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筒射出的光柱映在一具龇牙咧嘴的干瘪僵尸脸上,正冲着赵彪狞笑。尸体脸上还结着厚厚的蜘蛛网,像是站着的,可只齐到赵彪腰胯高,往下看才发现原来尸体只有上半身在土上,下半身却埋在土里,所以才屹立不倒。最骇人的是尸体土上半截一圈都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手,像画像里的千手观音一样呈圆形展开,带着弧形向前伸出,像是要把面前馬万里的脖子掐搂到怀里。身上的黑衣破破烂烂已经被土腐虫噬得不成形状,还有蚯蚓地虫一类的东西在尸脸七窍里爬进爬出,被电筒光强射着又有些像一只正从土里钻出的多足黑蜘蛛。再看地上,还有很多零碎的人骨,头骨腿骨都齐全着,就是不见皮肉。
馬万里甩开拉着自己诉说已经进退无路快想办法的赵彪,继续温柔地摸着面前差点儿把赵彪魂儿都吓掉的怪尸,轻轻地说:“没路走就不走了吧,你馬叔这辈子就从千手观音尸开始变的,现在再见千手观音尸也该结束了。你娃不是老问木林三邪吗?其实木林第三邪是两句话,夜半月圆鬼唱歌,千骨观音排成行。这就是后半句里说的千手观音尸。”
赵彪听馬万里声音消沉,就跟随时会睡过去似的,打了个寒噤,强笑打岔道:“馬叔,你们木林城到底能装下多少古怪啊?为什么木林第三邪里说千骨观音排成行啊?这千手观音尸如此丑怪,一个就吓死人了,要是多到排成行还不……”馬万里怒道:“你娃瞎说什么!什么丑怪!千骨是千骨,观音是观音,不是一码事!木林第三邪你得这么念:夜半,月圆鬼唱歌;千骨,观音排成行。说的是,千手观音尸,是在夜里月圆时候,观音菩萨月光下城外坟场上唱着歌用一千具尸骨排出来的。”
赵彪张口结舌,想着那夜半观音排尸骨的诡异场景,更是打了个寒噤:“馬叔,就算木林城邪庙里的观音菩萨也邪气,可好歹也是一菩萨啊。不待在庙里却跑去坟场干这事,那不就成一女鬼了吗?”
馬万里脸色一变怒道:“住口!你娃懂个馒头!我跟你说观音菩萨是最美丽最慈悲最救苦救难最受不得人间疾苦的,你再乱嚼舌根我跟你急!”赵彪不服气道:“我怎么嚼舌根了?都说人死为大,就是盗墓都不带拖尸的。观音菩萨能干这缺德冒烟的事,把坟场里的尸体揪出来这么糟蹋啊?要是如来佛知道了还不一指头捏死她……”
啪!馬万里也不知道哪来的劲,扑过去狠狠地扇了赵彪一耳光,暴跳道:“你娃一家几口人,人均几亩田,一田产多少斤咸菜,吃的你尽咸扯淡?!背后对菩萨不敬,活该你一家死绝!”
馬万里话出口就后悔了。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哪里是想收就收?说话触中了赵彪心底的隐痛,抽泣起来再也不和馬万里说话。一时间洞窟里静得出奇,只听到赵彪吸鼻子的声音。
片刻后馬万里尴尬地咳嗽两声:“那个,你馬叔有点儿羊癫儿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发了,你娃别往心里去啊。”
赵彪理也不理馬万里,馬万里抓抓头皮:“要不,你娃打回来?馬叔皮厚你扇重点儿。”说着把老脸凑过去,赵彪掉过身去不看他,馬万里有些急:“我打你娃骂你娃也是为你好啊。你娃没见地上尸骨有骨没肉吗?一准儿是都进怪物肚子啦!可你看这观音尸邪物就不敢啃。为啥?因为做观音尸的观音菩萨有神通啊。邪物都不敢惹菩萨你娃在背后嘀咕,她能听不见吗?听见了你娃能有好果子吃吗?”
赵彪气道:“拉倒吧。你真当我三岁小孩子随你哄?我没眼睛,没耳朵,看不见也听不着你跟这千骨尸和那坟场观音有猫腻?没事,你别告诉我,我也不想听。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大家离远点儿。”
馬万里叹息一声:“不是我不想说,是怕说了你娃也不信啊。你馬叔这辈子,没找过女人,就是因为在木林城里和观音菩萨睡过一张床,再也对其他女人没兴趣了。”赵彪更气了:“才叫你不要把我当三岁小孩你又来了,你让我别对菩萨不敬自己却说这话,不怕天打雷劈啊?”馬万里郑重地发誓:“要是我说谎我是你赵家的孙子十八代,明天就给倭国人的狼狗刨了!”赵彪立刻来了兴致:“难怪您这么护着观音菩萨!那菩萨真的和庙里供的一样漂亮吗?”(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第五零八章 城外对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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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万里痴痴道:“漂亮。庙里木头雕的、泥土堆的哪里有她漂亮。你馬叔也算走过南闯过北的人,就没看到过有她一成漂亮的女人。”赵彪掉过头来兴奋道:“我就说嘛!馬叔您早年是盗墓的,这观音又在坟场排尸,哪有不发生点儿什么的道理!哎,馬叔,我发现您花花肠子还真不少。早前在地窖里,您就想上去追那唱歌的女鬼。现在跟这坟场里的观音又不明不白的,您可真是……”
馬万里脸上一红:“别瞎说,当心马蜂锥了嘴!你馬叔多专情的一个人,哪会像你娃说得这么不堪!算被你娃说中了。木林城里说的唱歌女鬼,只有我知道,其实就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的化身,她还和我一起凑过日子!”
赵彪惊叫道:“还有这茬啊!原来菩萨真是女鬼!馬叔您是真不老实啊!守旗的时候你还说这辈子没碰过女人,现在都交代出和女鬼睡过了!”馬万里老脸涨得通红:“你娃懂个馒头啊!男的女的,同床共枕不算碰,得搂过好过才算碰啊!我和她啥也没做过,当然算没碰过女人!”
赵彪哦哦两声,哦声里充满不信。馬万里真急了:“不行,我发现你娃蔫坏蔫坏的,一肚子孬下水。我得跟你扳清楚。你就知道馬叔是盗墓的,可那是见不得人的暗活儿。早年在木林城里,你馬叔可是有正当营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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臧参谋在寒风中骑着枣红马疾驰,同骑的还有壮硕的芫狼。只苦了枣红马还没从几日的疲惫中恢复过来,被两个人的分量压得有点儿气喘。
随着马背的起伏,臧参谋的心里也像江海的潮水起伏不定。自见面合作后,臧参谋总觉得黎陌阡内心深处太仁厚太软弱了。真正能对付野兽的猎手应该冷血无情,不计得失才对。而黎陌阡总是一面浴血又一面担心着手下的兵、手下的将,甚至旧日的情人。
曾经自己也有过这样的感受,感受过牵挂他人,想保护他人时迸发出的一种无匹无双的力量。
但真的忘却很久了。本以为在残酷冰冷的现实里,这种力量消失已久。可在二十三师残存的将士之间,臧参谋却看到这种力量在黎陌阡的影响下渐渐凝结,像一颗蓄势待发的巨大炮弹。不管是谁阻在这种力量之前都有被打成粉末的危险。
可惜炮弹出膛后自己也会粉碎,臧参谋不希望看到这种同归于尽的局面。现在黎陌阡心中的烈火已经焚到炽热,也许只有那位仅在照片上见过的安倍秀宁姑娘,才是可以熄灭火焰的一泊清泉。臧参谋心中充满了好奇,能让黎陌阡这样铁骨铮铮的汉子化为绕指柔的倭国女人,现实里究竟是什么样子呢?臧参谋相信她进城后一定能让黎陌阡冷静下来。
想着想着,臧参谋和芫狼已经被城门外的倭国士兵拦了下来,臧参谋好容易压制住有点儿眼红的芫狼,拿出小次郎发到城里的传单,声明要见城外军队最高指挥官。城外倭营正在等着华夏士兵投诚的消息,臧参谋和芫狼立刻被带到倭军临时指挥帐篷,却没想到双手沾满华夏将士鲜血的杀人魔王小次郎居然是这么一副模样。
年龄五十开外,头发黑少白多,身材高瘦,戴着金边眼镜,也没有穿着军服,而是一副白色的和服打扮。往平里说像是一个斯文的教书先生,往高里说很有几分魏晋儒将的风采,谁能想到他居然是一个双手沾满华夏士兵鲜血的刽子手。臧参谋与芫狼进帐篷的时候,小次郎正看着先前士兵送进来的那张传单,见二人进来,便将传单搁在桌上,站起身来问候道:“请问两位贵姓,在二十三师担任何职?”一口华夏话虽然流利,然而字正腔不圆,语调没有平抑起伏,每句一停,就像没有感情的木头人一样。
臧参谋还没说话,芫狼已经大大咧咧地道:“俺是二十三师的骑兵营长,姓芫,这是俺们师部的臧参谋。这次是代表我们黎师长来的,你应该久仰大名了吧?”小次郎哦了一声,随即不再理会芫狼,对臧参谋道:“这位参谋先生,我有些不太明白的地方想请教。既然带传单而来,那黎师长应该是准备弃暗投明的,但是这背面,又见黎师长的批语如此不友好。那请问两位代表黎师长前来,是投诚呢,还是来下决战书的?”
臧参谋不说话,看看芫狼。芫狼出城前就和臧参谋背好了说辞,依然抢话道:“俺们不是来投降的,也不是来打仗的。今儿个来不为别的,就是来给咱们黎师长把媳妇带回去看看。”小次郎道:“什么?我听不明白你的意思。”话尾语音没有升调,一点儿听不出来疑问的意思。芫狼急了:“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就是那倭国姑娘!咱们师长是个多情种子,见不到她就不想活啦。”
小次郎听出芫狼是个浑人,也就不再理他,依然对臧参谋道:“这位参谋先生,你能不能把这位芫先生的话,翻译一下。”臧参谋微笑道:“我觉得芫营长说得很清楚,没什么需要翻译的地方。”芫狼哈哈大笑:“你这倭国老小子华夏语听着像跟木头人学的,是不是脑子也变木头了,这么简单的话都听不懂。”小次郎淡淡道:“不是。把这两人先带下去关起来。”倭国士兵上来就要拉人,芫狼慌忙埋怨臧参谋道:“你看你看,我说不来你非要拉我来,这下倒好,成了送到屠户家门口的两头大肥猪!”臧参谋笑道:“我什么时候拉你了,不是你说看不得师座愁眉苦脸的样子非要来这儿下聘帖吗?”
芫狼道:“得!人家聘帖收了却翻脸不认账。算了算了,反正师座来之前拉着我的手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说娶不到媳妇也不想活了,要是一个时辰里没看到倭国小姑娘,就火烧木林城权当为情**了。”小次郎挥手阻止两名拉着臧参谋和芫狼要走的士兵,道:“等一等。汉学博大精深,我华文学得不好,听不明白,还请两位继续指教。”
芫狼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喊道:“怎么没有茶呢?”小次郎示意士兵上茶,原指望芫狼说下去,不料芫狼捧起茶碗倒变得斯文了起来,紧一口慢一口地只是呷茶不说话,忽然嘴一张,小次郎耳朵一竖,不料芫狼只是张嘴吐出一根茶叶末子,又低头喝茶。
小次郎不动声色地又看了芫狼一会儿,转向臧参谋:“不知道二位刚才说什么聘帖。我跟二位初次见面,对两位的话都不甚明白,又哪里见过什么聘帖。”芫狼噗的一声把嘴里的茶吐了出来:“这是人话吗?什么叫没见到?你刚放桌上的是什么?”小次郎涵养甚好,看了桌上一眼道:“是传单。”芫狼道:“这不就是吗?没我们师长批语那叫传单,有了我们师长批语那就叫聘帖。你要是接呢,木林就还是石头城,你要是不接呢,木林立马变焦炭,说得明白吧?”
小次郎摇头,臧参谋微微一笑,开口道:“其实我们这次来,是为了安倍秀宁姑娘。”小次郎一听臧参谋说话就望向芫狼,谁知道芫狼这回倒没插嘴,害得他前面几个字也没怎么听清楚,只是后面“安倍秀宁”四个字入耳后腾地站了起来,道:“安倍秀宁?你们知道安倍秀宁在我的军营里?!”说的却是倭语,带上了语调起伏。
臧参谋也站了起来,一样用倭语回道:“不要小看了我们华夏人刺探情报的能力。安倍秀宁现在在你们师团我们知道,数年前她进出木林城我们一样知道。”小次郎慢慢坐下,竖起大拇指,依然用华语道:“厉害。不过你既然知道这么多,就应该也知道安倍秀宁虽然现在在我们师团部,却不属于倭国军方管辖,我没有权力决定她的去留。”
臧参谋也坐了下来,喝了一口茶道:“那就更好了。秀宁姑娘的事,本应该由她自己做主。就请司令官让秀宁姑娘出来,我们听听她的意见好了。”小次郎摇头道:“不行。我连让安倍秀宁和你们见面的权力也没有。”臧参谋咳嗽一声,芫狼叫道:“那就没得谈了。你也甭留我们吃饭。我们要赶回木林看烟火。”小次郎道:“看什么烟火?”芫狼做了个两臂往上捧的姿势:“放火烧木林啊。来之前我们师长在木林城各个角落里浇了老多的汽油,还埋了大堆用不完的炸药,说活着见不到倭国姑娘就当点烟花办冥婚了。回头一点火,保证贼好看了,半边天都得烧红了。”
小次郎淡淡道:“我可以把这理解成威胁吗?黎陌阡和我都是军人。军人就应该坦诚面对自己的输赢。用焚城这种卑鄙手段来毁灭得胜者胜利的喜悦,不觉得是对军人荣誉的侮辱吗?”芫狼嗤笑道:“三万打一万不到,平下来三个多人摁一个,拖了半个多月进不了城,还有脸说军人的荣誉,只有你们倭国人拉得下这个脸!”小次郎道:“如果你们坚持这样无赖,我就收回答应安倍秀宁给黎陌阡一条活路的承诺,木林东门将不再有缺口。”(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第五零九章 十三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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臧参谋和芫狼对望一眼,臧参谋笑道:“司令官阁下,在我们华夏语里,说到做不到的提示叫威胁,说到做到的提示那叫警告。究竟为什么你会给二十三师撤离木林的机会,大家心里清楚,没必要说得好像给了我们一个天大的人情。至于安倍秀宁小姐进城是不是对双方都有好处,大家心里应该更清楚,不用我多说吧?”
小次郎沉吟道:“原来你们已经知道这么多了。军人没必要在词字考究上浪费时间。如果你们执意要见安倍秀宁,我带你们先去见两个人,只要能说动他们,我想你们的目的可以达到。”芫狼摇头道:“我不信。军队里还有人能大过司令的?”小次郎面露尊敬之色:“不要说战区司令,就是参谋本部的陆军大臣也是为天皇阁下效命的。”臧参谋目光闪动:“那两位想必和秀宁小姐一样是和倭国皇室有关的人吧?”
小次郎不再多说,做了个请的姿势。果然在军营里有一间比他的指挥所还要宽敞得多的帐篷。掀开帐帘,里面却是用木架蒙着牛皮隔着几间小屋,臧参谋等人掀帘而进的是帐篷里最大的正屋,里面四根生铁铸就的一人多高的满堂红烛台上燃着牛油巨烛,照着一张巨大的太师床,床上躺着一名全身赘肉垂挂下来的老者。
老者的身形看着就和相扑运动员一般,起码有一米九出头。下巴叠成了四五重,把脖子都遮住了,像是实在穿不到合身的衣服,索性就系着一条宽大的武士兜裆裤,估计脂肪太多挡寒,在这最北寒冷之地依然全身冒着腾腾的热气,一个劲儿地对着臧芫二人嘻嘻地笑,旁边放着一只不大的布袋,活像弥勒佛下凡。
而和老者并排盘膝坐在地上的却是一名瘦小精干的男人,穿着倭国浪人的和服木屐。膝前横放着一柄武士刀,奇怪的是眼睛上蒙着一块黑布,黑布上绣着一个白色的心字。看不出知不知道有人进来,神色木然,不言不语。
小次郎低声对二人说话,胖老者边笑边摇头,显然是不答应。小次郎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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