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璎心里虽然感慨万千,实际上却没有把原属大房的正房给要回来的打算。在这瞧着依旧富丽堂皇的侯府,她实际上已经是一个过客了,也许过不了多久,她就要去辽州和父母团聚了。
这侯府,就留给这些人好了。
穿过穿堂之后,前方便出现了一个红漆大门的院子,大门洞开,门前立着两三个青衣素裙的丫鬟,一见婆子引着一个艳丽清媚的小美人逶迤而来,皆愣了片刻,接着就都笑着迎了上来,其中打头的那个鹅蛋脸俏丫鬟声音清脆语速很快:“这就是二姑娘么?可算是来了!太夫人、大夫人、二夫人、大姑娘、三姑娘和四姑娘都在念叨呢!”她是太夫人身边最得意的大丫鬟梅香。
说话间梅香引着韩璎进了红漆大门。
绕过福字大影壁,庭院后面便是正面五间上房了。
正堂前的廊下立着大大小小好几个丫鬟,见到丫鬟婆子们簇拥着一个打扮格外娇贵的小美人来了,便笑着向正堂里面回话:“太夫人,二姑娘到了!”
负责掀帘的婆子掀起了银色凤尾菊花纹样的靛蓝缎门帘,韩璎方由洗春和润秋扶着进了正堂。
正前方的锦榻上端坐着一位面色红润瞧着五十来岁的华衣妇人,见到韩璎进来,脸上漾起了一丝笑意,招手道:“我的阿璎,来让祖母瞧瞧!”
韩璎认出了这位正是她的祖母——她祖母虽然六十岁了,却因为从来不肯让自己受一点委屈,所以瞧着比实际年龄年轻不少——便规规矩矩屈膝行礼:“见过祖母!”
太夫人吩咐丫鬟:“还不把二姑娘扶起来?”
韩璎起身后又向坐在西山墙边的二夫人方氏和三夫人邹氏见礼:“见过二婶三婶。”
方氏和邹氏脸上带着笑意,却都细细打量着韩璎——她们都没想到五年没见,原先的小丫头如今这样的丰满玲珑艳光逼人,明明大伯怀恩侯和大嫂林氏都是细高挑身材清秀的长相的!
韩璎脸上始终带着甜蜜蜜的笑,又去和大堂姐韩珮、三堂妹韩琰和四堂妹韩玲互相见礼。
大姑娘韩珮乃二夫人方氏嫡出,今年刚十五岁,生得大眼高鼻尖下巴,肌肤微黑,身材高挑,脸上妆容精致,一看就是掐尖好胜的人。
她脸上带着刻意的微笑,居高临下看着韩璎,伸出两根精心妆饰的手指捏了捏韩璎的手:“妹妹倒是长开一点了,我还以为妹妹要一辈子当袖珍姑娘呢!”
韩璎微微一笑:“我发育晚,不比大姐高大丰壮!”她记得韩珮因为自小骨架大,最讨厌别人说她“壮”了。
韩珮闻言果真恼了,脸上的笑容瞬间消逝,然后又重新堆砌在脸上,却没再说什么。
三姑娘韩琰乃三夫人邹氏嫡出,今年十三岁,金鱼眼倒三角脸,身材小巧,脸上身上皆干干瘦瘦的,涂脂抹粉刻意妆饰后倒也能看,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握着韩璎的手道:“二姐姐如今真是美得惊人呢!”
韩璎故意嗔道:“三妹妹你也取笑我?不带你玩了!”
一时众人都笑了。
四姑娘韩玲今年十二岁了,乃大姑娘韩珮的庶妹,生母是二老爷韩忆房里的马姨娘,生得清清秀秀的,一双眼睛黑幽幽的很有精神。
她瞧着韩璎腼腆地笑了笑,倒是没多说什么。
一时厮见完毕,临坐下韩璎又笑盈盈行了个礼:“跟我的徐妈妈正带着人在整理行李,给诸位的礼物晚点我命人一一送去,万望不要嫌弃。”
韩珮和韩琰都没有说话,韩玲左右看了一眼,轻轻道:“礼物不论轻重,都是二姐姐千里迢迢从玉溪带来的,我们怎么会嫌弃呢!”
韩璎见她懂事,便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哟,好乖的妹妹!”
韩玲的脸顿时红了。
韩珮很是看不惯韩玲巴结韩璎的样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韩玲最怕这位嫡姐,当即低下头一声不吭了。
韩璎嘴角噙着一抹微笑,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和隔壁坐着的韩琰低声交谈起来。
用罢饭韩璎由二夫人方氏的陪房唐大贵家的引着去了老太太院子西边的跨院。
徐妈妈已经带着浣夏、漱冬以及那些从玉溪带来的婆子和小丫鬟整理收拾好一切,尽等着韩璎回去了。
韩璎今日在侯府内走路太多,走得脚疼,一进堂屋便在新铺设的锦榻上靠着绣花抱枕坐了下来,撒娇道:“妈妈,我脚疼得慌!”
徐妈妈忙上前斜签着身子在锦榻边缘坐了,脱了韩璎的绣鞋,拿了帕子蒙在白纱袜上开始为她做按摩。
唐大贵家的侍立一旁,悄悄打量了一番,发现原先为迎接二姑娘进行的那些崭新却不值钱的铺排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更奢华更舒适的摆设铺排——榻上铺的是胭脂红绣樱花轻罗厚褥,放的是四对胭脂红绣樱花轻罗抱枕;锦榻中间放着一个精致的黄花梨小炕桌,东边卧室和堂屋的间隔被去掉了,换成了一架黄花梨绣四季花卉屏风;西边书房同堂屋间的博古架上摆着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都被收了起来,只摆了一件小小的青绿古铜鼎;屏风前摆着四张高椅,都套上了胭脂红绣樱花轻罗椅搭;四张椅子中间用两个黄花梨小几隔开,几上分别放着精致的花瓶和花囊……
她在心里估量了一番之后,觉得二姑娘这番进京行李虽然只有十来车,可是却件件精致,倒是可以和二夫人谋划谋划,补一补亏空……
韩璎瞧着懒洋洋地歪在那里,实际上却在观察唐大贵家的。见她眼中满是算计,韩璎不由在心里冷笑,脸上却一派闲适:“唐妈妈既然在这里,正好带我这边的妈妈去分派各房的礼物!”
唐大家的自是满口答应。
韩璎含笑道:“洗春,取个荷包给唐妈妈拿回去给小孩子玩!”
唐大家的接过荷包,悄悄捏了捏里面赏银的大小,欢喜道:“谢二姑娘!”
韩璎低头一笑,不再多说。
离开怀恩侯府之后,傅榭骑着马带着傅靖和傅平去宫门前递牌子候见。
没过多久,承胤帝的亲信太监总管许照水出来了,后面还跟着几个抬着肩舆的小太监。
许照水先给傅榭请了安,起身后含笑道:“国舅爷,今日巧了,陛下也在坤宁宫,听皇后娘娘说您从南海班师回朝,陛下就命奴才来召您入宫觐见!”
傅榭瞅了傅靖一眼。
傅靖立即拿出一叠银票塞到了许照水衣袖里。
许照水刚要假意推让一番,傅榭已经淡淡道:“请许公公带路。”
他的声音清澈如冰下泠泠泉水,长相又如冰山雪莲九天仙人,许照水虽然在宫里位高权重跋扈惯了,在他面前却不由自主收敛屏气,当即老老实实收了银票,恭谨地请傅榭上了肩舆,引着傅榭进了宫门。
跪拜行礼罢,傅榭起身向大殿正中的锦榻上看了过去。
明黄的锦榻上并排坐着两个人。左边那位面容英俊身形修长,身穿龙袍头戴龙冠,正是当今承胤帝。右边那位头戴凤冠身穿明黄的锦袍,鹅蛋脸丹凤眼,肌肤白皙,身材苗条,一双泪盈盈的凤眼正专注地瞅着他——是他的长姐傅皇后。
见姐姐眼中含泪望着自己,傅榭心里一阵酸涩——他亲人虽多,可是最亲的惟有长姐了。
他心有所感,可是面上却平静得很:“陛下、娘娘,微臣幸不辱命。”
晚上太夫人命丫鬟来传话,让韩璎不必过去了。
韩樱也实在是太累了,匆匆用了几口饭,洗漱罢就躺下睡了。
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韩璎眼睛还没睁开就连声吩咐洗春:“快快帮我预备白绫和月白杭绸,我要给人做衣服!”
再过五日就是傅榭生日了,她一定要亲手把给傅榭的生日礼物给准备好。
润秋带着两个小丫鬟侍候韩樱梳洗的时候,漱冬故意在旁边自言自语道:“唉,今日姑娘要为姑爷做衣服,可是姑爷布置的那篇策论姑娘什么时候写呢?”
韩璎:“……明日吧!”
徐妈妈笑:“‘白日悠悠转四方,晚上挑灯补裤裆’,姑娘,这说的就是你吧?进京一路走了将近七个月,您倒是把姑爷布置的书给读了啊?倒是给姑爷做件衣服啊?你只顾玩耍了!”
被自己的奶妈这样吐槽,韩璎忍不住辩解道:“……可是我给爹娘做了好几件衣服,缝了好几双鞋呢……”给她爹的靴子给她娘的绣鞋,鞋底都是徐妈妈帮她纳的,所以她说着有些底气不足。
徐妈妈点了点头,笑微微道:“嗯,我帮姑娘纳的鞋底!”
韩璎瞅了妈妈一眼,不肯说话了:“……”
徐妈妈怕她不开心,忙道:“哟,小姑奶奶,你只要从今日开始努力读书绣花做活,妈妈我从此什么都不说了!”
韩璎嘟囔:“知道了!”
徐妈妈和众丫鬟见她依旧不情不愿的,不由都笑了。
韩璎妆扮齐备,留下徐妈妈看家,自己带了洗春和漱冬穿过小花园去庆寿堂给太夫人请安。
走在秋意渐浓的小花园里,她走着路,心里考虑着得见见爹爹留下的那四房家人,安排些人去辽州侍候爹娘。
只是此事重大,她打算这几日见一见傅榭,和傅榭商量一下。
刚进了庆寿堂院子,太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梅香就笑着迎了上来,屈膝行礼:“给二姑娘报喜!”
韩璎微微一笑,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便传来韩珮的声音:“不知二妹妹何喜之有啊?”(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第二十三章 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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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韩璎稍一侧身;待韩珮带着韩琰和韩玲赶了上来;这才微微屈膝和她们互相见了礼。
梅香耐着性子向韩珮姐妹请了安,起身后眼睛发亮迫不及待看向韩璎:“禀二姑娘,三老爷刚刚命唐大福传回消息,说陛下洪恩,傅三公子‘以军功授殿前司副都指挥使’!”
韩璎思索片刻才消化了梅香话中的信息——殿前司统领京城禁军,殿前司的长官是都指挥使,副都指挥使虽是副职,却也算位高权重,平素只有刺史以上才能担任的……
想到傅榭治军打仗的过人本事,他能够步步高升一展抱负,韩璎心中不由为他欢喜,眯着大眼睛,颊上的一对小梨涡时隐时现,整个人满溢出无限的笑意与欢喜来。
韩珮在旁边听了,心里酸溜溜的,又见韩璎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不由妒忌得快要发疯,藏在衣袖里的双手攥了又攥,终于忍不住道:“黄口小儿居然能爬上高位,看来真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啊!也对,不是谁都能有一个好姐姐帮着升官发财的!”五年前韩璎与傅榭订婚时,她见过傅榭一次,印象中傅榭是个留着齐眉刘海凤眼朱唇小女孩似的好看小男孩;后来韩璎随侯夫人林氏回了玉溪,傅榭也被安国公带往了辽州镇所,她就再也没见过了,在她的记忆中傅榭永远定格为那个漂亮的锦衣小男孩,再不长大。
韩璎深吸一口气,压住胸臆中满溢的怒火,含笑环视了一圈。
漱冬上前一步打算替她反驳,却被韩璎挡了回去——傅榭是对她好的人,是她亲爱的“哥哥”,她不愿意假手于人。
梅香眉毛微蹙,一副“大姑娘你怎么能这么说”的神情。
韩珮抬着下巴,一脸的桀骜不驯,单等着韩璎开口和她吵架,好彻底撕掳一番。
韩琰垂下眼帘在旁围观。
韩玲则有些害怕似的往韩琰身后藏,尽量减少存在感。
韩璎轻笑一声:“呵……”然后上前一步,眼睛紧紧盯着韩珮,一脸懵懂道:“哟,大姐姐您说的话好深奥,妹妹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究竟谁是爬上高位的‘黄口小儿’?究竟谁‘朝中有人好做官’?究竟谁有‘一个好姐姐帮着升官发财’?”
她神情疑惑,声音却清脆之极,重音都放在那一个“谁”字上,一句接一句,句句刺入人心。
韩珮被她步步紧逼,问得一句话也答不出来,背上不知不觉出了一层冷汗,随着韩璎的逼近她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好几步,正要强撑精神辩解几句,却发现韩璎放过了她,莲步轻移往正堂那边去了。
韩璎走路姿态甚美,步履却极快,很快便拉开了距离。
韩珮刚松了一口气,就见到韩璎转身招手叫韩琰韩玲:“三妹妹四妹妹,你们倒是走快一点呀!我好奇心最强了,事情憋在心里怪难受的,你们陪我去问问祖母!”
韩琰韩玲脸上的笑有些勉强,都快要挂不住了——是选择正在府里得势的二房的大姐姐,还是选择虽然败落了却有一个乘龙快婿的大房二姐姐?这真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她们一向是以韩珮马首是瞻的,在这需要站队之时当然犹豫了。
韩璎才不耐烦等她们,见掀帘的婆子已经掀起了银色凤尾菊花纹样的靛蓝缎门帘,她就直接进了堂屋。
洗春和漱冬当即跟了上去,在堂屋外面廊下候着。
韩璎进了堂屋之后,先立在那里看了一圈,见太夫人端坐在锦榻上饮茶,二夫人方氏和三夫人邹氏在一旁侍候着茶果,便在心里有了计较。
她先叫了声“祖母”,这才屈膝行礼。
太夫人放下手中的茶盏,笑吟吟看着她招呼她过来:“阿璎,来祖母这边!”她原本是不怎么在意这个难得见一面的孙女的,可如今这位孙女得了一个贵不可言的乘龙快婿,她看韩璎就又不一样了。
韩璎乖巧地走了过去,挨着祖母在锦榻上坐了,见韩珮带着韩琰和韩玲进来了,这才眨着眼睛一脸疑惑看向祖母,声音清脆语气娇憨:“祖母,阿璎有好多事不明白,想请教您呢!”
她的话音未落,韩珮微黑的脸顿时变得苍白起来,如驴屎蛋上落了层白霜,难看得很。她带着哀求看向韩璎。韩珮很清楚侯府看着是她母亲方氏管家做主,其实大权完全在太夫人手里捏着,万万不能惹恼了太夫人。
韩璎黑泠泠的眼睛凝视着韩珮,见她眼带哀求,这才垂下眼帘,香而软的身体倚着太夫人:“祖母,再过四日就是傅家哥哥的生日了。他一路照顾我进京,我很感激他,想送他一件生日礼物。他似乎什么都不缺,您说我送他什么礼物好呢?”这侯府如今是二房做主,她只不过在这里呆一阵子,所以吓吓韩珮就行,犯不着把人给逼急了。
韩珮见韩璎没有把方才她说的那些话问出来,高悬的心这才放了下来,缓缓地吁出了一口气。
韩琰和韩玲一直旁观,心里都有了一致的认识——这个韩璎可不像她看上去那么胸大无脑啊!
太夫人眯着眼睛慈祥地笑,心里却心事重重。她的长子韩忱承袭了怀恩侯爵位,官职最高也不过是四品的镇南将军,更何况如今空有爵位,一官半职都没有,还被发往辽州军中效力了;她的次子韩怀平生精研吃喝嫖赌,最大的成就是著成一部《汴京嫖宿指南》,简直要把她这张老脸丢尽了;她的三子韩忆如今是正六品的钦天监夏官正,负责的是天文历法,没有一丝一毫的实权。
韩立和韩宇这两个金孙一天天长大,还都没有谋到前程,韩忱、韩怀和韩忆如今都是一点忙都帮不上。
殿前司副都指挥使虽然只是正四品,可是手握军权地位重要,只有皇帝亲信才能充任,傅榭虽然年青,却前途不可限量啊!
这样一比较,为了韩立和韩宇这两个乖孙子,倒是要好好巴结傅榭这个孙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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