臣刚才已经派人去打听过了,说是要办什么赈灾募捐演奏会。昨天晚上,城里大街小巷都发了传单。那些少年都是……那所乐校的乐生。”尚书说道。
“前天晚上……那所乐校?”啸天大王皱眉道。
“是。”
啸天默然片刻,骂道:“操,这小子是公然在打老子的脸啊!”
……
广场南部。
安静坐息的乐院学子和那森然林立的黑山士兵们,也是对广场中央突然摆起的小舞台感到非常的诧异与好奇,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周齐光将营帐的窗布掀开一道缝,远远地望了一眼,就“霍”地一声将窗布放下,咒骂道:“妈的,这小子又来这一套,又来拉拢民心!哼,老子就当没看见,看你还能折腾几天!”
……
广场中部。
小木台下。校长又一次焦急地望向广场左右的入口。还是没看到有人来。这让他不由心急起来,朝身旁的老师说道:“传单上说是上午九时开始,现在都九时一刻了,怎么还是没什么人来啊?”
“是啊。”这位老师也有些担忧,“护国大人的号召力是没有问题的。我就怕,大家不相信这是真的。要知道,护国大人最不喜欢百姓在这里集会了,劝离了好几回。”
杨活的眼皮不由一跳。
心道:妈的,忘了这一茬了。只想着全城就这里最宽敞……
“咦,校长你瞧,西边那个入口,是不是有人来了?”
杨活悄然将眼睁开一线,望西入口瞧去。近千米的距离,他看得一清二楚。果然是有两个中年人探头探脑地站在入口处张望,然后……又缩回去了。
我去!
莫非今天老子要丢人现眼了?等一上午没人来,那可就难看了。上京城的百姓不会这么抠门、这么没有同情心吧,一听说是赈灾募捐,都吓得不敢来了?
“来了,来了!有人来了!”
杨活再次瞧去。
只见西入口那边,一大群人走了出来。为首的正是之前探头的那两个中年人,他们一边大步走一边还望这边指指点点;似乎在说:“瞧见了吗,中央搭了台子呢,这可不是假的吧?”
与此同时。
东入口也来了人。
就像人们全部约好了要在这一刻一块出来似的,从东西两个入口涌出来两条人流,就像两条小河越流越宽,从左右两边漫过来,将小小的舞台包围在当中。
一刻过后,台子的四周已经全是百姓,看上去有四五百之多;并且,人数还在不断地增多之中,观众们还络绎不绝地从左右入口进来。
“谢谢!谢谢大家!”
杨活站了起来,向四面各鞠一躬。
“事情的原委,都写在宣传单上了,相信大家都知道了,我就不再多说。舞台的四面,各有一个大木桶,接下来的演出当中,你可以随时往里面投下你的爱心,谢谢!”
“第一首歌,叫做《献给姜花》。”
(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第561章 陛下英明!
(全本小说网,。)
这一首歌唱到一半,全场几百名听众纷纷拿出手绢擦眼泪。
《天亮了》不愧是韩老师的锥心之作,犹如杜鹃啼血,声声都是悲!虽然杨活的唱腔比不上原版那么完美,可是在天籁音髓的帮助下,经常修正的旋律,每一个音符都深深地打进了听者的心里。
“丁!”
“当郎!”
不时有人走到台前,向大木桶里丢钱。有的投的是铜板,有的投的则是碎银。舞台的四面各坐着一个可爱的小姑娘,每当有人投钱,她就会说一声“谢谢”!
第一首歌唱完,杨活让七名乐生少年坐到了台子上,弹奏曲目。他们的指法幼稚,乐艺浅显,韵律单调,可是也一种单纯的美感在。
杨活环首四顾,看到台子四周的群众越来越多,差不多已经有上千人。远处有一些富贵之人,似乎不太愿意与前面的老百姓挤,所以就远远站在外围。还有仆人打着遮阳伞。
“各位亲爱的同胞,这是一场为凉庄乐校亡故乐生所发起的募捐演奏会,请大家有钱出钱,没钱出声,为这些破碎的家庭送去一丝温暖。这边的听众,看我的手,让出一条通道来,方便外面的人前来捐钱,谢谢!
“这边也一样,看我的手,让出一条道。很好,就是这样,谢谢各位!
“好,接下来是这样。大家看到舞台四边的大木桶了吗,这是捐钱处。从现在开始,如果每个桶各收到一百两的捐赠,我就再唱一首歌!”
观众们听他这样说,顿时踊跃了起来。孩子们的演奏虽然单纯可爱,可大家来这里都是想见识一下护国乐师的唱功,街头巷尾所传说的“飘绸落帛”,到底是真是假,今天可要亲眼验证一番。
人们不时沿着通道,走到木桶前投钱。
乐校的老师们在旁边盯着,帮忙计数。
过了一会儿,杨活大声道:“好,东边的木桶已凑足一百两了,西边还差二十多两,南面与北面的,要加油了哦!我接下来要演奏的歌曲,是五年前我的出道成名曲;在场的听众,你们有福了!因为我是第一次在公众场合演唱这首歌曲。想听的,抓紧时间捐钱了!”
出道成名曲?
第一次公开演唱?
杨活这话顿时引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城楼里的啸天大王,让人把椅子搬到了窗前;就连广场南部营帐里的周齐光,也不由竖起了耳朵;虽然他也曾是滚石乐队的一员,却也从来没听过杨活的出道成名曲。
观众们纷纷过来投钱,丁郎、丁郎的声音,不断地响起。
“好,现在西边木桶的一百两已经凑齐,只剩下南桶与北桶了,这两个方向的父老乡亲们可要加油了!哇,有人投了一张百两银票!谢谢你!现在南桶有了,只余北桶了!好,北桶也有了!谢谢这位小哥,连续投了两张银票!你真有爱心,噢什么?明白了,你的东家真有爱心!我们谢谢他!请大家给他的东家以热烈的掌声!”
杨活再次坐在了舞台中央。
现场两千多名观众,刹时间都安静下来,准备静听护国乐师的成名之曲。
随着舒缓的琴声响起,人们的情绪也变得低沉。
“没有花香”
“没有树高”
“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
“从不寂寞”
“从不烦恼”
“你看我的朋友遍布山涯海角”
“……”
几年过去了,杨活已经不再是那个悲哀的泥土中求生的少年,不再是那个不懂音律、只会清唱的少年;可是再次唱起这首歌,他的声音仍是那么质朴、单纯,时光仿佛再次回到五年前那个矮小灰暗的乡间小教室。
没有刻意使用任何乐技,可全场的人无不动容。那种尊严低到尘土中的悲哀,那种微弱而坚硬的希望,那一切的一切,仿佛就是为天下所有卑微的苍生所写、所唱。
人们没有落泪,可是眼眶却红了。
人们没有鼓掌,却有无限的感动在心间流淌。
……
“叮!”
“嗒!”
“哗啦!”
从乐境中清醒的人们,纷纷前往舞台前面投出自己的钱币。
“从来没听过这么好听的歌曲,直是唱到心里面了,冲这个也得掏钱哪!”有人感慨道。
“我现在终于明白乐师的地位为什么那么高了,一曲可安天下人心,高,高啊!”
……
城头塔楼里。
啸天大王看到民众们井然有序、安静有礼,先是极为惊讶,接着想到前些天民众们在这里只会骂人、闹事,好像杨活才是他们心悦诚服的君王,而自己却只是一个暴君,想到这里,他不由火冒三丈。
“小草!都当你们的小草去吧!老子是大树,是你们痛恨的大树!去你妈的,都是一群狼心狗粪的东西!老子这么多年来从来不扰民、不伤民,你们竟然没有半分感激!小草,小你娘个头!”
群臣吓得不敢作声。
“来人,马上给我派兵出去,将这些不知感恩的刁民全部赶出广场!这是厚德广场,他们不配享用这个恩德!我不想看到他们!”
“是!陛下!”一名传令兵立即应道。
吏部尚书连忙走出来,陈言道:“请陛下息怒,三思而后行,这时候若暴力驱逐,恐怕会让百姓心生怨言,反而去支持那些逆贼……”
“哼!”啸天打断他的话,“我们现在哪里还有民心?所有的民心都在杨活那边,都在反贼那边!我啸天不需要民心!当年我没有民心照样占了上京,今后我还会继续占下去!”
看到大王勃然大怒,尚书也不敢再劝。
他退到一边,从侧面的小窗,观望着广场上的动静。
命令传得很快。
宫门打开了,数列士兵排着整齐的队伍,奔赴而出。这些全是步兵,他们在宫墙外面站成长长的三列;然后手持长枪,踏着正步,一步一步向广场中央走去。
“什么情况?”
“靠,王宫护卫们出来了!这是冲我们来的吗?”
“一个个杀气腾腾的,这是要杀人吗?”
广场上的百姓们立即发现了这一异状,纷纷担忧地议论起来。
此时杨活唱完《小草》正在休息,舞台让给了那七名小朋友在演奏;他听到人们的议论,立即转头向北望。台子很高,视线毫无阻碍地看到了那长长的持枪队伍。
“妈的,真不要脸啊!自己不出钱,还不让别人募捐?”
杨活心中愤然不平。
一股怒火忽地从丹田升起,顺便带出一段激昂的旋律来;他横琴在怀,十指一挥,鼓出一串有力的音符,敲响在众人的心胸。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
“要为真理而斗争!”
四句歌词,从杨活那沙哑而饱含热情有嗓音唱出,立即点燃了人们心中的激情。
这首《国际歌》,早在几年前,杨活初入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