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针后臧参谋也弃车保另一黑马过河,依然紧盯红帅不放,没几步就形成双马饮泉之势。眼见刚刚豁朗的红方棋局变得比刚才黑棋卒马起举时更加举步维艰,黎陌阡茫然抬头道:“这招又叫什么名堂?”臧参谋笑道:“星宿七步杀第四杀,疾雷贯耳!师座您慢慢想,待卑职请出北斗第四星玄冥文曲天权星,拘寿老人右耳噬鲗魄。”说话间第四根针已定入寿老人右耳窍。
黎陌阡不理会臧参谋的神神道道,看棋沉思。他对臧参谋的这套类似神棍的把戏嗤之以鼻,但对面前所谓的星宿残局却不敢掉以轻心。从第一步诱虎夺穴到现在的第四步疾雷贯耳,确实称得上精妙佳作,倒不像臧参谋临时编出来骗人的。棋即是局,棋局即是布局。但凡布局的目的无外乎给对方设套。棋局越是精妙,只怕臧参谋给自己设下的圈套越复杂。可是自己既然已经应战,一只脚已经踏进泥潭里去,想抽身哪里找得到借口?
臧参谋看黎陌阡举棋不定,微笑道:“师座有心事啊?关心则乱,乃对弈大碍。”黎陌阡没好气地回道:“当然有心事。既然你已经将赌注改为木林存亡,那芫狼的清白又何时得证?”臧参谋“啊”了一声笑道:“我倒险些忘了这茬儿。看在师座答应卑职如此爽快,卑职也还师座一个人情,你只管放老芫出来好了,我自会让真凶现形。”
黎陌阡凛然道:“这不是你臧参谋随口搪塞的事情。放芫狼容易,可你若是不能随之证明他的清白,大宁寺僧人必然认为我们二十三师草菅人命。现在二十三师死伤殆尽,前途迷茫,更不能最后留给木林城一个蛮横霸道的口碑,否则下去了,你让我怎么面对那些死去的兄弟?”
臧参谋笑道:“师座不必担心,此刻真相虽然犹抱琵琶半遮面,却离水落石出不远。只要芫狼出现在这个屋子里,真凶必会随之现形的。”
黎陌阡深知面前这个人,不想说的话不到时候,就是刀架在他脖子上也不会吐出来。摇摇头大喊一声勤务兵,刚从城门处跑回来气喘吁吁站在门外的大胡子勤务兵连忙喊了一声:“到!”黎陌阡点了点头道:“你去楼下把芫狼给我放了。要是福圆和尚他们拦阻,就说……”
黎陌阡望向臧参谋,臧参谋笑道:“就说天书是被倭寇派入木林的间谍杀的。我和师座已经在天书的遗物中发现指证真凶的证据,放出芫狼就是让他亲手抓人洗清冤屈。”大胡子勤务兵吼了一声:“知道!”噔噔噔下楼去了。黎陌阡摇头对臧参谋苦笑道:“这家伙……来来,承你情终于要还孝先清白,我再落一子。”
如今心情大好,黎陌阡推红士上前,逼住黑马脚。臧参谋点点头,立马抽车,几步间逼得黎陌阡红士又缩回盘底,笑道:“第五杀,白马现蹄。勤务兵虽然榆木了些但忠心可嘉。你听,他这嗓门吼得整座塔都听得见。”说话间第五根针已定入寿老人左鼻窍拘寿老人绯独魄,请的乃是北斗第五星丹元廉贞玉衡星。
不用臧参谋提醒,黎陌阡也听得见楼下勤务兵的大呼小叫:“让开让开,师座让我放芫营长出来抓杀死天书大师的倭国间谍。什么?我们怎么知道的?臧参谋在天书大师遗物里找到线索了呗!哎呀,芫营长你看仔细,不是福圆是我!别打别打!”
随即另一条大嗓门加了进来:“福圆秃驴你给我站住别跑!你敢泼老子污水!老子……我的枪呢?大胡子你枪借给我,我打得你福圆浑身是嘴让你赖个够!啊!别咬,小和尚你给我张嘴!啊!疼疼!”大声的呼疼声中夹着勤务兵惊慌的叫喊:“枪,芫营长你不能拿我的枪砸和尚的光头啊!师座和臧参谋正等你上楼带人抓间谍呢!哎哎,当心枪走火!”
忽然楼下砰的一声枪响,一片惊叫后陡然寂静。黎陌阡和臧参谋一惊,顾不上下棋都站了起来。片刻后,只听芫狼大吼道:“臧参谋!老子被关起来全是因为信了姓臧的鬼话!臭和尚都给我滚开!老子上楼跟姓臧的拼了!”黎陌阡有些担心:“老芫好像真毛了,不会打伤人了吧?要不你先避一避?”臧参谋摇头笑道:“不会,要是枪走火打着人,现在就该有和尚哭了。师座你不用管我,我要的就是借芫营长现在这股人挡杀人佛挡**的冲霄怒气帮我诛邪。”话没说完,芫狼已经目露凶光旋风一般举枪冲进了作战指挥室。
黎陌阡连忙站起喝道:“芫狼,把枪放下!”芫狼怒火中烧,连连摇头:“师座,这回老芫可不能听你的,我真是被这姓臧的坑苦了。老子今天……”芫狼越说越气,猛地把枪对准了臧参谋。
黎陌阡拍桌子怒喝:“反了你了,信不信我先一枪把你崩了?!”芫狼喘着粗气一只手抖得持不住枪,看看黎陌阡又看看臧参谋,憋屈得眼睛都噙着眼泪,忽然大吼一声把另一只手也放上枪柄紧紧握住,黑洞洞的枪口只对着臧参谋的眉心颤动:“福圆他们咬定我杀了天书,说到底还不是姓陈的让我帮他抢了天书方丈室引起的?和天书有仇的是他,他才是真凶!”
臧参谋长叹一声:“臧某死不足惜,只可惜二十三师战死的兄弟们的清誉,和剩下弟兄们的性命,都这般轻轻葬送在芫营长手中。”芫狼又气又急:“姓臧的你死到临头还含血喷人,你说,我怎么对不起兄弟们了?!老子杀了你这个骗子怎么就对不起兄弟们了!”
臧参谋轻轻坐下,掂起棋子:“芫营长你想知道吗?想知道就先把枪放下。臧某人没有对着枪口说话的习惯。”芫狼恶狠狠地对着臧参谋看了又看,忽然松开左手啪啪地打了自己几个耳光,怒道:“操他娘的!明知又要被你套住了,但就是不能不听听你到底要放什么屁!憋死我了!”用力地把枪砸在地上,吼道,“你说!我怎么就对不起二十三师的兄弟们了!”
跟进来的勤务兵连忙把枪捡走。臧参谋不理暴跳如雷的芫狼,掂起棋子对黎陌阡笑道:“师座,现在芫营长放出来了,我们可以继续专心下棋了吧?”芫狼大吼道:“棋?下棋?我被冤枉被关押的时候难道你们就在这儿下棋玩儿?!不行,姓臧的你得给我说清楚,否则老子立刻掀翻了你们的棋盘。”黎陌阡连拍桌子轻喝道:“老芫你不要吵!”随即对臧参谋道:“不过芫狼说得在理,如果臧参谋你还不把事情说清楚,我心里也堵得慌乱,不能凝神下棋。”
臧参谋点头道:“好吧,既然师座和芫营长都这么坚持,那我就从天书之死说起。确实,正如师座所料,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芫营长绝对不是凶手!”(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第四八九章 济世金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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芫狼立刻跳了起来:“他娘的,敢情姓臧的你开始就存心冤枉我啊!”臧参谋点头道:“不错。不过芫营长你不要冲动,听我把话说完。我所以先定你的罪,是为了要让真正的凶手放松警惕。也就是说,现在能揪出真凶,第一功正是你芫营长立下的!师座,这里我建议给芫营长记上忍辱负重、引蛇出洞的头功。”
黎陌阡“唔”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芫狼摸摸头上缠着的绷带嘿嘿笑了:“是吗?嘿嘿,不就被关了会儿吗,就算我立功了?这样不好吧,要不这头功还是让给你臧参谋……不对!我被关半天你这么轻描淡写地一说就算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黎陌阡不耐烦地打断芫狼:“老芫你不要闹!臧参谋,当时天书身死,身边只有他,但臧参谋你却说从开始就知道老芫不是凶手,不知是何缘故?”
臧参谋朝芫狼一笑,从军衣袖中掏出一样东西:“因为昨夜我曾在方丈室床下搜出此物,只想不明白是做什么用的。今日听到天书大师两句遗言,才明白此物就是问题的关键。”黎陌阡低声回忆道:“唯愿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赐济世金针,度人间悲厄,解人世忧虑。原来天书死前这句遗言,是想告诉我们解开一切疑问的最终线索,就在你手里的这根针上。只不知最后一句‘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又作何解?”
臧参谋手中捻着的,正是一根针。但远比在作战画板上定纸的细铁针来得细,有的部位还依稀带有金色光泽。臧参谋见黎陌阡目露好奇,索性将针放在手掌上摊开。这时黎陌阡才发现,原来这根细针本是被臧参谋折在手中的,一摊开就恢复了原来的长度,比定纸针长出太多,且质地异常柔软,不像铁质。大部分针体已经日久暗淡,只隐约闪着金色的斑驳部分像是鎏过金,随着臧参谋呼吸在掌心微微颤动。
臧参谋收针回袖,摇头道:“大师每句话都有深意,我等俗人也不见得能句句揣摩出玄机。但芫营长占据方丈室后,直到昨夜之前,我日日搜索也从来没发现过这根针。而有方丈室钥匙的只有我、芫营长、天书三人。所以看来天书大师今天要对我们说的话,早在昨夜就已经安排下了伏笔。”
黎陌阡沉吟道:“这么说,天书早就看穿了你和芫狼演的双簧,在努力想把什么信息透露给你。但他有很多和我们单独相处的时间,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们呢?”臧参谋低声道:“这正是我们要解开的谜啊。师座刚才问我为什么能确定芫狼不是凶手,是因为我知道这根针有可能关系到天书死亡真相的时候,立刻回忆从昨夜这根针出现在床下,到今天晚上天书身死之间,天书可曾有异于往日的穿着、打扮、举动。然后我把注意力放在了天书尸体右边太阳穴贴的膏药上。”
黎陌阡愕然道:“怎么?狗皮膏药这种东西有什么异常吗?”臧参谋笑道:“师座可能没注意到,天书今天早上终于换新膏药了,而换药时间,也是昨天夜里。
天书太阳穴上的膏药从我们来木林见到他的时候就已经染满油汗肮脏变色了,可见很久没换过了。便到昨天下午,我印象里他贴的还是那块旧膏药。偏偏今天早上见到他的时候,换成了干净的新膏药。”
这种去头风的膏药,要保持药效,最多三五天就得换帖新药,我早就觉得天书始终贴着一块旧膏药不合情理,只是怕也有可能是天书生性吝啬的原因,询问的话有伤体面。可师座您记得在楼下谈话时,天书不止一次摸过太阳穴上的膏药吗?于是当时芫营长和福圆争执时,我趁乱偷偷揭开那块新贴的膏药看了一下。”
黎陌阡追问:“你发现了什么?”
臧参谋道:“血点。在膏药上有非常非常小的一个血点,联想到天书留下的金针,我才能在血点对应的天书太阳穴上找出一个细到极致的针孔。由此可见,天书在昨夜就料到今天会被人用针刺入太阳穴而死,才会去方丈室床下放上这根针,并换了膏药提醒我们。可奇怪的是,那块新贴的膏药上却没有针眼,说明凶手作案的时候是揭开半边膏药刺针入颅后再贴复原位,这种精细的近身操作绝对不是天书看见就躲的芫营长所能为,所以……”
黎陌阡点头道:“说得没错,就这奇怪的致命伤完全可以洗刷老芫的罪名。”臧参谋摇头道:“还不行。我始终无法解释,凶手是怎样做到在没有一个人看见他真身的情况下下手杀害天书的。”黎陌阡也摇头道:“确实难解释,我也从来没见过这种形状的针,看这么软的质地,当然是没法扎进皮肉做凶器的。不知道天书又是从哪里弄来……”
忽然一直发愣的芫狼叫了起来:“怎么没办法扎进皮肉?这根是针灸用的金针啊,在医生手里多糙的皮肉都扎得进去!”黎陌阡愠怒道:“老芫你不懂不要乱说话,中医用的金针最多也就二寸六七,这四五寸长的软针如何受力能扎进皮肤?”芫狼急得乱跳:“乱说话我就是和尚生的!师座你是没遇过高手啊,那二寸六七的金针都是徒子徒孙用的!我跟你说,当年我……”
黎陌阡眼见刚洗刷清白的芫狼又要自己跳回泥潭,急怒道:“闭嘴!”臧参谋慌忙对芫狼笑道:“臧某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芫营长居然深通悬壶济世之术!”芫狼嘿嘿一笑:“你可别抬举我。老芫大老粗一个,哪懂什么看病治人啊?不过我老芫参军前开武馆的时候,隔壁就是有名的孙家医馆,馆主老孙秀才一手好针术,每个月都得给我扎个两三回。这针一扎下去人就不能动了,就留个嘴巴说话。我就跟孙秀才拉呱儿啊,然后就听他说这金针吧,软软的……”
黎陌阡忍不住喝道:“说重点!你在孙家见过这么长的金针?”芫狼不服气地顶回道:“我这不是边说边想吗?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好不好?师座你别打岔,一看你吹胡子瞪眼我就会忘事。”臧参谋忙道:“不急不急,芫营长你慢慢说。”芫狼挠挠头皮道:“我记得孙秀才说,说什么的?”
臧参谋微笑着接道:“他说金针是软软的。”芫狼一拍大腿:“对啊!老孙秀才说这种针灸用的针都是银子做的,银子这东西时间长了会发黑生锈。”黎陌阡忍不住道:“什么生锈?银子变色那叫氧化!”
芫狼不满地瞅了黎陌阡一眼道:“哪有洋化,金针是华夏的,洋人不会用金针!所以怕银子生锈外面还得再涂一层金。银子本来就软啊,再拉这么长做成细针,你说得多难使唤?”
“那就得拼指头上的功夫,全靠巧劲认穴下手。练金针扎穴都是从半软不硬的竹签子练起,从粗到细,最后练到竹丝扎毛孔,合格了才能用二寸金针。再从短到长,越长越是显本事。他说人身上,除了穴道图里画的三百六十五处明穴,还有七十二处隐穴,也叫经外奇穴。”
“扎明穴没啥了不起,位置就在皮肤表面。但隐穴可了不得。隐穴是穴道图上不标的,因为它不在皮肤表面,躲在人身体里十万八千里,两寸多的金针根本够不着。孙秀才说只要能控制隐穴,就可以让活人随便什么时候死,也能让死人随便什么时候活。不过隐穴特别娇贵,除了细如牛毛的金针,稍微硬点的东西碰了,会发生啥事就谁也不知道了。所以一般师父怕出事,都是不敢教徒弟的,这样知道的人越来越少——要不是你们这次遇见我……”
黎陌阡阴沉着脸道:“遇见你特别能扯是吗?”芫狼又要急,臧参谋打圆场道:“隐穴之说应该不是芫营长乱说。卑职曾查阅过当年军统记载奇闻逸事的档案,说清朝时候有太医因家中变故分神,失手扎重了道光皇帝的一处隐穴,害的皇帝年纪轻轻就开始咳血,连夜脱逃后流落民间,也许这位孙秀才就是当年太医传人也未可知。”
芫狼一拍大腿:“哎呀,这你都知道?孙秀才说学金针扎穴是要天赋的,他自己用的金针长三寸两毫,能够着一两处隐穴,在街市已经是一等一的高手了。而他祖父昔年用到了三寸五毫,所以稳坐太医院第一把交椅。传闻只有他祖上在唐朝太宗年间人称药王的孙思邈能用五寸金针,《西游记》里说的唐太宗游阴司后来又返阳活了十二年,其实就是皇帝病得假死都放到棺材里了,又被赶来的孙思邈一根金针扎隐穴抢救过来的。不过后来这五寸金针的功夫只被唐朝开元年间一个倭国人学了去,那个谁,那个名字很怪的谁谁……我真的想不起来了,就记得那名字太难念了……”(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第四九零章 大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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臧参谋缓缓道:“忆昔开元盛世日,天下朋友皆胶漆。档案里记载当年传承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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