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回去看雷达屏幕的时候才发现大猪的高度已经下降到不足3000米,他几乎是像一
块陨石那样栽向了防御圈表面。后面四只捕食者以同样的高速急追。
〃拉起来!你疯了,你会失速的!〃我也全力地吼。
〃已经失速了,不要多话,继续接收数据。〃大猪的声音冷静。
确实,灰鹰一号已经彻底进入了失速的尾旋,如果那些捕食者清楚地球飞行器的这个特
征,就应该知道它们只是在追一个将死的人,而并非这个人在空中玩着高难度的技术动作。
可是我的机载电脑上,已经配平的方程不断地被传递过来,我根本看不清那些滚动的数
据。。。。。。大猪依然在配平。那家伙真的是耳朵里没有平衡棒的,在这样的状态下他还能继续配
平方程。
〃不要管他了!〃将军说,〃执行扁平化!我会掩护你!〃
说完这一句后他带着机炮高速向一只捕食者俯冲下去。
〃老大!我被你感动了!因为你永不放弃!〃我说。
〃继续配平!〃耳机里传来的声音像是斩铁。
灰鹰一号落在泡防御圈表面的那个瞬间,没有火光,也没有声音。我看见他死了,同时
我的进度条达到了100%。不知道这样的死亡大猪是否满意,我想也许我应该问他要他的博
客的密码,然后留言给他的读者们说你们等待的那个人不会再更新了。
我的手不再抖了,我的右手以光标在泡防御界面图上定位,左手敲击着键盘开始推进扁
平化的程序。一个又一个的方程,行云流水。就像我的游侠大军穿过了冰河,这是一场势均
力敌的战争,铁马冰河,铁马冰河入梦来。光流造成的新缺口一个一个地出现,一个一个地
被修复。这张泡面已经很脆弱了,但是我的修复速度却高于新破损出现的速度。大猪传输过
来的修复方程很多都可以套用,他不愧是我们里面最好的技术员。扁平化的程序已经开始。
可是大猪已经不在了,我要快一点,再快一点!不再有任何人可以依赖,我必须配平,
否则下面的人会全部死掉,林澜也会。。。。。。如果她还活着。
〃上升,全速上升!〃将军说。
我没有犹豫,我按下了确认按钮,程序开始做执行前的最后检测。我像一道利箭直射上
天空,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灰鹰四号竭力转过机头,又一次向着捕食者群俯冲过去。
〃都是老头子了,何必玩得那么拼命?〃我轻轻地说。
耳机里传来微微的杂音,而后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所有频道关闭。
〃S计划程序编号A0862283,请确认启动全封闭。〃电子的女声平淡冷静。
〃全封闭程序启动,密码998472311,确认密码998472311,程序执行者中尉江洋,身
份代码7488000007171042,我是……灰鹰队长!〃我觉得无数的细针在扎我的全身。
现在我是灰鹰队长了,最后一个灰鹰队长。
鹞突破了云层,我看见了阳光,像是被抽去了骨头那样软瘫在靠背上。
发动机因为过热而暂时停车了,鹞失去了全部的动力,像是一只悬空的巨大十字架。
我看了看腕上的表:公元2008年7月16日17时35分,上海陆沉。
一种久违的轻松在身体里面涌了起来,让人想要站起来四处溜达,只可惜这里是小小的
飞机座舱。我凝视着外面,雷达上捕食者小队正在尾随上来。
〃我爱你。〃
〃你说什么?〃路依依愣了一下。
〃听人说有句话很神奇,我只是想亲口说说去感觉一下。〃我没有看她,对着座舱盖外
耀眼的白光,轻轻说了这么一句。
路依依愣了一会儿,反过身来搂住我的脖子。
我放出了剩下的全部〃响尾蛇〃,12道烟迹。发动机再次点火,动力全开,鹞在飞马发
动机野兽咆哮般的声音中以最大的仰角抬起头来。我按死了机炮擎,向着品字形扑进的三个
捕食者对冲过去。
既然结局已经无从改变,那么我们也毋庸畏惧。
二十
2020年4月。
战争结束后的第一个春天,我走在半边坍塌的南京西路上,看着这座刚刚从地下升起的
城市。
战地记者以沉痛而欣慰的语气总结说,在长达14年的第一次恒星际战争中,支撑地球
60万亿亿吨重量的,并非牛顿的万有引力,而是爱和希望。
是的,爱和希望,除了这种虚无飘渺的原因,连我这种亲身在前线和捕食者拼杀过的人
都不能解释人类怎么能撑过那漫长的十四年。
活下来的人并不多,军队损失尤其惨重,美军在旧金山的海滩上插了一百三十五万个白
色的十字架,每个十字架上面写着十个名字。
但二猪奇迹般地拣了一条命回来。
二猪真是个传奇人物。因为在下降过程中他遭遇了高空气流,把他整个人往东带了60
公里,所以他并没有落在泡防御的表面上,而是在一棵老树上挂了24个小时,直到地面救
援队赶来。我早就看出他的潜力,以前和他联帝国,推平了大猪和二猪的所有兵力之后总是
仍旧无法结束游戏,因为二猪还暗藏了几个农民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拼命地锯木头盖市镇中
心。他是个属蟑螂的。
我到达兰州基地后的第二个月,他走进来,将一本名册放在我的桌上,名册封面上写《S
计划阵亡名单》。
我并不是个傻子,从他的沉默里听出了一些东西。
我拿起那厚厚一叠装订好的名单,手脚麻利地翻到L部,林澜的名字和很多人的名字,
密密麻麻地排列在一起。我已经忘记我那时候在想什么,我记得我看那个名字看了五分钟,
像是一生再也不会看见这两个方块字。然后我用指尖轻轻触摸了那两个方块字所在的纸面,
放下名单走了出去。
二猪找到我的时候我靠在掩体外的墙上看天。
〃很难过吧?〃二猪递给我一支烟,自己却没有抽。
〃还好,不过我想大概差不多了。〃
然后我和二猪再没有说话,我在月光下抽完了那支烟,后来我知道那是二猪揣在飞行服
衣兜里带出来的最后一根中南海。
第二天我签署了加入现役的所有相关文件。
杨建南也死了,在林澜之后三个月,掩护最后一批居民从地下通道撤出的时候,遭遇了
捕食者小队的进攻。他让政委带着居民离开,自己和一个班的战士以肩扛式导弹和反坦克炮
阻挡捕食者,下场当然不必说了。虽然我非常不喜欢杨建南,乃至于我连石家庄陆军学院这
个名字都深恶痛绝,但是我不得不说他是军人的Superstar。
我能够活下来是因为恰好赶上了北京堡垒的费米粒子炮第一次启用。巨大的炮座从地下
升了起来,三联装的发射端隔着1200公里做了一次点射。
在我以为自己必死的时候,乳白色的光柱横空而过,以极其精确的三次点射摧毁了我面
前的三只捕食者。而后那道光柱忽然涨大,变得异常耀眼,贯穿了一直悬挂在我上方的次级
母舰。
阿尔法文明留下的超技术武器中的第三件终于上了战场,这也是除了作为威慑力量的约
束场炮火外,第一件真正能够威胁德尔塔文明的武器。IBM是这种武器的承制商。IBM总
裁正式宣称他们所以把个人电脑业务出售给联想是为了调集更多的技术力量为组装这些粒
子炮套装工作。早在2006年的4月,第一部费米粒子炮试射成功,13年来IBM一共组装
了超过3500具的三联费米粒子炮。曾经有一段时间,这玩意儿划出的乳白色光柱在整个地
球的上空飞掠,横越整个大洲做出例如北京支援多伦多或是东京炮轰伦敦上空的超距战术
来。
接下来整个时代都开始变化了,各种我以前觉得只是科幻小说里才会出现的玩意儿都纷
纷升上了地面或者飞上了天空:代号〃瓦尔基丽〃的V系列战斗机、〃超级十字架〃第一代空
天母舰、代号〃参孙〃的太空核武家族。。。。。。我都诧异这帮看起来慢吞吞的政客们早在我们不
知道的时候,就把齐装满员的新一代军事装备仓库藏在地下了。
而最终让我们得以战胜的还是阿尔法文明的归来,那次在3。42光年以外的重炮轰击,
仿佛一瞬间一千个太阳在太空燃烧。阿尔法文明领航舰队的母舰发射了它们的主炮,炮火从
月球轨道附近斜切进入太阳系,和九大行星公转轨道平面呈35。2度角。准确地从德尔塔文
明母舰最长一轴贯穿。
那个瞬间真的是很美,德尔塔文明的母舰仿佛一剁在阳光下盛放的鲜花,只是凋零得那
么快。在那道炮火之光熄灭后16秒,它整个解体了,零落为灰尘。事后发射去做探索的太
空梭只收集到极少量的灰尘。这是领先一个纪元的先进技术带来的威压。随后紧急召开的联
合国大会决定,在和平和维持人类延续的前提下接受阿尔法文明提出的一切条件。
而阿尔法文明却没有来。只是相隔3。42光年的一次谣望,那支庞大的空间舰队掉头远
去,从此还是天各一方。
为什么它们要帮助人类?又为什么悄然离去?这始终是一个谜。
我如今的军衔是中将,中国外空间防御纵队的技术干部。
我最大的功劳是弄出一个新的精密度更高的平衡演算模型,为了让这个模型可以运行我
们收集了世界上几乎所有的Cell芯片,拆掉了无数的PS3,然后在塔克拉玛干的沙漠下组装
成了一个占地二百五十公顷的超级计算机,每一块基板上都插满了Cell芯片。这个演算只
发生过一次效果,就是在阿尔法文明做它的主炮射击时,所有的防御场瞬间被开启到最大程
度,在地球外表面形成了一个距离地表大约2000米的气泡结构。这个防御气泡维持了32
秒钟,刚好撑过那次主炮轰击,否则即使它的余波也足以把靠近的那侧地表融化。
我因此而出名,在新闻记者要求采访军队技术精英的时候,因为北大毕业生和那次成功
的演算,上级把我推了出去。采访我的小伙子异常激动,连连握着我的手说是你们拯救了人
类啊。
半个月后我在网上看见了那条新闻,标题是这么写的……〃记‘泡王’江洋和他的防御
力场〃。
〃泡王?〃我打电话过去问他,〃泡妞之王么?〃
小伙子被我弄得有点尴尬。
不过托他那篇文章的福,我现在变得很有名,走在街上偶尔会有人来跟我要签名。我的
上级表示应该为我指派两名警卫,我推脱了,我说即便德尔塔文明还有余孽,似乎也并不会
派遣什么间谍来到地球上进行刺杀。何况战争已经结束了,我们不再需要一个会算泡泡的家
伙。
说到底我妈说的没错,我一点都不像个钻石王老五,我一生会做的也就是算泡泡。
而且那些泡泡每一个都破掉了。
我走过上海影城的前门,看见工人正在刷七米高的巨型海报,从上往下刷,刚刚刷了一
半,露出来的标题是〃白龙〃两个字。居然连电影院都要开门了,真是和平年代。
我的办公室在梅龙镇广场的7楼,原来的美国领事馆,被部队临时征用了,因为网络设
置比较完善,而且地段在市中心,比较便于出动解决突发事件。原来的中信泰富广场就在我
的对面,现在它已经是废墟了,它的钢结构在我起飞后的5分钟内折断了。
我总是倚着窗口眺望下面那片标号为1的废墟,0号废墟是指金茂大厦。如今这样眺望
的时候,我脑子里已经不像年轻时那样乱流翻滚了,我喜欢看着这些东西,只是因为很眼熟。
我将要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有人叫:〃江将军。〃
我真讨厌这个称呼,好象〃将将军〃似的,要将我的军你就将,还搞个叠声。可是我没
办法,是我的助理在喊我。
现在我的办公室门口也像模像样地坐着一个年轻女孩,一身新式军服,裙子短到膝盖上
20厘米。新式军服的标准制订会议我也参加了,其实我一般是一个很中庸的技术干部,不
过那次因为我选了裙子最短的那一款,作为高级军官这样被看作是出格的事情,被老将军们
以审视的目光看了一阵子。
不过最后真的是我选择的那一款被正式确认为女式军装的夏装。后来我发现负责这个项
目的居然是梁康,于是一切就显得不奇怪了。
梁康很高兴地给我打来电话,说他老丈人是军需部的总负责人啊,据说搞定了军装这个
案子,还要把全军的被服都交给他做。我想问那个老家伙是黛黛的老爹么?或者是珍珍、爱
爱、怜怜什么乱七八糟的?但是我没问,我笑笑说发财了请我吃饭。
〃首长,您有些东西给送过来了。〃助理说。
〃什么东西?〃
〃您以前的军官证、钱包、手机、钥匙什么的。〃
〃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上周他们清理了浦东机场的废墟,那里保护得不错,很快就可以投入使用了。在那儿
的储物箱里找到了你当年被封存的东西。〃
〃听着真是完美。〃我心不在焉地接过助理递过来的纸盒子。
我关上办公室的门,拿美工刀划开纸盒子上的封条,把十几年前的旧东西一件一件地拿
出来。
据说黑市上现在炒以前的纸币收藏,版本稀罕的挺值钱的,我赶快去摸了摸我留在钱包
里的三十六块五毛钱,一把都掏出来夹在书里,没准还真有些版本稀缺的。然后是手机和军
官证,照片上的人看着年纪真小,眉梢挑着,很无聊而又不甘寂寞地翻着眼睛看镜头,我笑
了笑。
我说:〃妈的个小兔崽子。〃
手机早已没有电了,还好充电器也在里面。里面残留着以前的24条短信,我今天拿起
它来的时候,心里还是有点奇怪的东西,说不清楚。我把电充上了,打开了手机,嘴里低低
地哼着歌。
我拿着电话想跟助理说我不去今天晚上海军的救难义务人员颁奖庆典了,这时,我的手
机响了。
我愣了一下,忽然想起13年来这个城市并没有停止运转,其实地下的核动力发电机组
一直在工作,中国移动的蜂窝电话系统也一样,一度它被称为军民两用的通讯工具。
我放下电话拿起手机。
有一条新的短信。
〃江洋,我不打给你了。明天下午1:45,坐最后一班穿梭机走,机票在我储物箱里,密
码是我的生日。我已经被安排任务,下午4:45,上海沉没。〃
短信的末尾写着日期:〃2006年7月15日,22:19。〃
我呆呆地坐在那里,感觉有种东西从手机里往外面渗透,像是梅杜莎的目光,她穿越了
十几年时光看着我,我被石化了,我不敢动,我动了我就会崩溃,浑身唰唰地往下掉石粉。
几秒钟后手机又想了:〃您有一条新的短消息,您的收件箱已满,请先删除不必要的短
消息。〃
我的手颤抖着按那些键,删除了最早的一条短消息,留出了唯一的空余位置。
大约一分钟后,手机再次响起。
我拿起来,笨拙地按下键打开了新的短信:〃好好睡,晚安。〃
我把手机放在那里,对着它坐了一个小时,它再也没有响过。
不记得过了多久,我拿出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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