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者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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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者低语-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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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能八点以前就去警局上班了,这样算来才睡了不到五小时。她常常在解剖室里一待一整晚,第二天依然精力充沛,黑眼圈都没有。我比不了,她在许多方面是非常人的。我是说,真的非常人。

没留什么纸条,这不是她的风格。在早餐桌上有一杯凉了的咖啡,看样子是她为自己煮的时候顺便多煮了一份。这也不很像她的风格,我微笑。

我给张岩发了条短信,然后出门。

短信主要是安抚一下张岩的情绪,告诉她我一直追查着。她没有回。

大约在十一点二十分,挂着“宣传处”牌子下的门开着,我敲了敲,然后走进去。

左侧办公桌后站起来一个黑瘦精干的男人,问我是不是那多。这就是林杰了,我来前电话里和他约过,并没说具体什么事情。

他和我握手,动作干脆有力。然后他谢谢我对色情发廊的举报电话,大概他以为我就是为这来的,其实我都不打算真写什么稿子。

一起吃饭吧,我说。他愣了愣,然后笑说这儿食堂的伙食很不错的。一个完全不熟的客人饭点跑过来,在主人开口邀请吃饭之前就反客为主,确实让人别扭。当然,我接着说一起去外面随便吃点的时候,Qī。shū。ωǎng。他就明白情况和他想的有些出入。

他犹疑起来。我在他开口答应或者拒绝前说,其实我们好像从前是见过的,我去过特事处好几回呢。

我当然并不真的记得。

“我已经离开那里很久了。”虽然答应了吃饭,但一起走出去的时候,他随口说,用不经意的语气。显然他在明确态度,吃饭随便聊聊可以,但关于特事处的事情不想谈。

只是如果不谈,我来干什么。找了家小韩国料理店坐下,点了两份石锅拌饭和几份小菜,我便直入正题。

“听说当年脑太岁控制了江文生逃走,是你追查的。”

林杰正把一块泡菜夹到嘴里,嚼了嚼,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上茶,又给我倒了,拿起小茶杯泯了一口,似是觉得水太烫,放下杯子,淡淡说了句“不是”,又去夹小碟里的花生。

“怎么会不是?”我诧异地说:“甄达人告诉我说,你负责追查江文生,任务完成得很圆满,几乎是特事处建处以来办得最好的案子了。”

林杰嘴角向上翘翘:“是吗?”

“实际上,郭处同意我看了你写的调查报告,很精彩。我是说,你查的很漂亮,尤其是对寄生代价的推测。”

恭维话一句接一句地从我嘴里冒出来,谁都喜欢听夸奖,我就好好哄哄他。再说,他的确做得很漂亮。

林杰的嘴角依然挂着那种奇异的带着讥诮的笑容,只是听着不插话。然后,开始吃起石锅拌饭。

我看他把整个头都凑到了大碗上,觉得自己像个傻瓜,只好停下来。

林杰抬起头看看我,说:“那么,你已经看过报告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我想了解些细节,而且,我相信一定还有些没写进报告里的东西吧。”

“有保密条例的。我想你该知道。”

“但是……”

“也许有些事情郭处可以告诉你,甚至甄达人也可以告诉你,但是我已经离开特事处,我如果违反条例,就会有麻烦。”林杰打断我说。

“你的意思是,的确还有些报告里没写到的东西?”

“没什么意思,你也不用东猜西猜的。我离开处里,就不再提处里的事了。这好几年过了,该说的不该说的,也都差不多忘干净了。”

说完这句,他又低下头吃饭,看样子是不打算再和我多说了。

“既然你这么严格遵守保密条例,为什么告诉你老婆?”这完全是我在胡猜,可能性却不是没有。天天同床共枕的最亲密的人,有什么秘密能守住。再说老婆和他离婚,而后他离开特事处,这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系呢。反正现在我好话说尽,只好反过来再刺激他试试,看会不会有什么效果。

林杰忽然站起来,把我吓了一跳。他居高临下盯着我,然后扔下吃了一半的饭,转身离去。

我张着嘴,看着他推门而出。真是……太失败了,我在心里说。

林杰的态度固然绝决,我却并不觉得自己全无收获。

因为他的表现很不正常。

我和特事处的密切关系,林杰不可能不知道。尤其我已经点出,郭栋让我看了他写的报告。郭栋现在是上海特事处的一把手,他让我看了这份绝密材料,代表的就是一种态度。就算林杰真是个嘴极严的人,人情世故上讲,他也该婉转地拒绝,而不会表现得如此生硬。

再说,林杰现在做的是宣传工作,而我之前和林杰的电话交流中,也并不觉得他会是个不通人情世故的人。话又说回来,好警察,会不通世故吗?

所以,此事必有隐情。

真的让甄达人说对了?

所谓的圆满解决,其中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脑太岁到底是什么下场,它真的死了吗,会不会有一天,亡者归来?

我必须得搞清楚。越快越好。

林杰的前妻也姓林,叫林菲菲。她剪了头齐耳短发,看上去干净利落。这点和林杰很像。

“林杰离开特事处,是件特别让人遗憾的事情。他查的最后一个案子,追查一个出了状况的法医,完成的尤其漂亮。那是你和他离婚前的事,他有没有和你说过具体情况?”

林菲菲低头在发短信,这时抬起头:“哦,不好意思,你说什么?”

林菲菲一身深灰色职业装,坐在办公桌前,桌上挤满了文件、相框、水杯、笔筒等一堆东西,横七竖八,混乱不堪。我注意到相框里的照片还是她和林杰的合影,时间是2008。5。3,背景是某处海滩。他们不是早就离婚了吗?

林杰在完成了对脑太岁的追捕后,生活有了一系列的大变动,其中就包括婚姻。很难说他和林菲菲离婚同追捕行动有什么关联,但我现在也没其它的路可走不是吗。或许他会什么事情都对老婆说,然后他老婆,哦,好吧,前老婆,会把什么事情再都告诉我。这是我的美好幻想,但不试一试这个幻想就不会破灭。

找到林菲菲并不困难,她是一家中型广告公司的创意总监,我没预约,直接就闯到了她公司,在一栋离市公安局不远处的写字楼里,而她恰好也在。

我先把名片递过去,广告公司和记者常打交道,属于关联行业,表明职业至少不会第一时间被踢出去。

看见我名片的时候我分明瞧见她眉毛向上挑了挑。尽管我也算是个资深记者,也开始有人带着古怪的笑容称我为“名记”,但显然我还远没知名到公共人物的级别。如果林菲菲听过我的名字,那多半是林杰曾经说过我的故事。我从郭栋那里知道,当年特事处成立时,我是他们重点研究的对象之一。

林杰能把我的故事告诉他老婆,那么他就完全有可能会说更多。不是有可能,而是一定。什么保密条例,他严格遵守了才怪。

我说有很重要的与林杰有关的事情和她谈,希望能有个相对安静的空间说话。可转了一圈,几个会议室都在用,只好又回到林菲菲的座位上。我有些无奈,因为她的确很忙,在这儿谈话,常常她的同事插进来这一句那一句的汇报工作情况,很破坏谈话气氛。

我编了个理由,说自己是以郭栋朋友这个私人身份而非记者来找她的。郭栋升正处之后,整顿特事处,希望像林杰这样的优秀探员可以再回去。之所以会来找林菲菲,是因为有传言说林杰曾经把处里的一些事情透露给她知道,违反保密条例。由我来私下问一声,就表明了处里不再追究的态度,但如事情属实,可能就不再考虑召回林杰了。

这套说辞是我看见桌上的照片后现编的。从照片上看,这两个人大有复合的趋势,对一个警员的妻子来说,老公是搞文职好,还是搞武职好,答案显而易见。为了避免林杰再回特事处,林菲菲如果知道些什么,很可能会说出来的。

让我郁闷的是,这段话说得断断续续,被打断至少四次。林菲菲总是分神,或者她对林杰回不回特事处并不重视。在我特意点出追捕江文生的案子时,她干脆发起了短信。

“哦,什么?不好意思,今天事情太多了,你刚才问我什么?”她发好短信,放下手机问我。

我只好再重复一遍。

“哦,我不是很清楚,他很少回来讲工作上的事情的。”

“是吗?”这个回答让我失望极了。

我可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来来回回又从各个侧面问了好些问题。但不是每次努力都会有回报,林菲菲的回答让我的挫折感越来越强,难道说林杰真的那么守规矩,什么东西都没和林菲菲说?

不可能。我端详着林菲菲的脸,她的表现有点太过漫不经心了,她在掩盖些什么吗?

我正打算换个角度继续盘问,她接了个电话,应了两声,告诉我说她马上要开会了,改时间再聊。

逐客令已下,我没法再赖下去,只好告辞。反正她说了改时间再聊,管她是不是客气话,我肯定会再来的。

电梯里,我的手机响起来,是个陌生号码。接起来,却是个派出所的警察,张岩去派出所报刘小兵失踪的案就是他接待的。后来我通过副所长托下去,请这个警察多关心一下失踪案,不过我心里知道这没什么用处。

“那记者,因为你关心过刘小兵的失踪案子,所以这个事情,我想还是打个电话告诉你一声。”

“啊,怎么了,什么事情?”我有种不详的感觉。

他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楚,快步走出电梯,走到大门口。

门口有谁叫了我一声,我没搭理,电话那头又重复了一遍,这回我听清楚了,然后脑袋里一片空白。

“张岩失踪了,她邻居有几天没见她,刚到我们所里报的案。”

“怎么会,什么时候……”我话还没说完,一个拳头重击在我的左侧脸上,把我直接击倒,手机飞出去,眼前一片模煳。

路人惊唿,我听不见,全是耳鸣声。

然后痛觉才传来。

一个人蹲在我面前,冷冷盯着我。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看清楚他是谁。

林杰。

五、崩溃的记忆

将我一拳揍倒以后,林杰又伸手把我拉起来。

我捂着脸呲牙咧嘴,既愤怒又心虚。是要在这里和他干一架吧,别看他个子小,打起来多半我不是对手。是要和他理论吧,明明是我先找到人家前妻想套话,这行径实在不光明磊落。

没等我想明白该怎么反应,林杰扔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我连忙屁颠屁颠地跟上去,把这一拳扔到了脑后。

“别烦我老婆,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他说。

事情总是喜欢凑在一起拥上来。我本该立刻去派出所一次,了解张岩的失踪情况,但现在林杰主动坦白,以他的性子,我要是说改天,谁知道他会不会改主意。

压下心中对张岩的焦虑和不安,我跟着林杰进了家星巴克,在二楼找了个僻静角落坐下。帮他咖啡买好,他也不喝,不用我开口问,自己就说了起来。这是个干脆人,既然决定了告诉我,就不会再拿翘。

“我写给处里的报告,你也看过了,我一结束任务就写了这份报告,老实和你讲,我是把所有觉得有必要写的都写上去了。”

说到这里,他面无表情地扫了我一眼,把我的愕然看了个正着。这么说来,一点内幕都没有?我不太相信林杰现在还打算编一个瞎话煳弄我,可是不对呀,如果真没有内情,他还这样一副作派干什么,这句话,分明只是个开场白。

想明白这点,我冲他笑笑,等着他说下去。只是这笑牵动了嘴角的伤口,变得有些惨然。

林杰看我的表情变化,似是有些赞赏,稍一停顿就接着讲了下去。可是见鬼,这家伙够自傲的,我可不稀罕他的赞赏。

、奇、“我是搞刑侦出身,然后又去缉毒,特事处成立的时候,被抓了壮丁。刚调过去的时候老大不愿意,后来慢慢了解情况,才知道这个世界居然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甚至对应起从前碰到的或者是听说的些个奇案,就明白了其中另有隐情。说实在的我很兴奋,因为我这个人就是喜欢挑战,越是难以完成的不可思异的案子,完成的时候成就感就越强。而待在特事处,碰到的挑战,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当然,也更危险。我不在乎危险,但我老婆在乎。”

、书、说到这里,他看了眼我肿起来的那半边脸,笑了笑。

、网、“我和我老婆感情很好。别瞧她在外面一副女强人的模样,其实人很敏感,在缉毒队时,没少因为担心和我闹过情绪。到了特事处,她知道了一些事情以后,就越发的担心了。”

林杰停下来点了根烟,耸耸肩说:“有一点你没说错,许多事情,我并不瞒着老婆。”

我做了个并不意外的表情。

“江文生是我在特事处独立办的第一件大案子,嘿,也是最后一件。办完以后,我兴奋极了,回家就把这案子的前因后果都和她说了。干这个,真得有个渲泄的途径,否则迟早得疯。她听了这个案子,当然为我高兴,但也很后怕。她可能是由这个案子,想到我以后会面对更可怕的状况,未必次次都能这么顺利,所以反倒更担忧了。”

我点点头,表示能够理解,然后招唿服务生拿个烟缸过来。

“对不起先生,这里没有吸烟区。”

林杰不以为意,把烟在大理石台面上摁灭,说:“本来戒了的,离婚以后又抽上了。正好,又该戒了。”

“你们……”我试探着问。

“所以我得揍你一拳。我可不想让她再被这种事情纠缠,不光她,我也不会再回去了。干干文职,回家抱抱老婆,多好。”他露出一缕真心实意的笑容。

“不说这些没关系的废话了,我接着说。当时事情发生时,我觉得非常的突然。那天我洗完澡,想和她办事,本来她很有兴致,突然不肯了。详细情况也没必要说,一会儿你会知道为什么。当晚她就睡到了客厅里去,第二天就说要离婚,而且住了出去。她态度非常坚决,我好说歹说没用,牛脾气上来,离就离吧,就离了。”

我听得莫明其妙,感情那么好,怎么突然之间就要离婚,那天晚上对林菲菲而言发生了什么林杰不知道的事情吗?但既然林杰说我一会儿会明白的,就暂且耐着性子听下去。

“本想着结婚一场,大家还是有感情的,好聚好散,没想到离了婚,有时候我打打电话或者发邮件,她根本不理睬我,就像从不认识我这个人一样。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托她几个闺蜜去问,也没打听出原因。一直到一个多月以后。”

林杰停下来,长吸了口气。我知道戏肉来了。

“我这个人,生活上比较粗心。每次洗完澡,也就随便擦擦干,更是没有洗好澡照镜子的习惯。”

好吧,这就是我等的戏肉吗?这都是什么前言不搭后语的呀。我正在心里抱怨着,真正的戏肉就出现了。

“所以直到这么长时间以后,我才发现自己身上的问题。还是出去做推拿的时候,我喜欢光着膀子做推拿,不是那种乱七八糟的假推拿,你懂的。推拿师看见我的背就问我,这伤疤怎么来的呀,从前推时像是没有呀。我再对着镜子一照,就全明白了。两个铜钱大小的疤,像烧焦了似的。什么时候伤的,我没一点印象,但是我在别人身上见过这伤。你猜猜。”

我背上的汗毛都已经竖了起来,问:“赵自强?”

“对,在赵自强肚子上,也有这么样的伤痕。”

赵自强就是在江文生之前被脑太岁附身控制的那个人,他在大规模释放病毒之前被击毙,脑太岁却没有和宿主一起死亡,江文生就是在对赵自强的尸体做解剖时,被脑太岁附身控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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