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醒过来，他原本应该高兴的。
她已经睡了很久，久到他觉得慌。
可是她醒来的时间太过巧合——他在这里守了这么久，却始终不见她有半点动静，而他刚刚出去一趟，她立刻就能立刻睁开眼睛……
她是有多不想看到他？
权倾九冷而嘲弄的扯了扯唇，哪怕昏迷的时候，也有这种感知么？
他真的要怀疑，这个女人是装晕的。
夏梵音放下茶盏，淡淡的掀眸看了他一眼，“有事吗？”
男人蓦然朝她伸出手。
夏梵音眉心一蹙，下意识的要躲，可是那只手掌刚好是前两晚被刺穿的那只，掌心偌大的伤痕仍鲜红而分明，大约是这种颜色太过鲜艳太过刺目，她的瞳孔微微震了一下。
一瞬间的晃神，就被他扣住了手腕。
她眉心蹙得更紧，“干什么？”
权倾九怒意分明的盯着她，“你不是很能耐非要待在那座牢里？”充满戾气的嗓音夹杂着几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与紧绷，“不过是看了一眼那种小儿科的刑罚就晕倒，还跟我犟么？”
夏梵音没说话。
她很清楚，自己昏过去不是因为看了那些东西害怕，而是……
她神色微不可觉的晃了晃，敛下眸，淡淡的道：“哦，那就恭喜你，成功吓到我了。”
权倾九噎了一下，脸色顿时铁青。
殿中好半响的寂静与僵持，他就这么扣着她的手，仿佛这样就能紧紧的抓到什么。
许久……
男人才低下嗓音，“你不是希望我放过他们吗？”漆黑的眸紧紧的盯着她，不放过她的任何一寸表情，“你准备拿什么来换？”
哈？
她面无表情，“什么意思？”
男人眸色沉沉，嗓音酝酿着几分怒意与戾气，“你非要跟他们同生共死么——好，我认。除了皇后和太子，其他人不是非死不可。皇子发配边疆永不还朝，宫妃和公主贬为庶人，有意见吗？”
“………”
大概是没想到他会突然改变主意，这一次，夏梵音明显愣了一下。
她张了张嘴，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换？我身无长物，能用什么来换？”
忽然想是想起什么，她又漫不经心的笑了声，“你不会想让我牺牲自己来换吧？”
牺牲？
权倾九菲薄的唇倏然紧抿，眸底的阴戾更甚。
她本来就是他的，如今倒是成了牺牲？7
第572章 但是权倾九，我又不是佛，我不会牺牲自己普度众生
夏梵音看他不说话，大概也知道自己猜的没错，“是，我是觉得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很无辜很可怜，我不想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所以我替他们求情。甚至我也是景帝的女儿，你要杀就把我们一块儿杀了也可以……但是权倾九，我又不是佛，我不会牺牲自己普度众生。”
权倾九胸膛震了震，扣着她的手蓦然收紧。
力道并不大，但是他掌心里的伤却在此刻再次崩裂。
原本就是刺穿伤，此刻再一用力，很快就开始流血，染红了她身上素白的衣物。
连同胸口被刺的地方，同时冒起尖锐的寒意。
“牺牲自己，普度众生？”
男人半阖着眸，喉咙里蓦然溢出一声低哑的笑，“你若答应，他们能活，而你留在我身边。你若不答应，他们都会死，你还是得留在我身边——小七，你以为你跑得掉么？”
放过那些人，他只是想要她点头，想要她心甘情愿的留下来。
她以为，他是留不住她么？
夏梵音对上他凛冽笃定的眸，忽然笑了笑，低头看了眼被他紧抓着的手腕。
血腥味和艳红的颜色同时刺激着她的鼻息和目光，刺激着她的感官。
她弯了弯唇，含笑的嗓音嘲意满满，“权倾九啊……我跟那些心甘情愿为了国家和亲的公主不一样，虽然我当初也确实心甘情愿嫁给了你，但是说实话，那时候我以为你是个太监——真太监。我以为自己只是换个地方吃吃喝喝睡觉而已，我以为我的生活不会有任何改变。”
后来，虽然有了改变……
但是他很好，什么都好。
以至于她不小心喜欢上他，然后也确实心甘情愿的留下来了。
夏梵音淡淡的道：“至于现在……或许你位高权重，没有人管得了你，你要圈禁我我可能也确实逃不掉。但是你做这么多无非是想让我心甘情愿，不是吗？”
她蓦地抬眸，一字一顿，“我告诉你，不可能。”
扣着她手腕的力道蓦然收紧到极致，好像随时会勒断她的骨头。
男人暗沉的眸紧紧逼视着她，仿佛要将她盯出一个洞来。
她袖子上的血色越来越浓，夏梵音皱了下眉，狠狠甩开他，“你是不是疯了？”
他凤眼一眯，“你在关心我？”
她冷着脸反唇相讥，“你在做梦？”
“………”
男人冷冷抿了下唇，“既然你醒了，我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顿了顿，“晚上到龙吟宫来吃饭，别忘了，嗯？”
说完，不等她回答，或者是不想听到她的回答，便匆忙的转身离开。
夏梵音闭了闭眼，用力的按了下眉心。
她打算回牢里去看小豆子，出门的时候，抬手看了眼自己袖子上的血迹，然后用力的撕掉。
…………
夏梵音脚步很匆忙，她要尽快，把小豆子送走。
经过御花园时，远远的看到一道仙白的身影，身形姣好而窈窕。
她的脚步就这么顿住了。
那边的人也注意到她，愣了愣，缓缓的朝她走来。
“梵音。”7
第573章 他当时愣了下，欣喜 似乎还有……紧张？
夏梵音看着她，眸光微凝，微微的攥住了手心。
“德妃娘娘。”
她敛去眼底一闪而逝的震惊，在经历这么多欺骗和套路以后，很快就明白怎么回事。
德妃帮过她几次，夏清雪死的时候，景帝和皇后要把她关入大牢，权倾九替她挡开这些事，德妃也替她做了不在场证明。
可是现在看来……
不只那个男人的所作所为是假的，就连她以为真心救她甚至为她挨打的德妃也是假的。
就跟岳临风一样吧？
他们早就认识，所以当整个皇宫的人都被关起来，德妃却还是可以自由自在的在此间行走。
她闭了闭眼，“娘娘的伤好些了吗？”
德妃立刻明白过来，她说的是夏清雪的事。
抿唇，“梵音，我们不是故意骗你的。”
夏梵音似笑非笑，“我知道你们不是故意骗我的，你们都是为了复兴大业，只不过你们是自己人，我是局外人，所以理所当然的被隐瞒被欺骗被设计。”
德妃皱了皱眉，“梵音……”
夏梵音蓦地转身。
走了两步，忽然顿了一下。
“娘娘，当日你被皇后冤枉偷了凤印的事，其实也是你们自导自演吧？”
那一次她跟权倾九一起入宫，可是他忽然不见了。然后她遇上德妃被皇后教训，救下德妃的时候还被打了一棍，后来那个男人才出现。
再往后，就是景帝丢了宝贝要搜身。
她当时还觉得即便不是皇后本人，也有其他人要陷害德妃，现在看来……
权倾九果然是偷了什么，而德妃也并不是被陷害，整件事根本是他们自导自演。
呵。
夏梵音没等她回答，便已经迈开了脚步。
这个皇宫，所有人都是高手，哪怕清纯无害如德妃。
反而是那些凶神恶煞的诸如皇后太子之类才愚蠢，什么坏手段都放在了明面上。
…………
夏梵音去天牢走了一趟，不敢让人知道她是去看小豆子的，所以很快就出来了。
临走的时候，给他留了一张字条。
回到宫里，又去了太医院，拿了几味草药。
最后，她去了龙吟宫。
权倾九进门的时候，看到她正坐在院中和小八闹着玩儿，脸上虽然没有以往娇俏的笑意，但也是这些日子以来并不多见的温和，好像褪去一身寒霜冰雪，重染温润繁华。
他的眸色深了几分，缓缓的走到她面前。
夏梵音眼角的余光扫到他的黑色云纹长靴，把小八放到一边儿去了。
权倾九对上她忽然抬起的眸，脸色僵了僵，一时竟不记得要说什么。
他以为她不会出现在这里。
所以回来之前，他先去了趟瑶华宫，已经冷着脸准备好训斥的台词，想要将她逮过来。
可瑶华宫的人说，她已经过来了。
他当时愣了下，欣喜、似乎还有……紧张？
于是回来的路上，又开始想该说什么。
然后他终于想到了——夕颜。
对，是夕颜。
可是没等他开口，夏梵音忽然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我突然想起来，好像牢里没有德妃娘娘。”她微微一笑，“是不是看在她从前帮过我们的份上，你已经把她放了啊？”
权倾九震了一下。7
第574章 如今他能说的时候，她却不想听了
权倾九震了一下，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艳阳高照的暖风中，她笑靥璀璨，只是眼底好似与冬日的寒霜融为一体，没有丝毫温度。
“汪……”
小八忽然叫了一声。
思绪这才拉回，他垂下眼帘，“没关。”
女人挑眉，“哦？”
她似笑非笑，“不是说，整个皇族一个不留，只除我一个人吗？”
权倾九眸光微凝，“你知道什么了？”
夏梵音耸肩，“没什么啊，只是刚才过来的时候，在御花园里看到德妃娘娘了。”
权倾九眸色陡然暗下去，“小七……”
“好了好了。”她淡声打断，无所谓的道，“开玩笑而已，你不用跟我解释什么。反正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也都知道的差不多了，多一件少一件真的没多大差别。”
男人眸色更沉，嗓音又低又压抑，“你身体不好，刚刚醒来，别总是出去吹风。”
“嗯啊。”
她点了点头，难得的乖顺。
不反抗、不冷漠、不讽刺，甚至让人觉得她是真的在跟他开玩笑，就像最近这些事发生之前一样。
可是粉饰太平底下的并不是真的太平，或许是让人沉浸其中的陷阱和牢笼。
权倾九眸中蓄着几分复杂的色调，“你来这里……是来用膳的吗？”
她笑了笑，“不然呢？”
权倾九其实知道，她可能不是自愿的。
不，她一定不是自愿的。
但是好在她还是来了，只要来了就好——过程不重要，只要她还在。
他抬了好几次的手终于在此刻捉住她的手腕，或许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紧绷，“是不是饿了，我让人做了你喜欢的双椒鱼头和脆皮蛋奶，现在就让他们传膳。”
“好。”
夏梵音看了眼他拉着自己的手，没挣扎，跟他一起走进龙吟宫。
犹记得前两天来这里的时候，还是前两日景帝的驾崩。
没想到一眨眼，竟然已经改朝换代。
…………
晚膳准备得很丰盛，几乎每一道菜，都是她喜欢的。
夏梵音拿起筷子，始终可以察觉到男人深邃的目光聚焦在她的脸上。
她状似不经意的抬头看了一眼，便对上他漆黑如墨的眸，“不是要吃饭么，你看着我怎么吃？”
他沉吟片刻，定定的注视着她的眼睛，“颜夕的名字不是颜夕，她原本叫夕颜。”
夏梵音，“…………”
莫名其妙。
她又不是男人，一点都不关心美人到底叫颜夕还是叫夕颜。
夏梵音不想听他说这些，淡淡的打断他，“你打算什么时候放了牢里那些人？”
权倾九，“…………”
她好像并不关心这个话题。
最初的最初，她刚刚发现夕颜的存在时，还问过他几次“颜夕”到底是谁。可是如今，即便他主动提起，她也兴致缺缺的扯到其他地方——这甚至比不上那些无关紧要的人。
权倾九喉结上下滚动，下颚的轮廓微微的绷了起来。
她想听的时候，他不能说。
如今他能说的时候，她却不想听了。7
第575章 把他的腿打断
他勾了勾唇，看着她眼底的疏淡，意味不明的道：“既然你觉得非要你心甘情愿的留在我身边是为难你，那就退而求其次——你每日都来陪我吃饭，我每日都放一个人，如何？”
夏梵音，“…………”
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沉默了片刻，“当日偷绛珠草的那个……”
男人的脸瞬间阴冷下去，“夏梵音，你跟他什么关系？”
这几日事情太多他也没顾及去想，可是此刻，却不由想起她当日扮成神医回到千岁府，一心只为了接近那个盗贼，甚至为了那盗贼几次甘心被他留在府中……
她说的没错，她又不是佛，不会牺牲自己普度众生。
可是就连为了她的血缘至亲她也不愿妥协，那次却为了一个盗贼留下来么？
夏梵音被他的反应吓到了。
她一直很奇怪，小豆子只是来偷棵草而已，况且根本没有成功，为什么他会这么生气？
加诸在小豆子身上的那些刑罚，远远比他前两日在牢里做给她看的那些重得多了。
可是到底为什么？
他跟小豆子不可能有任何交集，为什么他就像是在看仇人一样？
夏梵音压了压心头的震惊，看来，这次的计划必须成功，否则小豆子真的要被他打死了。
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浮尘匆忙走进来，“爷！”
他脸色凝重，“牢里那个，越狱了！”
权倾九蓦地起身，眼底掠过几许杀意，“这么多侍卫都是死的，连个锁住的人也看不住？”
浮尘低下头，“他真的很狡猾……属下已经派人去追了，他伤得很重，应该跑不远。”
夏梵音强行维持着镇定，眼底的骇然却已经藏不住。
她明明给小豆子留了纸条，跟他说好两日后就会带他出去的，他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跑？
他在京城无依无靠，被抓回来只会更惨。
就在此时，又听权倾九冷冷低喝道：“抓回来以后，把他的腿打断。”
她蓦然起身，“不行！”
权倾九面色不善的掠了她一眼，“公主殿下，你可别告诉我，这个人也能跟你搭上什么关系？那些你忘记的你的亲人，他们确实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可是这一个……”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
但其中暗含的警告与冷色，已经不言而喻。
浮尘领命退下，夏梵音张了张嘴，“他不只是偷窃未遂吗？你们还有什么前仇？”
男人冷笑，蓦然坐下，“吃饭。”
夏梵音吸了口气，攥着手心重新坐下。
权倾九脸上怒色未消，两人都没有说话，也同时明智的避开了这个话题。
…………
权夕颜并没有目的地，就只是在皇宫里漫无目的的走。
她身体不好，稍一吹风，尤其是冬夜里的冷风，导致她现在整张脸都是白的。
可是她没想到，正打算回自己宫里去的时候，竟会遥遥的对上岳临风。
温润儒雅的男人风姿绰约，就站在她的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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