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工,我明天与’光华’工程公司(现有这家外墙施工单位)谈退场,烦请安排’光华’退场后的现场修整。”
三份邮件,唐宁同时抄送给了夏千语,在收到三人的回复,同时看到夏千语的邮箱显示已读后,他才合上电脑,将要看的文件装进公包里后,拿了车钥匙准备去医院。
满腹的心事、满脑子的工作、满心对父亲的担心,他完全忘记了要给苏蔓回邮件,自然也没想起要给苏蔓打电话。
*
“唐晋旗的后期治疗方案已经确定了。”
“我知道,我这段时间出差没时间过来,唐宁又是小孩子,处理这种事情没经验,我想问问手术的成功机率有多大?”
“60%维持原状、30%的机会能醒来、10%的可能性会死脑死亡。”
“10%……”
*
“你怎么在这里?”唐宁到医院的时候,肖奕正在父亲的病房里,与医生讨论着父亲的病情。
“今天过来看唐叔,医生说你已经确定了治疗方案和手术时间?”肖奕沉声问道。
唐宁没有理会他,转身对主治医生说道:“dell医生那边的时间帮我确定了吗?下周几?”
“下周五。”主治医生将一张卡片交给唐宁:“这是dell手术确认地址,你在网上办理确认手续后,可以如期进行。”
“……好,谢谢。”唐宁转身看着躺在床上毫无生机的父亲,在接过卡片时,手指忍不住的微微抖动。
“我还要查房,两位有什么事情随时给我电话。”主治医生在唐晋旗的病历卡上做了记录后便离开了病房。
唐宁看了看手中的卡片,又抬头看了一眼肖奕,两人对视一眼后,同时转头看向躺在病床上的唐晋旗--
从出事到现在,唐晋旗的情况几乎没有变化,也或者说,没有变化就是最好的变化。
“决定了?”肖奕沉声问道。
“是。”唐宁这次的回答没有半分犹豫。
在这个曾经的兄弟、现在的对手面前,唐宁不愿表现出半分的柔弱--既然已经不是兄弟,那他必须要自己撑起所有的事情,而不需要别人半分的同情与怜悯。
“无论我们之间发生什么事,这件事……你都该和我商量一下。”肖奕将目光从沉睡的唐晋旗身上移开,在看着唐宁时,语气里有着隐隐的恼火。
“我认为没有必要,毕竟……”唐宁缓缓转过头来,定定的看着他,缓缓说道:“毕竟,你与宁达从来也只是雇佣关系。”
“唐宁,你还真是长进了,你还记得你回来的时候,就是在这里,拉着我哭、问我该怎么办。现在……”肖奕气急反笑--他是有私心,可他做的事情,哪一件对不起宁达、对不起唐晋旗、对不起他唐宁了!
“我现在也很想哭,可已经不适合在你面前哭了。”唐宁淡淡道:“我知道你有你的理由,我们每个人做事自然都有自己的理由,否则怎么会去做?但无论你什么理由,这个结果--我不接受!”
“你想怎么做?”肖奕的眸色一沉,对唐宁温和却坚决的态度不禁意外。
在他的印象里,唐宁决不是个坚持的人:他好脾气、他不愿意让别人为难;他温雅,他不会让别人处于尴尬的境地。
而现在……
肖奕脸色阴沉的看着唐宁,沉声说道:“我只希望,你不要变得和夏千语一样--我永远记得你对着夏千语的背影大喊的样子,有一天你若成为她那样的人,你会后悔、会连自己都瞧不上自己。”
“谢谢你还关心我的未来。”唐宁轻声说道:“你知道的,经过收购风波,宁达再也经不起折腾,所以……那件事大家都忘了吧。”
唐宁话音刚落,肖奕暗自提着的一口气才慢慢松了下来--毕竟,他还是唐宁。
“既然这样,那就都忘了吧。”肖奕转头再看一眼唐晋旗,再看看唐宁,沉声说道:“唐叔手术的事情,你慎重再想想,我的意见是保守治疗,起码人还在;如果你一定要选择手术……”
“手术的结果,知会我一声。”肖奕说完后,便转身大步往外走去。
唐宁下意识的跟着转身,在看着那曾是自己依靠的人渐渐远去时,一时间不禁红了眼圈……
在母亲去世后,父亲将他照顾得很好,几乎从没让他感觉到过缺乏爱。一帆风顺的生活里,曾经最大的打击便是在一次口译竟赛中只拿了第二名。
现在想想,他那时候的伤心是多么矫情与可笑。
原来,真正的打击,是在懂得承担之后才会来。
就如现在,他想承担宁达的回归,他就必须忍受为此而受到的各种非议与为难,甚至是被人将自尊踩在脚下的羞辱;他想承担起自己的未来,就必须学会面对在成长过程中的背叛、打压、欺骗、丑恶。
“夏千语,难道在商业这个圈子里,真的没有人情吗?难道人在利益面前,真的可以不顾一切吗?”
“夏千语,我真的越来越害怕,走到最后会发现:你才是对的。”
唐宁缓缓转身,回到父亲的床边,看着父亲毫无生机的模样,唐宁的眸子慢慢冷了下来--或许,夏千语说的是对的。
“唐宁,睡了吗?我想和你说说话。”信息是苏蔓发过来的。
唐宁这才想起苏蔓刚才有封邮件过来,当即便回了电话过去:“蔓蔓,我刚才有事,忘了给你回邮件了。”
“知道你忙呢,怎么样,工作还顺利吗?上次听你说要接手宁达,还顺利吗?肖奕怎么安排?”电话那边,苏蔓的声音也有些疲惫,但唐宁似乎并没有听出来。
而苏蔓的问题,显然两个人已经好久没有互通信息了。
“还好,公司的事情有charlene和项目组,肖奕……”唐宁声音微顿,轻声说道:“肖奕离开了。”
“离……开?”苏蔓似乎有些吃惊,唐宁对肖奕的依赖她都看在眼里,而现在……
电话里,苏蔓沉默许久,才轻声问道:“是夏千语的意思吗?”
“这事并不只是肖奕离开的问题,中间涉及企业内部运作,个人感情总归还是要服从企业发展的大局。charlene的出发点,都是为了企业。”唐宁低低的说道。
“……哦,是这样,我不太懂这个,你觉得没问题就好。”苏蔓又是一阵沉默之后,低低的说道。
“恩,你的工作怎么样?这段时间我一直忙也没时间问你。”直到此刻,唐宁才察觉苏蔓的情绪并不如平日里跳跃明朗。
“我啊,还行吧。”苏蔓的语气犹豫了一下,似是不想拿自己的小烦恼去麻烦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说道:“唐宁,我没想到国家商务部也是这样,我们新人过来完全就是打杂的,半个多月也没有一个稿子要翻译,更别说接触商务谈判了。你说他们要请端茶倒煮咖啡的小妹,用得着去咱们翻译学院招吗。”
“可能是让你用这种方式熟悉商务部的运转吧,你先熟悉着,业余时间记得多看书,或者找个好说话的前辈,借些商务部以往的资料出来看也是一样的。”唐宁伸手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耐心的说道。
“好吧,我试试看吧。”苏蔓叹了口气,语气仍是郁郁的。
“这两天我整理一份工作上要注意的事项清单发给你,应该对你适应新环境有些帮助,我这里还有些事,今天就不和你聊了。”唐宁看了看手中的卡片,沉声说道。
“我……哦,好,那你忙吧,没时间的话就不用给我整理了,我只是发发牢骚,我知道该怎么做的,你放心吧。”苏蔓声音低低的说道,她能体谅他的辛苦,虽然在相隔万里的日子,她是那么的想念他,只想和他说说话而已。
*
挂了唐宁的电话,苏蔓有些愣愣的发呆,不只是因为工作太乏味,也因为她与唐宁聊天的时间越来越短,更因为她不知道的、唐宁这半个月来的变化。
工作乏味她可以自己调剂,同学都在英国,平时的生活依然挺丰富;
与唐宁聊天的时间越来越短,她也可以克服,虽然她真的不知道,最后是她去中国、还是他来英国,但总有解决的办法。
而最让她心疼难安的,是一直抵触商场冷酷无情的他,竟然不顾兄弟感情,取代了肖奕。在他的语言中,显然并未如往常一样责怪夏千语的强势、更没有觉得这样做有何不妥。
所以……
所以唐宁,你终于成了你自己曾经最不喜欢的样子了吗?终于,为了商业目的,你也可以不在乎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了吗?
苏蔓伸手拿起放在桌面的相框,那是唐宁最喜欢的一张照片,他从背后拥着她,两人面对着阳光,笑得一脸的明灿。二十几岁的年龄,却是无忧无虑的单纯。
*
“sandy,稍后有个商务接待你准备一下和我一起过去,这是这次谈判要用的所有资料,记住,你只有30分钟看资料。a快步走过来,将一个蓝色文件夹递给苏蔓。
“我……可是我一点儿也没准备。”苏蔓有些慌张的站了起来。
“你只需熟悉资料,适时提醒evan(投资管理司司长)就行,我并不认为你还需要准备什么。arla(管理司司长助理)突然发作要生宝宝,evan指定你由你接替。当然,如果你认为无法胜任的话,我可以向evan推荐别的同事。a一脸冷傲的说道。
“好的,我知道了,麻烦转告evan,我会准时报道。a递过来的文件夹。
“ok,祝你顺利。冷冷点了点头,转身疾步离去,高跟鞋敲打在大理石地面的节奏,让苏蔓不自觉的想起了夏千语。
“呵,你可比不上女魔头,她交待工作可不需要说这么多话。”苏蔓轻轻皱了皱鼻子,收回视线对着桌面上镜框里的唐宁说道:“我要开始工作了,我的上司不是女魔头,但也足够的高冷,我今天这关怕是不好过呢。”
苏蔓翻开文件,快速看了一遍时间安排表,在手机里做好定时后,便开始熟悉接待资料--外国投资管理司司长evan是苏蔓的直接上级,但他距他最近的一次是面试的时候。
至于上班时间?她不过每天给他煮两次咖啡、复印无数文件而已,而这咖啡和文件都是她交给秘书、再由秘书送进去的。
所以讲真,她还没机会真正认识这位年仅30的年轻司长,但从心里感觉并不好打交道。
“唐宁,我今天有个临时任务,只有30分钟的准备时间啊,我心里好慌呢。”苏蔓还是忍不住给唐宁发了信息过去。
下意识的等了两分钟,唐宁仍没有信息回过来,苏蔓心里漫过一层淡淡的失望,重新拿起文件认真看了起来。
苏蔓,你该努力了,他都是独立主持公司的执总了,你不能连个翻译都做不好。
*
两小时后,国际商务接待中心。
苏蔓抱着资料快步跟在司长evan的身边,一向明媚自信的眸子里,带着几分委屈、还有几分难堪。
刚才在对法国商务代表团的沟通中,evan提到法国对外贸易的几处地方性规则,因为条款非常老,又夹杂着当地的地方语言,苏蔓当时愣着完全翻译不出来;还有几处国际通用的条款,她居然还说错了出处。
好在evan自己也是翻译出身,最后自己圆了过去,没有造成重大影响,但苏蔓自己当时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除了她拿到手的资料有些问题外,她的口译基本功,着实受到了考验。
*
“材料是alma给你的?”站在接待中心三百六十度旋转会议室里,evan看着苏蔓沉声问道,不动声色的表情里,看不出他的情绪。
“是。”苏蔓低声回答。
“你没有核对原文件?”evan将手伸到苏蔓面前。
“对不起,我没有去了解这次沟通的全过程,不知道还另有文件。”苏蔓低着头,将手中的资料递给evan。
“你是mary的学生?”evan边翻看着手中的资料边问道。
“是。”苏蔓的头压得更低了--evan是她的学长,今年才升了司长,这次亲自去学院挑学生,才抢到她和唐宁这两个优等生。
没想到结果是唐宁不来、她第一次出翻译任务就出状况。
她和唐宁,想来让这个学长难做了。
“mary应该教过你,做翻译不仅要了解事件背景,还要了你翻译对象的语言风格、沟通习惯?”evan快速看完资料后,脸色有些微微的变色,但在抬头看苏蔓时,仍然保持着淡然严肃的模样。
“对不起,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看您会谈的录像,以为已经足够了解了,然后是临时任务,只有半小时准备,所以我就用来背资料了。”苏蔓的头压得更低了。
“资料倒是背得很熟。”evan淡淡说道:“你到商务部半个月了,对自己的工作有什么想法?”
“我……”苏蔓抬起头来,想说天天端茶倒水煮咖啡印文件,无聊透顶,但想想刚刚犯下的错误、还有唐宁提醒自己这样的安排可能是工作考察,所以张了张嘴,抱怨的话究竟还是没有说出口。
“evan,zr国的商务贸易文件刚传过来。a推门而入,看见逆光中笔直站着的两个人--evan一身冷气、苏蔓小心委屈的样子,嘴角轻扯起一缕不易察觉的笑意。
“回办公室后写一份过失报告给我。”evan没有追问刚才的问题,拿着手中的文件径自转身离去。
“真希望你没有给evan惹麻烦。a上下打量了苏蔓一眼后,急急转身跟上evan的步子。
*
苏蔓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三百六十度的旋转会议厅里,有种被所有人抛弃的无助感。她一直那么骄傲,却在第一次正式出场便出现这么大的失误。
“唐宁,我出事了。”
“今天的现场翻译,我翻不出老大说的当地方言、秘书拿给我的资料里,还有几处错误我也没看出来、我犯了翻译最基本的错误:没有全盘了解沟通背景、没有了解老大的沟通习惯、没有了解项目历史。”
“唐宁,我真是很没用,天天觉得工作没意思,真正轮到我上场了,却又一塌糊涂。”
苏蔓低头写着信息,一直在眼底打转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滴在手机屏幕上。
“蔓蔓,我不知道你这次参与的谈判是什么性质,但是既然只给你半小时时间准备、既然给你的材料做了小手脚,就说明这次的谈判并不重要,因为失误的责任不会由一个临时翻译来承担,所以显然这个后果是他们承担得起的。由此看来,你不必担心。”
唐宁的信息回得很仔细,苏蔓静下心来分析,也确实如此--evan的水平自然能救得了场、这样的小插曲影响不了沟通的结果,尴尬难堪出丑的,也不过自己一人而已。
苏蔓伸手擦了眼泪,看着屏幕上唐宁发来的话,思路渐渐清晰,心里却隐隐失落。
唐宁看问题越来越透彻、越来越精准,却也……越来越没有温度。
如果是以前,唐宁会给她一个拥抱,带她去吃一顿甜品,就什么事也没有了;现在他给了她最有用、最理性的分析,而她却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是那么遥远,远到不目是英国到中国的距离……
远到她想哭。
唐宁,现在的你已有几分夏千语的影子了。我是该为你开心呢?还是为自己伤心呢?
我是不是快要失去那个温柔的唐宁了?
*
“收到了,我先回办公室了,写检查去,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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