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布斯大道车来车往十分繁忙，古普塔驾驶着“高地人”一直在右车道上行驶，速度很慢，以便他的学生可以步行跟在后面。大卫在显示屏上方的罗盘上看出他们正往东方前进，于是问道：“我们现在去哪里？”
古普塔回答说：“没有具体的方向，我现在只是想尽量拉开我们同联邦调查局的先生们之间的距离。”
莫妮卡嘟囔道：“我们开到东校园停车场去吧，我的车就停在那儿。像这样挤在一起，我可坚持不了多一会儿。”
古普塔点点头，说：“好吧，不过到那里还是要花好几分钟。我本来可以让‘高地人’开得快一些，但是如果我把我的学生远远地甩在后面，看起来就会让人产生怀疑。”
老人显然对电动子线控驾驶控制盘非常熟悉，无疑以前是驾驶过机器人汽车的。大卫请教道：“教授，有一个问题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在一辆机器人汽车上安装一个人工操纵系统呢？”
古普塔解释说：“‘高地人’是军方合同的产物，军方要求机器人汽车在需要时同样可以由士兵来驾驶。这是因为五角大楼对我们的技术并不完全相信，你明白吗。我当初曾经反对过，但是他们坚持要这样做。所以，我们就按要求设计了这个人工操作的电子线控驾驶系统和一个可以容纳两个人的乘员舱。我们把乘员舱摆在汽车的中心位置，这样就可以在四周留出尽可能大的空间安装防护甲板。”
“但是，为什么联邦调查局的特工就没有意识到这辆车的中心可能有一个成员座舱呢？他们对军方的意图一无所知吗？”
教授笑笑，回答说：“大卫，显然你从来没有为政府干过任何事情。所有为政府开展的研究活动和签订的合同都是高度保密的；陆军绝不会告诉海军他们在干什么，海军也绝不会告诉海军陆战队他们在干什么。这种事情，整个就是一出实实在在的荒诞剧。”
由于莫妮卡全身的重量一直压在大卫的腿上，因此大卫的右脚已经变得麻木，于是小心地挪动了一下腿的位置，尽量不要碰到莫妮卡的身体。古普塔十几岁的孙子仍然在“游戏男孩”的键盘上飞快地跳动着，而他身体的其他部分却纹丝不动，就像一个子宫中的胎儿那样紧紧地蜷缩在角落里。在“游戏男孩”的显示屏上，一个卡通士兵正举枪向一座黄色的矮房子射击，大卫静静地看了几秒钟。然后，他凑到古普塔的耳边小声说道：“您的孙子这一会儿平静多了。看来，电脑游戏对他很有吸引力。”
《终极理论》第七章（2）
古普塔回答说：“这是儿童自闭症的症状之一，过分专注于某些事情，而对其他任何事情都一律排斥在外。他就是以这种方式把自己封闭在整个世界之外。”
古普塔一副就事论事的口气，好像他不是男孩的爷爷而是他的医生，听不出丝毫的遗憾和绝望。这对大卫说来，如此严酷地控制自己的感情是不可思议的，即使乔纳一生下来就患有自闭症，他也不可能做得到。他禁不住问教授：“他的父母在哪里？”
教授无奈地摇了摇头说：“我女儿是一个吸毒者，她也从来没有告诉过我迈克尔的父亲是谁。这五年来，他一直同我生活在一起。”
古普塔的眼睛仍然盯着电子线控驾驶盘，但是他的双手似乎把操纵杆抓得更紧了。大卫想，教授的感情防线已经到底了，即使是最有理性的人，也有自己的弱点。他不能再让老人受折磨了，于是指着迈克尔的“游戏男孩”问道：“他玩的这个游戏就是您接待室里电脑上的那个游戏吗？”
教授正急于换一个话题，于是立刻使劲地点了点头，道：“是啊，这个程序叫‘战地勇士’，是陆军用来做战斗训练的。机器人学研究院同他们签了一个合同，为这个程序开发一个新的界面。有一天我们正在计算机实验室研究这个程序的时候，迈克尔进来了。他只往显示屏上看了一眼，就从此沉溺其中而不能自拔。我曾经尝试过让他对其他电脑游戏产生兴趣，比如‘全美职业棒球赛’一类的游戏，但是他统统不感兴趣，只玩‘战地勇士’。”
这时，莫妮卡终于移动了身体的重心，把她的屁股从大卫的大腿上挪开了，但是接着又压到了他的膝盖上。她的臀部坚实而肌肉发达，尽管大卫的腿有些疼痛，但是他仍然禁不住有些心旌荡漾。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同一个女人如此接近了，很想伸出手搂住她的腰，闻一闻她身上甜蜜的馨香。但是，眼下显然不是温存的时机。他回过头重新面对古普塔，问道：“您的研究院承接了许多军方的工作，是吗？比如‘龙行者’、‘高地人’，还有‘战地勇士’。”
古普塔耸耸肩道：“这是我的财源。虽然我的基金会资金来源也相当广泛，但是，只有五角大楼有足够的资金开展那些长期的研究项目。但是请注意，我从不研究武器。侦查可以，模拟战斗也可以，但是绝不研制武器。”
“以您的高见，军方为什么会对统一场论如此感兴趣？这个理论可以用来制造出什么样的武器呢？”
“我跟你说过了，我根本不知道统一场论的任何细节。但是，无论什么样的统一的理论，都必须解释在极高能量的环境中粒子和力会发生的变化，比如在如同黑洞一样强大的能量环境中。人们预料，在那种情况下一定会产生出我们无法想象的现象。”
莫妮卡换了个姿势，又把屁股压到了大卫的大腿上。他感觉到她的身体因兴奋而绷得紧紧的。她向教授问到：“但是，即使知道了结果，又怎么可能利用这些现象去制造武器呢？因为在现实环境中，要产生如此巨大的能量是根本做不到的，除非我们有一个像银河系一样大小的粒子加速器。”
古普塔反驳说：“也许需要，也许不需要。对于物理学上的任何一个新发现，我们都无法预料到它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比如博士先生的相对论，1905年他就发表了关于这个特别理论的论文，而一直过了好几个月他才意识到，他的那些方程式其实最终得出了一个公式，这就是那个著名的E = mc2。而又过了整整40年，物理学家们才学会了如何运用这个公式去制造出一颗原子弹。”
大卫点头表示同意，他说：“在30年代的一个记者招待会上，有人问爱因斯坦是否有可能通过分裂原子来释放能量，当时他对这种想法持有完全否定的态度。他的原话是：‘这就像在一个几乎没有鸟的黑暗的原野上用枪打鸟一样。’”
“他就是这么说的。博士先生那一次确实是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所以，他后来下决心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教授再次摇摇头说道。“感谢上帝，他为我免除了承担统一理论的沉重负担，但是我知道它的风险在哪里。这不是一个物理学的问题，而是一个人类行为方式的问题。人类实在是愚蠢之极，总是不愿意停止彼此间的杀戮。他们会使用手中的任何武器去消灭自己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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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极理论》第七章（3）
他沉默下来，与此同时宽阔的东校园停车场的入口处出现在电子线控驾驶操作盘的显示屏幕上。这个停车场比他们五分钟前离开的那个停车场要大好几倍。教授操纵着“高地人”通过了停车场的入口，然后捏住左边的手柄使它停了下来。接着，他按下一个按钮，显示屏上的画面立刻转换成停车场的全景图像。他得意地宣布道：“我来为你们展示一下这个机器人的能力。雷诺兹博士，请你在屏幕上把你的车指给我看，好吗？”
莫妮卡伸长脖子在显示屏上寻找着，几秒钟后她用手指了指停在停车场后部的一辆红色轻型巡洋舰，离他们至少也在一百多米以外。她说：“就是这一辆。我记得我把它停在一个角落的一辆旅游大巴的旁边了。”
古普塔用手指在屏幕上的轻型巡洋舰上轻轻地点了一下，一个不断闪烁的“X”标记立刻出现在那辆车上。接下来，他又按下了另外一个键，然后双臂交叉放在胸前说道：“现在，我已经把‘高地人’切换到自动工作状态。请看显示屏。”
古普塔再也没有触动任何控制键，但是“高地人”已经立刻开始在停车场内搜索前进。它选择了一条通往轻型巡洋舰最为接近的路线，以接近每小时25公里的速度，准确无误地在一排排车辆中间穿行。行进了大约一半距离的时候，一辆小型货车突然从“高地人”前面仅10米远的停车位里倒车出来，从屏幕上看，“高地人”即将撞上小型货车的边门。大卫下意识地伸出右脚，去踩那个根本就不存在的刹车踏板，而古普塔仍然从容地双手抱在胸前。其实“高地人”根本不需要人为的干涉，它已经开始减速，并且稳稳地停了下来。
古普塔骄傲地指着显示屏幕问道：“相当棒，对吗？自动导航并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运算过程，它还必须分析前方道路的状况并且确定障碍物，这是一个极端复杂的决策过程，而决策又是智力和意识的最终体现。”他回头看看大卫和莫妮卡。“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从物理学转到了机器人学上来。我目睹了这个世界的变化，它离博士先生世界和平的梦想越来越远。所以，我认识到一点：除非人类的意识发生根本性的转变，否则他的梦想永远不可能成为现实。”
小型货车的司机挂上前进挡开走了，为“高地人”让出了继续前进的路。机器人汽车随即重新起步，向轻型巡洋舰驶去。同时，古普塔把身体靠在乘员舱的舱壁上，继续道：“我曾经认为，人工智能可以成为通向这一个全新的人类意识的桥梁。如果我们能够教会机器正确地思考，我们就可以从中学到一些反省自己的东西。我知道，这种方法听起来完全是不现实的乌托邦式的想法，但是在过去20年里，我一直对它寄予了莫大的希望。”他低下头，叹了一口气。在显示屏发出的微弱光线下，老人的脸显得十分的疲惫。“可惜啊，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虽然我们造的机器获得了智能，但那只不过是一只蝼蚁的智能，除了在一个停车场里导航以外，什么也做不了。”
“高地人”终于到达了指定的目的地，导航屏幕上显示出莫妮卡轻型巡洋舰的尾部就在几尺之外，汽车牌照上的字母清晰而不无骄傲地拼写出一个“弦”字。大卫转向古普塔，想讨论一下下一步的行动方案，却发现老人仍然低着头，默默无语地看着脚下。他一边摇头一边喃喃自语道：“损失啊，巨大的损失啊！可怜的阿拉斯泰尔，心中的秘密把他逼疯了。他回到了苏格兰，希望能够忘掉博士先生交给他的那些方程式，但是怎么也无法把它们从脑子里抹掉。雅克和汉斯都是相当坚强的人啊，但是这个理论同样也把他们折磨得身心憔悴。”
莫妮卡回过头，同大卫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没有时间在这个停车场里充分地商量。联邦调查局的特工们就在不到两公里之外，一旦他们完成了对纽厄尔…西蒙大厅每一个角落的搜查，肯定会立即扩大搜索范围，甚至可能再次对“高地人”进行检查。大卫又开始为他们的安全担忧，他俯过身去，轻轻地抓住老人的肩膀说：“教授，我们必须离开了。您怎样打开这个座舱的舱门？”
《终极理论》第七章（4）
古普塔抬起头，但是他的眼光并没有落到大卫的身上，那一双半闭着的眼睛呆滞地看着他左边的什么地方。他继续说道：“你知道我同汉斯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怎么说的吗？他说，如果他、雅克和阿拉斯泰尔能够把这个秘密一直带到坟墓里去，那很可能才是对人类更好的结局。听他这么说，我很震惊，因为汉斯是我们当中最热爱这个理论的人。每当物理学界有了一项重大的突破性进展，比如顶夸克或者电荷宇称不守恒的发现，他都会立刻给我打电话，对我说：‘看到了吗，这于是博士先生早就预言过的！’”
一听到自己的老恩师的名字，大卫虽然心里着急却仍然禁不住停止了催促，脑海里又出现了教授的身影。在西哈莱姆区的街道上，人们常常可以看到可怜而孤独的汉斯·克莱曼老人缓慢行走的身影，但是却不知道他的脑子里深深地埋藏着有关我们这个宇宙的诸多秘密。也正因为这个原因，他终生未娶，所以也终生没有建立起自己的家庭。但是，他并非没有一个朋友，他同阿米尔·古普塔就一直保持着联系。大卫突然问道：“您上次见到克莱曼教授是什么时候？”
古普塔想了想，回答说：“我想，大概是在四年前。是的，没错，是四年前。那时汉斯刚刚从哥伦比亚大学退休，显得有些情绪低落。所以，我邀请他到卡耐基修养所散散心。我们一起在那儿休息了两个星期。”
“卡耐基休养所·那是做什么用的？”
“虽然名字取得好听，其实不怎么样。那只是卡耐基·梅隆大学拥有的一所旧时打猎用的小木屋，位于南边的西弗吉尼亚州。我们大学把它收拾出来，供教师们夏天避暑时用。其实几乎没有人到那里度假，因为去那里实在是太远了。”
一所林中的木屋，克莱曼和古普塔四年前一起在那里住过。但是，正因为他们俩也只去过那里一次，所以不论是联邦调查局还是旅游者都不可能知道这个地方。大卫进一步问道：“那个小木屋里有电脑吗？”
听到这个问题，古普塔似乎感到很意外。他抬起手摸摸下巴，食指轻轻地敲打着嘴唇，然后说：“有的。我们安装了一套电脑系统，主要是为了让迈克尔玩电脑游戏。他当时13岁。”
莫妮卡扭动着转过身体，看着大卫的眼睛问道：“你在想什么？是不是认为克莱曼把那些方程式藏到那儿了？”
他点点头。“有可能。克莱曼的密码告诉我们古普塔教授掌握着这个理论，对吗？而阿米尔又根本就不知道那些方程式，所以，很可能是克莱曼秘密地把它们放进了教授的电脑里。克莱曼非常明白他决不能用机器人学研究院或者阿米尔家里的电脑来保存那些方程式，因为一旦政府企图得到它们，这些地方就是他们首先要搜查的。而西弗吉尼亚州森林中的这个小木屋呢，只有阿米尔一个人知道克莱曼去过，所以把东西藏在那儿要安全得多。”
古普塔的食指仍然敲打着嘴唇，显然并不同意大卫的分析。他反驳说：“在卡耐基休养所，我从来没有看到汉斯靠近过电脑一步。如果他想把统一理论藏到那里，他问什么不告诉我一声呢？”
“也许，他担心那些人会审问您，甚至折磨您。”
古普塔正要继续，莫妮卡突然用手指了指“高地人”的导航显示屏。两个跟随着他们从纽厄尔…西蒙大厅一路来到停车场的学生正冲着车顶上的监视器挥手，试图引起他们的注意。两个年轻人一个身材矮小、较胖，另一个身材较高、脸上长满了疙瘩，但他们的脸上都同样表现出担忧的神情。莫妮卡叫道：“该死！外面肯定出事了！”
古普塔也看到了显示屏上情况，迅速按下了控制盘上的一个按钮，伴随着机械发出的“嘶、嘶”声，“高地人”顶部封闭的舱门徐徐打开。莫妮卡和大卫首先爬出了舱外，接着古普塔帮助孙子爬了出来。大卫刚刚跳到柏油地面上，就听见了警笛发出的尖叫声，看见匹兹堡警察局的十几辆黑白相间的巡逻车正沿着福布斯大道呼啸而过，直奔纽厄尔…西蒙大厅而去。很显然，联邦调查局已经调来了当地警察给予增援。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