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者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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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者低语-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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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没有,走走走,回去吃饭了。”说完他急匆匆拉着老太太进了院子。

“我看有这事吧。”

“没有没有,哪里会有。你别听那后生瞎讲。”院子里传来他们俩的对话声。

我心里觉得古怪,莫非当年林杰并不是在海宁服务站发现的脑太岁线索,而是撞见了脑太岁本尊,所以记忆从那刻起就被修改?

可是不对呀,江文生于十二日逃跑,为什么到了十五日,才跑了这么点路呢?还这么巧被林杰撞见?

周老头刚才的反应十分可疑,他否认得一点都不经思考,连努力回想的过程都没有。而且一般人,都会奇怪我为什么要问这么奇怪的问题吧,可他却没有,逃也似的进院吃午饭了。对了,他甚至都没有和下棋的老朋友打个招唿。

我看了一直在旁边听着的另一位老人一眼,他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像是知道些什么。

还没等我开口问,他就说:“我看呀,这事儿真。”

“哦?您知道?您见过那白大褂吗?”

“我不知道,不过看老周的样子,他是把钱自己揣着了。哈哈哈哈。”

我张大了嘴,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不禁啼笑皆非。

“您是说,他把那两百块藏了私房钱,所以才不认?”

“谁不藏点私房钱,你不藏?”

“我?我还没结婚呐。”

“她已经来了,我就长话短说。”梁应物说:“三年前何夕找上我的时候,我也很惊讶。为了压制体内的太岁,她需要帮助。但是你一直没有开口和她谈这一段,她也就不愿意主动开口。”

2005年,作为莘景苑紧急医疗援助小组一员的何夕,在一次袭击中被注射了小剂量的范氏病毒。在此之前,没有感染了范氏病毒还能存活的案例,所以,当时她决定和我分开,用养父范海勒的方法尝试自救。范海勒的方法,就是他研究大量道家修真术后,总结出来的控制太岁的方法,非但此前未经尝试,而且,这个方法是针对金丹的。可何夕当时的状况,体内蕴育的东西,却可能并不是道家所谓的金丹,而是金丹之上的元婴。

修成金丹的关键,是在内脏独立生物意识完全觉醒之前将其控制住,从而无障碍地利用其庞大能量。而元婴,则是在稳定的金丹基础上,有限度地放开限制,让太岁进一步发育。其结果除了更多的能量,还有生物意识的觉醒。由于这是从受控制的金丹进化而来,所以尽管有了自己的生物意识,却一般不会在修炼者的肚子里造反。

可是何夕体内太岁化的器官,却不是通常的心肝脾胃肺,而是子宫。更确切地说,是一个卵子,被范氏病毒感染激发后,落到子宫中,在没有受精的情况下,飞速地生长。

男性的前列腺、精囊腺,女性的卵巢、子宫,是整个人生机最旺盛的地方。尤其是女性,原本体内的能量,就会在受孕时往子宫内大量倾斜,这是为了繁衍子孙的进化结果。一旦这样的器官太岁化,爆发出的能量会远超其它器官。而何夕太岁化的,还是一颗卵子,一颗原本就可以生长成独立生命的卵子。

出于繁衍的需要,许多生物在族群失去所有的雄性或雌性,濒临灭绝时,会出现神奇的身体转变。比如某些雌性会变成雄性,或者雌性在没有雄性的情况下自行受孕。尽管还没有在人身上出现这种事情,但在没完全破解基因之谜前,谁也不能说绝对不可能,也许人体的某条基因链里就有一个开关,等着在某个特殊条件下触发。

何夕子宫里的这颗卵子,或许就打开了这个开关。它以远超过正常婴儿的速度飞快生长着,范海勒在死前坦率地告诉何夕,能否用他总结出的方法控制这个太岁,没有任何把握。因为看起来,这样的太岁在道家的术语中,已经不是金丹能形容的了,而应该是元婴。

何夕回到位于瑞士的海勒国际总部,那里有着庞大的医疗资源,可以全力为她所用,抑制体内太岁的生长。

“她尽管最终活了下来,但其中经历的艰辛,虽然没有告诉我,我也能想得到。出于她的个性使然,她没有把这些告诉你,但并不等于她没有倾诉的需要。”

梁应物看着我摇头,我默然不语。

“她告诉我,她现在还活着,却不等于以后还会活着。很多问题只是暂时被压制,并没有彻底解决。毕竟她走的是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道路。哦,也许那些传说中的人物走过,陈抟啊彭祖啊,太虚幻了,和没有一样。海勒国际的医疗实力很强,但是面对这样的难题,依然有太多力所不及的地方。X机构里有许多天才的学者,她希望能得到他们的帮助。实际上这对我们也是一个很值得研究的课题,我起的作用,就是牵线搭桥。”

“谢谢你了。”我说。

“没什么可谢的。这一切,本该是你来帮她想办法的。但是你一直憋着不问她,还刻意回避谈到任何有关的话题。所以,她也只好绕开你来找我。我答应她,在你主动之前,不把这件事情告诉你。你还记得,这些年来,我劝过你多少次,让你向她挑明,好好谈谈她身体的问题吗?”

我叹了口气,说:“记得。”

“可是你总是重复那些见鬼的屁话,说什么这是她的隐私,要等到她主动来谈。在我看来,你们两个都是副倔脾气。但她是女人,你是男人。这事情,总是你不对。”

如果在平时,我肯定会笑他有点大男子主义,然而这刻,我只有点头,说:“是我错了,我想通得太晚。”

“能想通,就不算晚。好了,这就没我的事了。你们两个聊去吧。”他说完,站起来出门去了。

我想了想,也站起来,拉住刚推门进来的何夕的手。

“别在这里了,去我那儿吧。”

这一夜,何夕罕见的柔软。我握着她的手,让她俯靠在胸口,听她低声地,用近乎喃喃自语的语调说着,说着。

她从来没有哪一次,说了这么多的话。我极后悔,后悔自己竟然让她独自承担了这么久。

何夕告诉我,她在瑞士治疗时,整整两个月的时间,每天就是从这台仪器下来,又抬到那台仪器上,各种各样的注射剂不断。她重新见到我时是短发,那是因为有一段时间,她所有的头发都掉光了。

而她在痛苦的治疗中,还必须保持尽可能多的清醒时间,在这些时间里,要用特定的唿吸法唿吸,并且尝试与体内的“元婴”沟通,这也是观想的一种。

在她做的许多治疗中,有大部分是压制子宫内太岁生长的,但这个莫明而来的胎儿生命力极强,越是受到压制,越是要反扑。其间有两次剧烈反扑,那时胎儿已经差不多完全成形,开始有了自己的意识,甚至影响到何夕的大脑,导致何夕一次昏迷六小时,一次昏迷三十八小时。第二次昏迷醒来后,何夕一度失去所有记忆,差点让医生以为她已经被“元婴”取代了。

昏迷时的记忆,是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灰色海洋中,过了几年之久。那是常人难以想像的煎熬,连何夕这样的人,都有几次想放弃。好在当她终于醒过来,并且恢复记忆之后,就奇迹般的在观想时可以感觉到元婴的存在了。

这是一种难以言述的感觉,就是能够觉察到在身体的某处,有那样一团有时像火,有时像水的不稳定的存在。在她吸气、吐气、观想有能量从元婴流出,流经全身经脉时,有时这团存在会像涟漪那样波动一下,但也仅此而已。

治疗六个月后,何夕返回上海时,其实情况还不是非常稳定。她必须每两天给自己的腹部注射药剂,长长的针管是直接刺入子宫的,五毫升的淡黄色药剂实际上是一种足可以让十个成年人死亡的神经衰弱毒剂,用以减弱元婴的活力,以免其太过活跃。但是通过梁应物与X机构开始合作治疗后,情形又有了很大的改善。

这几年间,何夕应用了两个新的治疗手段。一是接受催眠引导,以便与元婴更好沟通,同时也有专门的气功师帮助她调整唿吸感受内气;另一个是逐步减弱神经毒剂的子宫直接注射,反而是循序渐进地在邻近子宫的器官中注射少剂量的神经毒剂,诱使元婴释放能量,来治愈改善“周边环境”。

这两种方法都取得了不错的效果,尤其是后者。虽然还没到可以随意操控元婴,调动其庞大能量的程度,但现在元婴即便在身体没有受到神经毒剂侵害的情况下,也会不断地释放能量,改善身体机能。而神经毒剂,变得只有在偶然元婴精力过于充沛时,才少许注射一些。就像上周那样。

“现在的关键,看来在于能量的平衡。”何夕说:“如果太岁和宿主之间的能量落差过大,就会破体而出。必须得把太岁的能量疏导出去,在太岁和宿主之间慢慢形成固定的能量流通管道,那么能量自然会从高位向低位流动。这种平衡不是说要让能量平均化,而是……”

她在思考一种说法的时候,我说:“像太阳系?太阳的质量远超过系内任何天体,但却可以维持平衡。质量过小,就无法拉住其它天体,质量过大,变成黑洞的话,就会吞掉一切。”

“对,就是这样,很好的比喻。人体就得像一个星系,有一个合适的能量源发光发热。这就是道家的修炼之道,人法自然。”

“所以也许到哪一天,你的身体彻底稳定平衡了,会有飞天遁地的本事,就像六耳(1)那样?”我问。

“也许,谁知道。”何夕用不在乎的语气说。

我忽地苦笑说:“其实查不查逃跑的脑太岁,根本就和你的元婴没半点关系。这纯粹就是我自己的心结,要是早点和你这样说开,我也不会揽这档子事情。”

“你现在也还是可以不揽。”

“噢,晚了,现在我的好奇心已经发作了。”

周老头的确藏了私房钱。我悄悄地用一百块,换来他承认了林杰回忆录里所写一切的真实性。

已经是中午,我坐进车里,一边啃着带来的面包,一边顺手拿起林杰的回忆记录,再次翻看。

车已经开出上海一百多公里,但在这本回忆录里,林杰从出发至找到白大褂的内容,才占了总体的半成不到。

看来才只刚刚开头啊,我心里说。忽又觉得不太对劲,这回忆录原本也看过许多遍,虽然到了这里,在林杰的追捕行程中远未及半,而且都在高速上走,可记下来的节点很少,但也不至于才二十分之一呀。

带着疑问,再去看这回忆录,一页页往下翻,到了在邵阳市邵东县调查被江文生重伤的几个车匪路霸时,也不过才占了整本记录的十之二三。照理来说,应该已经过半才对,{奇}如此的比重失调,{书}是因为从那里往后,{网}每一件事记载的详细程度,都远远超过了之前。

看来,是因为追捕行动自那之后,就变得激烈化,那是能抓住江文生最关键的一段经历,当然要记得比之前详细得多。

我合上本子,发动汽车,打算再次上路,车行五十米,突地急刹。

不对!

这本本子可不是交给特事处看的追捕记录,林杰写下这些的意图,是想找出自己的虚假记忆,所以不该有侧重的。林杰肯定是把能回忆起的东西,都回忆了一遍,能记起多少就都写下来。

所以,调查车匪斗殴事件之后的记录,之所以会更详细,原因只能有一个——林杰对那之后的记忆更清晰。

一个人对某件重要的事情产生深刻的记忆,这是很正常的。但是对一个时间段内,任何一个环节的记忆都很深刻,就不正常了。

看来,我可能找到记忆分岐点了。

七、记忆迷宫

“什么事?”林杰用不耐烦的口气问,而我却在其中听见了一丝期待。

“我在海宁,刚刚确认到那件白大褂。还没有发现异常。”

“那就继续查呀,来烦我干什么。我已经把本子给你了,这事情就和我彻底,彻底……”说到这里,他舌头打了个结。

“就和你彻底没关系了,我查出什么,你也不打算知道了?”我故意问。

“你这不是还没查到嘛、”他的口气软下来:“好吧,什么事情你问吧。”

“我刚才又看了一遍您的回忆记录,发现从在邵东调查江文生的殴斗事件开始,就特别的详细。你在那之后的,是不是比之前要清楚很多?”

电话那头一下子沉默了。对这样的人来说,只要一个提醒就足够了,之前他那位身在局中,所以才一直没有看破。

停了有半分钟,林杰才说:“是的,要清楚很多。非但清楚很多,而且在一个节点和另一个节点之间的,却非常模糊。”

我们对事件的记忆,是由一个个节点组成的。比如一次约会的记忆,可能由初见、牵手、某几句话、付买衣服的帐、轻吻等数十个节点组成,但节点和节点之间不可能是空白的。比如在一家店里待了二十分钟,看了一件红衣服一件绿衣服一件黄衣服,最后买了紫衣服。买紫衣服的时刻作为一个印象深的节点,留在我们的浅记忆中,而看其他衣服,由于并无意义,所以就在记忆里消失了。但这并不是真的消失,而是进入了大脑的深层里。当我们会以这次购衣过程,先想起那件紫衣服,再顺着回溯,就会牵出之前的二十分钟里的具体逛店过程。

可是,如果林杰现在依然可以很清晰的记得节点所发生的一切,却对节点之间的连线想不起来,就很说明问题了。这并不能怪脑太岁虚构记忆时不够周密,实在是不可能把线也一起编进去。好比可以虚构出和一个人的谈话,虚构出谈话者的相貌穿着,这都没问题,然后再虚构出下一个谈话者。但是怎么从这个谈话者过度到下个谈话者呢。顶多说是走去的或是开车去的,再具体就没办法了,走了多少步,走的时候看见了谁听见了多少声鸟鸣甚至风力大小,或者开车的时候踩了多少次油门刹车,要把这些都编出来,得多大的工作量,恐怕脑太岁也力所不逮吧。

更何况,如果脑太岁真的把记忆编织到如此细致的程度,就更容易识破了,因为没有人会把这样繁琐的记忆放在表层记忆中的。

所以脑太岁为林杰编织的虚假 ,对那些节点之间的连线,恐怕也就只有类似“走去的”“开车去的”“搭车去的”这样简单的一句话了。当林杰没有意识到问题的时候,这些记忆就和正常记忆没什么两样,但他现在意识到了,深想下去,就赫然发现,自己的脑海中,那些节点之间的记忆,是空的。

“没错了,没错了,问题就出在那次殴斗调查上。你得再找到那几个车匪。居然这么快就找到分歧点,看来把这件事托付给你,是个正确的选择。嗯。如果接下去的调查碰到什么困难,尽量打电话给我。嘿。”林杰嘿然一笑,作为对先前恶劣口气的道歉。

当年篮下江文生车的五个人,是五兄弟。老大房祖德,一下依次是房祖才、房祖孝、房祖慈和房祖仁。这五个人,是村里出了名的二八,坏事没少做,提起他们,人人都摇头。那时候,村里年纪最大的老人甚至发狠说,这五兄弟,死了不让他们葬进祖坟。

然后最后终究还是让他们进了祖坟,在边角上的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五个名字写在同一块碑上。

夕阳下,我站在他们的坟前。房氏五兄弟竟然已经死了!

是烧死的。死亡时间,2005年12月。死于一场山火。

真是狠啊,把所有线索都烧了个干干净净。的确,分歧点就在这五兄弟上。我已经从县医院里查到,五兄弟2005年12月确实来就医过,其中两个人的伤势不轻,一个左臂骨折,另一个鼻梁骨折上唇唇裂。这说明他们多半真的和江文生干了一架,但是江文生去了哪里,则必然和林杰写在报告里德不一样。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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