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者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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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者低语-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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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控制的。

一样的伤痕。这显然说的不是什么赵自强被击毙的枪伤,而是被太岁附体的伤痕。这是一种腐蚀痕,脑太岁会分泌出某种化学成份,腐蚀掉接触点的皮肤,侵入宿主的神经系统。

“天,你曾经被脑太岁控制过?”仿佛有电流在嵴背上蔓延,我忍不住身体向后微微一仰,下意识要离林杰远一点。

“是的,但这段经历并不在我的记忆里,也就是说,我的记忆是被篡改过的。我所写的那份报告,都是基于我被篡改过的记忆。里面有多少是真的,嘿嘿。”

林杰的笑声中带着不甘与苦涩,这是彻头彻尾的失败,对一个在刑侦方面如此自负的人来说,是难以承受的打击。

“但是你活着回来了,太岁并没有在你身上。”后半句话我尽量让自己不要说得很迟疑,同时在心里又回想了一遍林杰的形象,确定了他精瘦的身体上并没有可疑的凸起物。但是被太岁附过体,天知道会有怎样的后疑症,此前并没有类似的案例可供参考。我迅速地想到了何夕,噢,那完全不同,完全不同。

“他曾经在我身上。”林杰的神情又恢复自然,事情过去了这么久,他不知私底下想过多少回,早已经接受了现实。

“他曾经在我身上,”林杰说:“他为我虚构出一段记忆,使我误以为它已经死了,这样特事处就不会再追捕它。至于我带回来的那点组织,也许是它从自己身上弄下来的无关紧要的部分,也许是其它没有智慧的普通太岁,反正被火烧成了那样子,我们什么都检查不出来。案子就那样结了,它海阔天空,可以喘息恢复,等待某一天再回来。”

“它果然还活着。”我喃喃自语,然后握紧了拳头,问林杰:“可是你就这么算了,认输了?”

“我认输。”林杰说了句让我想不到的话:“因为我确实输了。”

“你如果认输,这辈子就再也没有翻过来的机会。”

林杰笑了:“那多,你以为我还是个热血少年吗,或者,你自己还是个热血少年?”

呃……

林杰摸出枝烟要点上,瞧见桌上的半截烟,摇摇头把烟塞回盒里,说:“的确,如果我认输,那这辈子就再没有翻过来的机会。但我这一辈子,抓到脑太岁肯定不是最重要的事。如果我不认输,那就再也没有和菲菲回到一起的机会了。你明白吗?”

我默然,微微点头。

“当时她看见我背上的伤痕,想起我曾对她讲过,赵自强的伤痕也是同样的形状,吓坏了。她也搞不明白我是被太岁附了体,还是曾经被太岁附了体,她只明白一点,她不能再和那样的我过下去了。今天我被附体,也许明天就是她被附体。呵,她后来就是这么对我说的,我觉得她说得对。离婚以后,我一直都很消沉,也没信心在特事处继续待下去,就申请转了文职。过了半年,我从菲菲的朋友那里知道,她依然是一个人,就又开始追求她。我已经是文职了,我答应她,一直是文职。”

我长长吁了口气,原来事情是这样子,对于林杰的选择,我无话可说。像甄达人郭栋那样依然在第一线的特事处队员,固然令人起敬(听了林杰的故事,让我对郭栋的感觉又回升了些),但林杰这样,也是理所应当。我不禁想起了昨晚梁应物和我说的那些话。世界上有许多东西值得珍惜,但当你被迫要做出选择时,才能分辨出哪样最值得珍惜。

“下个月,我要结婚了。”

“恭喜。”我注意到他说的是结婚而不是复婚。他把这看作是全新的开始。

林杰看了我一眼,问:“你准备走了?”

“不然还能怎么样?”

林杰从包里取出一本本子,放在桌上,推到我面前。

我拿起翻开,里面写得满满的,第一页第一行写着“我的记忆”,后面打了个大大的“?”。

十五日早七点三十二分,到处里取车。出门时遇黄隽,问他“昨晚上打牌又赢了”,他答“赢,嬴了半包中华烟钱”,我说“那也是嬴”。开车沿中山路于大柏树口上高架,上匝道封闭,我开上去后和一交警示意,时间约为七点三十七分。八点五十分左右,过沪杭高速莘庄收费口,走的左数第三根道,前方车为集卡,尾号或为“23”,收费员为一三十许女性,肤白,左眉侧有痣。

“这是?”我扫了一段,疑惑地问。

“在认输以前,我也不是没想过要赢回来的。”林杰笑笑说:“我当时肯定是追到了脑太岁,即便它把我的记忆全部篡改,只要我明白过来,就不可能查不出蛛丝马迹。这是我几年前写的一点东西,把那一次的追捕行动,所有的点点滴滴,都尽可能地详细记录下来。只要照着这个去一一核实,必然会在某一个环节发现对不上号的地方,而那个点就是我记忆被篡改的原点。顺着剥下去,就能还原出当年的真实情况,甚至找到脑太岁。可惜啊,我自己没能用得上这本东西,是啊,我自己的选择,总得有个选择。”他轻轻嘘了口气,说:“现在,我把它给你。”

听得出,虽然他因为林菲菲而放弃了追捕脑太岁,但内心深处,还是有着一丝不甘。

“脑太岁很可能会再次回来,我虽然认输了放弃了,但这家伙留着总是个祸害。如果他真的回来,就是这座城市的灾难,没人阻止的话,会死很多人。即使是为了保护菲菲,我也希望能有个人接替我,把它干掉。我知道你的很多事情,所以,你是个很好的人选。”

他顿了顿,又说:“也许是个比我还好的人选。交给你了。”

我摸了摸脸,说:“这算是预付的报酬吗?”

林杰哈哈一笑,说:“你要是能干掉脑太岁,我让你打回,付你十倍利息。”

赶到派出所,是傍晚时分。

接待室里已经有一个中年妇人,抹着眼泪在打电话。打电话给我的片警小李告诉我,那是张岩的母亲,正在一个一个地问亲朋好友,张岩有没有在他们那里。

“看样子真是失踪了,张岩的圈子很小,常联系的同学朋友也就三五个,早就问过了,都不知道。现在她妈在问的,都是远空八只脚的人。”小李说了句上海俗语,意思是关系远得够都够不着。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总往我肿起的脸上瞄,让我有点难堪,却也没办法解释。

报案人是裘老太,就是张岩家门口杂货铺的那位。老太太起得早,每天坐在杂货铺里的时间能有十二小时,谁家进进出出,都得打她门前过。她说至少有两天没见着张岩出门了,今天早上她担心,去按张岩的门铃,没人应,就到派出所里报了警。

据裘老太说,张岩家的门铃是声光双功能的,按上去除了发出正常门铃声,客厅里还有个红灯会一闪一闪,专门给聋障人士用的。警察赶到以后,按门铃还是没人开,于是就强行进入,发现房子里并没有人。

据邻居说,张岩自搬来以后,除了和刘小兵渡假旅游,从来都没发生过两天以上不见人的情况。再加上她刚报过刘小兵失踪的案件,尽管报案时警方并不很重视,但现在报案人不见了,双重情况叠加在一起,就不同了。小李先是联系了张岩的母亲,证实张岩并没有回父母家,而后张母赶到警局,打了一堆电话找张岩未果。我到的时候,小李告诉我,已经准备正式立案将张岩作失踪处理。

根据裘老太的说法,她印象里上次看见张岩,约是三天前的下午,当时她提着个购物袋回家,然后就再也没见她离开。不管张岩是主动还是被动离开,从常理上说,都会经过杂货铺,除非那个点裘老太临时走开,比如上厕所,否则,张岩离开的时间应该在早八点前,或晚八点后。而且张岩所在的居民区有许多的小摊小贩,日常人流不少,如果张岩不是主动离开,而是受到了谁的胁迫,很难不惊动别人。

小李这么给我分析的时候,我心里却忍不住想,常理常理,但是这事情,是不是真能“从常理上说”呢?地道失踪案笼罩着浓浓的神秘气息,如果这次的失踪和那条地道的失踪案有关系,那么会不会常理失效?而且在我看来,两者之间必然是有关系的。

“也已经联系上了刘小兵的家里,他父亲正在赶来途中。”小李告诉我。

家里终究是知道了,却还搭上了一个张岩。我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却忽然听见嚎淘大哭声骤然响起。

是张岩的妈妈,她终于把所有能想到的电话都打了一遍,再没有任何侥幸,心理防线崩溃了。

我犹豫了一下,没有上前安慰她。我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有些事情还不适合告诉她,能说的也都是空洞的安慰,而这时候任何安慰都是白搭,她需要好好渲泻一番,才能再次镇定下来。

我拜托了小李几句,就走出去给王队打电话。

“这个案子你得帮我,我觉得我欠她的,她一定不能出事。这算是我的私事,你说了,私事就会帮我。”

“你放心,短时间里夫妻俩都不见了,你不说,我们也不会不管的。我们不管,双方的家里人能饶得了我们?我调专人去查。”

放下电话,我长长叹了口气。得了王队的保证,我却并不觉得好过多少。张岩到底去了哪里呢,在她身上会发生什么事呢?我仿佛觉得有一个幽暗阴森的触手,从那条地道蜿蜒而出,顺着刘小兵,又卷到了张岩的身上。它还会伸到哪里?

有本事,就冲着我来试试。我低声说。

然而我的大部分精力,却依然被脑太岁牵扯着。张岩那边,又不可能不上心。时时刻刻,心里都有这两件完全不同的事情在打架,搞得我心神疲惫。

我知道张岩失踪我并没有责任,可是我又觉得我是有责任的。心烦意乱之下,我甚至去拨张岩的手机,等到听见“您拨的电话已关机”的声音,才想起来张岩是不可能接听电话的。

这样下去,也许我一件事情都办不成,毕竟我不会分身术也没有分心术。在又一次拜托梁应物帮忙连张岩的失踪案一起查之后,我定下心来,把张岩和刘小兵的事情暂且抛开。

再一次思量发生在林杰身上的一切时,我依然遍体生寒。

如果不是脑太岁的寄生会在身体上留下痕迹,如果不是他看见了这个痕迹,那么他至今都不知道,自己的某部分记忆是被“植入”的。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自己做了什么,甚至想了什么,都完全不在记忆里。这该有多可怕。

这样的“我”,还是真正的“我”吗?所谓人的自我意识,就这么容易被突破,被摧毁啊。

有那么一瞬间,我自己都疑惑起来,会不会我也是这样,我记忆中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我记忆中的人生,是真的吗?有什么证据证明吗?也许我也被人篡改过记忆,也许我根本就是另一个人呢?

我赶紧把这种想法驱离脑海,可不能钻这种牛角尖,会钻成疯子的。

安排好报社的事情,我去租了辆皮实的普桑,打算以林杰的回忆录为线索,重走当年他走过的路。脑太岁已经逃逸了四年,在这四年里,它是安安份份地恢复着呢,还是已经害了许多人?

当然,在此之前,我还有些准备工作要做。这一行,可能会直接对上脑太岁,在面对这种人类连一知半解都谈不上的生物之前,我得先面对自己。

六、太岁起源

“很古怪的问题?哎,那老师,你是熟悉我们处的,能回答的我一定回答,有些不方便说的,我要先请示一下郭处。”

“你误会了,我想问的是四年前的一句闲话。确切地说,是2005年12月15日早晨七点半左右,林杰开车出警局的时候和你打过一声招唿……”

“噢拜托,我怎么还可能想得起来这种事情,四年前啊。”

“他问你是否又赌赢了,你答赢了半包中华烟钱,你还记得这个对话吗?”

“哈,哈哈,还真记得。那晚前半夜我赢了一箱烟钱,到早上就只剩了半包,印象深刻啊。回想起来,那天早上,他是开车去查江文生了吧。案子破的很漂亮,可惜了。但你问这个干什么,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

“没什么,随便问问。谢谢啊。”我也不管黄隽信不信就挂了电话,反正他再狐疑,也猜不到正点上。

从七点三十二分这个点开始,我将照着“我的回忆”中所述,一路追索下去。

车驶上高架,这一次上匝道没有封闭。回忆录上有许多环节验证起来都比黄隽麻烦得多,比如说闯上封闭的上匝道和交警点头示意这段。我打算跳跃式地把容易证实的环节先验过了,确定大范围后,如果需要再进行回溯。

高架上迎面的电子路况途图上一片拥堵的黄色,我到达沪杭高架莘庄收费口花费的时间将比四年前的林杰多得多。通常我被堵着的时候总是很烦燥,不过此时我却心怀沉静,享受着与脑太岁再次交锋的时刻缓缓地,一点一点的接近。

我摇下车窗,冷空气在昨夜最后肆虐了一把后已经离去,气温正在回升,风一股一股地吹进来,和着阳光,挺舒服。这就是我身为我的感受啊,我可不想被某种异类取代我自己。哪怕只有一分钟。

或许,我应该再回想一遍自己的过去,如果我和林杰一样失败了,会不会也被编织出一段记忆,取代自己的过去呢?我所珍视的所有人,也许在记忆修改之后全都没有了任何价值。那种自以为清楚明白,其实却浑浑噩噩的日子,和死亡一样可怕。林杰还是幸运的,他被修改的记忆,只是和脑太岁有关的部分,如果他变得不认识林菲菲了,该有多可怕。大概这就是他再不愿回特事处的原因吧。

车流缓慢,我被裹挟其中,神游别处。许多念头思绪纷至沓来,某些模煳的画面时而闪回,恍惚间又把我拉回昨夜的谈话中。

谈话开始于一个意外。我的人生中总是充满意外。

那时我坐在一家营业至凌晨二点的咖啡馆包房里,门被推开时,进来的人让我大吃一惊。

“为什么会是你?”我问。

“就是我。”梁应物回答。

我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不欢迎我坐下来吗,关于太岁,我有许多可以告诉你。”

于是我就只能坐在那儿,一边揣测着他的来意,一边听他说。有些是我知道的,有些是我猜到的,有些是我不知道。

X机构对于太岁的研究,从很多年前就已经开始。尽管中国历代对太岁有着许多的传说,有“不可太岁头上动土”、有“日割一肉永食不尽”,但最初期,研究的方向依然偏向传统。也就是认为它是一种特殊的真菌类,由此出发,研究其对人体的药用价值。

在一些案例里,食用太岁对人体有着明显的近乎神奇的正面作用,但在另一些案例中,则没有任何效果,甚至对人体有害。进一步的研究中,发现收集到的太岁彼此之间有着相当程度的差异,再研究下去,则开始动摇原本对太岁的基本认知。越来越多的证据不支持其真菌分类,但到底该怎样归属,乃至其是如何蕴育生长繁殖的,在2005年上海病毒危机之前,X机构内的生物学者间都有过许多次争论。

2005年11月14日,上海莘景苑小区爆发范氏症被市政府紧急隔离。这种原本只有少数动物感染过的绝症病毒神秘变异,在该小区迅速传播。患者体内内脏细胞活跃度疯狂攀升,在很短的时间内就爆发式恐怖生长,膨胀膨胀再膨胀,最终挤破患者的胸腹腔。有人怀疑这是一次投毒式病毒攻击,但没有人想到,这次攻击的实质是一次大规模的催生太岁行动。

在事件平息后的内部秘密研究中,已经确认了,所谓太岁,是内脏生物意识觉醒的产物。

很多年以来,人类对生物的认识都受到各种偏见的影响。比如我们是碳基生物就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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