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杨拿着纸擦拭面颊上的水渍，神情仍是漠然的。
女人叹息：“您以后不要再来了，我们确实什么都不知道，硬要说来过什么人的话，也就是有一回恺泽回家养病，有个男同事去医院看过他……”
“养病？”于杨的动作一滞。
女人偏开脸，既难堪又伤心：“唉！也不知怎么弄的……怎么会得那种病……”
……
下午的庭审开始，慕紫和曲明骏回到辩护席上。
如他们所料，检方的举证工作已经进入尾声，最后一位出庭的证人，正是他们等待已久的丁候炜！
姜瓷坐在旁听席上一脸笑意，低声道：“某人要正式开工了。”
“嗯？”江知暖不解，“刚才不算吗？”
“刚才？”姜瓷笑了下，“刚才只能算是热身，现在她要火力全开了！”
江知暖懵懵的问：“这……算是一种策略吗？到最后关头再发力？”
“不是。”姜瓷看向辩护席上的慕紫，微笑道，“只不过担心把对方吓得不敢出庭了，所以一开始要悠着来，看着吧，狐狸要露出尾巴了。”7
第1011章 你的故事
体格高大健硕，臂膀线条结实，能看出有常年健身的习惯，脸上的表情木然，看不出什么端倪。
“是他吗？”身边的曲明骏压低声音问她。
慕紫神情冷漠：“很快就会知道了。”
检方请丁候炜出庭作证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推翻庄佳的证词。既然庄佳说故事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他们就找来一个证人，证明故事是从庄佳自己嘴里说出来的。
“丁候炜先生，请告诉大家，聚会上发生的事。”
“当时应该是一场服装秀刚结束，我们在聚会上喝酒吃东西，有人提议玩游戏，每个人分享一件劲爆的事，然后庄佳就讲了那件事。”丁候炜说道。
秦磊问：“能具体说说吗？关于那件事。”
丁候炜看了眼被告席上的庄佳，说道：“时间隔太久，细节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她提到一个叫菲力的男模，两个人发生了一些矛盾，后来……她杀了对方。”
“你确定这个故事是被告说的吗？”秦磊强调，并用手指向庄佳。
丁候炜点了下头：“我确定。”
慕紫站起身，“丁候炜先生，能把当时听到的故事在法庭上复述一遍吗？”
“恐怕不能。”丁候炜说道，“时间隔得太久了。”
慕紫笑了笑：“是啊，时间隔了三四年，可是你依然能够准确的记住，故事是由我当事人亲口说出来的，不得不说你的记忆力非常好。”
丁候炜面不改色回道：“毕竟是杀人，所以印象很深。”
“是啊，确实劲爆，当时听完后你有没有很震惊？”慕紫问他。
丁候炜迟疑了片刻，点头：“是的。”
慕紫继续问：“然后呢？你有没有做什么？比如，报警？”
丁候炜蹙起眉：“没有。”
慕紫吃惊的问道：“为什么没有报警？你听到了一件令人震惊的谋杀案，没有报警？没有告诉任何人？什么都没做？”
丁候炜不禁反驳：“我当时以为她在开玩笑！大家喝了酒，玩嗨了都在乱吹牛！我没往心里去！”
“原来是开玩笑啊……”慕紫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所以，一句没往心里去的玩笑话，你足足记了三四年！聚会上其他事全忘了，唯独记着我当事人一句玩笑话，你难道暗恋我当事人？”
丁候炜的脸色瞬间铁青。
“反对！”秦磊气恼的站起来。
“抱歉，我收回最后一句话。”慕紫笑盈盈看着丁候炜，改口道，“你不是暗恋她，你是想陷害她吧？”
“反对！辩方律师在攻击证人！”秦磊急促喝道。
“法官大人，我只是在试图证明，这名证人的证词前后矛盾。”慕紫语气平静，“我有权对任何指控我当事人的证人，进行交叉询问。”
法官沉吟片刻，道：“反对无效，辩方律师可以继续询问。”
秦磊面露失望，而后无奈的坐下。
慕紫微笑，再次看向证人席上的丁候炜，一步一步，缓缓走近。
她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清湛双眸明亮，像看见落入陷阱的猎物，眸光隐隐雀跃。
“丁候炜先生，我很喜欢玩游戏，而且我的记忆力非常好。”慕紫走到近前，眼眸含笑看着他，“刚才你说，聚会上每人分享一件劲爆的事，庄佳说了谋杀菲力的故事，那么你呢？能不能和我们分享一下，你的故事。”7
第1012章 撤销指控
全场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静中。
慕紫只是让证人分享自己的故事而已，可是不知怎么，气氛隐隐不对，所有人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丁候炜没有回答。
“怎么？你记得庄佳的故事，却不记得自己的了？”慕紫问。
她脸上笑容不减，声音轻轻柔柔，可是丁候炜却觉得那笑容里暗含讥讽，声音里意味悠长。
“我没有劲爆的事可以分享，胡乱开些玩笑罢了。”丁候炜偏开视线，不看慕紫的眼睛。
“怎么会呢？”慕紫笑了笑，“据我所知，丁候炜先生是位垂钓爱好者，参加过竞技钓鱼比赛，还拿过奖，这种事对于我们外行人而言，算得上是非常劲爆。”
丁候炜眼眸阴沉，沉默不语。
慕紫又走近一步，问道：“一般垂钓爱好者在野钓时，都会寻找一个属于自己的绝佳钓位，不但地方隐蔽，还容易钓到大鱼，丁候炜先生，你的野钓钓位在哪里？”
丁候炜嘴唇紧抿成一线，眉头紧皱，对这个问题显出极其明显的抵触。
然而检察官秦磊却没有出言反对。
因为他也觉出不对劲，神情凝重的注视着证人席。
“你觉得柳西河怎么样？”慕紫紧追不放，“你去那里钓过鱼吗？”
这没法说谎，每次垂钓有所收获时，都会拍照留念，并记录钓鱼位置和日期，即便丁候炜不答，警察去俱乐部一查便知。
丁候炜铁青的脸色变成苍白，前额青筋暴起，像在极力压制几欲失控的情绪。
“即使我去过柳西河，也说明不了什么……”丁候炜嗓音低沉，微微发颤，“那条河风景好，庄佳可以去那里野餐，我也可以去那里钓鱼！”
“你怎么知道是柳西河？”慕紫依旧淡笑着，“我并没有说过鲶鱼是在柳西河发现的，我想新闻上应该也没提过，丁候炜先生，你是怎么知道的？”
丁候炜猛地抬起头，惊愕的看向慕紫！
慕紫问：“你杀了他们，对不对？”
丁候炜惊怒：“我没有！”
“你杀了他们！”慕紫提声，斩钉截铁，“你熟悉柳西河的环境！你知道那里有鲶鱼！你熟悉船艇驾驶！你杀了他们，还妄想将罪名栽赃给我当事人！丁候炜，你敢看她的眼睛吗？！你已经杀了两个无辜的人，难道还想要再毁掉第三个人的人生？！——”
慕紫面向庄佳，掷地有声：“案发时我当事人只有十六岁！十六岁，不懂鲶鱼习性，不懂开船技巧，还要肢解两具男尸！如此违背常理的情况下，为什么她会被警方逮捕？
因为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正是她在聚会上从某个人嘴里得知，而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凶手！”
“我没有！我根本不认识他们！！！”丁候炜愤然起身，发怒的嘶吼！
法庭大门忽然打开，于杨匆匆进来，来到秦磊身边附耳说了句什么。
秦磊脸色忽变。
“真的？”秦磊不敢相信。
于杨将手里的资料递给他看。
等秦磊看完，他的脸色已经雪白。
“法、法官大人……”秦磊神情难堪的起身，“检方撤销对庄佳小姐的所有指控。”
法官微微皱起眉，“撤销指控？”
“是的，我们发现丁候炜曾经为其中一名受害者，支付过长达两个月的医疗费用……”秦磊看向证人席上的丁候炜，声音僵直，“检方要求以一级谋杀罪对丁候炜进行逮捕。”
全场哗然。7
第1013章 认罪
狱警当场给庄佳解开了手铐。
庄佳怔怔看着自己的手腕，而后看向慕紫，先是恍惚，而后觉得不可思议。
撤销指控了。
不需要等到庭审结束，她就已经无罪。
庄佳获得了自由。
沈欣茹紧紧抱住了女儿，情绪激动，慕紫、江知暖和姜瓷也围了过来。
大家都很高兴。
“太谢谢了！”庄佳看着自己的朋友们，难以表述心中的感激，她突然搂住慕紫的脖子，在慕紫脸颊上用力亲了一口！
“紫紫，谢谢你！”
慕紫大笑。
庄佳又去抱姜瓷，在姜瓷脸上也亲了一口！
“姜瓷姐，谢谢你！”
江知暖也没落下，被庄佳亲了下，哭笑不得道：“我又没帮上什么忙。”
“你坐在那里支持我，就已经帮我很多了！”庄佳道。
姜瓷立即促狭道：“于杨出力最多，功不可没。”
于杨和秦磊两位检察官站在不远处，正望着这边。
庄佳高高兴兴的跑上前。
于杨挑起眉，隐约预感到了什么，他犹豫要不要躲开，却迟了一步，被庄佳拉住亲了下脸！
——无关情爱，只是朋友间的嬉闹，和情绪激动的释放。庄佳时常和外国人打交道，亲亲面颊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于杨却很不自在，心中的情绪莫名其妙，有点飘。
“咦……”庄佳亲完，眼眸流露困惑，砸吧了下嘴唇，“于杨，你的脸……怎么好像馊了？”
于杨：“……”
站在于杨身边的秦磊下意识嗅了嗅，表情复杂，默默掩住了鼻子。
于杨尴尬道：“路上不小心被人泼了水。”
慕紫和姜瓷一起捧腹大笑！
“于杨！你脸红了！”姜瓷笑得最厉害，合作了好几年，头次见扑克脸有了变化，实在稀罕。
“我先走了，回去洗洗。”脸红只是一瞬，于杨的神情很快恢复了正经。
“洗完了记得来吃饭啊！”姜瓷冲他招呼道，“庄佳要请客，大家都去，也算给她去去晦气！”
庄佳这次回国，原本是喜滋滋要结婚来着，结果老公变成杀人犯，接着自己又被误认为杀人犯，实在够倒霉的。
沈欣茹在家里办了个小型聚会，邀请为案子劳心劳力的几个人，大家聚在一起吃吃喝喝，连续紧绷了好几天的神经终于得到放松。
聚会快到尾声时，于杨才赶过来。
衣服焕然一新，头发也干净清爽。
姜瓷取笑他：“你洗得也太慢了！又不是要对镜贴花黄！”
于杨仍是一板一眼的腔调：“我去了趟警署所以来晚了，丁候炜已经认罪了。”
大家面面相觑。
“这么快啊……”慕紫喃喃。还以为那家伙会挣扎挣扎。
“马恺泽，也就是菲力，曾经住院一个月，住院以及出院后复诊、拿药，全部都是刷的丁候炜的信用卡。”于杨说道，“丁候炜没办法遮掩两人的关系，只能认罪。”
“那他为什么杀人？”庄佳问，“那两兄弟得罪过他？”
于杨沉默。
每个人都看着他，等待答案。
于杨无奈，说道：“丁候炜和菲力是恋人关系，两人有一次发生争执，丁候炜失手杀死了菲力，后来菲力的哥哥马恺明来找弟弟，兄弟俩长得很像，可能出于移情作用，丁候炜喜欢上马恺明，只是这段关系没有维持多久，就被马恺明察觉出端倪，丁候炜为了不让东窗事发，故技重施杀死了马恺明。”7
第1014章 法理和情理
于杨说完，看向他们，补充道：“认罪时丁候炜一直强调，他是真心爱这两个人，把尸体切成块投喂给鲶鱼，只是因为他听说河里的精怪吃了尸体，就会变成那个人。好比有些人会把亲人的骨灰埋在树下，将树当做寄托。
丁候炜后来再也没有钓过鱼，反而经常买些高级饲料，去那条河投喂鲶鱼，他说害怕自己的恋人挨饿。”
几人听了都不寒而栗。
尤其庄佳和江知暖，脸色全白了，“他把鲶鱼当做自己的恋人啊……”
“我看他还是在遮掩。”慕紫眸光微冷，带着不屑，“说的好听是害怕恋人挨饿，其实是害怕鲶鱼饿了之后去吃其他垂钓者的鱼饵，万一被钓上岸，事情就会败露。”
被钓上岸的大鱼，只有两个下场：要么放回河里，要么卖给餐馆。
姜瓷面露厌恶，颔首道：“你说的对，什么爱不爱的，全是屁话，他是想遮掩犯罪过程的残忍，好让自己少判几年刑吧！”
说到这里，姜瓷看向于杨：“量刑几年？”
于杨眉头微蹙，沉默了片刻，道：“十五年。”
所有人为之一静。
空气像是突然凝固了，每个人都惊愕的睁大了眼睛。
“……十五年？”姜瓷难以置信，“费了这么多功夫逮住他，最后就判十五年？！”
慕紫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说道：“丁候炜21岁，案发时他只有17岁，依据《刑法》和《未成人权益保护法》，不适用死刑，并应当从轻处罚，即使判了无期徒刑，只要服刑期间表现良好，通常都会改为15至20年。”
于杨点了点头：“秦磊正在努力争取到二十年，但是上头会不会批准，还不好说。”
“就算判了二十年，跟两条人命比起来也不多啊……”江知暖小声叹息。
大家都沉默下来，原本高涨的气氛也因此降了几分。
这样的低落感持续了一阵，庄佳笑笑，试图活跃气氛：“不管怎么说，真凶终于绳之以法了！我们应该好好庆祝！……说起来真是多亏了于杨，查到马恺泽生病住院的事……他得了什么病？怎么还要住院呀？”
于杨看向她：“肛瘘。”
气氛变得更加诡异。
众人的表情一言难尽……
……
聚会结束后，慕紫回家。
事情算是完满解决，只是最后的结果让她心里不太舒服。
不知道马恺泽和马恺明的父母得知判决后，会是怎样的感受。接连失去两个孩子，凶手却只需要坐十几年牢而已……
法理是法理，情理是情理。
感情上他们觉得这人残忍无比应该挫骨扬灰才好，可是回归现实，他们必须遵循法理。
生活有时候真叫人感到无奈。
慕紫心里无声的叹了口气。
汽车驶入大门，青草地翠绿葱茏，花斑大蟒蜿蜒匍匐在草坪上晒太阳，几只乌鸦零零散散落在四周嬉闹，把蟒蛇当做滑梯。
少了一只。
慕紫不知道少了哪只。乌鸦看上去全都一个模样，她只认得小伢，因为小伢独特，头上有撮白毛。
会不会是小伢的子女在这里呆烦了，所以去别处寻找其它领地了？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慕紫挨着斯斯坐下，轻轻抚摸它凉滑的身体，觉得它似乎又胖了些。
坐了一会儿，外头有车开进院子，一辆奢华又霸气的迈巴赫。
慕紫的心口猛地一缩。
是慕容承。7
第1015章 做有意义的事
这别墅是她的私宅，除非她的丈夫慕容承，其他任何人都没权利擅自进入。
慕紫的心，无法自控的跳快起来。
那种从心底泛滥溢出的欢喜与雀跃，难以用语言准确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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